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薛睿反过来握住她的手。侧头深深看着她。歉声说:“吓到你了。”

余舒轻撇嘴角:“是啊,吓到我了。以为你酒喝多了中风了呢。”

听出她故意调侃,薛睿不禁失笑,“中风哪里是这样子的。”

余舒瞅他一眼,“那你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

“不想说?”余舒凑近他一些,眯起眼睛道,“我在楼上遇见息雯郡主,难不成你背着我和她偷偷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薛睿用力握紧她的手,不忍轻责:“又胡说,我和她不过说几句话。”

“说几句话就把你气成那个样子?那我非得找郡主请教请教了,她打哪儿学来的本事,能把人活活气死!”

余舒不是想逼问他,而是她真的被薛睿刚才那副模样吓到了,明知道是息雯惹出来的,哪能不恼,真要是薛睿被气出个好歹来,她饶不了那臭丫头。

薛睿眼看着她秀丽的脸蛋,因为生气而显得骄横,就好像是他少年游历时在冰天雪地的北国见过的一种禽鸟,生着柔顺丰厚的羽毛,看起来弱小而无害,但若有谁敢踩到它的地盘,它便会暴露出最锋利的爪喙,毫不犹豫地给予敌人迎头痛击,凶悍而又迷人。

心头一动,他竟有一种冲动,想要将堆积在心头整整三年的苦楚向她倾诉。

“阿舒,你不是想听我以前的事吗,我和你讲一讲好不好?”

余舒当然点头说好,知道薛睿要讲的事,肯定和他之前失态有关。

薛睿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握着她,靠着椅背,在心里犹豫了一瞬,到底是压抑不住,娓娓道来:“我十四岁那年头科,便考取了举子,三年后蒙恩试,风风光光进了两榜,似我这般年纪的进士老爷,安陵城寻不出一把手,比我名次在前的,不是年过花甲,便是儿女成行。那时年少风光无限,金榜题名,志高气傲,从不将谁放在眼里,即便是贵为皇子,也要与我称兄道弟,敬让我三分。”

余舒认认真真地听着薛睿回忆这段过去,想象得出少年薛睿是何等的骄傲,身世、才学、品貌,无一不是上上人选,足以睥睨这满京城的同辈中人。

“我和你说过,我母亲在我小时候失明,不得操持家务,而祖母也过世的早,所以一直到了虚岁十七,都没有订下一桩像样的婚事,”薛睿自嘲道:“大抵都是我看不上人家小姐,觉得自己值当这天底下最出色的女子才能般配。”

浮华年少,京都烟云,出入尘香馆,下榻芳草苑,再是才色昭昭的花魁艳首,也没能动摇他心中执念。

“而那一年芙蓉君子宴,皇后娘娘亲自主持,就在定波馆中,娇养在深宫里的十公主头一次露面,便让我惊为天人。她琴棋书画无一样不全,闻一音而能弦曲,执一子而能定满盘,聪慧过人,生的更是花容月貌,天香国色,与她一比较,我之前所见那些,都是庸脂俗粉了。”

余舒听到这里。十公主突然冒了出来,毫无准备的她愣了一愣,随即便看向薛睿的脸,心里那一点酸水还没冒出来,就被疑惑取代只因薛睿脸上绝不是痴慕和追忆,而是她说不出的复杂。

“能让你惊为天人,那十公主必然是个绝色的美人儿了,”余舒脸上有些纳闷。忍不住问道:“那会儿十公主年岁几何?”

十公主排在刘昙后面,刘昙才十六七岁,那三年前十公主岂不是才十三岁,这么大点儿,有什么看头?

薛睿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便告诉她:“十公主出生之际。今上贵为太子,当时大提点亲自占算,说她红颜天妒,要隐姓三年,所以到了三岁,才载入玉牒,她虽排行在敬王之后,却比敬王年长,那一年正是二八芳龄。”

余舒看出来薛睿没有留恋那个死去的公主美人儿。也就顾不得去吃闲醋,摇摇他的手,追问道:“然后呢?”

“芙蓉君子宴后,我想方设法,打听到不少十公主的事情,听的越多,就越发心生爱慕,于是就将心思告诉祖父,想请他做主。在皇上面前为我求一求恩典。”

此处。他留意余舒,见她脸上并无不悦。才继续道:“可是祖父训斥了我一通,并未同意。”

他是薛家长子嫡孙,将来要继承家业,维护门楣,若是做了驸马,那相当于改了半个皇姓,将来连官都做不了,还要屈膝在一个女人之下。

薛凌南如何舍得他这个寄予厚望的孙子,非但没有同意,还用家法狠狠教训了薛睿一顿,试图打消他的念头。

“我那时年轻气盛,并无心仕途,读书读了十几年,早就心生了厌烦,所以祖父那一顿敲打,非但没有警告得了我,反而叫我愈发坚定,不做那庸庸碌碌的朝官。可笑我从没想过,若不是靠着祖父人臣之位,谁又会将我放在眼里,我若一穷二白,又算是什么东西。”

