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沆心里咯噔一跳:“柳三变又开文会了?”

同僚道:“对的,刚有人给我捎来一本,我看完了,想起你与那‘柳三变’有些交情,特地拿来让你也能早些看到。”对柳永这三天两头冒出来的文会,众人早已见怪不怪,要是那几个月没拿到柳三变新出的文刊他们都要感觉少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

刘沆脸皮抽了抽。这样的坑,他已经跳过几次了,每回这些同僚都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把书塞给他,实际上是自己被柳永祸害了想拉他下水!

即使心中警惕,刘沆面上也没表露出来。久居官场,他们这些老油条最擅长的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刘沆笑呵呵地收下文刊,等同僚离去后才拿出来翻阅。

这一看,又被卷首页的柳永词弄得牙痒。这词写的是江上风景美,乘舟遨游于山水之间,身边既有美人又有知己,还不用干活,心里不知道多舒爽。下阙还假惺惺地回忆一下寒窗苦读、仕途坎坷的辛酸,运用对比手法凸显眼前景好人好的潇洒生活。

简单来说整首词的意思就是,你每天苦哈哈埋首案牍,累得不行,好辛苦啊!我就不同了,我老了,干不了正事了,只能携三两好友吃吃喝喝、到处游玩,真是老而无用啊,令人唏嘘!虽然我过得挺开心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文刊的排版也很有意思,入选的诗文虽然都是万中挑一的佳作,但编排时恶意地按照“怎么吃”“怎么喝”“怎么玩”来归类,还选了几篇诗文总结出整本文刊的中心意思:我们玩得真开心真快乐!当然,最后还是强行拔高主题,来了一首诗总结:希望天下人都能这样快乐!

刘沆木着脸看完整本文刊,感觉手边的冰镇梅子汁不冰了,窗外吹来的风不凉了,他的一颗心被这本文刊伤得千疮百孔。

自从坐上宰辅之位,他有多久没有和朋友一起出游了?每天忙得要命,还要提防着自己会不会被人弹劾!背地里还有不少人说他小话,说什么他最擅长挖人阴私攻讦别人,最好不要和他往来——他这不也是被逼的?!

看看庞籍吧,够正直,够无私,什么雷都敢去踩,连裁减士卒、削减军费的提议都敢当庭提出来。这不,宰相没当几年又被踢下去了,要不是到郓州后突然整出点新花样,那些人还要按头让他去守并州!

并州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边关,对面随时打仗的那种。

庞籍都快致仕了,还要人去并州那边琢磨着怎么提防北边过来抢掠!要是再有人透点风声对那些兵将们提一提“就是他要裁减军费,顺便把你们之中的老兵弱兵踢走”,庞籍在那边能好过吗?怕是连说话都不管用了!

刘沆从不否认自己拿住别人把柄让他们不敢吱声的做法有点阴损,但他更清楚:要是他不阴损点,就轮到别人对他用损招了!

身居朝堂,永远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刘沆合上手中的文刊,摇头在心里叹气:这柳三变求了一辈子功名,老来倒是自在逍遥,真正活得潇洒自如了。只可惜他们这些人身在此中,一时半会怕是脱不了身了。

读到这文刊的不仅是刘沆,官家这两年也很喜欢听柳永的新作。柳永的词还是清隽秀丽,只是比从前多了几分洒脱,读来叫人酣畅淋漓,堪比酷暑夏日喝了一碗清凉茶水,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通畅了!

从翰林学士那边听到柳永新词,官家都免不了夸上一句:“柳三变的词写得越来越好了。”

与此同时,王雱竟在读者来信里收到一个惊喜。那是一封来自成都府的来信,写得十分出色,先是夸了《水浒食神》一番,然后开始和王雱交流一个问题:猪阉了真的会好吃很多吗?

《水浒食神》中写到,黑旋风李逵擅长抓野猪,抓到野猪后并不立刻宰杀,而是统统抓起来。他还干了一件非常威风的事,他刀快如旋风,能让野猪们并排站在猪棚之中“成排阉去”!去了那根子喂养起来,野猪不仅能长个头,还不腥膻!这就是黑旋风能将猪肉烹饪成无上美味的秘诀!

这封信,夸人的时候夸得文采斐然,一看就是人才。方洪那边得了王雱的叮嘱,发现潜藏人才后要把信转给他,是以王雱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拿到这封来自成都府眉山城的来信!

看到信上的落款,王雱就心里就乐开了花,绝对没弄错,这就是心跳加速的感觉!要说大宋众多名人里头,哪个人最让所有人耳熟能详,那必然是这写这封信的人无疑!

苏轼!

东坡居士!

不愧是东坡肉的发明者,这封来信竟是冲着《水浒食神》里的猪肉来的!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七十八章

这年头交朋友不容易, 随便一个任命就能让你天各一方。王雱除了和司马琰长期通信之外, 其他时候还真没和人书信往来的习惯,都是对方有事相询他才回上一封。

当然, 这约莫和他的年龄有关。王雱收起苏轼给写来的信, 决定去找专业交笔友、时常写信和朋友相互吹捧的王安石咨询经验, 务必要把苏轼这尊大佬给稳住,建立良好的友谊关系——这样一来, 以后岂不是能让大佬时常帮忙商业互吹?

