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安点头，“放心。我会的。”
撒莫还有正事要办，两人各自上马别过。
薇安回到庄园，悄悄问泰德，贝娜见过烨斯汀了没有。得到的答复是来过，进去一会儿就离开了，烨斯汀派了几个人，送贝娜回小镇了。
事情这么顺利，是薇安没有想到的。之后有点遗憾，甚至都没跟贝娜道别。转念便又释怀，以后有时间去小镇看望就是了。说起来，也有很久没见到米维了。
无意打量泰德，看出他眉目间隐含的焦虑。
烨斯汀与她的婚事都要推后，而且前景不容乐观，那么，泰德与米维的婚事，就更是遥遥无期了。
“泰德，米维还好么？”以往她总不愿询问这些，因着那段日子自己都是千头万绪，得到什么消息也无从应对。如今却是不同。
泰德苦笑，“摩黛的态度是随着情势而转变，现在听说了你的事，当然担心米维，少不得规劝，甚至想把米维许给别人。很正常，我能理解，只是怕米维过得太疲惫——摩黛身体还是不大好，她应付起来更难。”
的确，此一时彼一时，谁都少不得随着局面而有所改变。薇安笑着宽慰：“等我回小镇看贝娜的时候，带你一起回去。”
泰德难掩喜悦，感激地道谢。
晚饭时，薇安去找烨斯汀的时候，看到撒莫和泰德正在低声说话。看到她，撒莫点头一笑，拍拍泰德肩头，走向她，“贝娜的事我知道了。过两天我正好要去小镇，要不要帮忙带什么东西？”
“不用，这一两天我也要去。”薇安转而问道，“你去小镇什么事？”
“要去采买军需，小镇上能提供一些。”撒莫提醒道，“忘了我以前的老本行了？现在我负责这种事。”
薇安笑了起来。
对于一些人来说，以前是晦暗的字眼；对于他们来说，以前是温暖快乐的字眼。
指了指厅内，她问：“你是要进去还是已经说完正事了？”
“说完了，我回家。”
薇安进去见烨斯汀。
烨斯汀正伏案忙碌，听闻她的脚步声，眉眼都懒得抬，径自问道：“说贝娜的事？”
“对。”薇安猜得出，他对于贝娜回小镇的事情，态度上允许，心里却是介意甚而不悦。
“想去看她就去。”语声淡漠。
“生气了？”薇安走到他身侧，身躯慵懒地倚着桌案，戏谑地抬手勾起他俊容。
“没有。”
“没生气的话，怎么会急着让人把她送回小镇？”
烨斯汀似笑非笑，“她把我的领地当成了地狱，把我当成了魔鬼，我怎么好意思让她继续受折磨。”
薇安笑着轻轻拥住他，“你和贝娜都是被我害的，要怪就都怪我。”
“胡说八道！”
“人跟人不一样，你怎么能要求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薇安吻了吻他唇角，“今晚能不能一起吃饭？”
烨斯汀眼神终于温柔起来，“当然。”
薇安又故意抱怨，“看我现在多可怜，跟你一起吃顿饭都是奢侈。”
烨斯汀逸出清朗笑声，拍拍她小脸儿，“你可以从早到晚和我在一起。”
“才不，我会被闷死的。”和征战有关的事，一旦放下了，就再不想听闻、碰触。
——
撒莫回到家里，饭菜已上桌，他却携了布伦达的手，“先出去走走。”
布伦达意外而欣喜。
斜阳晚照，霞光落在长街，打下朦胧悦目光影。
她从不知道，这城市能在她眼里美成这个样子。
与其怀疑他这样的转变来得突兀，对于她这个新婚女子而言，更愿意相信他是自心底地改变，在努力尝试呵护、善待她。
游走在街头，撒莫耐心地陪着布伦达进出于店铺之间，陪她挑选她喜欢的、需要的东西。
偶尔瞥见女孩子投以羡慕甚而嫉妒的目光，再转头看看撒莫无视那些女孩子的目光，布伦达心里的甜蜜只有更浓。
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夫妻两个携手返回。
撒莫买了两壶好酒，回到家中。饭菜再次摆上桌，他给自己和布伦达斟满酒。
席间闲闲聊天，偶尔碰杯饮酒。
他说的不外乎是这段日子烨斯汀交待给他的事、所听闻的外面的战况。
布伦达能说的事情却是乏善可陈，唯有日常琐碎的小事。
可这已足够，这就是她想要的日子。
饭后各自洗漱，回到室内，自然而然地，撒莫缠了上来。
身形撑开到极致，他要的彻底。
男人专注投入于此事，带给她的唯有入骨的沦陷、沉溺。
而这不过是个开端。
之后数日，布伦达的生活都是这一日的重复，撒莫带给她的欣喜、满足，由心到身。
这样的时日，让布伦达常常挂着不自知的幸福笑容，可偶尔也会不可避免的患得患失。仿若梦境一般的生活，很美，很圆满，可心底里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是什么？
