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可称不得老,宫中差不多年纪的嫔妃里,母妃却是最显年轻的一个。”萧谡道。

顺妃满足地笑了,难得萧谡这么嘴甜,她若是再不识趣,就不好了。

长者为尊,所以往御花园去时,萧谡和冯蓁都落后了顺妃一步,正好并排着能说话。

“有话对孤说?”萧谡目视前方地问冯蓁。

“嗯。”冯蓁的目光所落之处比萧谡还笔直向前,可谓是行得正,走得直,“敏文的亲事,皇上和德妃娘娘都不过问么?”

萧谡原来还奇怪冯蓁的眼睛为何一直追着自己,却没想到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你同敏文倒是好。”

“我的好友本就不多。”冯蓁微微低了低头。

“德妃娘家有个不成器的侄儿,恐怕是打着尚主的主意。”萧谡道。

既是不成器,别的公主自然不愿,所以是打了敏文的主意?“有多不成器啊?”冯蓁低声问。

“但凡还有一丝救,敏文也不会有机会。”萧谡委婉地道。

这就是彻底没救的意思?

“那敏文该怎么办啊?”冯蓁问。

“她嫁过去有自己的公主府,同驸马也没什么相干。”萧谡道。这就是说并无必要帮敏文。

所以女子的心意是完全不重要的么?所谓的兄妹之情也不过是无稽之谈么?冯蓁无声地看向萧谡。萧谡却是余光也没瞥冯蓁一眼,仿佛御花园的一根杂草也比冯蓁来得好看。

虽说冯蓁完全不在乎萧谡是真情还是假意,然则被一个昨儿还“亲密无间”的人当面这般对待,到底还是不舒服的。以至于冯蓁越发肯定了萧谡的假情假意,奇渣无比。

“皇上金安。”顺妃蹲下身给元丰帝请安时,冯蓁才回过神来,也跟着请了安,好在姿态仪容完全没有可挑剔处。

冯蓁自打练了九转玄女功之后,身体就好似被打开了一个奇异的开关,宫中的教养姑姑只教她一遍礼仪,她就能做得分毫不差,用尺子量也是正正好,一举一动都堪称典范。

这宫中女子的礼仪乃是千百载传下来的,去其糟粕,取其精髓,若真是做得标准,那真真是仪态万千,优雅有度,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过去,都是赏心悦目,芬芳美懿的。

元丰帝的视线在冯蓁身上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幺幺吧?长大了朕都没认出来。”

这句话冯蓁近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然皇帝说的话自然要回应,“臣女有时候照镜子,自己也有些不认得自己呢。”

元丰帝闻言好笑地道:“如何会认不得自己?”

“觉得自个儿生得太美了,有些不真实。”冯蓁老老实实地道。

元丰帝笑出声道:“朕还第一次听人这么夸自己的。”他转头看向萧谡道:“五哥,你看幺幺,觉得美么?”

“美。”萧谡嘴上虽承认了美,但语气却干巴巴的。

“朕觉得不仅美,而且还很有趣。”元丰帝颇有兴致地看着冯蓁道,“幺幺是不是该说亲了?城阳姑姑可替你相看好人家了?”

冯蓁的脸红了,她最近九转玄女功练得越发得心应手了,连脸红都能模拟了,这等问题作为未曾说亲的女君自然当娇羞无限,所以冯蓁没答话,只拿眼瞥了瞥萧谡。

“你看朕这五哥儿如何?可配不配得你?”元丰帝似是玩笑地道。

可元丰帝若真是有做媒之心,又怎会突兀地在女君面前说出来,哪怕是皇帝,说话该讲究的时候也得讲究一下不是?