王雱怀揣着一颗纯洁的、活蹦乱跳的搞事之心,找他爹询问该怎么亲切友好地和笔友交流。

王安石还是头一回听到王雱这么问,他理所当然地说:“他们看了我的文章,来信与我议论, 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王安石这还是有点谦虚的,大多时候是友人们看了他的文章觉得很是不错, 来信夸他写得好。

王雱:“…”

拒绝再和大佬这种问题。

王雱拒绝再交谈,王安石却来了兴致, 问王雱想和谁交朋友。别看王雱这人和谁都玩得挺好, 实际上他性子也挺独, 且有点傲, 即便是面对范仲淹、庞籍他们也只是敬慕而没有畏惧。范仲淹就曾和王安石谈过王雱这点, 说王雱太过“无惧无畏”,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家老爹问起,王雱自然没瞒着, 把苏轼的来信掏出来给王安石看。王安石一瞅, 确实文采斐然, 好几处行文都酣畅淋漓,叫人看得拍案叫绝。只不过通篇看下来,王安石看出了点端倪:来信这人年纪不大,和他儿子一样爱吃爱玩,瞧着肯定也是个爱搞事的性格。

怪不得他儿子想和对方做朋友。

王安石把信还给王雱,内心感觉自己儿子也不输给对方,但他向来秉承着“当面能不夸就不夸,能打击就打击”的基本原则,点头说:“这年轻人文章写得确实好,你多和人家学学。”

王雱一点都不觉得这话不中听,反而还觉得美滋滋。这是谁啊!这可是写出“明月几时有”的苏东坡大大,风靡了多少年、穿越了多少个时空!对王安石一如既往的训导,王雱这回难得地积极表示:“会的会的。”

王安石:“…”

算了,就让他们这些小年轻自己玩儿去吧。

王雱积极地给苏轼写信,先是表明《水浒食神》的创作有自己一份,故事大纲是他和沈括一并整理出来的,里头的种种美食都是他们发挥想象创作的,方氏书坊那边有按照书中菜谱进行研发,有的成功了,有的仍需努力。

比如这养猪,自从知道黑旋风的秘法之后,胡管事还真带着个屠夫去给猪切蛋蛋,屠夫经验丰富,刀法精准得很,猪儿们没有丝毫痛苦,当晚睡得很安详。

接下来这几只猪花了钱放在几户佃户家寄养,咻咻咻地长膘,和佃户家养的其他猪一对比,猪肉多了一圈都不止!他现在不在郓州,没有亲自尝过这批猪肉,不过好友反馈说还不错。

不过想大规模推广还得再摸索摸索~

王雱详尽地描述完,又把司马琰写给他的相互伤害部分摘抄出来给苏轼感受一番。

末了,王雱还羡慕了苏轼一番:听说北边猪的毛太长,南边猪的毛太硬,唯有川猪毛软硬适中、色泽柔美富有光泽,做成牙刷刷牙最舒服了~

他顺手在背后给苏轼画了个牙刷制作流程,好让苏轼也享受享受寻找雪白猪鬃动手的乐趣。

相信苏轼这么讲义气的人,找到合适猪鬃后一定会和他分享的!

这边离成都府太远,送信山长水远的,王雱把信发出去后就抛诸脑后,专心跟他爹查案去。

小案子不用王安石管,到王安石手里的都是性质比较严重的案子,王雱一路上见识了不少跌宕起伏的故事,有豪门内斗的,有贫家杀亲的,有乡村械斗的。

大部分案情都简单分明,王安石只要复核一下、确定证据链是否清晰有力就好;至于那些案情稍微有些复杂的,对王安石来说也不算什么事。

王雱沉迷于给司马琰编故事,编完他还要去给王安石念一遍,问问王安石有没有错处、有没有可以把坑挖得更深的办法。

王雱还和他爹说:“听说我写的信每回都是要给司马叔父先过目的,爹你给他写信的时候可先别露底,我们也坑他一坑!”

王安石不赞同地道:“有你这么戏弄长辈的吗?你还行过拜师礼!”

口里的话是这么说,王安石的行动却很诚实,积极地帮王雱把陷阱挖得更深,并且在信中巧妙避开王雱写的案子,力求把司马光父女俩坑得更彻底。

有王安石把关,王雱创作得更得心应手,连连坑了司马琰好几回。司马琰很不开心,写信给王雱建议:“不如把这些谜案整理整理,印成书让其他人也玩玩,记得等三五个月才给他们公布答案。”

这真是,最毒妹子心啊!王雱对司马琰如此狠毒的建议十分鄙夷,暗搓搓在心里盘算:在齐鲁这边搞事不太好,可能有人会早早猜出答案,不如用在开封那边给人挖坑。

开封那地方可是聚集了大批熟读律法的大佬,坑人,就该坑那样的!专业人士也跳坑,多爽!

