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蓁往宜人那边略略靠了靠,就指望这忠仆护主了, 谁知背后却有人叫了声“幺幺”。

是萧诜,他也跟了出来。

萧诜走上前来,看见萧谡便道:“五哥来得正好。”

萧诜吃了许多酒, 酒壮色胆, 两步上前,一把就拉起了冯蓁的手,对着萧谡道:“五哥, 我与幺幺情投意合,你别再在父皇跟前提什么十七郎的事儿了,弟弟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萧谡的眼神往下落在冯蓁和萧诜交握的手上,眼睛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冯蓁这次没甩开萧诜的手,只是觉得眼前的情形滑稽透顶,忍不住想笑。她和萧谡算有那么点儿事,这会儿却好似又和萧诜有这么点儿事,于是此刻颇有些修罗场的迹象。

“六弟,你喝醉了。”萧谡冷冷地道,再看冯蓁,声音就更冷了,“女君这是打算给六弟做侧妃了?”

冯蓁这才着火似地赶紧甩开了萧诜的手,看热闹可以,但是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就不行了。

萧诜嘴里喷着酒气道:“总之,五哥你就别再乱牵红线了,否则别怪做弟弟的不顾兄弟之情。”

萧谡冷笑道:“说得好像咱们以前有过兄弟之情似的。”

萧诜听不得这种挑衅的话,感觉萧谡就是故意跟他作对,要拆散他和冯蓁似的,所以二话不说一拳就朝萧谡打了出去。

只见萧谡微微一侧身,也不见动作有多快,却堪堪避开了萧诜的拳头,再伸出手轻轻往前一带,萧诜收不住力道,身子顺势扑了出去,摔了个狗啃屎。

喝醉酒的人就不该打架,萧诜半天没爬起来,等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想再回打萧谡一拳,却又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卸去了力道,再摔了一筋斗。

冯蓁在旁边看得直想笑,实在是萧诜的动作有些滑稽。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因此忍得很是艰难,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冯蓁也实在没想到还有两兄弟为自己打架的一天,不过你别说,这种“祸国殃民”的感觉还真新鲜又好玩儿,冯蓁这心态颇有些暴发户的感觉。

因着是在冯蓁跟前出的丑,所以萧诜哪里肯服输,踉跄地爬起来又朝萧谡打来。

萧谡这次没还手了,只往旁边避了避,“老六,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看着你对自己兄长动手么?”

此时,前头有些人听到这边不小的动静儿,都开始走过来了,人是越来越多,萧诜虽然醉了,却也没醉到完全失去理智u的地步,他闻言顿了顿,回身朝冯蓁看过去,满眼都是羞愧的受伤神色。

冯蓁心中一凛,却也怜惜上萧诜来,他可是唯一一个为她出头的人呢。冯蓁不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却刚好被走过来的萧谡给挡住。

“这一次孤只当你情有可原,下次再不许叫别人拉你的手。”萧谡居高临下地看着冯蓁。

冯蓁乖顺地点了点头,这档口如果跟萧谡闹起来,那不是叫别人看笑话么?对付这种霸道总裁范儿,最好的方法就是阴奉阳违。

人越来越多,萧谡自然不能跟冯蓁久缠,只匆匆留下一句“孤在池边的玉津亭等你。”

萧谡一走,冯蓁就追着萧诜去了。

萧诜走得很快,似乎是没脸见她。

“六殿下,六殿下。”冯蓁唤了两声,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一把拉住萧诜的袖口道:“殿下是在生我的气么?”

萧诜停下脚步,别扭地转开脸,“没有。”

“那是因为打架打输了?”冯蓁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道。

萧诜冷哼了一声,“那是孤喝醉了,等改日你再看看。”

冯蓁放柔了声音道:“殿下今日为我出头,我很感激,以前从没人这般对过我。”

或许是月色太温柔,也或许是冯蓁的话安抚了他,萧诜回过头来看着冯蓁,“幺幺,我……”

“打架打输了有什么关系?打架厉害的人通常都喜欢家暴,不过是野蛮之人。”冯蓁胡乱地编了个西京的故事,“我家在西京的庄子上,隔壁是个土财主,虽然生得白白净净的,可却经常打媳妇。”

萧诜虽然不明白冯蓁为何提什么土财主,但被她这么胡言乱语一番,心里却好受了不少。“是么,孤可不会打女人。”

冯蓁重重地点点头,“嗯,五殿下就没这个讲究,我挺替他未来的皇妃担忧的。”冯蓁想着当年萧谡敲自己手肘的仇来,觉得自己这么说也不算冤枉他。

“那你就不用操心,只怕未来的五皇妃还没过门就又被他克死了。”萧诜不无刻毒地道。

冯蓁吃吃地笑了起来,余光瞥见萧诜的手掌根有些血迹,想是刚才摔倒时擦伤了。“殿下的手受伤了?”