冯蓁低头道:“臣女蒲柳之姿,五殿下却是天潢贵胄。”

“你若是蒲柳,那牡丹岂不羞煞?”元丰帝玩笑道。

“父皇就莫要逗蓁女君了,姑祖母已经替她相看了严家十七郎,过几日两家说不定就要过文定之礼了。”萧谡道。

顺妃吃惊地转头看向萧谡,冯蓁却微微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脸上无悲无喜,却也看不出什么惊讶来。

“哦,十七郎啊,那却也算配得。”元丰帝点点头道,“届时顺妃你提醒朕一下,城阳姑姑的外孙女儿定亲,朕也得送份礼。”

顺妃木愣愣地应了是,不明白眼前这些人心里都在打什么鼓。

元丰帝搅得一潭池水浑了后又道:“今日天气好,你们都陪朕走走吧。”

皇帝逛御花园,园子里可就清净不了了。时不时钻出个妃嫔来,冯蓁行礼行得膝盖都疼了。

“父皇金安,顺妃娘娘金安。”最后连敏文也跑出来凑了趣。

元丰帝看着敏文道:“哦,是十……”他有些记不得敏文的排行了,但好歹还知道是自己的女儿。

“见过十一公主。”冯蓁朝敏文行了礼。

敏文朝冯蓁笑了笑,“幺幺同我倒生分上了。”她向冯蓁伸出手,冯蓁从善如流地与她手拉上了手。

元丰帝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所以对上敏文这么个他几乎没印象的女儿也和颜悦色的。“原来十一与幺幺交好?幺幺定了严家十七郎,顺妃你替朕看看严家可还有其他儿郎适合十一的,也好叫她们以后也能一块儿相处。”

原本敏文听元丰帝主动提起她的婚事该欣喜若狂的,可这会儿她的脖子却有些僵硬地转向冯蓁,“幺幺,你定亲了?”

第61章 丽水园(上)

“还没呢。”冯蓁道, 不过看这架势,她算是被萧谡赶鸭子上架了。不过她也看出来了,元丰帝是不愿意叫自己嫁给萧谡的, 所以才会当着众人的面问自己, 萧谡那番表态,也是说给元丰帝听的, 否则以他的脑子, 当不至于在自己面前说严十七的事儿。

逛过御花园,萧谡被元丰帝召去了乾元殿,他也就再找不到机会同冯蓁说话。顺妃倒是有机会同冯蓁说话,可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也不明白萧谡怎么闹上这么一出。难道他昨儿找冯蓁是为了谈严十七的亲事?

不应当啊, 顺妃觉得, 谈十七郎的事儿,需要把人请进宫中么?不过谁也没指望顺妃能把事儿理清楚。

冯蓁次日便同敏文一道随着城阳长公主出了宫。元丰帝还当着长公主的面,特地问了一下冯蓁与严十七的亲事。

长公主问冯蓁道:“你不是不愿同十七郎说亲么?皇帝怎么却突然提起来了?”

“皇上问及我的亲事, 五殿下提的十七郎。”冯蓁道。

长公主冷笑一声道:“我说顺妃怎么突然召你进宫去呢,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的。老五为了让十七郎跟你定亲, 倒是煞费苦心。”

“嗯。”冯蓁懒懒地应了一声,虽说长公主是误会顺妃的初衷了, 可却未必误会了萧谡, 严十七本就是他推到自己面前的。

冯蓁坐在妆奁前,懒懒地卸着头上的钗饰,心里想的却是, 自己可真是倒霉,怎么上辈子、这辈子遇到的全是渣男?难道是命中注定的吸渣体质?

