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尹元戎吃痛地后退了两步,尝到嘴里血气,捂着下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看着收拳的薛睿:“你发什么疯!”

薛睿握着拳头,他本来目标是他的眼睛,被他躲了过去,不过他这一拳发泄出来,怒气就打了折扣,没有再拿尹元戎出气。

甩了甩手,他面无表情地说:“许久没和你过招,你的身手竟退步到这地步,真不知你是怎么当上的羽林军统领。”

面对薛睿的无理取闹,尹元戎气的牙齿打颤,一不留神就被他带偏了,不服大叫:“放屁,有种你不要出黑拳,我们俩来比划比划啊!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哭爹喊娘!”

薛睿淡淡一句:“我爹去世很多年了。”

就把尹元戎堵的没了脾气。

“不和你一般见识,我走了!”尹元戎气呼呼地离开了这里。

此时,薛睿才露出阴沉的脸色。

阿舒没有告诉他在尹家被人欺负的事,是不是他平日里表现的太过忍让,叫她以为,他不能托付,就连她被人羞辱,都不能帮她出气吗。

她是他未来的妻子,如果连保护她都做不到,他何谈丈夫?

。……

尹周嵘回到府上,已经三更半夜,尹邓氏还没有睡,就在前院客厅里等他,见人进门,忙迎上去。

“元波呢,怎么元波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尹周嵘挥退下人,转过身,一巴掌盖在了尹邓氏的脸上,低声怒斥:“蠢妇!”

尹邓氏被他打蒙了,夫妻多年,一直相敬如宾,这是他第一次对他动手。

耳朵嗡嗡直响,尹周嵘的怒骂在耳边回荡:

“都是你把儿子给教的这般混账,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要毁在你手上!”

第六百八十七章 画像

在蘅芜馆发生的事第一时间传回宁王的耳中。

得知薛睿突然出现搅了局,尹元波被带往大理寺,刘灏虽没有当场发火,但是他脸上的阴霾却吓得前来禀报的探子腿软。

“薛睿、薛睿,又是他!”

刘灏简直怀疑,薛睿就是老天爷专门派来和他作对的,自从薛睿回京之后,坏了他多少好事。

刘灏深吸一口气,摁下怒火,他来回踱步,等到冷静一些,才询问他派到蘅芜馆配合尹元波的探子,道:“尹元戎呢?他去了哪?”

“薛大人带人走后,元戎公子就匆匆离开了,看方向是去了侍郎府上报信。”

刘灏夹起眉头,对于尹元戎明哲保身的行为,他丝毫不觉意外,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先将余舒的名声败坏干净,让她和尹元戎扯上关系,他有七成的把握,可以说服尹元戎去请旨赐婚。

可是现在,头一步就被薛睿打乱,后面的事就成了空算盘。

他现在要担心的是,就算尹元波不敢供出他,薛睿也能猜出此事是他在背后指使,薛睿或许借此离间他和尹元戎的关系。

尹家到了这一代,元字辈当中表现杰出的没几个,尹元戎是其中佼佼者,他身为羽林军左路统领,大有可为,刘灏将来夺位,少不了他相助,只是尹元戎行为放荡,不喜拘束,和宁王府谈不上亲密,对他这个表兄弟也算不上热心。

刘灏头疼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做出最坏的打算,招来一名死士,派人去盯着尹元戎,注意他与薛睿私下是否有来往。

至于被带去大理寺的尹元波,刘灏已经把这个人忘在了脑后。

***

余舒暗中观察了白冉几天,发现他除了比同龄人老成稳重许多,并没有别的破绽。无法断定他和她是不是同道中人。

首先,她让安倍葵故意写了简体字去试探白冉,他只是耐心地纠正安倍葵,并未显露异样。

再者。他的一言一行,完全就是一个标准的古人,没有丝毫现代人的迹象。

这就让她纳闷了,她想到两种可能,一是白冉从小就穿了过来,接受了十几年的封建思想,已经被这个时代同化了;二就是白冉深藏不露,早就看穿了她的来历,所以故意装傻。

说实话她有些失望,经过几日的思量。不如一开始来的兴奋和激动了,因为不管是那种可能,她都没有打算和白冉相认。

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余舒歇了心思,就将白冉的事放到一旁,只教安倍葵盯着他。一旦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再来禀报。