薛睿又是自嘲一笑,毫不客气地讽刺自己,余舒听着不是滋味,看得出来他在懊悔当年的叛逆,可是他那样长大,母亲不在身边教诲,只有一个严厉的长辈日日督促,哪里会不压抑呢,好不容易有一个挣脱桎梏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弃。

“那年十月中,圣上微服城南,点我随同,我便抓住这个时机。”

天子微服,便是要视察民情,薛睿故意引路到了闹事,也是他运气好,正遇上一家人当街哭丧,堵住路口,是出了悬疑命案,他当场解了那桩案子,又适时怂动见缝插针的八皇子暴露了身份,皇上派人捉拿了恶霸凶犯,引来满街跪拜,高呼天子圣明,皇恩浩荡。

“圣上回宫后,龙颜大悦,开口许诺,我便顺势流露出仰慕十公主的心思,于是如我所愿,圣上应许我等到年节后,就下旨为十公主指婚,当时在场人不少,此事就走漏了出去,我祖父第一个听到消息,然而金口玉言,他对我已是无可奈何。”

余舒看他脸上愧疚,似是陷入某种回忆,好半天没有声音,便又忍不住出声道:“我实话说吧,在去华珍园前,我就听人说到过你与十公主的故事,可是到底闹不明白,那样荣生贵养的金枝玉叶,是怎么没了的。”

薛睿回过神,脸色渐渐冷硬起来,握着余舒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声音低沉道:“冬末时,正月里的一天,我姑母贵妃娘娘寿诞,三妹同着几位郡主小姐进宫贺寿,因外臣不得擅入,府中另摆了一桌家宴,刚刚开席,就听宫中传来消息,那前来诏唤的小太监说——十公主被瑾寻从西宫观海楼上推下,溺水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少年薛睿(下)

“那前来诏唤的小太监说――十公主被瑾寻从西宫观海楼上推下,溺水了。”

余舒看着薛睿冷硬的脸庞,回想起那天辛六和她提起薛瑾寻时候避忌的态度,却直觉这十公主死的不简单,绝对不会是传言中被薛三妹给害没的。

“一家人听到消息,乱作一团,而我更是六神无主,一面不信妹妹会加害公主,一面又担心十公主出事,祖父带着我入宫请罪,黄昏时分,到了通往西宫的承元门――就见瑾寻被人捆绑着跪在长门前。”

薛睿面沉如水,忘不了那年个头还不及他胸前的胞妹,瑟瑟发抖地趴在冰天雪地,苍白啜泣的脸。

也是那时,他才猛然惊醒,凭他皇亲国戚,再是如何锦绣前程,可到了天子脚下,生杀任免,不过是一念之间。

“十公主落水后,就昏迷不醒,入夜就发起热症,一直到三更时分不治而亡。”

薛睿吸了一口气,接着道:

“皇上盛怒之下,不问青红皂白,也不查明仔细,只听了一个小太监的证言,满以为是瑾寻害死公主,就传谕下来,怒斥我祖父家门不严,教女无方,忤逆犯上责令贵妃娘娘与我薛氏一门妇人到十公主的苏流宫外告罪。”

当时他与祖父战战兢兢等候在宫外,初闻噩耗,整个人都蒙了,浑浑噩噩之际,一记重重的巴掌掴在他脸上,他看到的是祖父阴霾布满的脸。

五岁记事,薛睿一直就跟在薛凌南身边,老人家尽管严厉,不苟言笑,可是对他生活起居事事上心,他从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位让他敬爱的长辈脸上,看到愤恨与怨憎。就好像他不是他的孙子,而是他的仇人。

薛睿回忆起那一节,眼神不由晦暗,明明灭灭,藏匿着不为人知的心绪。

这三年来,他时常会想,如果他没有一意孤行要做驸马,那么十公主大概会活的好好的。妹妹依然是个乖巧活泼的女孩子,母亲也许就不会得了疯病,而他,永远也不会知晓那一个曾让他万劫不复的秘密。

余舒听得阵阵心惊,皇上这一下子,可不只是打了薛家脸面。似那薛老尚书身居高位,恐怕从未被如此责骂,为人臣子,最怕不过“忤逆”二字,想那时就好比一把刀子架在脖上,随时都有可能砍下来。

“皇上此举未免太过草率,”她忍不住为薛睿兄妹抱不平,倒不怕埋怨皇帝的不是,又将怀疑说出来:“瑾寻那会儿才多大。有没有十二岁,公主是一阵风就能吹到的吗,会被瑾寻这个半大的孩子从楼上推下去?我是不信,那个作证的小太监八成有鬼,当时还有谁在,难道就他一个证人?不是说有几位郡主和小姐都到宫里去给贵妃娘娘做寿了吗,为何她们两个会跑到那个什么观海楼上去?你没有问过瑾寻吗?”