“女君,怎的少了一支金累丝葫芦簪啊?”宜人替冯蓁收拾头饰时道。

“少了么?”冯蓁完全没有印象。

宜人点点头,“给女君收拾进宫的行李时,明明放进去了的。”

冯蓁想了想,“许是没插稳当,路上掉了。”

“掉了也总有个响儿啊,宫里头难道还有偷儿?”宜人道,“平日里女君在府中可从没掉过东西。”

冯蓁笑了笑,“那都是因为宜人你细心啊,宫里的人伺候我哪有你尽心。”

宜人抿嘴笑了笑,“可……”

“钗子丢了就算了吧,不管哪儿丢的,说出去也不好。反正也没刻字,被人捡去了也无妨。”冯蓁安慰宜人道。

宜人这才再没提,反正冯蓁的首饰的确多,少了一支也不显。

冯蓁和严十七即将定亲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脚似的,第二天萧诜便登了门。

苏庆看着眼前拖着自己跟他下棋的萧诜,很是无奈。跟个臭棋篓子下棋,几乎让他抓狂,是以少不得出卖冯蓁道:“要不,我还是找幺幺来跟殿下下棋吧?”

萧诜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那也行。”

苏庆就知道萧诜没安好心。不过他也没让萧诜得意,冯蓁出现时,他也一步不走,就在旁边坐着。

冯蓁好笑地看着拼命给自己递眼色的萧诜,态若自然地道:“殿下有话对我说?”

萧诜点点头,可当着苏庆的面没法开口,只能低头看着冯蓁的手。白玉棋子夹在她的两指之间,竟然还不及她的手指来得晶莹,那双手连每个关节都白皙莹润,指尖芬芳可嗅。

“殿下可还记得输给我的彩头?”冯蓁慢吞吞地落字道。

“那是自然,孤可是愿赌服输的。”萧诜道,“孤今儿上门就是为践约哩。”

“那我可要提要求了。”冯蓁俏皮地冲萧诜眨了眨眼睛。

萧诜爽快地道:“你说,尽管说,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孤也会给你想法子取下来的。”

这牛皮吹得眼睛都不眨。冯蓁笑道:“可没那么难,就是想着莫要辜负了四月的风光,欲借殿下的丽水园行放春宴。”

放春虽然早就过了,却也不能阻止上京的公子、淑媛们及时行乐之心。

“这有何难?即便没有赌约,你提了孤难道还能不允?”萧诜似乎有些不满意,“孤输给你的彩头,你就提了这么个要求浪费不浪费?”萧诜问。

“不浪费啊。”冯蓁笑道。

萧诜自作多情地道:“幺幺,你这是不想孤为难,所以才想出这么个简单的要求么?”其实那天冯蓁提出比箭,又要让他应承一个当时“说不出口”的要求时,他还以为冯蓁是要他与钱家那位女君退亲来着,那才是真为难。

“可没那么简单的事儿呢。”冯蓁掌根托着下巴,手指轻轻在脸颊上点着道:“殿下既然要行雅集,自然得办得漂漂亮亮的。我瞧着风吹花的舞确实不错,殿下可请得到请不到?”

萧诜点点头,“那有什么难的?”

“这有舞无曲也不行?有名的大家殿下可请得到?”

萧诜又点点头,“这上京城内曲儿唱得最好的,当属董素素。”

冯蓁可不知道什么董素素、董小小的,不过既然萧诜提起唱曲的就是她,那就是她呗。“再则,有好宴无好酒也不行对吧?”冯蓁道。

萧诜道:“放心,白楼存着的那些佳酿,孤全数给他端了。”

“唔,我就不帮殿下再想怎么有趣了,反正殿下身边肯定能人多,会帮着你出主意的。这次的雅宴咱们可得办得有声有色,痛痛快快地玩上三日才行。”

萧诜心花怒放地道:“放心吧,孤身边的人做别的不行,玩儿却是当仁不让的。”

苏庆在旁边插嘴道:“既这么着,殿下可别忘了给我也下张帖子。”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萧诜笑道,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因为冯蓁可是一直“咱们咱们”的在说话。

“殿下,我还有一个要求呢。”

“你说。”萧诜睁着一双杏仁眼鼓励地看着冯蓁,生怕她要求提得不够多似的。

“不许请五殿下,若非他在皇上跟前提什么严十七,我才不会……”冯蓁娇嗔道。

“那是自然。”萧诜一口应承道,他今日上门其实真正想问的正是冯蓁和严十七的事儿,“幺幺,你既不中意严十七,为何……”