她的戒心一向很重,白冉身份成谜,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把人监视起来的好。

有这么一件事打岔,她并未关注其他,于是等到外头的风言风语传进她的耳朵里。已经离蘅芜馆事发过去三天了。

这天早晨,她如常到司天监点卯,路上遇见几个同僚,客气地打招呼,却发现他们似乎见到她有些闪躲。

平日巴不得与她攀谈,今天则是看到她恨不得绕道。

出什么事了?

进了坤翎局。几个下属一样是躲着她,个个做出一副忙碌的样子,让她想找个人问问都不行。

只有文少安一切如常。

“少安,他们这是怎么了?”余舒问他。

文少安摇摇头,同样困惑:“我问了。他们没人肯说。”

余舒狐疑更甚,叫进来徐青,交待他:“你出去溜达溜达,听听监里有没有人说了我什么坏话。”

余舒头一个反应,就是水筠又出妖了。

然而等到晌午徐青打听消息回来,她才知道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一些。

徐青起先支支吾吾,被她拍了桌子,才老老实实地讲给她听:“大家都在悄悄传言,说尹家有位少爷,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您,被大理寺的薛大人抓进牢里去了。”

余舒想了一下,尹家的少爷,她只认识两个,一个是侍郎府的尹元波,一个是尹相府的尹元戎。

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十有八九就是尹邓氏的宝贝儿子尹元波。

“他都骂我些什么?”怎么薛睿也掺和进去了?

余舒感觉有些不妙,果然,徐青小心翼翼看她脸色,坑坑巴巴地说:“那人编造谣言,说您贪慕尹家权势,设计勾引尹三公子尹元戎,可惜被人撞破,没能成功。”

其实原话更加不堪入耳,诸如坤翎局的余大人在别人府上脱光了衣裳勾引尹三爷,徐青没胆子学罢了。

即便如此,余舒听后还是恼了,当即低骂了一句脏话,离得近的文少安听得一清二楚:“狗娘养的畜生!”

一下子就把尹邓氏和尹元波全代入了。

文少安想劝两句,却无从着手,他身为余舒的附庸,她遭人羞辱,他自然是要同仇敌忾,何况这样诋毁一个女子的名节,实在是畜生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大人息怒,”他干巴巴挤出一句,“那厮既已被薛大人抓捕归案,想必大家都知道您是清白的,那些传言,全都是子虚乌有。”

余舒无力地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忙他的,不必管她。

文少安根本不清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她和尹元波只见过一面,话都没有搭过,他却跑出去宣扬她出丑的事,分明是受人唆使。

余舒先是怀疑尹邓氏在报复她,后又觉得不大可能,要嚷嚷她早嚷嚷了,何必等到事情过后这么久。

那么会是谁想要借此败坏她的名誉呢?

余舒知道她去问薛睿,一定会有答案,但是只要她一想到薛睿知道了她在尹家的遭遇,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有些心虚,有些难堪。

总之要她现在就去找薛睿问个明白,她拿不出那个脸来。

况且,事情都过去三天了,也不见薛睿来找她,没准他正在气头上,不愿意见她呢?

这么一想,余舒瞬间就打消了去找薛睿问问清楚的念头。

文少安看她坐在那里神游,好像入定一样一动不动,忍不住提醒:“大人,该用午饭了,您是在这里吃,还是到外头去。”

“啊,哦,就在这儿吃吧。”余舒随口一句,然后不等文少安出去催人去提食盒,就又叫住了他。

“等等,”余舒站起来,略一思索,道:“少安,你到天文局去看看崔秀一崔大人在不在,如果人在,就告诉他我晚上做东,请他赏脸。”

