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王安石忍不住骂:“…慈母多败儿!”他瞪向王雱,“你自己没长手吗?”

王雱麻溜地把手放背后藏着,啊呜一口把吴氏喂来的糕点吃光了,乐滋滋地对王安石说:“没长。”

作者有话要说:王大佬:打儿子好像不犯法

小雱娘:打老公好像也不犯法

第二十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章

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王安石请出山的,王安石是京城派下来的人,任期顶多三年,三年一过,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王知县果然有心,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两个和尚能抬水喝,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评弹啊、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

宋朝户籍制度很完善,每个村有多少户人家、每户人家有多少口人、每口人占多少田,这些都是有记录的,官府借出粮食不怕对方赖着不还。

这样一来,百姓不怕熬不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县粮仓里的陈粮也可以更替成新粮,一举两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借粮。借的虽然不多,但也把粮仓里的一小半陈粮放了出去。

一大设想成功实现,王安石颇有成就感,马上要把兴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一直到借粮的事情执行下去,王雱才从王安石记录“变法灵感”的小本本里看到关于借粮这件事的规划,原来王安石把这称为“青苗法”,意思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面向农民搞借贷,得收利息的那种。

王雱看到都呆住了,这是要靠借贷来充盈国库啊!

没想到他爹这么早就开始琢磨变法了!

借贷这事儿,搞好了赚是肯定有赚的,但是借贷得有标准,比方说绝对不能超过贷款者的还贷能力。超过了会有什么后果?

后世实例可不少:还不起贷款卖车卖房的有、还不起贷款跳楼喝药的有,一些信奉“超前消费”的国家每年申报个人破产的、被追债到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这面向农户就更直观了,农户手里有什么?几亩薄田。要是他一年只能赚个几贯钱,你要他贷款十贯,缺口还不上怎么办?

官府肯定说,拿你的田地来抵吧!没了田地,农户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地方就要乱!

出了乱子谁的责任?

肯定是这“青苗法”的责任。

王雱看他爹这规划,讲的都是借贷怎么去执行、怎么去落实,以及展望“每户农户都参与借贷可以为国库增加多少钱”的美好前景,至于怎么设限这方面完全没提及。

这事,不成啊。

王雱记性好,看个一遍基本把他爹的构想记下来了。现在他还小,只能慢慢想办法影响他爹的想法。他悄然把“变法灵感”放回去,琢磨着改天想个法子给他爹提个醒。

王雱这才刚摸到新法的边儿,第二天还在心里想着这事儿呢,武兴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和他说郑思在县学被人欺负了。

武兴平日里虽然总爱鄙视鄙视郑思的弱鸡,可别人要是欺负到郑思头上他肯定会出头。

武兴是个急性子,开了个头话就噼里啪啦地往外倒:“就是那姓鲍的,仗着家里有钱在县学里和其他人拉帮结派的,整天合伙欺负郑思。郑思也是个没出息的,谁都不说,连告夫子和告诉他爹都不敢,一个人躲着哭。还是我见着了逼着他说,他才说出是怎么回事。”武兴嘴里骂郑思没出息,心里却挺气的,拉着王雱说,“要不我们帮帮他呗!”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救命,我爹思想太超前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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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了足足四千字!

这篇会在这周六入V哦,到时候会更三章,入V这几天的订阅会决定收藏夹这个千字收益榜单的排位,希望大家到时可以支持支持啦~

第二十一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一章

郑思一直有点怂,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义、礼、智、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

经过一连几天的热烈讨论,王安石拍板敲定了具体方案,接下来就是选日子开工。鄞县财政还算宽裕,哪怕王安石递上去申请专款的折子还没批复回来也可以先从账上划出钱来,这事不能等,等夏秋农户忙起来之后可就没劳动力了!

关于这件事情上,王雱又有新主意。他暗暗给王安石提示:“爹,是不是每年都有人要掏钱给家乡修路什么的?那这个水渠有没有人修啊?”