冯蓁落下一子,吃掉了萧诜一条大龙,然后起身道:“累了,殿下拟好日子,叫人给我下帖子就是。”说罢,也不管萧诜的话说完没说完,扭头便走了。

萧诜被冯蓁引得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听见敏文叫他“六皇兄”这才回过神来。

苏庆见冯蓁走了,敏文又过来,自然不愿打扰他兄妹叙话,也就转身走了。

萧诜的丽水园在龙泉后山,风景清幽细腻,乃是上京有名的园子,最重要的是园子在京郊,一众人玩起来能够更放得开。

敏文与冯蓁同车,她笑着道:“虽说六哥贵为皇子,可那雅乐小班的风吹花,还有那董素素都不是好请的人,入幕之宾众多。听说六哥这次是把风吹花绑去丽水园的,父皇若是知道了,定然要责怪他。”

“为何?”冯蓁道。

“风吹花的舞父皇也喜欢,二哥肯定要在父皇面前添油加醋地说六哥的坏话,二哥同风吹花可是不清不楚的。”敏文感叹道,“六哥这次为了幺幺你,可是煞费苦心呢。”

冯蓁觑了敏文一眼,“你这是心疼你六哥啦?”

敏文摇摇头,“我只是想着,若是有个人也能为了做到我如此,我就算是死也甘愿了。”

冯蓁摇头晃脑地道:“此言差矣。你六哥这样,是因为他知道无法娶我做正妃,所以只能花些心思讨我开心,可他现在不过就是花了一丁点儿心思,然我若是真给他做了侧妃,整个后半辈子不仅得费尽心思讨他欢喜,还得讨正妃欢喜,你觉得就为这么点儿事,便该死也甘愿了么?”

“所以你还是中意十七郎对么?”敏文有些尖锐地问。

敏文提及十七郎的语气有些不对,冯蓁隐约察觉到一点儿,但还不能肯定。“不是中意不中意,只是宁做贫民妻,不做富人妾而已。”冯蓁这话是故意说给敏文听的,她知道敏文喜欢用各种秘密去交换利益。这话她自然会传给萧诜听的。

冯蓁觉得自己也够矛盾的,她既想吊着萧诜薅羊毛,却又觉得傻大个大约是她遇到的人里,唯一对她动了一丁点儿真情的。就为着这么一点点情意,冯蓁觉得还是该给萧诜提个醒儿,让他别跳自己这个坑。

冯蓁和敏文到丽水园时,里面已经衣袂飘飘,香粉四溢,丝竹声声,时人本就有蓄养歌姬的喜好,萧诜的丽水园里更是佳丽纷繁,各处都设有歌舞,移步换景,波斯舞、胡旋舞、惊鸿舞、盘鼓舞种种,似乎就没有萧诜没收集到的舞姬。

那跳波斯舞的舞姬,其中一名还真是波斯来的,雪白的细腰就那么展现在阳光下,引得多人驻足。

冯蓁一抬眼就看到了围观的严十七,她却是没想到萧诜还会请他。

“幺幺。”萧诜的声音在冯蓁身后响起。“走,孤带你去靶场,有好东西给你。”萧诜走上前,一把拉起冯蓁的手,领着她往西走。

萧诜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周遭的人都能听见。严十七在听到“幺幺”二字时,就已经转过了头。

冯蓁的手被萧诜拽着,力气大得颇有些抽不出的意思。她任由萧诜拽着,回头视线就和严十七的碰了个正着。

待离开了严十七的视线,冯蓁再次甩了甩手,“殿下,你此举实在不妥。”

萧诜却没松开冯蓁的手,“幺幺,严十七哪一点儿能配上你?不就是个文弱书生,孤一拳都能打两个他那样的。孤刚才就是故意的,如此正好叫他心里有数,想跟孤……”

萧诜意识到话说多了,赶紧住了嘴,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冯蓁收回手,瞪着萧诜道:“可殿下就不顾及我的名声了么?”