这位崔大人就是崔芯的亲爹,欠了她六万两赌金的冤大头。

文少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去了。

崔秀一人在天文局,听说余舒要请客吃饭,不但半点没有高兴,反而苦着一张脸答应了,他尚没凑齐六万两银子,只怕余舒上门逼债,愁都愁死了。

。……

到了下午,大提点派人来通知余舒,让她后天一早到太曦楼去。

她上任已满三个月,要接受第一次考评,通过之后,才能上朝参政,列席文武百官,有权谏君上奏。

同一时间,身在太承司的水筠也接到了通知,明日出席余舒的考评,坐在轮椅上止不住地笑了。

当即叫来手下的一名主簿,让他尽快将这些日子对余舒言行的记录整理出来,拿给她看。

那主簿也是个人精,看出水筠的意图,便凑上来为她疑虑:“单是这几条,恐怕并不足以驳斥余大人呐。”

水筠笑看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只有这点成算呢。”

为了不让余舒再利用她师兄,她一定会把人赶出司天监。

***

四更天,公主府中一派宁静,花园走廊上,偶尔路过一支巡逻的护卫,野猫惊走。

溯嬅阁内,景尘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只觉得头痛欲裂,心跳如鼓,梦中的画面像是走马观花一般,飞快地在脑海中闪现,那一幕幕,既让人似曾相识,又觉得无比陌生。

窗外月光探进室内,照的他脸色略微泛青,他盘膝打坐,调理了气息,少顷,才平静下来。

他大概猜到,是朱青珏的药起了作用。

他极力去回想刚才梦中的画面,却模糊不清,只能一点一点地拼凑——

他一个人来到了建邺城,就在约定的地方等候来接他回京的人,然而涉世未深的他中了别人暗下在食物中的迷药。

然后是昏迷,再次醒来,就是无边的疼痛,浑身没有力气,他被人蒙住了眼睛,捆绑起来,身下颠簸,似乎被关在一辆马车中。

再然后,他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声音说:大公子,我们休息一下再赶路吧。

他用仅有的力气扯下眼罩,贴着车板之间的缝隙向外看,下一刻,便有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回忆戛然而止,景尘的头又痛起来,他害怕自己忘记了,连忙下床点灯,鞋子都不穿,也没有叫人进来。他大步走进隔壁书房,飞快地研墨裁纸,忍着头痛,将他脑海中浮现的那张人脸,画了下来。

一气呵成,停笔后,他喘了口气,凑近灯下看着纸上画像: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生的浓眉长眼,唇下两撇短须,面相略显刻薄。

第六百八十八章 是他!

翌日一早,景尘派人去请朱青珏。

朱青珏得知他昨晚梦到一些片段,并未问询内容,只是让他形容了身体上的不适,酌情又在原药方上删减了几位药材,并给了他一瓶清心丸。

“这是我专门为你蜜炼的药丸,如果以后在遇上惊梦,醒来服用三丸,可以缓解头痛的症状。”

“多谢。”景尘接过,当着他的面便打开,闻了闻里面,他略通药理,辨的出薄荷和樟脑的气味。

朱青珏临走之前,不忘告知他:“我稍后会进宫复命,圣上或许会宣你进宫问询。”

送走朱青珏,景尘回房取出昨晚描绘的画像,白天再看,仍旧觉得此人眼生,若不是梦里的画面太过真实,他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

想了想,他把画像又临摹了一份,然后不等皇帝诏见他,便出门往宫里去,准备把这张画像呈上去。

有朱青珏在,他不可能隐瞒兆庆帝,何况他察觉到兆庆帝的不耐,若是再没有进展,难保他不会转向余舒下手。

。……

朱青珏前脚离开承明殿,景尘后脚便进了宫。

兆庆帝听景尘叙述了梦中场景,又见他画了人像,显然很高兴,这回没有再勉强景尘留宿宫中,当天就放了他回去。

然后紧急命人去宣大提点进宫,以好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

景尘出宫之后,天色尚早,他没有回公主府,而是去了余舒所在宝昌街上的府邸。

正值黄昏,斜阳夕照,大门外停靠着几顶轿子还有马车,景尘下马行走,刚到门前,就看见不知谁家下人堵在大门口。手里扬着帖子,赔着笑脸,冲着门房一个老汉说好话。

“老伯,我们家老爷都来三回了。请你一定通融通融,就算不收咱们的礼,也请往里捎个话,不论明日后日,只要能让我家老爷见着余大人一面,这点银子您拿去喝酒。”

