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看不像。”郑思年纪虽小,却是郑荣从小手把手教导的,在郑荣面前敢插话。

“哦?”郑荣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看的?”

“我看郎君教养极好,与谁都能说上话,买东西时虽然会砍砍价,却从不会搬出衙内身份压人。”郑思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事都说了,“王家婶婶也是个极好的人,与差役说话都很和气,给他们帮忙搬东西、修屋顶的人都得了谢礼。我听大伙私底下都说,王知县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来的,果真是不一样。”

这些小事,郑荣却是不晓得的,听郑思这么说来也觉得王知县一家都极好。他说:“那许是王大人家底本就殷实吧。”他叮嘱郑思不要把听到的话说出去,转而开始考校儿子的功课。

另一边,王雱带着亲自摘回来的一捧杏花蹬蹬蹬地跑进后衙,美滋滋地去找他娘献宝:“娘,这送你了,新开的!”等他送完花,才注意到屋里有另一个胡子拉碴、裤腿上沾满泥的家伙——不是他爹又是谁。

王雱:!!!!!

爹您出去下乡几天就变成山顶洞人了,像什么读书人啊您!

王雱立刻跳起来,推起王安石往澡房那边走:“洗澡洗澡洗澡!”

见丈夫一脸无奈地被儿子推着走,吴氏在后边笑着提醒:“别给你爹冲冷水啊,大锅里的水已经烧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全天培训,有点困,晚上七八点就睡着了…

昨天缺的字数会陆陆续续分在几章不上,看看这章!足足三千七!么么哒!

第十七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七章

鄞县远不如开封繁华,到处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王雱溜达了几天就基本溜达遍了。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他爹水平也就那样,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网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县尉不一样,主簿、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王雱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王雱父子俩出行。

王雱和他们说好了,他们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来会合。到时他们都走出老远了,王安石这个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会再折返送他们回城,他们就能跟着王安石到处玩去啦!

至于回来后会不会挨打,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武县尉与郑主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藏着的想法:打,必须打,狠狠打!

王雱一点都没有拐跑人家儿子的自觉,见到郑思和武兴追上来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没把他们赶回去。

带着三个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计划慢一些,不过也正因为领着小孩的缘故,沿途遇到的农户更愿意与他说话了。县城周围的农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等走到一处村庄外,王雱的小眉头一直皱着,虽然宋朝已经会用堆肥来保持地力,农村的卫生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王雱看着到处都是小水洼的土路以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人粪牛粪,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王安石笑他:“小小年纪穷讲究。”

武兴很实在,拍拍壮实的胸脯提议:“要不我背吧,我力气大得很,背着你走也不累!”

不,就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人背。

王雱在王安石和两个小伙伴的注视下毅然往前迈出一步,鼓着稚气的小脸说:“我自己走。”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不就是区区随地大小便!

第十八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八章

许多年后,王雱亲自为他爹写了篇传记《我的老爹王大佬》(后来在方洪的强烈反对下改了个不怎么通俗易懂的名儿),传记开头是这样的:我的老爹王大佬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比如会带儿子去看别家小孩抢牛粪。

是这样的,王雱刚毅然踏出一脚,就看到旁边蹿出个毛猴似的小孩,咻地一下把前头那坨黑不隆冬的牛粪铲起来,塞到自己背着的粪筐里。小孩才五六岁,脸黑,身板儿也小,但动作快得叫人吃惊。

王雱还不算震惊。他曾经去过草原跟进一个工程,当时他们去当地的蒙古包做客,当地人在蒙古包外头堆了不少干牛粪,都是用来生火取暖的。干牛粪耐烧,工程队还曾经围在烧得火红的烧牛粪上面烤干粮吃。生产力发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牛粪的用处越多。

郑思和武兴却是真的震惊了,他们虽然只是鄞县里长大的,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从小就没往田里去过,自然不晓得这牛粪大有用处。

等另一个小孩蹿出来,和那捡到牛粪的小孩大打出手,口里嚷嚷着“说了不许你过来这边捡”,郑思两人才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王安石上前去调解了几句,从两小孩口里得知他们小孩之间也是“划区捡粪”,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捡的。最近各个乡都在忙春耕,耕牛到处借来借去的,捡到粪的机会也多了,他们每天都有任务的哩!