她想不出，找不出答案。
只是在幸福萦绕的岁月里，她更愿意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之中：会有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装点生活，填充彼此的心魂。
薇安和布伦达平日少不得来往，自然能看出布伦达由心而生的改变，由衷地为她高兴。
而她的日子，却远远没有布伦达的美好，大大小小的困扰烦恼一如往常。
先是沙诺承诺的事泡汤了——在他答应之后的第三天，便愁眉苦脸地去找薇安，道：“撒莫那个手下，死了。”
薇安神色一凛，“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唉——”沙诺特别沮丧地叹息一声，“我昨天才让手下去找那个人，让他今天去我家做客，我请他喝酒。他也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可是谁想得到，今天一早，他就被魅狄处死在了街头。”
“原因呢？魅狄凭什么这么做？”
“我问过了，说是他当街调戏一个女孩，好巧不巧的，那个女孩是魅狄刚从外地接来的妹妹。”沙诺说完笑着摇头，“其实我觉得这是借口，魅狄和撒莫之间的风波我也听说了，我看就是魅狄用这件事找茬打撒莫的脸。”
薇安气闷不已，“他倒是出了一点气，我却又走进了死胡同。”
“你也别生气，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会慢慢帮你查。”沙诺笑意分外和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不相信，撒莫曾经发生的事情会被抹去。但是我一两天就要带兵出征，没办法尽快着手此事。你如果想继续调查，千万别心急。”
薇安由衷道谢：“谢谢你，我慢慢来就是。”
可终究因为希望落空会恼火，所以当天看到魅狄，薇安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弄得魅狄疑惑不已：
“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薇安气哼哼责问：“你干嘛要杀掉撒莫一个手下？”
魅狄理直气壮地反问：“他那个手下调戏我妹妹，这可是首领严令禁止的事情，我不杀掉不是太窝囊了吗？”
“胡说八道！”薇安瞪住他，“这事情如果细查起来，不定是真是假，还不是你记恨撒莫曾经劫持纳奚！”
魅狄笑起来，“你既然知道我和撒莫的恩怨，对这件事就不应该意外。那时候我都要被气疯了急疯了，现在还不能慢慢地报复他么？”
薇安心说你报复他是情有可原，不可原谅的是断了我的线索。可这话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又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转过天来，和烨斯汀打过招呼后，薇安让一种暗卫带上了很多居家需要的东西，去往小镇。临行前，烨斯汀只半真半假地警告她一件事：“离慕西里远点儿，离他近了，小心我把小镇夷为平地。”
薇安能怎么样，无奈地保证道：“放心，也就是去看看米维，和他说几句话的事。”
行至半路，撒莫率众赶了上来。
薇安装作无意听说的样子，问起他那名手下的事：“手下就被这么杀了，很生气吧？”
撒莫脸色平静，“不生气，早晚给他讨回公道就行。”
“…”薇安无言以对，看到随行的两名女奴，不由奇怪，“采买军需还需要她们帮忙？”
“不是，给贝娜找两个人。”撒莫解释道，“贝娜现在什么都怕，有人作伴总会好一些。”
考虑得很周全，薇安自叹不如。
到了小镇，慕西里手下先去禀报后才给一行人放行。当下薇安没能看到慕西里——他正忙着亲自给几名打猎受了伤的士兵医治。
慕西里交下了这一帮何时都死心塌地追随的士兵，薇安估计多一半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作为一个医者的仁心。
进到小镇，撒莫吩咐手下去忙正事，自己则和薇安一起带了几个人去了贝娜的住处。
贝娜的住处，当然是薇安在大漠的第一个家。
看到那所房子，心头真是感触万千。
是在这所房子里，她被烨斯汀、撒莫、慕西里兄妹和贝娜照顾、关心，开始一步一步喜欢上这个小小的家，喜欢上了小镇。
可是如今——