另一个叫门的下人就鄙视他:“才来三回,我家大人天天这个时辰来等,都半个月了,也没能见着人呢,你啊。排后吧。”

门前吵吵,公主府的侍卫快走两步,跑到景尘前面叫门,刚开口问了一句“余大人在府上吗”,就被前面几个七手八脚地推开了。同仇敌忾地冲他道:“先来后到,懂不懂规矩啊!”

那侍卫脸黑,一握腰间跨刀,沉声喝斥:“放肆,右令大人在此,尔等还不让开。”

那几人被他唬了一跳,茫然扭头。见到他身后景尘,虽不认得,但能从衣装上面看出身份尊贵,他们反应及时,就往两边散开。

景尘微蹙眉头,越过他们。不等那名侍卫再次开口,就对守门那位老汉道:“烦劳通报一声主人,就说景尘有事来见。”

说来巧了,这守门人却是认得景尘的,因着之前新宅整修期间。景尘尾随余舒来过一回,最终进了门,是以没有对他一视同仁,客客气气地点头道:“这位大人稍等。”

说罢,就喊了一个门房的小僮,让人入内通传。

。……

余舒今儿个沐休,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对外说了不见客,明天是她考评的日子,多少得做一下准备工作。

听说景尘上门,她颇觉意外,正好她也有话要对景尘说,于是就让鑫儿出去接人,不往客厅花厅引,直接带到北大厢来。

景尘在门外等了一刻有余,才有人出来引路。

鑫儿带他走的近道,途中穿过大花园。

这宅子修好以后,景尘是第一回进来,之前那次不算,余舒迁徙的喜宴没有给他邀请,此时走在园中,满眼青山绿水,芳草秀丽,头顶偶有一双白鹤滑翔而过,清吟欢鸣,令人心旷神怡。

景尘纵有心事,却不禁被园中草木禽兽触动,回想起山中岁月,等到见到余舒的面,开口便是称赞:“园景甚美。”

余舒暂忘纠葛,得意地道:“那是,我挖空了心思拾掇它,不美能行么。”

景尘见她高兴,想了想又夸了一句:“风水一绝。”

余舒笑道:“那得多谢我师父。”

景尘有心与她闲聊几句,但是抓不准话题,几次开口未果,只好同她说起正事:“前不久皇上指派太医院药判朱青珏为我诊治,我喝了他的汤药,昨晚发梦,梦见了我在建邺城遭人暗算的情景。”

余舒在他进门时就屏退了旁人,闻言十分惊讶,忙问他:“你都想起来了?”

景尘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记起一些片段,比如我是如何落入他人之手。”说着,就将他在建业城内徘徊,被人在食物中下药的情节,说给她听。

“……等我从昏迷中醒过来,好像是被人囚禁在一辆马车中,那时我大概已经被他们银针埋穴,是以武力全失,无法逃脱,但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便从门缝中看清了一个人的长相、”

“是谁?”余舒压低声音,有些些紧张和激动,万一景尘见到的人是湘王,那就落实了他们之前对湘王图谋不轨的怀疑,同时也能确认是谁想要杀她这个破命人。

“我不认识。”

余舒泄了一股气,复又问道:“然后呢?”

“没了,然后我就醒了。”

“…就这样?”余舒大失所望。

“我把那个人的长相画了出来,你要看看吗?”

余舒眼睛顿时一亮,“拿来我看看。”

有画像,那就好办多了,到时候皇榜那么一张,满天下地通缉犯人,总能揪出这一伙贼人。

景尘将早先临摹好的画像掏出来,不等他打开四角,余舒便伸长手抽了过来,一边抖落,一边说到:“你不是听到他们说话了吗。都说了什么啊?”