黑瘦小孩是张寡妇家的,一脸倔强,挡在粪筐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所有人。那比较能说会道的小孩见状也没法子,只能说:“算了算了,捡了就捡了吧,他们家也怪可怜的。”说完他一脸晦气地背着粪筐去别的地方找牛粪去了。

黑瘦小孩看了那小孩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王安石一行人,也揣起粪筐跑了。

王安石扭头看王雱:“怎么样?看看人家的小孩,得到处找牛粪呢。”

王雱麻溜地拍马屁:“多亏了我爹厉害啊!”

王安石:“…”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们碰上了好几次骂战,大多是你的水渠挖偏了,你的田埂堆歪了这种事儿。王雱发现鄞县这边虽然水网密布,大大小小的河都不少,但是水利工程搞得很糟糕,没有全面的规划,水都白白往海里留去了,该不够浇还是不够浇,该闹干旱还是闹干旱,但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一准是因为引水不均!

王雱瞅了眼王安石,总觉得王安石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好像就是想搞搞这一块。搞工程,他的老本行啊!王雱琢磨着要不要小小地给他爹露一手。

算啦~等他爹开始筹划时他再瞅瞅这年代的工程师是什么水平~

马上要见到同行了,想想有点小激动。

王安石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这回还带了别家的小孩,响午之后王安石特地找了处佛寺吃饭和借宿。宋朝什么都不多,就是佛寺多,光是鄞县一地儿就有六七个,怪不得小宋官人要说什么“冗僧”了!

吴氏信佛,王雱常被带着去佛寺上香,僧人之中有诚心向佛的,也有浑水摸鱼的,王雱看多了,觉得他们大多也都是普通人。

换成上辈子,王雱心里绝对一丁点神佛概念都没有。现在不同了,他和司马琰都经历了穿越这种邪乎事儿,王雱遇到佛寺会礼貌性拜一拜,遇到道观也会礼貌性拜一拜,谁晓得是哪方神佛把自己送过来的呢?

来都来了,老天可得保佑他们这辈子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郑思和武兴见王雱小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顿时也被感染了,闭起眼睛对着正殿的大佛拜了拜。王安石看着三个小孩对着佛像瞎拜,没说什么,和出来与他说话的主持简单地说明借宿的意图。对方知道是知县亲来,当下便把最好的禅院腾出来给他们借宿。

晚饭吃的虽然是素菜,味道却还挺不错。王雱正一本正经地解决着自己那份晚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迈步入内,看着也是来这边用饭的。那少年讨了份斋饭,坐在离王安石一行人不远的一桌吃饭,边吃手里还边拿着本书在看。

王雱吃饱了,随意扫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这少年看的好像是本医书。王雱看了看还在解决斋饭的王安石,自己跳下椅子跑去少年那边,问道:“你的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少年讶异地抬眼看向王雱。少年长相清秀,就是眼睛小,单眼皮,脸色也偏苍白,瞧着身体不大好。

他见王雱年纪虽小,说话却慢条斯理的,不像同龄小孩那样毫无章法,顿时点点头把书递给了他,口里提醒道:“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我晓得的。”王雱小脸严肃得很,翻回封面看了看,是医书没错。再翻翻内容,是自己没见过的医案,写得详实又有趣。王雱不由追问,“这书你哪儿买的啊?我也去买一本。”

少年这下真的惊讶了。他说:“你真看得懂?”

王雱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道:“我看不懂干嘛借来看啊?”

