余舒闭着眼睛都知道她在哭,很是无奈,赵慧自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就好似变成了水做的,动不动就要掉上两滴泪,她很不喜欢别人哭,偏不能对赵慧发脾气,只好忍着。

“姐,水打来了。”

一听到余小修声音,余舒就赶紧把被子扯上了,“放床边上,出去把门带上。”

“啊?”余小修听懂了,不情愿道,“我不出去行吗?”

余舒睁眼瞪他,都快疼死了,没眼色,“不出去还站边上等着看我光屁股么,信不信我好了揍你?”

先前在衙门里光顾着唇枪舌剑了,一兴奋就忘了疼,现在过去那劲头,就开始吃不消了,不能对赵慧发脾气,凶一凶余小修总使得。

余小修见她面露凶光,就没敢唱反调,乖乖去桌子底下揪了金宝出来,出去把门带上了。

赵慧和那个裴敬安排来的仆妇,给余舒净了身,擦上药,中途余舒就睡过去了。再醒来,已经是晚上,身上的泥巴土全擦干净了,浑身清清爽爽,当然除了屁股。

赵慧自己还在病中,就没在余舒床前陪着,余小修不知何时回到了屋里,余舒睁眼就看见他坐在桌子边上,逗金宝翻跟头。

金宝很不配合,小小的一团趴在桌子上不肯动,余小修戳戳它,它就撅撅屁股挪个地方,再戳戳它,它就干脆翻过身子,四脚朝天耍赖皮。

要余舒说,这小玩意儿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典型,一对它好它就上脸,敲它两个脑镚儿就老实了,当然给它一粒银子的效果会更好就是。

“呵呵。”余舒突然痴笑出声。

余小修听见,立刻丢下金宝,跑到床边:“姐,你醒啦!”

“嗯。”余舒屁股有伤,只能侧躺着,抬手想摸摸他脑袋,却够不着,余小修发现,就很自觉地矮下身子,趴在她床边,让她能把手放在他头上,要比金宝乖多了。

余舒揉揉他头发,手心里发软,嘴角一翘,道:“小修,姐今天上午给你出气了。”

余小修眼睛圆了圆,他知道余舒去帮赵慧打官司,却不知道上午在衙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余舒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伸手点了点他的脑门,眯着眼睛道:“没人能白欺负咱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贺郎中问情

打赢了和窦家的官司,裴敬第二天让行七跟着赵慧到衙门去递了嫁妆单子,马县令躲在后堂没有出面,师爷派捕快跟着赵慧去了一趟窦家清点财物。

窦家的人一早去了狱中看窦虹,窦家就只有入赘窦家的大姑爷在,捕快拿了文书出来,强令着他去开了库房,又找管家拿了账册,有行七带来的人手,一个上午就把该搬的都搬光了,多赔的那一倍直接折算成了银两,数目是裴敬让人早就算好的。

赵慧当年的嫁妆因带有家产,相当的丰厚,窦家因为这些年经营不善,家底薄减,到最后杂七杂八都算下来,竟是还短六百两拿不出,那大姑爷原本想要使赖,行七倒好,直接指着人家祖宅,估算起了地方,要他去拿地契出来,那大姑爷险要晕倒,实现被行七塞了银子的捕快凶恶了他几句,就在行七打出的欠条上画了押,压根没看仔细上头写的是什么。

一出窦家门,行七和赵慧就被人盯上了,那些盯梢的看他们把几车财务都拉回了城南一座宅院,才回去禀报。

午饭时,余舒趴在床上,接过赵慧递来的欠条,看着上头的白纸黑字,笑着弹了弹纸张,扭头对赵慧道:“明天就让裴先生派人去牢里去接贺郎中。”

赵慧又是高兴,又有些担心:“窦露没那么好说话,我怕她——”

“她好不好说话,那就是窦虹的事了,”余舒枕着手臂道:“裴先生早去查过了,窦家几间铺子都在亏,今天库房又被我们搬了一通,衙门再去搜一搜充公,就剩下那间破宅子了,有这欠条,三天不还现钱,我们就让人去收宅子,你说他们是愿意露宿街头做乞丐,还是愿意给我们行个方便,撤了对郎中的诉状,保他们一套宅子,这买卖在没算都不赔,窦虹就是不考虑她自己,也要考虑她膝下的子女,难道好爱指望着纪家去帮他们。”

就纪家那刻薄样,这回怀了名声,肯定降窦家一起怨恨上了,亲戚早就没得做了。

这回听她说的笃定,心头就安稳了,低头爱怜地整理着余舒睡乱的头发,缓缓道:“之前我都没敢想,这辈子还能有这么一天看见窦家那群人罪有应得,小余,你肯定是老天瞧我太可怜,才发了慈悲,专门指派给我的福星。”