然后低头看着纸上人像,第一眼,居然觉得有点儿眼熟。景尘画画并不抽象,比不上现代素描那么形象。但是偏重于写实,加上这人长得很有特点,如果是认识他的,看了景尘这张画像,一定会联想到真人。

“啧,像是在哪儿见过。”她自言自语,就听景尘低声道——

“大公子,我们休息一下再赶路吧。”

“什么?”

“就是画上这个人说的话,他说:大公子,我们休息一下再赶路吧。”

余舒一愣。脑中有所闪现,将画像拿近到脸前,盯着那张脸看了又看,慢慢瞪大了眼睛,心中有个声音尖叫——

是他。怎么是他!?

景尘看她一双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便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余舒脱口否认,生怕景尘怀疑什么,连忙又补充了一句:“看着是有一点眼熟,但我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景尘道:“没关系,我已经将此画像呈递给皇上,相信很快他就会派人查寻此人下落。”

余舒:“……”

“你把画像交给皇上了?”

“是啊。”景尘发觉她脸色不对,以为此举不妥,便向她解释:“太医院朱青珏对我的身体了若指掌,他进宫禀报,我就是想瞒也瞒不了。有了这张画像,皇上一时半会儿就不会想到要难为你。”

余舒硬挤出个笑脸。对他道:“谢谢你为我着想,这张画像你还有用吗,可不可以留给我?”

景尘难得从她这儿得个好脸色,别说一幅画像,就是再让他画上一百幅。他也肯。

“你收着吧,不要丢了就好。”

拿到画像,余舒立刻起身送客:“明日是我考评,我还没准备好,你且回吧。”

原本要和他说的话,这会儿是全然没有心思了。

喊进来丫鬟送走景尘,余舒把门一关,扭过头就沉下了脸色,手拿着景尘留下的那张画像,看了几遍,最终确认,她没有认错。

这个人她确实见过。

她没有记错的话,他正是薛相府上的一位总管,姓徐。

去年五月义阳城,那会儿她还是个一文不值的拖油瓶,纪家抓了余小修要挟她,以她八字狗屎命为由,让她先替命格贵重的纪星璇去给薛家大公子“冲喜”,薛家从京城来人相面,领头的就是这位徐总管。

若不是景尘学的那句话里有一声“大公子”,她还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余舒焦虑地来回在室内走动,算一算时间,景尘在南方遭人毒手的时候,这位徐总管人就在南方停留,正好对的上号。

那么给景尘银针埋穴,并且弃之江上的是薛家的总管,是谁指使的可想而知,难不成薛家要造反吗?

怎么办,怎么办,景尘已经将画像递给皇上了,想追都追不回来,一旦他们通缉抓人,薛家首当其冲。

那薛睿岂不是要遭殃!

余舒心急如焚,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怀疑,薛睿会不会和毒害景尘的贼人是一丘之貉。

“姑娘,晚饭送来了,摆在哪里?”芸豆在外面敲门。

余舒惊醒,草草将画像折起,揣进怀里,开门大步向外走:“我要出去一趟,让人牵我的马来!”

不行,她得尽快通知薛睿,不能让他坐以待毙。

这是关系到谋逆的滔天大罪,一旦皇上查出和薛家有关,势必不会心慈手软。

余舒几乎可以预见,这一纸画像,将会给权倾朝野的薛家,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厄难。

而她的心上人,亦无可避免受到牵连。

第六百八十九章 考评

余舒这会儿不知薛睿身在何处,就带了陆鸿和徐青两个人,先去了一趟相府,得知薛睿没有回家,又转而去了忘机楼,结果扑了个空,最后才到大理寺去寻人。

天色已晚,大理寺衙门前门紧闭,余舒走了侧门,遇见两个守卫的,就向他们打听:“薛睿薛大人走过了吗?”

那两人却道不清楚,他们是才换的班。

“能不能让我进去找找人?”