第62章 丽水园(中)

萧诜有些委屈地道:“那当初孤不也给你揉过脚么?”

冯蓁瞪了萧诜一眼,私底下和众目睽睽之下能一样么?再说了有些事儿她可以做, 他却不行。冯蓁并没对自己的双标感到羞愧。

萧诜定定地看着冯蓁, “幺幺, 孤有话同你说。”

“殿下,我是不会违逆外大母的安排的。”冯蓁一句便堵死了萧诜接下来想说的话。

“可是孤会待你比他待你好一万倍。”萧诜急切地想表明自己的心意。

冯蓁没说话,只幽幽地看着萧诜, 感觉萧诜还是太纯了些, 连哄人的话都说得这般没有说服力。但他心底必定是知道的, 若他真心待她好,就不该叫她做侧妃。

萧诜有些痛苦地道:“幺幺, 孤的亲事孤也做不得主, 那时候你还那么小, 再怎么指婚也指不到你头上。二哥、三哥都早就成了亲, 你知道孤的亲事为何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成婚么?”

冯蓁的眼睛缓缓地眨了眨。

“在秦水畔,看着你跌落河中的时候,孤才知道,孤想娶的人只有你。”萧诜说得倒是深情, 这又是一个想报恩的, 所以才想逼着她做侧妃。

也不知道是她报恩, 还是他报恩呢。

“那时候我可还是个小胖妞。”冯蓁有些不信地笑道。

萧诜焦急地道:“幺幺,我知道你不信, 可孤在佛前发过誓,这辈子若有负幺幺,就叫孤死无葬身之地!”

冯蓁低下头沉默不语, 男人的话若是信得,那母猪都会上树了。即便萧诜现在是一颗真心,可又能保持多久?一年、两年?而且怎么定义这负心不负心的?她和他的认知恐怕不一样。且看萧诜这一园子的环肥燕瘦的舞姬,就知道道不同。

在冯蓁看来,爱情如果不排她,那本身就已经是辜负了。

萧诜在冯蓁眼里并没有看见动容,方才晓得当年那个很好哄的小女君,可没他想的那般好说话。“你不信也没关系,孤会让你相信的。”萧诜抛下这句话就气冲冲地走了。

冯蓁淡定地望着萧诜的背影,真是难得,被德妃宠得竟还保留着一分天真。虽然真心也没几分,可但凡有一分也值得人怜惜,所以冯蓁琢磨着,此次事了,她今后见着萧诜就要绕着道儿走了。

然则肥羊少了一只,总是要想法子找替补的,冯蓁背对着树丛,寻思着要不要跳出去吓一吓喜欢偷听壁脚的三皇子萧论。

萧论此刻就站在树丛后,也正看着萧诜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他这六弟还真是有些天真的。冯蓁为何不信他?说白了不就是“不中意”三个字么?但凡她心里有一点他的影子,又岂会如此无动于衷?

然则萧诜的失意,在萧论眼里却是极好的机会。他是没想到自己六弟还是个痴情种,若是他能将冯蓁握在手中,对萧诜想必也是一种威慑。

冯蓁最终还是没无聊到跑出去吓唬萧论,所以乃是往前走了一会儿才“偶遇”赶上来的萧论的。

只见萧论穿了一袭紫地八团玉兰纹蟒袍,腰缠玉带,配着双鱼羊脂玉佩,端的是温润儒雅,和萧谡有些相似,还真不愧是兄弟,都是道貌岸然之辈。

“幺幺怎的一个人在此?”萧论道。

冯蓁心里说着,这还不是在给殿下你机会么?“回殿下,我正要去寻敏文呢。”