余舒一听就笑了,下巴轻点这手臂,:“有我这样的福星么,我倒是觉得,你是遇上我才开始倒霉的,你以前日子过的多安稳啊。”

“那种忍辱偷生的日子怎么叫安稳,”赵慧摇头,“现在啊,我这心里头,才是真正安稳了。”

余舒转头,看着赵慧温和的目光,似能感觉到她心里的平静,突然问道:“慧姨,等这件事过去后,你…愿不愿意同我离开义阳,上京城去。”

这是余舒头一回在赵慧面前提起进京的事,因为早就打算要离开,所以这回她痛苦地将纪家给得罪透了,现在纪孝谷想必认出她,正想法子要给她教训。

而赵慧,裴敬昨日私下和她谈过,他会找个日子摆酒席认了赵慧做义妹,有他的面子护着,纪家不能拿赵慧如何,她在义阳城里是安全的。

可她就不行了,一样已不是她能就留之地,纪家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这件事,一了她就要带着余小修走,不管赵慧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上京,她都要亲口问一问她。

“上、上京城?”赵慧惊讶,“你们姐弟两个,是上京城去?”

余舒眼光一盛:“对,我要去京城,”

不光是为了暂避锋芒,也不仅是承诺为青铮找《玄女六壬书》,京城是天下诸易汇流之地,百川纳海,大衍试上人才济济,太史书苑藏龙卧虎,司天监更是天下诸易最高的地方,她很想亲身去见识和学习,她有预感,她的术数法则要到了那里,才会有更多的突破。

赵慧脸色一位难,张口想要说什么,但见到余舒的神色,便把话咽回去,点头道:“只要你们不怕我是个拖累,那我就和你们一道,去京城看看。”

余舒一心向往,并未察觉赵慧脸上犹豫,听她答应,便露了笑,抓着她的手道:“怎么会是拖累,等你身体好一些,路上我们慢着走,还能顺道游玩呢。”

赵慧见她高兴,就也跟着笑了,只是这笑不到片刻,便忽然打住,她似想到什么,紧张地询问余舒:“纪家三老爷要是认出你来,你娘还在纪家,他会不会拿她出气?”

余舒摇摇头,老神在在道:“纪孝谷是纪家最精明的一个,家丑不可外扬,要是让大房二房知道昨天状告他们纪家的是我,他自己先要被纪老太君教训,落埋怨,这件事他肯定要瞒下来,就不会拿我娘如何,顶多是骂她几句出气,他心里越有鬼,我娘就越平安。”

她就是吃准了这里头的关系,昨天才放心地吐了纪孝谷一口,看他爆血管。

不光如此,她离开纪家时,特意管翠姨娘要了生辰八字,就是为了给她判祸,昨天晚上她还给她算过,真要是她出了事,她肯定比谁都先知道。

毕竟余小修还惦记着生母,她如何会不顾翠姨娘安危。…

下午裴敬就派人到 狱中,拿着窦家大姑爷签下的那张欠条,和窦虹“谈了谈”,事情比想象中的还顺利,窦虹主动要求让人到窦家去找来窦露,姐妹两个在牢里谈了一场,不管过程如何,第二天一早,窦露就到衙门索回了状纸。

当天晌午,贺芳芝就从牢里被放出来了。

赵慧还在病中坚持要亲自去接他,马车里头,两个人见了面,看到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的贺芳芝,赵慧当时又哭了一场,贺芳芝人虽在牢狱里过了几天,见到赵慧平安无事,精神却还好,手忙脚乱地劝了她一阵,就问起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辆车就他二人,赵慧就从头到尾和他讲了,包括裴敬如何欠下她先父恩情,余舒如何在公堂上状告窦家,听得贺芳芝连声感叹,最后讲到窦家下场,另他拍手称快,直喊道恶人有恶报。

直喊破涕为笑,道:“是有那惩恶扬善的人在。”

贺芳芝点头道:“裴先生知恩图报,小余有情有义,确是为你惩了恶。

赵慧看了他一眼,把头一低,“我说的是你。”

贺芳芝愣了愣,面色一红,羞愧道:“我哪里称得上,冒失打伤了人,还要你们为我奔波,实在是惭愧。”

“你那是为护卫我周全,”赵慧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他挡在她床前,因别人欺负自己,就一反平日温和,怒气冲冲打人的场面,心里头还是一阵热乎,不由得抬头盯着贺芳芝,眼里露了丝情意出来。

贺芳芝呆了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是拉住了她的手,捏在手心里。

两人俱是脸红。

他们俩,一个是未嫁先丧,一个前室早亡,年纪一把,都独着身子,前段日子朝夕相处,就互生了情意,却未曾说破,此刻这手一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慧娘,你,咳咳,你要是不嫌弃我没本事,我、我愿意一直照顾你。”贺郎中是 鼓足了勇气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赵慧鼻子一酸,就又想苦,“我身子这样,往后只怕是会拖累你,该是你嫌弃我才对。”