王雱把案件从易到难编排编排,又即兴编出一批百字刑侦谜题给方洪宣传用,准备借机搞搞普法教育,提升提升百姓的法律意识。他把稿子整理好了,找人直接给送到京城去。

开封这边,方洪手底下已经分出多个出版分支,有专门负责搞文会文刊的,有专门筹划医学期刊的,还有绘本、话本等等出版和营销的。其中文会文刊和医学期刊都已经固定下一批长期读者,在专业领域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尤其是医学期刊,上头每期都会针对特定疾病进行研讨,刊登出相关的治疗方法、养护方法。一开始还有人敝帚自珍,不愿意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公布出来,后来他们发现有些对头学派居然夹带私货,把自己的破理论给放出来误导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方洪有心造势之下,这本最开始就一炮而红的医学期刊如今成了权威的“擂台”,各家争论到高/潮都会忘记藏私,唰唰唰地把看家本领掏出来论战。曹老头和司马琰现在负责给稿件把关,顺便科普一些安全无副作用的治疗方法,再夹带私货宣传时刻体检的重要性。

体检这事对各地的大夫都有益,是以大夫们都积极推动,大大提高了各项重大疾病的发现率,在各地豪强富户之中早已普及开——有钱有权的人家往往是最惜命的。

得知创刊人中的“玉圭居士”正是体检的最初推动者之一,不少人都对这本医学期刊很有好感,即便不通医理也当做科普读物买回家学习学习,以免家里有人生病时两眼抓瞎。

有过炒热这么多书的经验,方洪收到王雱的稿子后只看过一遍就晓得怎么运作。

这回王雱把书挂到了王安石名下。除却和苏轼通信时小小展露过自己的“才华”之外,王雱的原则一向是能躲背后就躲背后,能暗中搞事就暗中搞事,他还是棵可怜巴巴的小树苗!长太大被人拔了怎么办!还是低调点好!

何况这么坑人的书,要是有人给他寄刀片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

方洪对于挂在王安石名下也没意见,王安石好歹是编纂过《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写出过《杜甫诗选》的畅销书作者。

随着这本探案兼普法的书正式开始在各地铺货,“一起来破案吧”称为了继心理测试之后的议论新热点。玩过几个入门级的百字推理游戏之后,不少人都迅速入坑了,买上一本和小伙伴们一起开动脑筋去!

买了书的人们津津有味地看完一个个悬而未决的案子,争论来争论去,好不热闹。这书的坑人之处在于,前面那些短案子、简单的案子都能在后面翻找到答案,而后面那些真正棘手、真正引起热议的案子是没有答案的,答案页面上写着这么一句话:欲知真相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买了书的人把书翻回封皮,死死瞪着上头的作者名,有志一同地发出愤怒的咆哮:王安石,我记住你了!

还有些前两年为偶像票选“唐朝三大诗人”落败的人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王介甫,居然又是你!

不过坑人这事是会传染的,一个人不小心掉了坑,就会坐在坑底给没掉坑的人卖安利:“坑底真舒服啊,坑里的风景多么好,小伙伴也很多,我们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你们快下来一起享受掉坑的快乐吧!”

就这样,掉坑的人越来越多,王安石的仇恨也拉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稳。

王安石知道王雱要出书,但他不知道王雱挂的是他的名儿,还准备等书开始刊行后寄一本给王安仁炫耀炫耀:你女儿出书了吗?我儿子也出书了,比你女儿出书时年纪更小!

王安石还没等到王雱的样书了,王安仁的信就写过来了,信的大意很简单:弟啊,你知道现在你让多少人咬牙切齿吗?你准备什么时候出第二本公布答案?能不能提前给我透个底?你两个侄女都跳坑了!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外传的!对了,听说已经有御史要弹劾你不务正业了,你记得提前写好申辩折子,被他们盯上你会很麻烦!

王安石:?????

王安石拿着书信去找王雱算账。

王雱一脸无辜:“这不都是爹您查的案子,爹您挖的坑吗?”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王雱不知从哪抽出本样书,给王安石指指点点,有理有据地表示这坑是王安石让挖的、那坑也是王安石让挖的,哇,阴险,太阴险了!简直令人发指!

王安石:“…”

王安石抄起家伙追得王雱嚷嚷着“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我不让您揍都是孝顺您啊”满院子跑,直至吴氏吼王安石收了家伙才恢复安宁。

另一边,苏轼已收到王雱的回信。他是一个非常有搞事精神的人,看了王雱的信后他又热情地回了信,表示能得到作者的回应非常高兴,没想到《水浒食神》背后还有另一位神秘人。他对文字十分敏感,看完王雱对阉猪过程妙趣横生的描述后福至心灵,瞬间了解《水浒食神》中哪些部分是由王雱抄刀。

苏轼愉快地把自己的推断结果写到信里,并表示自己接下来会实践两件事:一、寻那白白软软的猪鬃做牙刷;二、买两只猪阉了寄养在佃户家观察结果。

苏轼还真是说干就干的人,猪鬃不贵,猪仔也不贵。

苏家家底殷实,苏轼派了个书童去张罗,书童回来后一脸古怪,对苏轼道:“我跑遍了全城,只有一个屠夫说他能做阉猪的活。”人家猪活得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去阉掉人家呢?书童感觉自己的蛋蛋也有点疼,有点难过,这大概就是苏轼平时所说的“兔死狐悲”吧。

这屠夫能阉猪,并不是说他以前干过这事,而是他平时杀猪多,对猪的构造了然于心,有把握在不弄死猪的情况下把它阉割干净!

苏轼听了,点头说:“那你就去把这事办了,以后你得好好跟进。”苏家平时吃得少,苏轼好奇吃过,膻味确实重,得多加些调料去煮,吃着着实不美。要是这猪真能多长肉,还能不膻,味道说不准很不错呢!

将阉猪实践交给书童去负责,苏轼就开始捣腾牙刷,这东西拿着图去外头叫人做也行,不过苏轼正是年少力壮的时刻,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精力,乐于拉着弟弟一起捣鼓捣鼓这设计得颇为好看的猪鬃牙刷。

苏轼拉着苏辙把牙刷给做出来那天,他的同窗拿着本书过来了,说是他脑筋灵活,要和他玩个破案游戏。

苏轼顿时来了兴致,抚掌笑道:“好好好,我看看!”