守卫摇摇头:“已过酉时,大理寺不许外人进入。”

不管余舒怎么说好话,就是不肯通融。正在此时,打门里边走出一个人,看到余舒,“咦”了一声,主动打招呼:“这位不是余姑娘吗?”

余舒见到是个中年官绅,有些面善,便客气道:“这位是?”

“我与薛大人是同僚,敝姓李。”李大人笑眯眯地自报家门。

余舒正不知去哪儿打听薛睿的去向,闻言忙搭腔:“原来是李大人,失敬失敬。我是来找我义兄的,不知你今天有没有见过他?”

李大人将她让到一旁说话,“你来的不巧啊,薛大人今天一早出公差去啦,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回来。”

余舒一听急了:“他去哪儿了?”

“到凤华府,你找他有急事啊?”李大人会看脸色,见状就帮她出主意:“要是等不及他回来,就走官道撵人去,他们坐车,你派人骑马去追赶,脚程快的话,一天就能赶上他。”

余舒愁得的不行,明天是她考评的日子,这会儿去追薛睿,一定赶不回来,再者景尘将画像呈给了皇帝。还没事发,她这么大张旗鼓地跑去找薛睿,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她后悔极了,早知道昨天就不该闹别扭不敢见他。

“多谢李大人。我也没多大急事,等他回来再说吧。”

“客气客气。”

李大人越看余舒越满意,心想等薛大人回来,他不妨当面提一提他弟弟,看能不能请他保个媒。

。……

余舒回到府上,头一件事就是招来宋大力。

周虎和宋大力两人都是她一齐从供人院买回来的武人,前者因为做事周道,被她安排在前院做个管事,后者则做了巡院的护卫头子。

她要派人去给薛睿通风报信,让陆鸿和徐青去太扎眼。宋大力是她的奴仆,不缺忠心。

“明天一早,城门一开你就出城去,到风华府去寻我义兄薛睿,带我口信给他。就说:雁野先生的小儿子画了一张人像交给他舅舅了。”

事关重大,余舒没有写信,更不会对旁人泄露半句,是以说了这么一句大有内涵的话,相信以薛睿的机敏,一定能懂她的意思。

余舒让宋大力学了三遍给她听,确认无误。就叫芸豆称了一块五两的银子给他,并带他到马厩去认一认小红,明天天不亮就让他起床牵马。

马匹是奢侈品,随便一匹都要上百两银子,更别提驯养的花费,余舒自立门户之后。通过裴敬的渠道买了两匹好马套车,但论脚力与耐力,还是当初裴敬精挑细选给她的小红最出色。

如此安排妥当,余舒仍不能放心,这一夜辗转反侧。熬到黎明,听说宋大力出门才堪堪入睡。

。……

早起沐浴罢,余舒换上会记司送来最新裁好的秋衣,罗衫蝉纱,绣娘们精密的针法,将肩头两蒂鸢尾勾勒的幽静怡人,她束发戴冠,稍稍描浓了眉尾,修长的身形,有着雌雄莫辩的英气,直叫伺候她梳妆的鑫儿和林儿都看的心慌脸臊。

辰时三刻,余舒来到司天监,没往坤翎局,遣了陆鸿和徐青,径自去了太曦楼。

原以为她来的早了,不想头一个到场的不是她,看来今天她考评,有人比她还要期待。

余舒在空旷的大厅中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水筠,丝毫不觉得惊讶,要是她心情好,说不定会调侃她两句,可惜她今日心情欠佳,便没耐性和她斗心眼。