薛睿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瑾寻受了很大惊吓,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十公主一出事。她就被捆绑起来,有那个小太监指认。声称他在观海楼上打扫,看到瑾寻与十公主在刚刚修好的露台上争吵,瑾寻推了她一把,人就从楼上掉下去了。”

“公主过世三天后,湘王与祖父交好的几位大臣相继进宫劝说,圣上息怒后,又着令调查此事,那个小太监却无故淹死在御花园中,而瑾寻因为刺激,一提起那天在观海楼上发生的事,就只会哭哭啼啼胡言乱语,至今记不清当时的情景。”

“由于查无实证,那小太监也死了,湘王一力劝服,皇上也觉得事有蹊跷,大概涉及宫中阴私,不想深究下去,所以就撤回了对瑾寻的罪责,又下令让宫中封口,安抚了祖父一番,算是不了了之了。”

余舒眉头打结,这下更肯定了十公主死的不寻常,仔细想一想,宫里有能耐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加害一位公主,又做的如此隐蔽的人,应该满手数不过几个。

“十公主一死,一来你做不了驸马,二来皇上迁怒加罪,三来皇后痛失爱女,只怕要与贵妃娘娘势不两立,如此这般,于谁有利?”

薛睿转头看到她一脸认真地在思索他的话,冷静又犀利,而不似当年身边那些人虚伪又无谓地安慰,也没有因为他年少轻狂犯下的错误而有轻视之心,他那漆黑的眸子里不禁多了一丝希冀――若有一日让她知晓他的秘密,至情至性如她,是否会一笑置之,全不在意?

这么想着,他心上的沉重便少了几分,将她柔韧的手掌反转过来,手心贴着手心,那温热的汗湿,反而让他觉得踏实。

他低声告诉她这当中干系:

“后宫妃嫔,明争暗斗从未停息,当今皇后膝下无子,是为弊病,然而忠勇伯一家世代忠烈,却是朝中一大势力。我若尚十公主,皇后与姑母之间便要多一层亲密,真到了立储的那一天,难保不会成为某些人的阻力。”

余舒抬头看他,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立储”二字,因她早在华珍园遇虎那一次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心中并未有波澜。

她既然有心要与薛睿做一双人,那么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走,她总要努力试一试。

“可笑我当年看不清,一心只想着自己,”薛睿不知第几次自嘲,论城府,当年的他又哪里及得上祖父薛凌南半分。

老人家沉得住气,有一个皇子外孙被送到山中学道,却叫他亲近淑妃名下的七皇子,当初反对他尚主,亦是因为谨慎,怎想会因为他的自作主张,几乎毁于一旦。

“你可知,本来三年前,皇上就有意将九皇子从龙虎山上召回,正是因为出了这种事,才耽搁下来,以至于九皇子推迟了几年才回到京城。”

他顺风顺水长到了十七岁,然而栽了一个跟头,就让他连累到身边许多人。

这个教训够狠,以至于他如今做事。不论大小,都会再三谨慎。

“皇后与贵妃和睦,威胁最大的是淑妃和宁王吧。”余舒记得以前听谁说过,三年前,薛睿和刘灏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可是因为某个原因,导致两人反目。

难不成就是因为十公主这件事上,刘灏有掺和?

“没有确证。”薛睿对余舒没有多做隐瞒,实言道:“不过我确实怀疑是淑妃那里动的手脚,也因此疏远了宁王。”

余舒道:“去年在定波馆,湘王世子做局赌易,宁王不请自来,我记得他和你纠缠。可是三年前有什么事?”

“十公主甫一逝去,圣上降罪,我怕瑾寻因此受难,便送信到宫外皇子府向宁王求助,想他进宫能说几句好话,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仅此而已。”

薛睿平淡地讲述着他与刘灏分道扬镳的原因,看似并没有因为的刘灏的袖手旁观而心生不满,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三年前那一件事。让他后悔不已,自责十分。然而他有多自责,就有多怨恨那个幕后操作,害死十公主又嫁祸到妹妹身上的元凶。

“原本是我的错,却要无辜之人来承担,我这一生都对不起她们,尤其是十公主,如果我没有痴心妄想,她也不会枉送性命。香消玉殒。”

薛睿黯然伤神。对于十公主的死,至今难以释怀。情虽不在,却是悔恨。

“我曾发下重誓,”他眯着眼睛,目光幽深,“有生之年,一定要把害死她的凶手寻出来。”

此时,余舒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她一开始以为薛睿对十公主并没有多少思念,加上人已死了,便不觉得有什么好妒的,可是这会儿看上去,薛睿分明是将那位天仙似的公主铭记在心,成了一个心结。

余舒知道,计较一个已死之人实在没趣,何况那十公主确实无辜可怜,她不但同情,也欣赏薛睿这样有担当的男人。

但是一想到之前薛睿那样脆弱和失控,有可能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就怎么都淡定不了。