同窗大方地把书借给他,说是明天再过来讨论。苏轼得了新书,先看作者,是王安石!这作者他有点印象,当初“唐朝三大诗人”的投票他也是听说过的,可惜他们离京城太远,没法及时投票,只能扼腕地看着二杜登榜!私心里,苏轼觉得白居易可以入选的。

这个王安石,喜欢的是杜甫!苏轼摩拳擦掌地打开书,准备挑刺,结果看着看着很快被书中的案子吸引进去。他博闻广记,对刑律也有所钻研,时不时比对记忆中的律法来分析案情,看得津津有味。

奇异地,苏轼感觉这书的行文有些熟悉,与他看过的《杜甫诗选》有些出入。他停下来琢磨了一会儿,翻出了《水浒食神》第一册,稍一比对,他便找出了自己觉得熟悉的原因:这本新书,也有与他通信的那位“幕后作者”操刀的痕迹!

杜甫诗选通篇文风很正,即便说到一些诙谐的内容也透着一股子正经味道,看着就是三四十岁的标准文人写的。这本新书不一样,这本新书即便是说到写正经事,也给人一种轻松幽默的感觉!王安石姓王,这位背后的神秘人也姓王,难道说他们是同宗?或者说是父子俩?

不管怎么说,苏轼都很喜欢这位新朋友,于是他更认真地开始拜读起到手的新书来。

等苏轼看到那句“欲知真相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脑袋一下子炸了。他…他决定捋起袖子,写信去强烈谴责他的新朋友!下回再这样坑他,他就曝光他的马甲!

王雱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被他摩拳擦掌想勾搭的人给扒了,他正游说着他爹借名字给他继续坑人,危言耸听地表示要是下册出不来了,说不定会有人直接找上门来。

王安石一开始严词拒绝,后来收到一大批来自亲朋好友的谴责信之后终于扛不住压力,和王雱一起搞事情,新案卷找不着好的,就翻旧案卷。还真别说,居然还让王安石给翻出几桩冤假错案来,顺势上报了一波渎职官员名单,要求上头把这些人撸掉。

文官团体最爱干的就是和稀泥,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基层官员背后藏着多大的利益网络。王安石写的折子秋天送到京城,一直没得到消息。

王安石有些怒了,一拍桌子,叫王雱把这些冤假错案写进书里,让所有人来分辨分辨。

王雱对自家老爹的学习能力十分佩服,这才接触没多久,居然就已经会用舆论和水军来解决问题了!他上回和司马琰努力回忆未来的事儿,司马琰就给他回忆起一件事儿:他家老爹变法失败,似乎就是从一张《流民图》开始的。

所谓的《流民图》,就是有人把难民流离失所的惨况画成画,大肆宣扬新法带来的惨痛后果。以前他们就琢磨过了,宋朝皇帝在抗压能力方面都有点差,这舆论一煽动起来,心志不坚定的皇帝可不就得放弃变法吗?

舆论这东西,可以说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典型代表。王雱没打算把这玩意牢牢地把控在自己手里,不过该用的时候他绝不会手软!

王雱对这些冤假错案也很不喜,这些案子要么是审判人的疏忽,要么是官匪勾连,害得一些无辜百姓得服多年苦役,甚至直接丢了性命。他果断地操刀创作起来,把案件好好加工加工,角度怎么放大冤屈怎么来,绝对能把看到这案子的人气得恨不能把那些始作俑者揪出来弄死。

方洪拿到稿件后趁着还在新书刚准备下印,直接搞了个立冬活动:往书坊门口搞个倒计时,每天抛出一个推理小故事唤醒别人对夏季跳的坑的记忆。

为了防止读者怒气槽冲到满值、王安石遭遇不测,这次的宣传语直接改成淳朴的“本书所有真相都附在书后,不必再等下册”。

新书发售这一天,不少人都是第一时间亲自过来或者遣奴仆过来买书。即便上回被坑得那么惨,新书出来他们还是想看的,这年头娱乐活动不多,能有一本集趣味与智慧于一体的书可以看,大家都很乐意掏钱买的。

别的不说,王安石当初考刑律时可是高分通过来着,看看这书还能增广见闻、提高考试通过率呢!不少学生就以这样的理由说服父母给他们买新书,同一个理由用得多,连说的人自己都信以为真,积极地用这话给别人推荐。

可这一回的书虽然没有再吊读者胃口,但是看得读者们怒火中烧,恨不得捋起袖子亲自替蒙受冤屈的可怜百姓翻案。

不少京中大佬也通过各种渠道看到了王安石这本书,有些经手过王安石那封折子的粗略扫完后心里咯噔一跳,忙去和一同经手的人连夜协商,迅速把用各种理由压着不上送的折子递了上去。上头又迅速以惊人的速度批复下来,叫人快马把批示送去京东路那边。

开玩笑,这书连官家都有可能看见,要是官家问起这些事是不是发生过、涉事官员有没有处理,他们该怎么回答?

更别说其他人的眼睛也不是瞎的,要是被台谏的人掌握了这些事,那些无风也起浪、有风更加浪的家伙还不得把他们喷死?