“不嫌弃不嫌弃,”贺芳芝抓紧她手,那话说出来,脸盘自觉就厚了,干脆把赵慧另一只手也抓住了,认认真真道:“你的病由我养着,总会好利索的,你要是答应了,回去我就寻易馆挑吉日子,请人去说媒,好早一天名正言顺地照顾你,我爹去的早,我娘身子骨很好,她人脾气和善,你看我就知道了,前阵子我同她提起你,娘还拿我打趣呢,若我们能成了,正如她老人家心愿了。”

贺芳芝时常住在医馆,几日不回家,因而这次出事,家中老母还不知道,只当儿子事多,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头没出来找,前头裴敬还让人带了平安话过去,老人家也未怀疑什么。

闻言,赵慧又湿了眼睛,几乎就想要答应了,可突然又想起来昨个儿余舒提起要上京城的事,这便愣在那里:她要是和郎中好了,必是要留在义阳城给他母亲养老的,那还怎么和小余上京?

贺芳芝见她不吱声,就有些慌,正要在说些什么,手上就被赵慧推开了,他傻了眼,小新试探道:“慧娘?”

“我、我们两个…不搭衬。”赵慧硬生生找了个理由,嘴里发苦。

贺芳芝脸上喜色顿时没了影,就知道这是被拒绝了,看着赵慧低头不见表情,他心头不解,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方才还好好的,赵慧分明是对他 有意,为何他把话说说明白,她反而不愿意了。

车里头安静下来,贺芳芝满脑子想的是赵慧为何会拒绝他,赵慧满脑子想的是她得陪余舒一起走,谁都没再说话,一直到马车停在了裴敬在城南的宅子门口。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安排后路

余舒这几天趴在床上养伤,特意讨了裴敬、泰氏,还有贺郎中的生辰八字,利用这段时间为他们算八字判祸。

祸时法则很好用,但有一个同晴雨法则一样明显的弊病,那就是时限性,只能算出来半年内的灾祸,再往后就会大失准头。

余舒花了整整三天的工夫,将他们三个人这半年内的祸事统计下来,重点标注了严重的,比方说泰氏一个月后会因着凉生一场大病,裴敬两个月后会因为小人赔一笔大买卖,唯独贺郎中下半年是平平顺顺,没什么灾痛。

余舒当然不会直接把这些那个你他们看,整理后,她记下要他们何时防范什么,只要他们小心,就能避过去。

倒是赵慧,余舒发现,祸时法则对她是没用了,她猜想,这大概是因为本该在上一场事故中离世的赵慧最后活下来的缘故,因而八字对她是不准了。

裴敬今天寻空过来,因余舒小他一辈,不需要忌讳什么,直接进了卧房看她,这地方就是他的,出入不需要人通报,他敲了门进屋,余小修正在喂金宝吃东西,他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小黄毛,吓一跳“这怎么玩起耗子来了?”

他这一喊,金宝受了惊吓,“嗖”地就钻桌子底下了,余小修背着手站起来,局促地看着裴敬,不知道怎么解释养老鼠的事,只好扭头向他姐求助。

“先生看错了,”余舒笑道,“那不是偷粮的耗子,是另外一种鼠类,挺干净的,小修喜欢,我们就养着玩了。”

余小修看看余舒,暗自嘀咕:明明一开始是你要养的。

“是吗?”裴敬听了余舒解释,就没再大惊小怪,他早几年跑南北的生意,是见过不少人养奇怪物的,养蛇养狼的人都有,养个老鼠…没什么不能的吧。

“先生来的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余舒直接在床头一摞书纸里翻出来两张,递给裴敬,这是她让余小修用毛笔重新写的,可不是她那潦草的炭笔字。

“这写的什么?”裴敬瞧了,上头有写某月某几天防小人,某月某几天不要坐马车,之类的话,林林总总,七八条。

余舒早准备好说辞:“我那天不是要了八字吗,闲来就为你和夫人算了算,也不知道准不准,你小心些总是好的。”

裴敬点点头,将这两张纸仔细收了起来,并没告诉余舒,他在大易馆每个月都捐有定钱,专门给他夫人儿女问平安,虽不免灾祸,但求心安。

“小修,你先出去玩,我同你姐姐有话要说。”裴敬道。

余舒对余小修摆摆手,他便从桌子底下抓了金宝出去了。

裴敬在圆桌边上坐下,看着床上的余舒,道:“纪家易馆这几日很是冷清,我差人打听过,纪家走了几个易客,刘家和孔家易馆这两天门上倒是多了许多人,白捡了便宜。”