王安石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怎么对这事这么积极?这也有主意,那也有意见。”

王雱说:“这可是挖大沟啊,多好玩,比二狗子他们玩泥巴强多了!这挖好了是不是能管个一百年?”

“那是自然,修好了那是能造福百年的。”王安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舆图,一下子出了神。他的头脑比一般人敏锐多了,王雱简简单单的两句提示迅速在他脑袋里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第二天,王安石让人在布告栏上贴出一张简易的水利规划图,最上头是他亲笔书写的“百年大计”四个字,两边还文绉绉地贴了两句联子,吹嘘这水利工程有多利国利民。

好处吹上去了,正经内容还在后头,王安石把大大小小的水渠标上号,对外表示“这些水渠对外征集名字”“愿为家乡修渠的人可以踊跃参与”“哪怕没有采用你的名字也会把你的名字写在记录这次修渠的碑文里。”

一时间,整个鄞县都沸腾了,尤其是县中一些富户!要知道富户一旦赚足了钱,免不了想要个好名声——谁不想风光转身,跻身官宦门楣呢?可要转这个身,不仅得儿子孙子争气,还得摆脱身上的铜臭味!

农户们也格外激动,兴修水利,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郑主簿当主簿十几年了,没见过王安石这种操作。王安石打开县粮仓借粮时他就见识了王安石的大胆,没想到竟还有这种令人大开眼界的奇思妙想。这真的能成吗?

很快地,郑主簿知道这事可行。王安石让人贴出告示后就再一次亲自下乡,想走王安石路子的人摸不到门路,只能去找郑主簿和武县尉。自从“百年大计”传开之后,提着礼物上门的人就没断过,都想抢先占个渠!

作者有话要说:王小雱:我爹脑洞大,不用我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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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写到一半太困了,睡着了,所以到这时候才更QAQ

今天就要V了哦,定在中午十二点更新,大家不见不散!!!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二章

这回王雱没被拎去下乡, 他目睹了他爹整套操作, 不由感慨大佬果然是大佬,他爹不当大官谁当大官!

王雱心安理得地扔下兴修水利的事儿, 专心跑去看楼先生发展体育教育了。

作为一个极有责任心的教导主任, 楼先生充分动员了所有学生,第二天早上王雱就看到县学生员们绕着县学跑起圈来。

走近一听, 一开始还能听到有人暗暗嘀咕“哪个缺德玩意儿和夫子提这种意见”, 后来则没人再说话了,都哼哧哼哧直喘气, 累的!

王雱看得直摇头, 这小身板儿不行啊!

到时候省试锁院考三天, 吃住条件都差, 那可是体力活, 他们肯定撑不住的。想想就觉得自己劳苦功高、高瞻远瞩,宁愿背负骂名也毅然向楼先生提议让他们锻炼身体。

王雱抱着个烧饼坐在树荫下咔呲咔呲地啃,欣赏县学生员们累成狗的漫漫晨跑,看着乖巧又可爱。

武兴则没那么消停了,他看见郑思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乐得不行, 居然在那捧腹大笑,引来了不少仇恨目光——其中就包括跑得很狼狈的郑思。

万事开头难。许是因为有武兴在旁边看热闹, 郑思他们反而咬咬牙坚持到最后, 没谁提出要提前结束。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越跑越轻松, 虽然汗还是会流、气还会喘, 身上却松快多了,不会再有酸痛的感觉,反倒能精神奕奕一整天,读起书来如有神助。

这莫非就是体育的奇效?

不管是楼先生还是县学生员们,都对这结果又惊又喜。回家后又暗暗把这个“秘诀”告诉家里人,一时间鄞县里头流行起了体育运动,一早起来跑步的小孩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偶尔还夹带几个大人。

连吴氏都听说了这件事,回到家后给王雱也说了,让他早上也起来锻炼锻炼。王雱有些无语,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流行在古人里的传播速度和他们对先生的推崇程度。他娘发话了,他还能怎地,跑呗。

楼先生在监督生员们晨跑时看见队伍后头缀了个小尾巴。这小尾巴胳膊短腿也短,别人跑完三圈他才跑完一圈,楼先生看着乐到不行,在王雱跑完两圈后走过去问:“哟,小神童也来跑步啊?”