这本“普法教育读本”的影响不止这么简单。

各地相似案例有不少,哪怕有的人目不识丁,听别人说起时也会对号入座,发现原来自己或者自己家里人是蒙冤受难的!然后他们都在一些有良心的读书人的指导下,对着书上的“翻案流程”尝试去伸冤。

还有则是某些官员忽然意识到以前收的钱、以前罩的人不值得自己冒丢官的风险,自行把案给翻了,以求躲过有可能遭遇的一波严查。

王安石现在还不知道,他现在在很多人心中已经荣获一个新绰号:搅屎棍。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七十九章

王雱跟着王安石到处溜达, 入冬后终于溜达到郓州须城。

立冬之后天气渐冷,王雱熬过了酷热的夏天、熬过了干燥的秋天, 着实不想再跟着王安石跑, 到了郓州后便撇下王安石一溜烟跑去找司马琰, 坐在小火炉边死赖着不愿走了。

王安石到郓州也是为了处理公务,到正事忙完才晓得王雱溜了, 只能带着周文去司马光家赴个家宴。两家人坐下吃个饭,算不得迎送聚会, 不至于被人弹劾。

得知王安石要在郓州停留到临近过年, 张氏便替王雱开口:“外头开始冷了, 不如让阿雱先在这儿住着吧。”

王安石见儿子一副赖定不走的架势,也没勉强, 耳提面命几句就自个儿领着从人走了。

司马光对王雱严防死守,王安石走后直接把人拎到书房抽查功课, 又出题让王雱即兴发挥、激情写作。王雱早料到会有这一关,没有反抗, 乖乖照办。

到第二天一早,王雱才逮着机会偷偷去敲司马琰的窗。司马琰早梳洗停妥了, 听到王雱敲窗后应了一声, 悄悄打开房门溜出来,与王雱一并坐在院子里说话。

天色将明未明, 只有一丝丝亮光划破夜色, 王雱见司马琰穿得素素净净, 没点小女孩的爱好, 迅速从袖子里摸出两个毛茸茸的小绒球给别到司马琰发间,小绒球粉粉嫩嫩,十分可爱,衬得司马琰水灵水灵的脸蛋更好看了。

王雱盯着司马琰左瞅瞅、右瞅瞅,一脸满足地说:“这就可爱多了!小妹可喜欢这个了,我还琢磨着帮她把小绒球染了不同的颜色让她换着戴!”王雱积极地给自己邀功,“这个颜色我琢磨了很久才染出来的,小妹都没给,只给你!这年头健康无害又好看的染料多不好找啊!”

司马琰:“…”

王雱堂而皇之地调/戏了他阿琰妹妹一番,知晓他阿琰妹妹脸皮薄,马上转了话题。

他们这也十一二岁了,可以干点别的事了,比如发挥司马琰在药物方面的才能调配一些冬天能用的面霜、护手霜,最好能把脂粉也换成无毒无害的,等他们老爹升官了,他们娘也是要应酬的,不可能一直素面朝天。

更别提司马琰自己也要用。

这方面司马琰自己其实也有琢磨过,只是她以前并不擅长这个,深在闺中也不方便买大批原料来研制,也只能将就着用市面上一些比较好的。

王雱笑眯眯地说:“这就是我决定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的原因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好地方,回头带你过去瞧瞧。”

说是王雱准备,实际上是他把设计图画好送到胡管事手上,让胡管事帮忙盘个地方改造出来。郓州房价不贵,胡管事不必请示方洪,直接把整个宅子买了下来,往里头囤王雱点明要的东西。

王雱过来之后亲自去瞧了瞧,非常满意,该有的都有!这不,他就朝司马琰邀功来了。

司马琰见王雱一脸神秘,不由问:“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王雱买了个关子。他和司马琰说起另一件事:“我跟你说,我的马甲被大佬给扒了。”王雱把自己和苏轼开始通信的事告诉司马琰,和司马琰说起自己被苏轼扒光马甲的可怕经历,“他居然能准确无误地抠出我写的部分!这也太玄乎了!”

司马琰道:“他应该是对文字比较敏感。而且你的风格很好认,你不知道吗?”王雱这人写什么都和别人不一样,想让你笑就能让你笑,想让你气炸就能让你气炸,风格鲜明得很。

王雱摸着下巴说:“不晓得。”

他以前是个理科生,没写作文很久了,过来这边之后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和司马琰通信。要不是被司马光他们逼着写应试作文,他才不会写!天天挥着笔杆子咬文嚼字,理科生的尊严何在!

王雱和司马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挨得越来越近。直至背后传来司马光提示般的咳嗽声,王雱才麻溜地站起来摆出要耍太极拳的架势,积极招呼司马琰:“天亮啦,我们该晨练了!”他像是这才看见司马光出来了,乖巧地问好,“老师早,要一起来锻炼吗!”

司马光早就知道王雱这小子脸皮极厚,没和他计较,还真在院子里跟着两个小孩一起练起太极拳来。

王雱感觉司马光防他都快赶上防贼了。明明他是个多纯洁多正直的人啊!难道他还会拐他阿琰妹妹早恋不成!