余舒笑道:“那感情好,这万象街上的易馆,怕是有好一段时间不敢有人收钱做假鉴帖了。”

那天在公堂上,她先后拿了七张鉴帖给马县令,最后还声称,她出钱贿赂了七家易馆要求给赵慧改富贵命,只有纪家松口了,这话不假,但是她拿给纪家易馆易客的钱,是她拿给其他六家的十倍,二百两银子砸下去,别说是把劳苦命改成富贵命了,她这狗屎命都能给改香了。

有言道,抓住了才叫贼,纪家被她揪出来,事情闹得那么大,杀鸡儆猴,多少是给那些开易馆的敲了回警钟,警告他们身后有余就莫伸手。

裴敬看她还笑得出来,便道:“你先别高兴,这宅子外头已经被人盯上了,是纪家的人无疑,就只等着你出来呢。”

余舒无惧道:“那就让他们等着吧。”

看她满脸轻松,裴敬跟着笑了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十天后泰亨有一支商队往京城走,你和小修就充作行七的子侄,跟着一路同行就好,我另外再给你们安排一个护卫,保护你们一路平安到京城。”

余舒高兴道:“那就太好了,我待会儿就同慧姨说。”

裴敬奇怪道:“你还没告诉慧娘你们要上京吗?”

“说过了啊,我是说告诉她什么时候走,让她准备。”

“准备?”裴敬总算听明白了,顿时皱眉道:“她要同你们一起走?”

“是啊,裴先生放心,路上我和小修会好好照顾慧姨的。”余舒看裴敬样子,只道他不放心赵慧旅途颠簸。

裴敬张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侧头小声自语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不会啊,他们两个”

余舒往前趴趴:“先生说什么?”

“呃,”裴敬瞅她一眼,心里计较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屋门,清了嗓子道:“那贺郎中…不是对慧娘有意吗?”

“啥?”

得怪裴敬讲的太含蓄,余舒一下子没能领悟。

可她这么一迟钝,裴敬顿时就觉得尴尬了,他一个四十岁的老头子和小姑娘背后讨论人家的男女关系,不是吃饱了撑着么。

这么一想,裴敬就没了八卦的心思,起身道:“上京的事,你再和慧娘商量商量吧,我先走了,行装我会给你们准备妥当。”

“好,有劳先生了。”

余舒瞧见裴敬走了,翻过身躺了一会儿,琢磨着他刚才没说明白的话,突然一屁股坐起来“嘶——”

抽口冷气,她捂了捂屁屁,龇着牙小声道:“不是吧,这贺郎中竟然和慧姨看对眼了?”

贺芳芝打从牢里出来,回了一趟家看望了母亲,第二天就到赵慧这里报道了,打着给她看病煎药的旗号,整天整天地在她身边转悠,余舒躺在房里看不到,余小修看到了却悟不到。

这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一样是赵慧和贺芳芝在一桌,余舒却从屋里头挪窝了,被余小修扶着,一瘸一拐地从房里走出来。

“怎么不在屋里头吃?要做外头吗,那我给找个垫子来铺着。”赵慧就要起身给余舒去找软垫子坐,被贺芳芝伸手拦了:“我去拿,你坐着。”

就这么一下子,余舒便看明白了,暗笑自己白目,挂在余小修肩膀上,挪到贺郎中铺好的圆凳上坐。

吃饭时候,来来回回打量他们两个,越看越明白,就贺郎中吃一口给赵慧夹三口那架势,瞎子都看出来他对赵慧有意思,只不过,她怎么瞧着赵慧兴致不高,对贺郎中有些冷淡呢?

难道是郎有情,妹无意?

其实,要余舒的眼光来说,贺芳芝此人是不错的,年纪比赵慧大上几岁,人模样长得方方正正,为人正派,又有一技之长,最难得是还英雄救美过,不是个窝囊的。

真要和赵慧凑成一对,没什么不可的,罢,先探探他们口风再说。

余舒夹了几口饭,不经意问道:“贺郎中,我没有问过,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口啊?”

她就知道贺芳芝死了老婆,没有孩子,不知父母尚在否,有没有兄弟。

贺芳芝道:“就只有一位老母亲了。”

“是吗,那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嗯,她身子骨还好。”

余舒和熟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问了两句,便直接道:“那你这些年都孤身一人,她老人家都不说什么吗?”

“咳咳。”一粒米卡到了贺芳芝喉咙里,他捶着胸口,脸有些红,实在是刚才那话由余舒这么个半大的小姑娘问出来,奇怪的紧。

“嗒”地一声,赵慧把碗一放,忙起身去倒了茶水给他,一边担心地望着他,一面对余舒嗔道:“好端端你问这些个做什么,该是你关心的事么?”