王雱哼哼两声:“强身健体有什么不好?”在家,他娘就是权威,他能不听话嘛。

楼先生要去给学生们上课,没再逗王雱。王雱蹬蹬蹬跑回家,扒光衣服冲了个澡。这时王安石从外头回来了,王雱见他身上是干净的,颇为惊讶,绕着王安石转了一圈,还吸着鼻子在王安石身上嗅了嗅,没味道!他啧啧称奇:“爹居然自己去洗澡了!”

王安石一脸无奈地道:“昨儿路上遇到两个老友,本来要秉烛夜谈,结果没聊几句他们都推我去洗澡。”

王雱乐滋滋地说:“应该的应该的。”

王安石一拍他脑袋,问他:“这些天我不在,你又折腾了什么事儿?”

一回到县里王安石就发现有些不同,县里怎么到处有小孩在路上喊着“一二一、一二一”瞎跑?

现在王安石已经养成好习惯:但凡有什么新鲜事,往自己儿子身上想就对了!

王安石问得自然,王雱可不乐意了,什么叫折腾了什么事儿?他可是个正直人,从来不搞事。王雱坚决否认:“我每天都认真练字和背书,什么都没干!”

王安石才不信他。不过他也不急,和儿子一起用过早饭之后就上衙去了。郑主簿和武县尉一直等着王安石回来,听到消息说王安石今天一早到家了,都早早等在县衙里。

一见到王安石,郑主簿两人立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王安石在告示里头已经讲得很明白,大家可以自愿出钱给水渠、堤堰命名,谁的钱高谁得名字,这些天提着礼物找他们的人多不胜数,有的是想来走捷径的,有的是想探听别家底价的。

郑主簿两人哪里能给人透底?他们自己都不晓得其他人会出多少钱的。总之,这些礼他们收得不踏实,每天都如坐针毡,只盼着王安石快些回来把“百年大计”搞完才好。

王安石也没让他们失望,下乡之后紧锣密鼓地做了安排,做了一溜箱子把大小水渠按照标号排好,愿意出钱的可以把姓名、渠名、堤堰名和报价投进去,全都投完之后立即统计和公布结果,公正又公开,绝对没有走后门暗箱操作的余地!

郑主簿主动提议:“我和武县尉商量过了,把我们家里人也叫上,要是一开始没人投我们家里人先上。”

王安石点头允了。有时候找点托儿炒热气氛是必要的,毕竟不是谁都肯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事实上他们太小看县中富户的财力了,这修渠、修堤堰其实不费多少钱,做好规划只要找人照着图修整堤堰、开挖水渠就行了。等农忙时节一过,县里人力便宜得很,干的又是修渠活儿,农户积极性很高,根本费不了几个钱。

富户们在心里估过价,包吃包喝带薪水都要不了多少!再综合其他人可能会出稍高一些的价钱,富户们投给自己志在必得的水渠时还往上稍稍提了价。

一轮“竞标”下来,县衙收到的买名钱竟比预算要翻了两番,也就是说不用费一分一厘县衙就能把这被吹成“百年大计”的水利工程搞好,甚至还有盈余!

郑主簿都惊呆了。

王安石显得很淡定。没办法,自从儿子每个月都能从方洪那分到一笔不小的钱,他对钱这方面就淡定了很多,甚至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富户们手里有的是钱,缺的是让他们花钱的动力,这次小试牛刀让王安石摸到点门道了。要是这次运作顺利,鄞县的百姓很快会是周围几个县里头最富裕的,只要不是每个人都想着把钱攒起来给儿子娶媳妇,花钱的人就会变多,县里应该会迎来一次小飞跃。

今年修渠,明年可以修路,总之不让钱闲下来也不让人闲下来就不会有错了。这样既可以搞发展,又可以降低犯罪率,一举两得!