少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老实回答:“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抄的。”他给王雱说起这医书的来历,原来离这不远的月湖一带有位隐士姓楼,单名一字郁,人称西湖先生,家中藏书破万卷,虽隐居不理世事,对士子却极好,允许士子免费到家中抄录书卷,偶尔求教的人多了还会开堂讲学,在士子之中颇有名望。

少年名叫沈括,家住杭州。他读完家中所藏之书,得知西湖先生这边藏书无数,慕名前来借阅。这一借,便借了两个多月,他把自己感兴趣的书都抄了下来,日夜捧读,如痴如醉,临近晚饭时间便匆匆赶回这寺中吃些斋饭。

寺庙里都有给过往行客租住的空房,一般是从朝廷出租建造的澡堂子里隔出的单间,沈括住的就是那地方。没错,僧人人数众多,朝廷还会拨出专项资金给僧人们修建澡堂子——澡堂子占地之大、设施之好,足以租用给行客暂住。

比如每年到了赶考的季节,开封大相国寺的澡堂子就会住满了前来参加春闱的读书人。这样既可以让读书人低价住在内城,大相国寺也会多一份收入,双赢的事儿!

王雱听沈括介绍完这些事,看向沈括的眼神顿时不同了。沈括,字存中,一个在科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北宋文人。他天文地理什么都捣腾捣腾,拥有一个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时刻拥有旺盛的好奇心!

沈括把他一生里头了解的技术、看到的八卦、学过的装逼技巧全部写在一起,写成了一本书——《梦溪笔谈》。

比如有个叫王子野的人是素食主义者,一辈子不沾荤腥,过得很快乐,他听说以后麻溜地写进书里。

比如学士院第三厅有一学士阁子,这阁子门前有棵大槐树,俗称“槐厅”,据说以前住进槐厅的人大多当上了宰相,因此有学士们争相抢住槐厅的现象——他亲眼看到有人搬开别人的行李强抢,也麻溜地写进书里。

这还是其次,王雱记得科学史上写过,《梦溪笔谈》介绍了指南针的用法、三节压埽法(河工堵黄河缺口用的),还记录了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事实上,毕昇死后他的儿女并没有把活字印刷术推广开,活字印刷术的工具一直被沈家收藏着。

王雱正是因为三节压埽法注意到这本书的,毕竟是他老本行。他抽空去把这书读过一遍,里头的内容本来因为换了具身体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这位沈括先生一来到他眼前,他又想起了大半。王雱顿时来了精神,活字印刷术哎!

虽然他不太懂具体怎么操作,不过他记得后来活字印刷术传到国外,就变成了“铅字”。从推广角度上来看,做铅活字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问题在于中文和英文不一样,英文只要二十六个字母就可以了,中文常用字就几千个,所以一套活字至少得备上几千个活字,要是有人写文章爱用生僻字的还得现场雕几个,麻烦!

而且现在的字典贼难用,这些活字平时怎么摆才方便排版也是个大问题。王雱琢磨着,还是再过几年吧,回头找个由头让方洪去找找我们伟大的发明家雕版工毕昇,然后摸索着弄套活字出来。

王雱在开封时看过朝廷刚让人编出来的新字典,叫《集韵》,是按读音编排的,看着就叫人头大:一个字经常分正体、或体、俗体、古体,最多的居然有七八种写法!

这要是让雕版师傅对着排一套活字,难度得多高啊!都能认得这么多字了,干嘛还去当刻工?刻工可苦了,往往雕刻五千字才拿一两银子,眼都雕瞎了才赚那么点钱!所以这技术想推广,要么方洪赚得盆满钵满,高薪养一批技术人员;要么朝廷重视起来,派官方匠人来搞。

不管哪一种,王雱暂时都做不来。王雱暂且搁下脑海里的种种想法,积极地和还是个少年的沈括套近乎。他对沈括提到的大澡堂子很感兴趣:“沈哥,吃过饭你去洗澡不?”

沈括:“?????”

他错过了什么吗?!

话题为什么忽然从医书变成洗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好像又遇到一个名人

王小雱:不过那有什么要紧的呢,还是洗澡重要~我爱洗澡~~~

*

咦忘了标注,还是得标注一下以表现甜甜春十分严谨!(不

注:沈括有关内容取自《梦溪笔谈》里;《集韵》有关内容来自百度百科;活字印刷有关内容来自文献《活字印刷术长期未能普遍推广之原因分析》。

第十九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两边离得近,王雱和沈括的对话王安石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安石一听到大澡堂子,便觉有些不妙,结果王雱下一句还真是约沈括一块去洗澡。

很快地,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一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