余舒这下糊涂了,赵慧这模样,看不像是对郎中没意思啊,这不连她都数落上了,为何方才对贺郎中的殷勤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不怪她,咳,”贺芳芝喝了口茶顺气,对赵慧摆摆手,正捕到她关心的神色,心里一动,就转头对余舒苦笑道:“早些年一心学医,没有那个心思,现在有了心思,却没那个福气。”

说着话,他就将眼神投向赵慧,赵慧被他瞧得低了头,拧着手绢,把茶壶放下了:“我吃好了,你们慢慢用。”

说罢就有些匆忙地跑回了屋,贺郎中神色瞬间黯下来,瞧得余舒都有点儿同情了,中年恋不容易啊,她是不是该帮着撮合撮合?

“慧姨怎么了?才吃这么点。”余小修道。

“小修,你去把这碗汤端屋里给慧姨送去,看着她喝了。”

“哦。”余小修对余舒是言听计从,端了汤碗就进屋去了。

桌上只剩下余舒和贺芳芝,余舒挪了挪屁股,先开口道:“贺郎中,我实话问了,你是不是喜欢我慧姨啊?”

贺芳芝又被她的直白吓着了,咳咳两声,虽然害臊,却还是点点头。

“那我慧姨知道吗?”该不是没亲口表示过,所以才不得赵慧回应。

“…我同她提过,她、她没答应。”

余舒心想:那就怪了,郎有情,妹有意,两情相悦又诉了衷肠,家里没人反对,也没什么阻挠,赵慧为什么不答应呢?

等一等,该、该不会是——是因为她吧?

余舒脑子转了大半个圈,才找到重点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孤女终有归

晚饭后,赵慧没再露面,贺芳芝一个人有些孤零地走了,余舒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就一瘸一拐地走到赵慧房门口,看见里头灯还亮着。

“慧姨,你睡了吗?”

“小余?进来吧。”

门一推就开了,余舒走进去,绕过了屏风,看到赵慧正坐在床边上,神情有些不自然,她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没有要休息的迹象。

“来这里坐,走路不疼吗?”赵慧扶着余舒在她床上坐下。

余舒摇摇头,“吃饭那会儿忘记和你说,今天裴先生来过,十天后有一支商队要上京,到时候我们跟着商队一起走。”

赵慧愣道:“这、这么快就要上路了啊?”

余舒道:“是啊,错过了这一回,就要等下个月了,裴先生要我和你商量,你看是把从窦家讨来的那些个物件一起带上,还是先让他替你保管着?”

“啊,”赵慧心不在焉道:“你们看着办吧,怎么样都行。”

余舒仔细留意着她的表情,更确定她是因为之前答应和她一起上京,才没回应贺芳芝的示好。贺芳芝家中高堂尚在,不能远游,赵慧要和他走到一起,势必要留在义阳,怎么能同她上京。

“慧姨,你真舍得离开义阳吗?”

赵慧回过神,微微一笑,有些苦涩:“有什么舍不得的?”

“好比说——贺郎中,你舍得下他么?”

赵慧一惊,慌张道:“你、你这孩子,瞎胡说什么,我舍不得他作甚?”

余舒嘿嘿一笑,不再逗她,伸手揽住她胳膊,亲热道:“慧姨,你愿意同我一起走,我当然是高兴的,可我不想做那恶人棒打鸳鸯。要我看,贺郎中人挺好的,又会医术,人又和善,你要是也喜欢他,打算和他过日子,就留在义阳吧,错过了这个村小心就没这店了。”

赵慧听了这话,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板起了脸:“你从哪乱听的话,谁说我要和他过日子的。”

“你先别生气,听我说,”余舒晃晃她手臂,认真道:“我原先提起要你同我们一起走,是不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义阳,就是有裴先生照应,你一个女子独身也有诸多不便,现在贺郎中有心照顾你,不是很好吗?比起和我们路途颠簸,你当然是留在义阳更稳妥。

我知道你也是不放心让我们姐弟两个单独上路,没大人陪着,但你瞧我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吗?”

赵慧有些傻住,她当自己瞒得挺好,没想余舒不但看出来,还和她挑明白了,顿叫她不知如何作答,她确是不放心让这两个孩子单独上路,但是扪心自问,她就能放得下郎中吗?

该说的都说了,余舒看赵慧犹豫不决的样子,心里有数,便对她道:“慧姨你再好好想想吧,别到时候真狠心跟我走了,半路上又后悔,我可没法子送你回来。”

说完她又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慢腾腾挪出去了,赵慧坐在床边上发呆,连她何时走了都不知道。

×××

第二天一早,贺芳芝又来报道,正赶上吃早饭,没在饭桌上见到赵慧,便问余舒,余舒瞧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想赵慧一夜没考虑出来个结果,不如给她加一把火,眼珠子转了转,就故意道:“正在放里头收拾行囊吧。”

“收拾行囊?”贺芳芝疑问,“你们不在这儿住了吗?”