钱陆续到位了,王安石紧锣密鼓地把任务安排下去:先是实地考察,修正规划图纸;然后是下乡宣讲,动员农户参与。农户们得知挖渠修堤不仅可以拿工钱,还管吃管喝,高兴得不得了,都踊跃地参与进来。连家中的女眷都被动员起来了,到河边架起大锅给修渠的男丁们做饭——这也是有钱拿的。

等农忙时节过去、梅雨季节进入尾声,整个鄞县一下子活了起来。

明州知州想起了王安石递上去的拨款申请,也派了专人下来考察,看看鄞县这边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

上头的人才刚到鄞县境内就看到有不少农户光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竟已经动工了!再向边上一个监工模样的人问了几句话,来人这才晓得这监工是某富户派下来的,富户出钱修这段水渠,他们这些当管事的也捐了钱,到时名字会刻在渠碑里哩!

说起这些话时,监工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虽然他只是富户家里的管事,可碑上有名也足以让他在乡亲面前昂首挺胸了。钱给出去不肉疼,那肯定是假的,可衣锦不还乡有什么意义?赚了钱,就是要花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来人一路走到鄞县县城,已经和好几个一脸骄傲的监工说过话,心中的震惊与不敢置信难以言说。敢情县衙只要出钱刻个碑,这些人就心甘情愿掏钱啦?

见了郑主簿,明州那边派来的人免不了把疑问说出来。郑主簿恭恭敬敬地解释:“当然不止刻个碑,还会有王大人和县中有名的五位先生亲笔书写碑文,荣耀着哪!”

荣耀能换钱花吗?

别说,还真能的!

来人把一路的所见所闻记下来,回去明州这样那样一说,知州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知州说:“今年已经有些迟了,可以先让人去鄞县取取经,明年可以效仿一番。”这就是要发展成“鄞县经验”了。

虽说王安石已经想办法弄到修渠钱,知州还是帮他把拨款申请递了上去,王安石这种有能力有手腕还能付诸实践的人将来必然有大成就,多拨些钱过去也能让王安石摸索出更多治理地方的好方法。于公于私都没理由卡这个钱!

知州不仅决定让其他县学习“鄞县经验”,还给身在邓州那边的老友写了封信,把这令人耳目一新的事情告知好友。他这好友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年主持新政的范仲淹范公。范公主持新政时得罪了不少人,没几年便罢了参知政事贬谪到邓州。

文人之间也有张人脉网,王安石还未见着范公,便已这在范公这位变法先驱那边留下了一点印象。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三章

去年刚刚结束一场科举大选, 庆历七年没有秋闱, 县学的学生们把旺盛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体育活动之中。比如他们已经把蹴鞠练得非常棒,在王雱看来非常有水平, 踢的校内比赛都能让他频频喝彩了!

半年多时间足以让王雱把县里能玩的事儿都玩过了, 他觉得日子少了点滋味,有心想把魔爪伸向邻县。比方说搞个什么跨县友谊赛就很不错!明州这边水路发达, 坐船去哪个县城都要不了半天, 方便得很,不搞搞联谊多可惜?

最重要的是, 空闲时间这么多, 不搞搞事情多乏味啊!

王雱搞事的机会来得很快, 因为知州对相邻几县下达学习“鄞县经验”的指示, 相邻几县的主簿陆续来到了鄞县。

为了不重复讲课, 王安石让郑主簿等人齐了再给他们统一讲解操作流程,还顺便把开仓借粮的经验也夹带在里头准备传授出去。

王雱一次性见到了相邻几县的所有主簿。他怂恿郑思当学生代表去问问主簿们有没有搞友谊赛的兴趣,郑思胆儿小,正好可以借机锻炼锻炼。

郑思太紧张,拉上武兴陪他一起去, 两个人对着各县主簿磕磕绊绊地把蹴鞠比赛的事说出来。

各县主簿时不时会来鄞县一趟, 自然晓得郑思和武兴是谁的儿子。他们私底下一琢磨,觉得这说不定是郑主簿他们的想法——甚至是王知县的想法。

于是各县主簿当场给了郑思两人肯定的答复, 说回头一定让县学也组织个蹴鞠队过来比赛。

可等他们跟着郑思两人去县学现场观摩过后, 他们就后悔了。各县县学的生员们虽然也玩蹴鞠, 但都散学后随便玩玩而已, 县学没有正儿八经地组织过比赛。

瞧瞧,他们居然还请武僧过来当什么“技术指导”!