“余大人坐吧,还不到时辰,大提点和几位大人都没有来,你不必紧张。”水筠一脸和气地说着风凉话。

“无妨,我腿脚好,站着不累。”余舒同样一脸客气地膈应她。

大厅左右分别摆放了几把交椅,除了水筠的位置,她坐在右侧第二位,上下各有一张空位,看起来参与余舒考评的就有六位易官。

这六个席位,有两个是太承司的人,有两个来自其他司局,最后两个,则是余舒本署坤翎局的官员。

照规矩,为示公正,除了太承司来的人,其他四人都是大提点亲自指定,提前一天才会通知他们,余舒事先并不清楚这些人是谁,以此杜绝同僚相护。

余舒和水筠谁也不理会谁,就这么尴尬地等了半柱香,人陆续来了。

先是太承司的主事官曹左令,会记司来了一名录史,然后坤翎局来的是景尘,还有余舒的下属签丞谢兰,最后姗姗来迟的是天文局的副官,崔秀一。

这下六个人到齐了,着人去楼上请大提点入座,考评这才正式开始。

今天的考评是由大提点主持,他上来就让人先搬了一张椅子给余舒坐下,指着她对两旁道:“自古少年出英雄,我像她这个年纪,还在太史书苑修学呢。”

底下呵呵。

他和蔼地就像一个长辈似的,关心地问起余舒:“不要太过拘谨,昨晚没有睡好吧。”

余舒知道大提点开了外挂,不敢在他面前多说废话,腼腆一笑,道:“是有些担心。”

大提点会意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题外话,但是就这两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余舒这个女御官很满意。

他坐在阶上,背后影屏,身前一张六足龟案,手边就有一张薄薄的书简,他扫了一眼,念道:“余舒,江南义阳人士,虚年十七,兆庆一十三年大衍试两榜三甲算子,四等易师。兆庆一十四年七月获任司天监下治坤翎局女御官一职,至今任满三月,在此期内,倘有渎职不勤,以权谋私等等不堪胜任之行止,在座诸位必须如实举发,不得包庇。”

他念完之后,便将书简推到一旁,十指交握,看着下头几个人,点头示意:“你们有何言论,谁先来说说。”

六个参与考评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出声。

大提点微微一笑,点名道:“那就曹大人先吧。”

第六百九十章 是你无耻

曹左令对余舒没什么意见,作为司天监的三把手,他几乎从不和大提点作对。

“余大人上任以来,奉公守纪,更是在水陆大会上维护了我们司天监的威严,她年纪虽有不足,但重在为人勤勉,又有上进心,我以为她可以胜任坤翎局女御一职,这次考评,我给她一个甲等。”

今天在场的六个人,每个人都能给余舒一个评判,甲为优异,乙为合格,丙为失职,丁则是渎职。

凡六人皆是甲等或乙等,则考评通过,余舒获取上朝的资格,凡有两人或以上评判她失职,则此次考评不通过,留用一个月,再做处置,凡有一人或以上评判她渎职,则同样考评不予通过,并且所有举发的渎职行为一经查实,必会革职查办,从严发落。

曹左令说完话,对余舒笑一笑,余舒会意,颔首表谢。

有曹左令开了个好头,后面的人便主动起来,先是景尘给了她一个甲等,谢兰给了一个甲等,再来会记司的录史给了一个乙等,崔秀一给了一个甲等。

这么一来,余舒就有四甲一乙的评判,只剩下水筠没有开口,就算她给上一个丙等,也无碍于余舒通过此次考评。

余舒盘算了一下,冲着水筠挑眉一笑,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像是回应她的挑衅,水筠清了下嗓子,她绵软的嗓音掺杂着一股病态的娇弱:“我来司天监的时日不长,可是我对余大人确有了解。因此,今日判她为丁等,我要检举她渎职。”

本来一团和气的画面,被她一句话就破坏干净。

余舒本来坐在椅子上的,等她话音落下,便自觉地站了起来。

在座几人面面相觑,显然十分惊讶,作为水筠的上司。曹左令也没想到她会一声不响地和他唱反调,神情不悦地喊了一声:“水少卿?”

水筠压根不理会他,径自对上座的大提点禀报:“我要检举坤翎局女御官五条渎职罪状,第一。她处事越权;第二,她玩忽职守;第三,她收受贿赂,第四,她勾结奸商敛财,第五,她行为不检,有辱官声。”

这五条加起来,果真落实了,余舒别说乌纱不保。万许还要吃上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