王雱在司马光面前装乖卖巧到他去府衙,又跑到张氏面前装乖卖巧,表示想一起出去逛逛。张氏最是喜欢王雱,知道他是特地等司马光走后才提出来也不生气,遂了王雱的意带着他们出去。

王雱轻松把她们带到他给司马琰准备的“药坊”里头,这药坊不对外开放,更像个医学实验室。有对夫妇住在里头打理各项杂务,知晓王雱来了忙出来相迎。

王雱道:“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不必招呼我们。”他带着司马琰和张氏入内参观,里头好几处墙面都被改装成药柜,但凡市面上能搜寻来的药物都齐齐整整地摆在药柜的一个个抽屉里头。

司马琰嗅到一屋子药香,怔怔地出了神。

王雱也不避讳张氏,大大方方地道:“光看医书总归还是不够真切,这地方离府衙很近,闲着的时候你过来认认药挺好。外头的药圃也大,我叫人胡乱扔了些种子下去,你回头看看长得怎么样。”

张氏没说话,站在一旁打量着满屋子的药柜。

王雱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司马琰往里头,里头就是个真正的实验室了,各种王雱想得起来的实验器具都很齐备,是他叫工匠试着烧出来的。

宋朝也是有玻璃生产技术的,只是技术不成熟,一时半会改进不了,得经过漫长的摸索才能出成果。虽说这些玻璃器皿透明度不够高,没达到后世的程度,但也并不影响使用。

王雱凑到司马琰旁边和她嘀嘀咕咕说悄悄话:“条件还比较简陋,等将来技术更成熟一些我再给你搞个大的,你还要什么实验器材,我叫人去给你琢磨琢磨。”

司马琰没想到王雱给她准备了这么个礼物。转头看到王雱一脸“我很棒吧快夸夸我”的表情,司马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道:“…我得试试看才知道需要什么。”

王雱笑眯眯,没冷落对实验室一无所知的张氏,积极地带张氏参观,告诉张氏这些实验器械有什么用。王雱最喜欢的就是各种由他亲自制定标准的测量工具了,准确无误的刻度!准确无误的砝码!用起来多爽!开心!

张氏虽然不知道王雱做的这些小玩意是不是真有什么大用处,但听王雱讲得头头是道,女儿也在一边两眼发亮地应和,立刻明白这些都是王雱捣鼓给自家女儿玩的。

司马琰已许久不曾进过实验室,见王雱给她取出实验服来便有些手痒,当即和王雱一起站在实验台前捣鼓了大半天,结果因为王雱这个好奇宝宝这也想搞搞那也想搞搞,最终什么都没做成,只捡回一点点熟练度。

快到晚饭的时间了,哪怕王雱和司马琰再想继续玩,张氏也得带着他们回家去。

一到家,王雱就看到司马光面色不大好地坐在那,时不时往门口瞄两眼。

王雱麻溜地冲上去,乖巧地给司马光揉肩,口里还说道:“老师您这么早下衙了啊!”

司马光看了张氏和司马琰一眼,终归没说什么,拎着王雱去了书房,扔给他一堆文书让他帮忙整理。

对于司马光这种奴役童工的行为,王雱当然是——当然是乖乖服从。不服从能怎么办,这可是个最最尊师重道的时代!

到入夜后,司马光沐浴完回到房中,张氏边给他擦干头发边说起白日里的见闻。张氏把那“实验室”的情况仔仔细细地给司马光说了,感慨道:“别的不说,光凭这份心思就已是难得。”

司马光最警惕的就是这“心思”,才十一二岁的小孩,毛都没长齐,想法怎么就那么多?他摇头道:“你别老惯着他们,哪家的小娘子能跑外面去瞎倒腾的?”

张氏道:“反正,阿雱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

司马光不搭腔了。

第二日王雱没法怂恿司马琰去实验室玩儿,因为庞家小娘子过来了。庞家小娘子比他们虚长几岁,见了王雱举止依然落落大方,目光还在王雱和司马琰之间来回打转。

王雱脸皮厚,也大大方方地与庞家小娘子相互见礼。不过人家闺阁少女聚会说私话,王雱倒不好继续和司马琰腻一块,只能叫上周文去见柳永。

柳永正坐在租住的宅子里看家书,听到有人来报说王雱来了,抬眼一看,门口已出现了王雱的身影。这小子压根就把他家当自己家了!

柳永笑骂:“我还以为你腻在你师妹家里不愿意出门了。”

王雱算是知道司马光他们为什么和柳永处不来了,柳永这嘴巴永远没点避忌,想到什么都直接往外说。瞧瞧,什么叫腻在师妹家,听着就不纯洁!王雱自认自己是天下第一纯洁人,绝口不提若非庞家小娘子到访他肯定不会过来,一个劲地为自己喊冤。

柳永不理他。

王雱看到柳永手里拿着信,挪了椅子过去蹭信看。

柳永道:“我看家书,你凑什么热闹?”

王雱脸皮奇厚:“柳哥也算我半个哥,家书我当然能看。”对柳永这种风流到老的人,王雱是绝不喊爷爷的,一点都不怕乱了辈分。

柳永拿他没办法,只能和他一同看这家书。宋朝官员如无意外,一般都是三年一磨勘,也就是说三年考核一次你的政绩、才能,决定你的转官结果。柳永当初迟迟不得转官,还捏着鼻子写了些拍马屁的词往上送,甚至去宰相门前静/坐!