见识了鄞县县学这么一群长期坚持锻炼的小狼崽子,他们都准备回去后得第一时间让人督促县学生员们抽空练练再说,免得输太惨丢人!

郑思和武兴把事情搞定了,王雱美滋滋地找王安石说起这件事,让王安石把县学的蹴鞠场地好好修修,最好一些观众席位让大伙可以来观赛。

王雱给王安石算了笔账:“场地修好些,往后比赛就都在我们这边举行了。比赛这事儿多好啊,头一回人可能少些,要是成了定例,往后孩子比赛他爹娘得来看看吧?爹娘都出门了,身上总不会一文钱都不带,比赛期间不得喝些水吃些小食?来都来了,看到街上有好吃便宜的土产不得买些回去?孩子踢完球渴了饿了,不得吃饱喝足再回去?”

王安石斜睨他:“你就是想热闹点吧,就你能掰扯。”

王雱哼哼两声,不理王安石了。

王安石嘴上没说答不答应,转头却让人去修缮县学一旁的蹴鞠场地,没几天就整得宽敞漂亮。观众席也设上了,还贴上了友谊赛的广告,先把县里的人鼓动过来看比赛。

这年头娱乐少,一件新鲜事能迅速传遍全县。得知县里要和邻县搞比赛,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事儿,偶尔还有闲汉跑去看县学学生们练习,回去后和别人吹嘘:“那蹴鞠场地啊,老大老大的,草长得又齐又好,走上去比我家被褥还软哩!要紧的是咱县学里的小郎君们踢得好极了,那鞠球飞得哟,我的心都跟着它一起上蹦下蹦。”

闲汉这么一传播,百姓们对蹴鞠赛事更期待了。贩夫走卒们敏锐得很,早早准备好货物等着邻县县学的蹴鞠队过来。

第一个邻县友队过来时,着实被鄞县这边的架势吓到了:鄞县县学的家长们都被儿子邀请过来观赛,观众席上齐刷刷都是给鄞县学生加油的亲友。商贩们也闻风而至,蹴鞠场地四周卖小食的、卖水果的、卖花的、卖杂货的,都聚齐了。

这么热闹,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又过了一次中秋呢!

友队实力差了一截,鄞县这边赢得毫无悬念。好在王雱早有预料,准备了第二场精彩的比赛:武僧蹴鞠赛!

鄞县这边佛寺多,僧人大多从小练武,闲暇时也会蹴鞠放松。他们踢起球来那是真的气势汹汹,每一下都特别有劲。

王雱怂恿郑思他们去请武僧来做“技术指导”之后,早仗着人小嘴甜和武僧们混熟了,这回他让武僧们出来比一场他们也答应得很爽快。

王雱和郑思、武兴都在观众席上,郑思年纪偏小,没办法代表鄞县县学上场,只能正襟危坐看比赛。王雱旁边还坐着个熟人,是一起洗过澡、一起遛过鸟的沈括。

有过一起洗澡的情谊,王雱一向归入“好朋友”行列,今天贴在门口的《武僧蹴鞠赛》宣传画就是沈括给画的,画上一群光头热血地追着鞠球跑,可以说非常夺人眼球了!

当然,两县联谊赛也有宣传画,以表明县里对这场赛事的重视。

热闹的赛事结束之后,邻县友队的学生们失魂落魄地走了,带走的还有鄞县赠送的纪念品:一个相当可爱的鞠球小挂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