余舒佯作奇怪道:“怎么慧姨没同贺先生说吗,过几日我们就要离开义阳了。”

“什么!”贺芳芝如余舒所料般大吃一惊,脸色变了几变,干站了片刻,掉头就往赵慧房间的方向跑去了。

余小修奇怪道:“贺郎中怎么了?”

“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余舒踢了踢脚边正拿桌腿磨牙的金宝。

余小修撇撇嘴,掰下一口包子丢到桌下。

余舒原本是想要跟过去看看,但怕不小心坏了好事,就忍住了,磨磨唧唧吃完早饭,拽着余小修回了房。

一个早上,不知道贺芳芝和赵慧发生了什么,快到中午的时候,赵慧才找到余舒房里,鼻子眼睛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至于嘴巴为什么也红红的,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小余,我有话和你说。”

余舒探头往外面一瞧,见到门口躲着贺郎中半条腿,心里好笑,就对余小修道:“小修,出去把门关上。”

余小修早习惯了余舒动不动就往外撵他,拎了金宝就走,关上门,站在门口和贺郎中大眼瞪小眼。

余舒从床上坐起来,拉着赵慧的手让她也坐下了,看她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道:“慧姨想明白了吗,是要跟我走,还是要留下?”

“我、我舍不下他。”赵慧脸上既是羞赧,又有愧疚。

余舒爽快道:“那就留下吧。”

赵慧轻轻“嗯”了一声,见余舒并无半分不满,反而替她高兴的样子,心里一暖,便没了之前的别扭劲,伸手搂住她,道:“我和郎中商量过了,趁你还没走,这几日就把婚事简单办了,好叫你做个见证,你给慧姨挑个好日子吧?”

“啊?这样会不会太仓促了?”

“哪会,现在这世上,慧姨最亲的人就是你了,你这一去,还不知何时会回来,”赵慧有些脸红道,“要不我就等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再嫁。”

“咳!”

屋外头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咳嗽声,余舒看着窗外晃动的人影,窃笑一声,她真要应了赵慧这一声,贺郎中还不冲进来和她讲理。

罢,赵慧这一嫁虽是迟了九年,可终归是让她遇上良人。

“呵呵,我这就给挑个好日子还不行吗,现在就让人去请裴先生过来商量。”

×××

裴敬听说了贺芳芝要同赵慧成亲的事,没一点大惊小怪,一手将这件事揽下了,只叫贺芳芝回去请媒人,准备新房。

余舒瞧她插不上手,就每天陪着赵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里头待嫁。

贺芳芝动作快,第二天就有媒人上门来提亲,泰氏一早过了门,代替赵慧出面,走了个过场,在赵慧的坚持下,没有到易馆去请八字,余舒客串了一回易客,给他们两个排算了,由余小修代笔,批了八字良缘,交由媒人拿回去给贺母过目。

贺芳芝的老房子在城西,说来也巧,就和裴敬的大宅隔了两条街,两进的小院子,共有六间房,家境算是殷实的了。

贺母第三天就差人送了聘礼过来,虽不比富贵人家的隆重,但细小之处,足可见用心,尤其是贺芳芝亲自送过来的一支祖传的碧玉簪子,绿汪汪入手沁凉,就连裴敬都称赞是好物件儿。

这当中还遇上个难题,便是赵慧从窦家讨回来的几车嫁妆,如果全送去贺家,肯定是没地方放,最后还是裴敬考虑周到,将赵慧现在住的这座带有库房的宅子,直接送给了赵慧做陪嫁,刚好安放她过多的嫁妆。

第五天泰氏送了嫁衣来,第六天就是喜日子。

赵慧出嫁前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就把余舒喊到了她的房里,关起门来,从枕头底下拿了几样东西交代给她:“小余,这里统共是一千两的银票,存的是五福钱庄,我托裴先生给兑换的,这内兜是我特意给你缝的,银票这样叠好了收在里头,你出门就系在腰上,万别随手乱放,到了京城,熟悉熟悉地方,先买个宅子安定下来。这两袋碎银子,你也装好,用在路上花,我问过了,你们吃住都跟着商队,用钱的地方不多,看有什么想买的就别吝啬,假使是掉了钱袋,也别慌张,裴先生和商队的领头打过招呼,专门给你备了一小箱铜钱,你用着了就管他们要。”

余舒看着赵慧将几张银票塞进了一条细长的内兜里递给她,又拿了两只沉甸甸的皮钱袋放在她手上,听完了她的叮嘱,才在她身边坐下,把那条内兜给了她,道:“这两袋钱我就收下了,这一千两我不能拿。”