“孤陪你一道吧,这园子太大,你一个女君落单了却也不好。”萧论体贴地道。

瞅瞅,局外人萧论都能想到的想事儿,萧诜那棒槌却是一点儿没顾忌的。冯蓁少不得有些替未来的六皇妃头疼,萧诜那样的人,做朋友没得说,可是做丈夫么,真的是谁用谁知道。

既然相伴而行,总要聊些家常话的。萧论道:“听说蒋家二少夫人有孕了,幺幺一回京就忙着讨好宋夫人的事儿,可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哪儿就有那么夸张了,知情的也不就那么几个么?冯蓁却也没戳破萧论的夸张,只装作尴尬地笑了笑。

“也难怪你会担心,女子生产就是闯鬼门关,孤的皇妃产子时,情形不怎么好,亏得那稳婆经验足,才有惊无险地过了。”萧论道。

冯蓁心里虽然觉得萧论一个大男人跟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讨论生孩子的事儿,有些滑稽,然则却不得不承认,他挑话题是挑到了自己心坎儿上。

“那稳婆能否介绍到我阿姐府上呢?”冯蓁顺着萧论的话道。

“这事都是皇妃在料理,孤也不知那稳婆姓甚名谁,等孤回府后打听了再告诉你吧。”萧论道。

“那就先多谢殿下了。”冯蓁感激地道。

萧论笑道:“且先别谢孤,孤还欠着幺幺你一支曲子呢,若是能高抬贵手,那就算是谢孤了。”

“那可不成,正好今日殿下也来了,可得愿赌服输才是。”冯蓁道。

“这丽水园里可不缺丝竹。”萧论逗着冯蓁道。

“然则却无雅乐。”冯蓁不要钱地吹捧着萧论,“我知道殿下若想践诺,肯定能找到机会的。”

说罢冯蓁就往前快走了两步,回头冲着萧论展颜一笑,还特别俏皮地眨了一只眼睛。原来是敏文从小径那边过来了,她正好跑过去。

萧论看着冯蓁远去的背影,这样鲜活的小女君谁能不喜欢呢?哪怕本意并非什么喜欢不喜欢,然则跟这样的人相处也是舒服的。其实冯蓁哪怕就是个闷葫芦,木头美人也无妨,她那张脸就已经叫人看一辈子也不会腻味了。

这样的美人萧论不是不想要,只不过是觉得这种时候没必要横生枝节,然则若冯蓁待他有意,却也没有推拒的必要。不过在萧论的心里,似乎却从没想过冯蓁曾经救他的事儿。

晚上丽水园在明辉堂行宴,董素素抱着琵琶半遮面,轻启檀口道:“清风动帷帘,晨月烛幽房。佳人处遐远,兰室无容光。衿怀拥虚景,轻衾覆空床。居欢惜夜促,在戚怨宵长。抚枕独吟叹,绵绵心内伤。”

曲中含艳,怨中藏媚,却也适合青楼花魁吟唱,引得人怜惜她轻衾覆空床。不过她声音柔绵,很是悱恻动人。听着似乎简单,然若换成另一人唱,却未必能如此情入愁肠。

只是教坊之人唱曲儿到底还是艳丽了些,“居欢惜夜促,在戚怨宵长”在冯蓁这等女君面前唱出来,却不慎妥当。这又是萧诜这主人不谨慎的地方了。若要挑错,真是处处都是漏洞。

不过冯蓁也不是真心来听曲儿的,也没怎么留意那艳丽的辞藻。因为她此刻心中正怒火翻涌,萧诜那个棒槌,竟然连一点儿小事儿也办不成,竟然叫萧谡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明辉堂中。冯蓁心忖,自己亏得对萧诜一点儿心思没有,否则真要被他气出心梗来。

萧诜此刻却完全沉浸在了董素素的曲子里,那曲本是唱的女儿心思,可眼下换成他的心思,似乎也贴切得很。所以萧诜听得摇头晃脑,心下恍惚,觉得她定然是在意自己的,这会儿瞪着自己,只怕是吃醋来着。