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恍如隔世。柳永现在已经致仕了,对仕途早没了念想,不过涉及到儿子他还是挺关心的,顾不得王雱在侧飞快地往下看。

这次选官柳涚上书表示老父在齐鲁之地,想转到这边来奉养老父,上头已经给批复了,让他开春到齐州赴任,当个判官。

这官儿还成,王雱他爹当过,就是和顶头上司韩琦大佬闹得有点僵。

主要是他爹那会儿天天熬夜看书,第二天老顶着黑眼圈去上班,韩琦大佬一看,把他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劝说:“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要多把心思放到工作上。”他爹一听就炸了,回家和他娘表示:“这个老韩不理解我!”

那会儿王雱还不能说话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爹这个刚踏入仕途的愣头青天天和顶头上司顶牛。后来王雱能跑能说话了,立刻积极地去抱大佬大腿!

当然,只有王雱自己自认为是在抱大腿,毕竟他每回跑去韩琦大佬那边都得顺点东西走,顺不走还嘀嘀咕咕地说人家韩琦大佬小气,可讨人嫌了。

王雱看完信对柳永道:“齐州府好啊,风光好,又暖和,冬天也不会特别冷!”

柳永说:“就你懂得多。”两任妻子相继去世后,柳永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儿子一家相处。几年下来儿媳已经生下一儿一女,从信中看来都活泼懂事,他也没什么念想了。至于与儿子住在一起每日在家中含饴弄孙,柳永感觉根本不适合他。

王雱道:“我还想回头去齐州府好好玩玩呢,您可得在那边挑个好宅子,要不然我到时候都没个地儿落脚!”

柳永被王雱闹腾得没了脾气,没好气地说:“行,我去整个好宅子等你过去玩。”

王雱呆在柳永租的宅子里写写画画,直至陪柳永用了晚饭才溜达回司马琰家。已经有人回来传过话,张氏还是挺担心王雱没吃饱,直问他晚上吃了什么、还要不要再用点。

王雱心中一暖,摇摇头表示不用,破天荒地主动拉着司马光进了书房。

他要和司马光说一个小计划,诓司马光让司马琰跟他一起出门搞事情!

第80章 第八十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八十章

王雱说是小计划, 司马光有点不相信,这家伙看着纯善无害, 实际上脑子里鬼点子多得很。他瞅着王雱,让王雱接着往下说。

王雱摊开他在柳永那写写画画的成果,给司马光讲解他的小计划:这里有些神奇的工具,可以搞搞蒸馏、搞搞萃取,就是需要好好琢磨琢磨、改进改进才好使。所谓的蒸馏和萃取,就是把藏在原本液体中的一点点精华给提取出来,比如二十斤的花瓣可以萃取出一滴精油!

精油是什么?香喷喷的,还能舒缓压力、调节心情,女孩子最喜欢!

不喜欢精油没关系,还可以提纯酒精!现在的酒精度数几乎都低于百分之十八,大部分兑水兑到百分之五以下。

用上蒸馏方法就可以把这百分之五精准地提取出来, 获得高纯度酒精!这酒精用处可多了,比如可以用来消毒, 还是一种非常不错的溶剂。

司马光拧着眉看着王雱画出来的工具, 感觉不太靠谱。他问:“你是准备推广这些方法?”稍一琢磨, 司马光便摇头, “不妥, 这样得耗费多少米粮?”

酒本来就是禁榷商品,也就是禁止民间私自买卖,必须有酒引才能酿酒。这里头的原因, 一来是茶酒盐有巨利, 朝廷舍不得放;二来则是粮食产量低, 不能引导百姓为了钱大规模酿酒。

王雱自然也晓得其中因由,立刻打开第二页,给司马光看他的下一步计划:“不,不是在我们大宋百姓之间推广。等我们把可以大规模生产的工具琢磨出来了,就可以‘不小心’把生产秘法传授到交趾啊、西夏啊那些地方去,再把工具卖给他们,让他们的百姓都学会这些生产方法。”

路子他也选好了,让方洪帮忙挑选一些一看就有异心的商贾或者直接就选“外商”,悄然把这些方法传授出去。

王雱道:“交趾那边气候好,常年温暖如春,很适合花卉生长,我准备再教他们一个秘法,让他们冬天也可以种植花卉,用以制作精油。”王雱一脸唏嘘与惆怅,“唉,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的地方太小了,可能倾举国之力也没法供应我们广大的需求市场,回头再瞅瞅大理那边有没有兴趣。”

他这法子主要是针对交趾,因为广南之战那会儿交趾想趁虚而入占大宋广南之地,还异想天开想让朝廷给他拨军粮拨军器,美得他们!

至于蒸馏酒的秘法,王雱觉得吐蕃和西夏很不错,他们住的地方多冷啊,很需要烈酒度过寒冷的冬天。至于辽国,他们没啥地方种地,就不给他们学了,让他们知道西夏那边有这种烈酒就好,他们肯定很乐意去揍那些个党项人一顿,然后让党项人给他们上供!

说起这个王雱就有点生气,真宗期间朝廷和辽国打仗,打赢了,真宗皇帝居然和辽国定下澶渊之盟。

澶渊之盟的主要内容是,我打赢了,心情很好,每年给你发一大笔压岁钱!

这东西叫“岁币”。

西夏前几年被打服称臣,朝廷也是这样表示的:你愿意当我小弟,我心情很好,每年给你发一大笔压岁钱!