“你还没告诉我,我来之前息雯郡主都和你说了什么,会把你气到不行。”

薛睿呼吸一重,平静不久的眸子里又凝聚起一小团风暴:“她说三年前她亲眼目睹十公主坠楼的真相,并非瑾寻所害。”

余舒杏眼瞪起,先是惊讶,片刻后又冷笑:

“她既知真相,当年为何不站出来指证,今日又提起,恐怕是另有所图,我如果没猜错,她定是以此为由,向你提什么条件了。”

薛睿也知道她这般精明,瞒也瞒不住,“她是要我做一件事,又说时候未到,暂时不能告诉我。”

余舒磨了磨牙,心里不爽极了,息雯提什么要求,她想不出,但那丫头对薛睿安的什么心思,她作为一个过来人,当然不会看不出来,敢来惦记她的男人,真是欠收拾!

“你答应她了?”余舒沉住气,微微眯眼,看着薛睿。

薛睿察觉出她的不快,犹豫着点了下头,正待再做解释,交握在一处的手掌,就被她狠狠捏住了,力道猛的连他都有些吃痛。

“你问她,不如问我。”余舒咬牙道,恨不得咬上眼前这个太过认真负责的男人一口。

薛睿愣了一瞬,看她英气嚣张的眉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眼睛明亮起来:“你是说――用你那卜祸之术?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要一年半载才能琢磨的通透?现在行得通吗?”

余舒心里有气,手腕一抽,扒拉下他的手,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俊朗的五官,尤其那一双温沉惹人的桃花眼,霸气十足地开口:“不行也得行。”

第四百八十九章 借东风

以祸时法则推算十公主的死因,余舒对薛睿说的信心满满,实际操作起来却有些难度。

首先,要知道十公主的生辰八字,单这一个要求就够薛睿头疼一下的,要知道一位皇室公主的生日不难,可是具体到时辰,那就要费一番工夫打探了,尤其十公主出生后隐姓了三年,她的八字除了皇室玉牒上有记载,知道的人可不多。

“当年皇上虽然开口指婚,但是圣旨未下,便没有拿了我与她的八字去合婚,不然倒是可以用一用。”薛睿道。

余舒听他可惜的口吻,眨了眨眼睛,附和道:“是啊,真可惜,你连个准驸马都没得做,充其量只算是个预备的。”

薛睿这才察觉方才失言,隐约嗅到余舒话里一丝酸味,心头一动,看着她的眼神却不躲闪,微微一笑,道:“我现在连个预备的都不是呢。”

这是在暗指余舒这厢连嫁他都没想过,他这个相好的离预备的都差一截呢。

他目光灼人,余舒心虚地错开眼,转移话题:“除了要知道公主生辰,还要她死亡那天的日子,你要多久可以查到?”

“给我三天吧。”

余舒点点头,薛睿办事一向利落,她倒是不担心他束手无策,三天时间不长,她刚好提前准备一番,将可能用来取值的案件都整理到一起,以便到时推测。

“大哥放心,”她念头一转,又给薛睿吃了一剂定心丸,“我的祸时法则虽没有补全,但是手头上拿来推测的案子都是现成的,十公主之死,逃不开人祸,我从这一点入手。一定帮你解惑。”

薛睿对余舒的卜算之法不是很懂,但他却相信余舒不会说空话,她说有把握,那就是有把握。

困扰他三年的谜团就快要浮上水面,而他的心事也终于能有一个人诉说。

他周身就好像卸去了一副重担,说不出有些轻快,看着余舒的眼神,也越发地执着。

三年前。他恃才傲物,一心以为只有十公主那样的绝色佳人才能匹配他。

三年后,他洗去铅华,却已看破,才华美色都是痴妄,唯有一心难求。

昔日他见到余舒为了一个景尘一往无前。何尝不是羡慕嫉妒,心生觊觎,他承认自己是趁虚而入,费尽心思,却也越陷越深,如今总算夺了人,那么不论如何,他这一次一定要守住了!

“对了,息雯郡主那里你打算如何应付?”余舒挑眉问他。

薛睿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不忙拒绝她,我要看看她到底打什么算盘。”

十公主的死是他心头一病,不管息雯到底知道什么,她胆敢借此要挟他,就要承担后果。

而此刻正在满打满算的息雯绝想不到,就在她和薛睿提条件之后,她在薛睿心目中,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无害的小表妹了。

余舒眯着眼睛,看着薛睿慢慢咧起嘴角。伸手重重一拍他肩膀:“既然你要收拾她。那我就大人大量饶了她对你心怀不轨吧。”

“哈哈。”薛睿不禁大笑,按住她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牢牢牵着这只手往外走。

余舒翘起了嘴角,任由他拉手,不怕暗中那些盯着她的人。

这里是忘机楼,别以为薛睿不说她就没发现,贵七贵八,就连扫地的阿平阿祥都是练家子,哪能叫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眼线混进来。