赵慧嗔她:“有什么不能拿的。”

“拿了手软。”余舒老老实实道,的确手软,赵慧是从窦家讨回了家产,但那些东西现在都在库房里摆着,不能当钱使,这一千两,要她没猜错,该是赵慧所有能凑出来的现钱,叫她怎么拿。

再说了,赵慧明天就要嫁人,这钱的事要日后让贺芳芝知道了,没准会让他们夫妻隔阂。

赵慧笑道:“你当初眼皮子不眨地给我使了五百两看病,怎么就没有手软?给你就收着,我是和郎中通过气的,要不是嫌你路上带太多东西不方便,招了人眼,这院子后头那些东西,我们都想叫你拉走呢。”

余舒摸摸头,这方想起来她之前给赵慧看病花了五百两的事,看看赵慧一副她不收不行的样子,想了想,表面上便痛快地接下了。

“这就对了,”赵慧笑呵呵地拍拍她的手。

“我也有东西给你,”余舒在袖子里掏掏,摸出一条编好的红丝线,上头串着三颗水灵灵的玉珠子,花生大小,正是她早先在赵慧家,自己做了风水盆子养的,昨天她央裴敬派人到巷子里取了回来。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是她头一回做的,是份挂念,也是祝福。

她拿了赵慧的左手,撩起她袖子,将这玉珠子系在她手腕上,一边仔仔细细地打着结,一边轻声念道:“慧姨记得我曾经说过吧,你是早年吃苦,中年来福,能活到八十九岁,安享晚年,我系这颗珠子,保你平安健康。”

赵慧笑着点点头,抬起手腕,喜欢地拨了拨那圆润的小珠子,柔声应道:“我会好好收着,活到八十九岁。”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路喽

赵慧嫁了,余舒从头到尾在一旁观礼,看她上花轿,跟着迎亲的队伍去了贺家。

裴敬亲自护送的轿子,邀请了一些商场上的朋友凑热闹,在这一天放出了话,赵慧是他泰亨商会裴总管的义妹,余舒相信这事当天就会传到纪家。

闹过了洞房,天黑的时候,余舒和余小修才坐着裴敬的马车一起离开,在余舒的要求下,去了一趟城东,赵慧家的小巷子。

未免有什么不测之事,裴敬陪着她一起下了车,两人到赵慧家门口,余舒一个人开门进去了,进屋点了灯出来,到厨房拿了个锅铲,在院角挖了一晌,从土里刨出来一件裹着布的长条物件,拍拍上面的土,提在手上,用脚把土坑踩平了。

夜里黑灯瞎火,她退出来关门,裴敬只模糊看到她手上拿有东西,便问道:“取了什么?”

“一件古叮”余舒没细解释,手里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几个月前,她带着人去郊外救那薛文哲的时候顺手藏起来的那把“上古宝剑”,之前被她埋在杂院墙底下,后来她被撵出来,就让那时还在纪家的余小修偷偷挖出来,埋在了赵慧家。

这把剑是不是“上古宝剑”她不知道,但肯定是一件老古董了,这回她要去京城,正好一块带走,介时再找能人辨识一二,果真是宝贝,那就发大了。

已是夏季,南方多雨,昨夜才下了一场,第二天起来,空气凉凉的叫人舒畅,余舒洗漱后,喊了在院子里服侍的丫鬟进来梳头,扎了马尾,高高盘上,缠起杏子黄的缂丝发带,挖了发油把鬓角额发都抹起来,光光的露出整张脸盘。

叫了丫鬟端水出去,她将整齐叠在床头的新衣抖落开,对着镜子着装。

杏子黄的素面半身绸衫将遮到大腿下,窄袖齐肩,微开的前襟处正巧遮了胸前的起伏,一条烟灰的袷裤,仔细掖在黑布靴边,将腰上系起寸宽的黑皮子革带,挂上了花青底子荷包,配了一条彩绳串着三枚福钱,最后将那把被布条裹的严严实实的“宝剑”,学着景尘的样子,拿丝带绑在后背上。

瞧一瞧镜子里,映着挺拔的少年,雌雄莫辩的年纪,眉弯弯,眼闪闪,秀秀气气,精神满满。

余舒活动活动手脚,满意地对着镜子咧了口白牙,摆了几个姿势,臭美了一番,转身捡了床上放的钱袋子,一只塞进怀里,一只装在包袱里,挎在肩上,健步走了出去。

余小修比她起的早,收拾的快,就坐在外头等她吃早饭,一样是穿的整整洁洁,就连金宝,昨晚上都特意洗了一回澡,被余舒拿着丝瓜络前前后后搓了一遍。

这宅子大门外头被纪家盯了几天,余舒和余小修吃过饭,天方亮,俩人被丫鬟领着,在后院寻到了一处隐蔽的后门,出去就有一辆马车等在外头,上了车,赵慧和裴敬都在。

新婚才三天,赵慧面上都带有一丝红光,一见到余舒,就拉着她不放,一手牵了余小修,对她姐弟二人叮咛不舍道:“路上别乱跑,夜里睡觉要盖好被子,该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吃饱,我包了两包点心,放着你们路上零嘴,夜里饥了吃,小修,不管到哪儿都跟着你姐,你也是个小男子汉了,慧姨知道你懂事,要和你姐互相照应知道吗?”