这岁币也就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给辽国和西夏送钱,让他们别再来骚扰大宋边境。

宋朝朝廷向来由文官主事,文官最讨厌的就是打仗。一来,打仗要花钱;二来,打仗不安全;三来,打仗会给武官攒军功的机会。

瞧瞧,西夏来打几回、侬智高祸乱广南之地,不就让狄青这个出身低贱的罪犯将军跻身枢密使之位了吗?每回在上朝时看到狄青跟定海神针似的杵在前列,不少人的心就被戳地生疼。

王雱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计划都给司马光说了。

司马光听完王雱完整的“小计划”,有点说不出话来。他坐下揉揉眉心,问王雱:“这事儿,你和你爹、和范公说过了?”

“还没呢!”王雱向司马光表功,“我今儿刚想出来,迫不及待就跟您说了!”

司马光瞅着王雱,觉得这小子没一天消停。他扣下王雱写出来的“小计划”,摆摆手说道:“明儿我让人把你爹喊来商量商量再说。”这想法看似天马行空,可司马光想到方洪以前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宣传手段,竟有种这种儿戏想法有可能实现的感觉。

王雱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商量也没用,工具还没做好呢!”他趁机央着司马光放司马琰和他一起去“实验室”那边搞研究,理由很冠冕堂皇:阿琰妹妹更聪明,更懂这些精油啊酿酒啊之类的事,他是个糙糙的男孩儿,什么都不懂!

司马光睨着王雱白白净净的脸蛋儿,没看出哪像个“糙糙的男孩”。敢情这小子绕这么大一圈,还把什么交趾西夏、大理吐蕃都扯进来,为的是说服他允许司马琰陪他玩。

司马光没好气地说:“行吧,你们一块玩去。”当然,他把王雱打发走了,回房后又对张氏耳提面命让她必须跟在旁边,伺候的人也不能少,挑两个信得过的婢子寸步不离跟在一旁,绝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落人口实。

虽然限制多多,王雱还是如愿以偿地把司马琰拐带到实验室去了。张氏比司马光好,乐意给他们一点说话空间,王雱拉着司马琰说悄悄话,把自己给司马光讲的小计划告诉司马琰。

司马琰本就好奇王雱是怎么说服司马光的,听王雱这么一说,顿时明白她爹看着王雱时为什么一脸复杂。除了王雱这脑瓜子,还有谁能为了找小伙伴一起玩,搞个这么天马行空的计划出来?

最了不起的是,司马琰发现他们好像还真能琢磨出这样的技术和工具来。

司马琰说:“那我们今天来试试?”

王雱点头。昨天他们是没有方向,今天有方向应该轻松很多。不过他也不着急,一点一点慢慢捣腾。

王雱悄悄对司马琰说:“须城这儿房价低,其实胡管事把隔壁宅子也买下来改造过了,有什么我们干不了的活吩咐那边的人去做就好。”其实他的意思是脏活累活都让别人去干,他们还是孩子呢!

司马琰没有意见,初步实验他们可以自己摸索,想要重复验证、扩大规模,光靠他们是不可能的。她转头看向王雱,忽然想到王雱曾经让人去办蒙学,教导一些“无忧洞”的小孩和居养院的孤儿们识字算数。

这些小孩要么没有亲人,要么亲人全在方洪手底下做事,几乎可以说是百分百可靠。几年过去,这些小孩中年纪大些的也都十五六岁了,在这时代可以算是到了成家立业年纪的“成年人”。

司马琰看向王雱:“你和我爹说的计划真的是临时起意?”

王雱眨巴一下眼睛,笑眯眯地说:“你猜。”

司马琰可不想猜。

前世王雱就给她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他的年纪在同行中不算大、资历也不算深,更没有惊人的背景,可是人脉却很广,哪怕一条腿遇到意外毁了,许多重要工程也都缺不了他。

这不是光靠能力出众就能做到的。

司马琰注视着眼睛含笑的王雱,认真问:“你玩得开心吗?”

王雱一愣,接着眼底的笑意更深,揉揉司马琰脑袋说:“当然开心。”

司马琰“嗯”地一声,表示自己不会再问了,拉开王雱在自己脑袋上乱揉的手继续专注于实验桌上的瓶瓶罐罐。

王雱捻了捻指头,回味着刚才的柔软顺滑触感,然后不怀好意地瞅着司马琰还带着点可爱婴儿肥的脸颊。

感觉捏起来应该很不错!

怪不得以前那些傻男生老爱欺负女生!

张氏还在旁边,王雱自然没敢胆大包天地去捏司马琰的脸,只能跟着沉迷实验的司马琰一起投入到新一轮的实践之中。

隔壁被改造成小工坊的宅院里头正热火朝天地改进着胰子的制作流程。

胰子是这时代用来洗澡的肥皂。方洪手底下就有会做这个的人,王雱意思意思地叫对方演示一遍给自己看,直接结合自己掌握的理论基础指出一个改进思路,剩下的就是反复实践了。

入冬后花卉不好找,王雱和司马琰叫人去搜罗橘皮,勉勉强强提取出一小盖子的植物芳香精油。

王雱让司马琰和张氏先回去,自己到隔壁观察新型胰子的生产情况,见工序基本已经趋于成熟,便叫人做一遍给他看,自己寻了个机会加了点橘皮精油进去。模子也是王雱亲自叫人做的,成型后的胰子外观漂亮,气味清新,细细去嗅还带着淡淡芬芳。

王雱非常满意,亲自仔仔细细包装好,兴冲冲带回去向司马琰她们献宝。司马光也下衙了,见王雱带着几个小盒子回来,绷着脸问他:“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