正是如此,她才放心地敢来与薛睿“私会”。

从华珍园回来,她应该就被人盯上了,想来那些人早就知道她和薛睿的关系“非同一般”,若这个时候,她突然和薛睿疏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而惹人怀疑。

所幸薛睿一直以来都对她很是体贴周道,在外面从没有过逾矩的行为,又以兄妹相称,一叶障目,俩人相好了这些日子,也就今儿被冯兆苗撞破了一回。

余舒苦中作乐,心里嘀咕:怎么就成了偷情似的。

出了房门,已是下午,太阳西照入走廊,火热的阳光烤在身上,余舒刺目,转过头看着薛睿俊朗的五官仿佛被镀上一层金光,那样的赤诚,她微微失神,心中忽起一个念头:他愿意把伤心不堪的过往对她坦白,应该是愿意相信她的吧,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相信他?

不如就等到弄清楚十公主的死因,就将破命人的事告诉他。

这样的念头一起,余舒顿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她甚至没有多做踟蹰,从三楼走下二楼,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等她破了十公主的死因,就告诉他。

薛睿向余舒交底后,便没有惺惺作态,很快就离了忘机楼,前去打探十公主的生时死时。

而余舒也没有消闲,从风水池里挑了几个样子好看的水晶挂坠,并一白一黄两条手串,就去了泰亨商会找裴敬。

今日又让她撞个正着,每个月下半旬,裴敬这个商会总管在楼子里的时间比在外面多,来京城以后,他远比在义阳城辛苦的多。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跑过来了?”裴敬一头大汗的从后院账房出来,衣领汗湿了一圈。

余舒赶紧将桌上凉茶倒给他喝,一面笑道:“出来买东西,顺道过来看您,说几句话就走,你还忙去。”

裴敬擦了擦汗,喝着茶,就见她摘下身上一只簇新的绿线荷包,递给他道:“这是我养出来的水晶石,都叫人雕琢好了,舅舅拿给舅妈和小妹妹玩吧。”

裴敬起先不以为意,放下茶杯,随手捏了捏荷包,将里面的物件儿倒在手掌上。

然后,眼睛被闪了。

“这、这是你从我介绍那个海商手里买去水精!?”裴敬捧着手掌上一团五光十色的晶石,简直不信。

余舒有些眉飞舞地解释道:

“这是我在风水池里精养过的,已经不算是水精了,该叫水晶才对,您瞧它们可不是冰晶水清么。您别光看着漂亮。随身佩戴,还可以趋吉避凶,这白色和黄色的我都试过了,白水晶可以安神补脑,黄水晶有利财运,粉色的还没看出什么不同,但总归戴在身上都有好处,不信您就贴身挂个坠子试试。”

余舒对自家人可没什么吝啬。考虑到裴敬家里人口不多,拿了一条黄水晶手串,是给秦氏戴的,一对粉水晶的葫芦坠子,可以镶嵌成耳环,还有一个大点的白水晶宝梨。配上几枚玉珠串成腰坠子,也十分漂亮。

她说的头头是道,裴敬手指摩挲着手上几样物件儿,暗暗心惊,作为一个精明又能高瞻远瞩的商人,心里却比余舒要想得多。

“上次你找我买的那一批水精,都可以养成这个成色?”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费些时间和工夫,”余舒喝了一口凉茶。看一眼门外清静,就压低声音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他:“不瞒舅舅说,我也没想到能养出这个样子来,我原本是指望靠这东西发一笔财呢。”

裴敬和她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只要运作得当,的确是一笔横财。”

“可不是么,我跟您说,这玩意儿养出来半个月了,除了您这里。我就送出去了两件儿。已经有人在打听了,不过我忍着没动。就等着再过一阵子,奇货可居呢。”

裴敬抬头看她一眼,不大确定地问:“你说那些趋吉避凶之用,可保作准?”

“当然,都说我试过了,有人戴了白水晶,夜里连梦都不做,不过几天精神就好很多,这个黄水晶我自己就戴着,头一天拿出来掷骰子,您猜怎么着――连着摇了十把豹子,可把我都吓了一跳。”

余舒先是答的爽快,接着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不过,这水晶石上作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天不如一天管用,顶多几个月,就没有一开始的功效了,还要再回炉重新养一阵才行。”

她自己造出来的东西,自己哪能不清楚利弊。

便是有些不如人意,也叫裴敬眼皮一跳,又问:“那这模样不会变了?”

“哪儿能,”余舒笑道,看他不放心,便捋起腕子,给他看手上那串黄水晶,“你瞧,这我戴了半个月,还不是一样,日子长了顶多沾上点肤脂,洗一洗就干净了。”

裴敬又陆续问了她几个问题,待弄清楚,这下子坐不住了,握着那几样冰凉滑手的水晶块儿站起来,在余舒面前走来走去,看的她眼晕。

“舅舅,你怎么了?”