几个好友，有人成了她的恋人，有人已为人夫，有人在冬日即将娶妻，有人未来情路难测，有人看厌了杀戮，满心恐惧失落。真正过得满足、快乐的人，连一个都没有。
小镇上的居民看到她，因着烨斯汀、图阿雷格的缘故，能给她的不过一个善意的笑，却是无话可说。
要到此时才明白，曾经的时光一度圆满美丽至极。
要到此时才明白，她已越走越远，少年岁月已在不经意间从指间消逝。
指间缝隙不宽，可时光却比流沙还要微小，能以从容的姿态无声流走。
薇安不是能够任由自己伤春悲秋的性格，甩一甩头，告诉自己曾经得到便是福，不需无谓唏嘘。
她笑着跳下小黑马，快步走向门廊。
站在台阶上，又是回首。
其实小黑马早已经长大了，如今膘肥体壮，是站在马群中分外耀眼的存在。已经陪伴她那么久了。
不知它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怀念这个家。
走进室内，薇安扬声唤道：“贝娜！我来了！”
“薇安？”贝娜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满带喜悦，却显得无力。
薇安走进去，看到贝娜躺在床上，头上绑着布条，“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别紧张。”贝娜笑着起身下地，“只是头疼得有些厉害，有一段时间了。估计是前阵子胡思乱想的太多，现在虽然放松下来，病根却还在。”
“找慕西里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喏，”贝娜让她看书桌上一堆的药，“都是安神的药。”
说着话，撒莫走进来，交待几句，态度故作强硬的让贝娜留下两个女仆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末了才道：“你照顾我几年，我现在能回报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贝娜没想到他会这样帮衬自己，出于感动，喃喃地道谢，说不出更多。
撒莫转头看看房子，看到漏雨的痕迹，立刻脱掉外衣，招呼手下，准备东西，帮贝娜修补房子。
几个男人在上面敲敲打打，薇安和贝娜便走到外面去说话。
贝娜有些忐忑地问道：“你来这儿，烨斯汀同意么？千万不要任性不管不顾地跑过来。”
“这话怎么说？”薇安心生不安，“他放你回小镇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烨斯汀对谁无情都可以，她都能接受，却不能接受他对贝娜也如此。
“没有，你现在总是疑神疑鬼。”贝娜笑了笑，“他只是说，既然我选择回到小镇，就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节外生枝，惹得你总往小镇跑。他还不是为你，怕你和慕西里来往得又频繁起来。”
“哦。”薇安这才释然一笑，“既然他都这么跟你说了，你更要赶快好起来了。”
“是啊。我对他的指望，也只是护着你、在意你，没别的。”贝娜的笑容憔悴却舒朗，转头看看在屋顶上卖力干活的撒莫，笑意更浓。
薇安循着她视线看过去，不由想到了以前撒莫也曾这样帮过自己。她乐观地猜想：一步一步的，撒莫会回到以前的样子吧？那么自己执意调查他以前经历了什么殇痛，还有必要么？
和贝娜闲聊许久，薇安瞥见米维和泰德相形而来，两人都挂着孩子一般纯净的笑，煞是悦目。
薇安快步迎了过去，拉着米维的手问长问短。
米维说慕西里现在开朗平静了不少，又说摩黛的身体还是有反复，末了又说自己现在真是太无聊了，特别想出去走走。说到末一句，瞥一眼泰德，似嗔似喜，之后把薇安拉到一边，笑道：“你过几天能不能带着泰德去打鱼的那个地方？——打猎我是去不了的。总听你们说那个地方有多美，我还没去过。”说到这里，摇着薇安的手撒娇，“好薇安，帮我一次行不行，我现在要被我母亲烦死了，她每天都劝我找个同族的男孩子，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疯掉。”
薇安想了想，“我尽力。”
米维听她这样说，双眼便亮了起来，“我当你答应了啊。”
薇安拍拍她的脸，便满口应下，“行，不管怎么样都让你如愿。”
因为烨斯汀让她当天返回的关系，薇安没有多做停留，等撒莫修补好房子便跟贝娜、米维道辞，允诺过几日再来。也实在是没办法，如果这次回去得太晚，烨斯汀那个性情，下次说不定就不会答应她再来了。