董素素自然是美的,光是歌喉好,哪里能名满上京,必得是秀美出尘才行。董素素和萧谡府中的霜姬似乎是一类人,都是清汤挂面形的美人,楚楚动人,体不胜衣,一双美眸不哭也带三分水色,叫人心生怜意。很有叫女君吃醋的本事。

然则冯蓁瞪萧诜,自然不是为了吃醋。可萧诜本事不大,自恋之心却不差,以为冯蓁是吃醋了,所以见她看过来,便又含情脉脉地看回去,表示董素素哪儿有她吸引人呐。

像萧诜这样的人,若是放到天朝,哪怕他有钱,那也只有母胎单身的份儿。就他这理解力,中文四级都过不了,冯蓁愤愤地想。

萧谡这一出现,冯蓁的心情就坏了几分,又怕他坏了自己晚上的好事儿,所以很是瞪了萧诜几眼。

萧诜酒意上头,心头只余窃喜了。

丝竹既去,风吹花又翩跹而至,舞若惊鸿,态如呈鸾,端的是若雪之回风,似雾之轻摇,一曲连旋,看得冯蓁瞠目结舌,心想风吹花这转圈儿的功夫也算是独步天下了。

有风吹花的舞,董素素的曲,席间无须劝酒,众人便都已经开始自斟自酌起来。

敏文与冯蓁同桌,凑到她耳边道:“你看到十七郎没?眼珠子都快黏在风吹花身上了,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看的,一股子狐媚气。”

“就是狐媚气才好看呢,你将来若是成亲了,也得好生学学。”冯蓁道。男人娶媳妇为的还不就是生儿育女的事儿,谁也比谁好不了多少。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儒们不也得生孩子么?纳妾的也不在少数。

敏文撇嘴道:“我才不跟她学呢。”敏文心里的女人只有德妃一个,这么多年能把他父皇牢牢地攥在手里,那才是女人的巅峰,而德妃就一点儿也不狐媚,很是端庄。

冯蓁看着敏文不以为然的样子,也没再多说,反正自己的日子得自己过,性子么也不是别人说一两句就能改过来的。

只是敏文看风吹花的模样太过咬牙切齿,冯蓁默默地饮了一口酒。

“你难道不管管么?你不是都要和十七郎定亲了么?”敏文忍不住道,她的手掐住冯蓁的手臂,冯蓁感觉自己的手臂快紫了。

冯蓁抖了抖手臂,“疼,我说你怎么比我还急?”

敏文这才讪讪地收回手。

“男人的心是管不住的。若我真与十七郎定了亲,他想睡谁就睡谁,我也不管的。”冯蓁很是潇洒地道。要真是不幸嫁了人,一个贤妻良母她还是做得的,反正人生就是一场戏,当个局外人就好。

冯蓁凑到敏文耳边,几乎咬着她的耳垂低语道:“就是十七郎跟你也睡了,我也不在乎。”

第63章 丽水园(下)

敏文立时红了脸, 又来掐冯蓁, “你阿姐知道你这样说话么?什么睡啊睡的?你羞也不羞?”

冯蓁“哎哟”了一声,她这身皮肉是真的越来越娇贵了, 虽说受了伤泡泡桃花溪就能迅速愈合, 但伤起来那也是真容易, 随便磕碰一下就是个痕迹。

冯蓁可再受不了敏文的醋意了,全往她身上撒气儿,所以借口更衣便起身出了明辉堂。

一出明辉堂, 冯蓁就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这不是给某些人可趁之机么?只是既然出来了,少不得要溜达一圈才好再回去。

冯蓁转拣了那人多灯亮的地方走, 本来是没有入厕的打算,但想一想觉得还是女厕比较安全, 脚下刚拐了弯,却感觉眼前一大片阴影掩盖下来,那熟悉的一丝桃香便钻进了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