裴敬没搭理她,足足踟蹰了半盏茶过后,猛一停下来,两眼精光地瞄着余舒,隐隐有些兴奋道:“小余,你可信得过舅舅?”

余舒被他眼神盯得一个激灵,坐直了道:“信啊,当然信得过。”

裴敬什么人品,那还用说吗,都说商人重利,他却是一百个奸商里面那个难得有血性的。

“好!有你这句话,只管把你手头上的水晶精心养好了,别的都不必你操心,全交给舅舅来操办,不说远的,等你手头上这一批晶石脱手出去,我保管你名利双收,赚它个衣钵满体。”

裴敬许多年不曾这样激动过了,他在义阳城是人人敬仰的裴总管,到了京城这块宝地,却连号都排不上,若不是他年轻时候落魄过,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可是现在摆在他面前一个机会…

风水物件儿,这从来都是大易馆的好买卖,普通商人不是不眼馋,但是根本插不进手,顶多小打小闹两场,赚的不如赔得多。

“小余,舅舅和你说句知己话,这回事不贪你一分钱银子,只求借你这一股东风!”

好叫这京城的八里行商,王权富贵也晓得,有他裴敬这一号人物!

第四百九十章 一家亲

余舒从泰亨商会出来,站在晚霞里,脑袋还有点蒙蒙的,裴敬硬是花了半个时辰把她的构想灌输给她,无奈她不是经商的好材料,从头到尾就听懂一个意思裴舅舅这是要把她和那水晶石一块儿给捆绑销售了。

说白了,就是打着她的旗号,借着她的名声,通过泰亨商会的渠道,提高水晶石的价值,再反过来,利用水晶石的价值,帮她赚银子赚名声。

好吧,余舒理解是理解了,但真要运作起来,她肯定还得靠裴敬这个行家里手。

于是舅甥两个人精拍板决定,合伙做这一桩生意,裴敬坚持一分利都不占用,余舒没辙,只好全权托付给他,就连老徐那里都让他走动,而她只需要提供风水养成的水晶。

。…

回到家,余舒先到赵慧房里“献宝”,头一回养出来的那几条手串,因为她另有用处就没给家人留,这第二批养出来的,总得先给自己人。

一串白水晶珠子,一串粉水晶珠子,一对儿黄水晶的宝瓶坠子,还有一对儿白水晶的寿桃坠子,真真是珠光宝气。

余舒从荷包里拿出来,直把赵慧看迷了眼,她做闺女时家中富足,可也没见过这样稀罕的宝石。

“是我养出来的风水物件儿,没费多大银子,娘放心收着吧,”余舒笑眯眯地道:“看是做挂坠还是镶嵌做首饰,不用给我留着,我那里还有好几件呢。”

虽家里还有一个贺老太太,但余舒到底和赵慧最亲,不过越过她往老人家那里卖乖,要送也得赵慧送去讨好婆婆。

赵慧也是女人家,哪能不喜欢珠宝。虽好奇余舒哪儿来的东西,但她天生不爱打听,更不会疑心余舒去做什么坏事,听余舒这么说,也就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赵慧叫身边的小丫鬟六福去卧室妆台上找个精致点的盒子,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一串粉水晶,套在手腕上试了试,虽有些紧,但不妨衬托出她一手的珠圆玉润,那细细腻腻的粉色。便是她这个年纪戴着,也不显半分矫情。

“这样好看吗?”赵慧多少年身上没有这般嫩嫩的颜色,她最芬芳的年纪。全毁在那一桩狼心狗肺的婚约上,如今虽得了良人,可叹青春已逝。

余舒凑过去托着她的手,不吝夸词:“好看,娘的皮肤白。最适合浅浅的颜色,回头把那白色珠子拆了,做几只珠花戴着,又素又雅,干爹见了,恐怕每天早早回家。就守着您,医馆都不想去了。”

赵慧心喜,被她一个小姑娘打趣。老脸红了下,念叨她:“姑娘家没个正形,叫你爹听见了,少不得又要训你一顿。”

有了贺小川这个宝贝儿子,贺芳芝当了爹。就愈发有模有样了,不同以往对着余舒和余小修还有几分客气。现在见他们姐弟有错,都是要虎着脸教训两句,很有严父的架势。

若说余舒是捧场,从不和他顶嘴,那余小修就是喜欢挨骂了,余舒见到好几回,贺芳芝板着脸和余小修说话,那小孩儿仰着脸受用的样子,完全没有挨骂的自觉,倒是越发濡慕了。

这叫余舒不禁想起余小修身世,暗中又动了心思,想让弟弟也干脆认了赵慧夫妇做义母亲。

本来余舒认亲时候,是考虑到余小修乃是余家唯一香火,翠姨娘又在世,问过余小修的意思,就没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喊爹娘,不过现在她想法就不一样了。