天黑时回到庄园，烨斯汀还在和魅狄等几人议事，薇安为着让他心安，特地命人去告诉了他一声，这才安稳歇下。
之后数日，布伦达不时上门，薇安见她神色一日比一日开朗，笑容一日比一日透着甜蜜，对撒莫慢慢放下心来，甚至无意再追查他以往的事。
就是在这时候，撒莫先后发生了两件事，一件让她喜，一件让她怒。
第104章暗流涌动（下）夜妖娆
薇安先得知的是撒莫的喜事。
那天她无所事事，去了撒莫家中找布伦达。
进了院门便听到了干呕声，敛目看去，布伦达弯腰站在院中，很难受的样子，女奴在一旁小心地服侍着。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询问。
布伦达一时出不得声，倒是女奴笑眯眯地道：“有好几天了，都是这样，应该是有喜了吧？”
薇安眨眨眼睛，漾出璀璨的笑容，“是吗？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找人看过没有？”
布伦达只是无力地摆摆手，喝了口水，轻声道：“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现在就找人看，不是显得太心急了？空欢喜一场就不好了，会被人笑话的。”
“如果不是，就是你肠胃出了问题；如果是，你以后就要多加小心。不找人看怎么行呢？”薇安挥手唤来随行的人，吩咐去请医生来。身边朋友要做父母了，意味着的是她也要升级做长辈了，她特别急于得知最终结果。
布伦达拿薇安没办法，也只得由着她。
后来诊断之后，确认布伦达怀孕了。
薇安轻轻地抱住布伦达，显得比当事人还高兴，“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啊！”布伦达有了撒莫的孩子，日后巴克对撒莫的敌意也不得不消减。巴克再恶毒再狭隘，也是个已到中年的人，一定会为着外孙而慢慢接受撒莫。
布伦达的手落在了腹部，轻柔抚过，笑容又是幸福又是羞涩，柔声道谢。
是因此，薇安没有留下来吃晚饭。布伦达怀孕了，医生说不能饮酒了，而且应该急着和撒莫分享这个喜事。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当烦人的电灯泡。
回到庄园，薇安回到居室，独自用过晚饭，洗漱后躺在床上，怎么也没睡意，又懒得再穿戴好去找烨斯汀，便扬声唤女仆去前面问他能不能回来一趟。
烨斯汀回来后，先循例去洗漱，好一会儿才进到卧室，躺下后抱她入怀才问：“是有事还是想我了？”
薇安语声中尽是笑意，“有件高兴的事要告诉你，布伦达怀孕了，我们以后就是做长辈的人了。很久了，生活里都没有这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
“怎么不说话？”
“嗯，是好事。”话是这么说，他语声里却无一点情绪。
“…”薇安觉得扫兴，推了推他，“你还是回去忙吧，是我小题大做，耽误你正事了，抱歉。”
“我们这些从小镇里走出来的人，该最先成婚的是我们，该最先做父母的是我们，可是现在，别人都成家或要成家，甚至有了孩子。而我和你，还要等。”烨斯汀托起薇安的脸，静静凝视她，“薇安，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觉得亏欠你太多。”
他眼中的歉意、伤怀击垮了她。
她想，她就是个傻瓜…之前居然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件事会让他想到这些，而他想到这些，却又是最正常不过的。
她却傻兮兮地把这种事和他分享，脑子是抽到了什么地步？
“对不起，对不起…”她紧紧环住他，“我是脑子出问题了，居然把这种事当喜事跟你说起。我只想到了他们夫妻两个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应该为他们高兴。你别难过…”
她反过头来安慰他，更让他难过。
情愿她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不能履行诺言，情愿她每日抱怨这样没名没分地跟他共处一屋檐下。
可她不会。她对世间全无贪念，得到一点点东西就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