“嗯,我知道,”余小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会照顾好她。”

赵慧满意地拍拍他,裴敬看她讲完,才开口对余舒道:“这趟商队领路的人是毕青毕老板,他是我们泰亨商行在义阳城另一位副总管的胞弟,护队有二十个人,队长裘彪原是同远镖局的大镖师,身手很是了得,因为运送的是商物,路上难免遇到蟊贼路匪,不必怕,跟紧车队,不要乱跑就行,我和他们两个都打过招呼,遇到麻烦你就直接去找他们说,不要不好意思开口。”

古时官道少,郊野多,草莽四伏,长途很有风险,若空无武力一个人上路,出城走不到三里地就会被打劫一空,弄不好遇上恶人还会丢了性命,故而远游时,为了平安抵达,有钱人都会不是自带护卫就是请镖局,没钱的就找商队搭个顺风车,结伴同行才安全。

余舒记下了裴敬的话,对他道:“裴先生,我娘还在纪家,还请你帮我留意一下,哪天她被撵出去了,暗中帮她一把,让她有个安顿之处就行,等我在京城落了脚,就寄信给你。”

“没问题,我会帮你留意。”

商队一大早就在城西集结了,余舒他们到时,两个管事正在最后一遍清点货物,裴敬先下了马车去找人,赵慧抱着余舒,竟是舍不得撒手了:“路上一定要小心,平平安安的。”

“嗯,你也要好好的,和贺郎中过好日子,多注意身体,遇到难处就找裴先生,”余舒将头埋在她肩上,使劲儿搂了她一下,便推开她,拎起两只包袱,拉着余小修跳下了车。

“阿树!”

裴敬在不远处喊了她一声,身边站着个穿长衫的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瘦高,背有一点驼。

余舒拉着余小修跑过去。

“毕青,这就是行七那两个侄子,我也是当亲侄子一样看的,不是他们非要闹着到京城去寻他们外婆,行七也不会答应叫他们走,这不是今天都不舍得来送,你可帮我好好照看着。”

“你就放心吧,保证将他们平安送到京城,”毕青笑一笑,伸手拍拍离他近的余小修,道:“趁着年轻早出去长长见识是好的,我比你们行叔小两岁,看你们是喊我毕叔,还是青叔都行。”

“毕叔。”余舒先挑了一个,余小修立马跟着喊了,俩人一般乖巧,少有人看着不喜欢的。

毕青哈哈笑着,对裴敬道:“这么好模样的孩儿,难怪行七舍不得让走,换了我也得护在家里头,行啦,你们两个先到车上去坐吧,瞧见没,就是前头那一辆,车顶描了红漆的。”

“嗯。”

余舒转身对裴敬揖了揖手,谢意不言而喻,裴敬点点头,目送着他们拿着大包小包,爬上了前头的马车,才转过头和毕青,低声和毕青说话:“你确定这趟货里没夹什么私物?”

毕青苦笑道:“你这都问我第三回了,要是夹了私,我能敢亲自领队吗,肯定派了别人去走险。”

“没有就好,路上小心些,我这就回去了,等你从京城回来,我和行七请你去喝酒。”

“好!”

裴敬搭了下毕青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余舒和余小修坐的那辆马车,转身离开。

商队出行,没那么娇气,多是不带有车厢的马车,货物统放在板车上被马拉着,护卫骑马,商人们或骑马,或坐在空荡的板车上。

然而毕青这一支商队却有两辆马车,余舒和余小修爬上车子,才发现车里头已经有人,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生得相当俊俏,穿着一件对襟的荔色锦衫,纶巾包着头,下巴尖尖,一双眼睛大大的,正不悦地看着他们俩个新乘客:“你们是谁,干什么上车?”

余舒上下将这人一打量,眼里有几分了然,将包袱放下,拉着老头脸的余小修坐在一边上,才开口道:“我们俩是兄弟,我叫阿树,这是我弟弟小修,是毕叔让我们坐这辆车的,你呢?”

“毕叔?”这少年板起脸:“他凭什么叫你们坐我的车子,下去。”

余舒狐疑道:“你的车?”

“哼,当然是我的车,我花钱雇他们送我,这就是我的车,”那少年抱着手臂,颐指气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