余小修以后是肯定要学她的本事,等到她祸时法则补全了,就慢慢教他,韩闻广能教出一门三算子,她余舒的弟弟,哪能学差了,往长远考虑,余小修就只有翠姨娘那么一个不光彩的生母,显然不足,光是出身,就差别人一大截。

余舒斟酌再三,没有和赵慧透口风,准备先问问余小修,看他是怎么想的。

于是晚上,余小修跟着贺芳芝一起从医馆帮忙回来,余舒在饭桌上也没提,等到他做完功课,才把人找到房里。

“小修,过来坐,”余舒在床头点了灯,拍拍身边位置,就让余小修坐到她床边,姐弟俩年纪相差不过四岁,打小住在一起,一个被窝都睡过,平时相处就不拘小节,全没有大户人家的破规矩。

余小修乖乖坐在余舒身边,他这些日子个头猛蹿了一截,不比年初瘦小的样子,五官端正又清秀,和余舒一样生了一对儿黑白分明的杏眼,眉色淡淡的,大眼小嘴儿,打眼一瞧,就是一胞生的。

“姐,我功课都按时做了,夫子今天还夸奖我字写的有骨气了,我可没有偷懒调皮,就是前天骑马挂破了一条裤子,也和慧姨说过了的,她说我身子长的快,过几天再请了裁缝来家里给我量寸子,姐,你说我将来能不能长得和薛大哥一样个头?”

余舒每隔一阵子都会检查余小修的功课,再和他谈谈心,余小修习惯了的,就先坦白交待。

“那你就多吃饭,早睡早起,”余舒揉了揉他脑袋,一面暗叹这孩子省心,一面试探他道:“小修,你想不想爹?”

“爹?”余小修眼里露出些许迷茫,然后奇怪地看着余舒,“姐,你糊涂了吧,咱爹活着的时候我才多大,哪记得他。”

余舒干咳一声,心道坏菜,差点忘了余老爹死的早,连忙掩饰道:“我是问,你想不想有个爹?”

余小修却被她这一句话吓着了,身子一直,瞪大眼睛道:“娘又要改嫁啦?!”

“不是,你瞎想什么,”余舒白他一眼,觉得和他绕弯子说话费力气,便直白起来:“我这么说吧,你要不要也正经认了干爹干娘,给他们做儿子。”

余小修听到不是赵慧改嫁,就听了口气,又听余舒接下来的话,眼睛明显变亮了几分,可还是狐疑道:“娘能答应吗?”

余小修和余舒不一样,他是余家香火,生母在世,要认干亲,那得亲娘点头答应了,不然就是不孝。

“只要你高兴愿意,娘肯定答应,”余舒看他心动,就担保道,至于翠姨娘愿不愿意,完全不是问题。

余小修低着脑袋想了好半天,到底是禁不起有父有母的诱惑,腼腆地点了点头:“慧姨对我好的没话说,贺叔也把我当成亲儿子,什么都肯教我,要是能喊他们一声爹娘,我乐意。”

“那好,明儿我就和他们说去。”余舒揽过来余小修的脖子,在他脸蛋上拧了一下,被余小修皱着脸推拒,姐弟俩嬉闹在一起。

笑声传出去,让走到门外面的白冉听见了,少年精致又漂亮的脸上难免羡慕不已,站了一会儿,便黯然地走开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桃花劫

余舒住在忘机楼那一个月将大理寺几十年来累积的各种命案的关键信息抄誊下来,按照死因分门别类,线装成一本册子,又给这本册子取了个夸张且形象的名字,就叫《生死薄》。

由于祸时法则还在补全,就算拿到了生时死时,也不可能直接套用公式取值,余舒想要找准十公主的死因,就要费一番脑子。

十公主的死因蹊跷又复杂,她虽是从楼上掉下来,冬寒天溺水,伤寒过世,但整件事不是意外,所以要归于人祸,而不是病死。

余舒初步判断那天在观海楼上,除了十公主和薛瑾寻之外,还隐藏着一个真凶,用某种手段,当着薛瑾寻的面让十公主掉下楼,却没被薛瑾寻看见。

假设之后,她便将《生死薄》上类似的案子全部都罗列出来,用以备用。

做完这些,余舒没打算睡觉,她在靠床的小书架上找到上次用胜的半盒龙涎香条,添入小铜炉里。

燃了香,余舒静坐下来,抻平了纸张,挂起了毛笔,换用她的柳木炭条,唰唰在纸头写上一行字,那是薛睿的四柱生辰。

她最近一次为薛睿推算祸时,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以祸时法则推算过去发生的事,和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很不一样。

凡是发生过的祸事,只要给她生时死时,不管是一年两年,就算是十年前,她也能算出个子丑寅卯。

而未来发生的祸事,则有一定的限制,比如,日子越近越实,日子越远就越虚,所以她最多一次往后推算半个月,为保准确。

薛睿今天被息雯郡主以旧事要挟。正应了她不久前算到他要招小人,而且看情形息雯还有后招。

这世间的万事,本来非福即祸,无福无祸是平安,她的祸时法则看似只对祸事,但其实已经将万事揽去一半,她算出的是祸,那么无祸即是福了。

息雯对薛睿提出的条件,是好是坏,她一算既知。

“就让我看看你安的什么心思。”余舒冷笑。手下柳炭笔算的飞快,一串串唯有她能分辨的数字符号跃然纸上,简单或是复杂的换算。一日一日推远。

本来是冲着息雯去的,可是这么一算,薛睿身上的麻烦还不只一件。

“口角、破财,嘶——”余舒奇怪了,要知道薛睿的命格极好。半年下来生个小病都难,更有甚连着两个月连个钱都不曾掉过。

最近怎么突然多事起来?

她又记得上个月,她还算到他一次血光之灾。

余舒琢磨了一阵,还是觉得问题出在薛睿现在职位上,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掌管着整个大安最严酷的刑狱。他若是常常出入牢房,刚开始还能凭自身运气压一压,但日子一长。难免受阴邪所扰。

“好在我早察觉,想了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那柄百年桃木根做的扇子,加上她的水晶石,应该足以克制他周身阴邪之气。

余舒一面为薛睿打算,一面笔下未歇。待她推算到某一日后,忽地停下来。是又发现了一样祸事。

“咦,这个是”她飞快地从抽斗里拿出她的祸事手札,翻了两下,便在上面找到一项取值,而她刚算出来的数字,正好在这取值范围内。

余舒面露异色,看着纸上被她圈起的日子,皱起了眉毛:“六月六,桃花劫。”

六月六,不是君子芙蓉宴吗?

余舒脑子一动,直觉就将薛睿这一场桃花劫和息雯郡主联系到一起。

犯桃花也有好有坏,可这祸事里的桃花劫,是专指的那些烂桃花,因为某一段不合适的异性缘,而引起纠纷或者灾劫,是大大的坏事。

“息雯郡主拿十公主的死因作为交换,要大哥答应她一个条件,又说时候未到,莫非——”

“啪!”余舒手上一用力,便折断了三寸长短的炭条,脸上是气笑:“好你一个息雯,竟是打的这个歪主意!”

凭芙蓉君子宴上一朵金玉芙蓉,便可以自择婚姻,天赐良缘,息雯若是拿到了金玉芙蓉,那她赠予薛睿,再趁势提出条件,是吃定了薛睿会因为十公主的事,不会拒绝她吗?

想象到那一幕情形,余舒一时间竟不能肯定,若不是今日薛睿对她坦白,知道她可以推算十公主死因,那么,到那一天,他会不会被逼就范?

余舒越想越是不爽,揉着酸涩的眉头,心烦之下,索性丢开断掉的柳炭条,草草收拾了桌上纸墨,洗净了手,歇着去了。

夜深浓,天快亮,窗外蝉鸣一起一落,一团小黄毛顺着床帐溜到枕边,黑溜溜的眼珠一闪一闪。

床上人影翻了个身,小声咕哝:

“你要是敢答应,看我还管不管你”

次日,余舒去了太史书苑,胥水堂里,见到司徒晴岚,便取出荷包,将昨天挑出来的一枚枣大的白水晶葫芦坠子给了她。

司徒晴岚惊讶道:“给我的?”

“嗯,上回瞧你喜欢,这次养好的就留了一个给你。”

司徒晴岚拿在手里把玩了几下,犹豫过后,还是递还给她:“这样贵重的物件儿,我不能要。”

余舒看她分明喜欢却不肯收,心想她一定不知方老头张口问她讨要过,就笑着推回她的手,说:“我乐意送你,又不是为了讨好巴结你,只是拿你当朋友,你若不收,就是瞧不起我了。”

司徒晴岚听了这话,便知不能再拒,略显难为情地收下了,心里却很受用。

要知道余舒这个女算子虽比她小两岁,但在太史书苑名声响亮得很,不是没人想往她身边凑,而是她不爱理人,自己能与她交好,能被她看成是朋友,谁说不是一件让人得意的事呢。

“对了,你听说了吗,”司徒晴岚拉着余舒在席子上坐下,小声告诉她:“湛雪元的七品考核过了,下个月初就能到太承司领差了。”

闻讯,余舒眼神闪了一下,是想起了湛雪元那个靶子的身份。

“既然在司天监任职,那她以后还要到书苑修学吗?”

“自然是要的,她是今年的新院生,至少要留够三年,才能离院,除非她是想待在那个七品的位置上,一辈子不动了。”

余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司徒晴岚就纳闷了,原以为余舒和湛雪元过不去,听到这样的消息,就算不生气,也不会这么冷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