“无妨。”萧诜将手背到了身后。

“走吧,我送殿下回屋,再给殿下上点儿药。”冯蓁殷勤地道。

虽说宴席还没结束,但想着冯蓁居然要给自己上药,萧诜就再舍不得回去了,自然是冯蓁说什么就什么。

冯蓁将萧诜送到他住的地方,让侍女取了药来,坐在萧诜的跟前,拉起他的手替他细细地清理起伤口来。

萧诜垂眸看着冯蓁的额头,灯光晕在她的身周,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温柔的光泽来,似宝玉而含暖,似明珠而晶润。冯蓁不是那种狐媚的美,可妍丽到了极致,便生出了一种催魂夺魄的媚色来。

见她如此细致、温柔,没有一丝不耐地替自己清理着伤口,萧诜的心里涌起一股又酸又涨的情绪来,“幺幺,我……”

连孤也不称了,可见是动了情。

冯蓁抬起头朝萧诜笑了笑,“殿下渴么,我给你倒杯水吧。”

此等颜色,还温柔解语,芳蕤馥郁,萧诜的眼睛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能随着冯蓁的身姿摆动而转动。

冯蓁背对着萧诜,在他的茶杯里下了点儿“蒙汗药”。这药可真是来之不易,像她这样的女君是不大能接触到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的。手里这点儿东西还是花了大价钱,拐了几道弯,从教坊里淘出来的,先拿狗做了下实验,好似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斟酌着给萧诜用的。

冯蓁这也算是被薅羊毛给逼上梁山了。她如今已是大姑娘,再想薅羊毛那是千难万难,也不能指望萧诜等人再被刺杀然后又受伤昏迷。所以冯蓁异想天开地想效仿那半夜出没的采花大盗。

不过冯蓁也没干过这种事儿,心虚得厉害,这才让萧诜在丽水园行宴,她也算是熟悉熟悉作案场所。这会儿跟着萧诜到他屋子来上药,其实也是为提前踩点。

萧诜喝过水之后,冯蓁又让宜人扶着他去榻上休息,然后道:“夜里风凉,我替殿下把窗户掩一掩吧?”实则冯蓁这是在给自己留门儿呢,那窗户瞧着是关上了,其实只是轻轻地栓了个头,回头用薄片轻轻一拨就能打开。

把这些事儿都做完了,冯蓁才又回过头对萧诜道:“殿下是安置呢,还是让姬妾前来伺候?”

萧诜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当着冯蓁的面说叫姬妾来啊,自然道:“孤这就安置了。”

冯蓁满意地笑了笑,这才领着宜人走了。

萧诜躺在榻上,原是想找个姬妾泻泻火的,但因为刚才说过的话,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又加上头有些昏昏沉沉,也就顺势倒在了榻上,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冯蓁住的紫云馆离萧诜的住处不远,也是他特地吩咐下去安排的,正好方便了她行事。

冯蓁换了身特制的黑色夜行服,顺着墙根儿溜了出去,见萧诜的房中已经灭了灯,又耐心等了会儿见没有其他动静儿,这才溜到了她刚才留缝的那扇窗户下,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屋子里萧诜在榻上睡得跟猪一般,冯蓁在他身边盘腿而坐,再将他的手拉住,感受到白息源源不断地涌进桃花源,才觉得自己这风险真没白冒。

不知过了多久,园子里似乎有些不小的动静儿,不过冯蓁合眼没动,今晚就是天塌下来也阻拦不了她薅羊毛。

冯蓁再次睁眼时,园中的仆从已经开始上灯烧水了。她侧头看了看萧诜,依旧还在熟睡,冯蓁抻了抻腿,又从窗户翻了出去,借着夜色的掩饰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路上都是顺顺利利的,这叫冯蓁觉得自己很是有当大盗的本事,说不定以后九转玄女功练到高深处,也能博得个“盗帅”的雅号。

只是冯蓁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刚翻进自己屋子,就看到了坐在屋中圆桌前,背脊挺得笔直的萧谡,她吓得差点儿没腿软地摔在地上。

萧谡的目光在冯蓁的夜行衣上来回梭巡了好几遍,“一整晚你去哪儿了?”

第64章 馊主意

这话是说他已经在这儿枯坐了一夜了?冯蓁没急着说话, 枯坐一夜必然是怒气蓄积到了顶点, 她得想想怎么应对才是。

冯蓁看了看天色,将头上的黑色头巾一扯, 乌黑光润的满头秀发顺势如水地沿着肩膀倾泻了下去, 淘气地在空中弹了弹, 散发出清甜的发香来。

冯蓁无视萧谡地绕到屏风后,当务之急是先把夜行衣换了才是。她心里又忍不住对萧诜生出无比的怨气来, 要不是他办事不利, 让萧谡堂而皇之地到了丽水园,她也就不会被抓了个现行了。

却没想到,萧谡也起身跟着她到了屏风后, 冯蓁的手顿了顿, 旋即便又开始宽衣解带。这可不是她放得开, 实在是里面还穿着抹胸和白罗裤, 放在天朝这身打扮出去逛街都行, 自然也就不在乎萧谡看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肌肤。

脱完夜行衣, 冯蓁微微侧身, 拿过萧谡递过来的浅紫地襕绣玉兰纹袍子, 动作随意地在腰上系了系带子,这才转身过去面对萧谡。

虽说袍子毫无形状可言,但冯蓁这个衣架子却恁是把水袍撑得有型有款的,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紫玉兰。

冯蓁现在还真有些佩服起自己的镇定来了,她重新绕出屏风,才见萧谡刚才坐的地方, 桌上放着一个雨过天青色的瓷盒。

萧谡的手从她身后环绕过去取了那瓷盒揭开,冯蓁便闻到了一丝药香。

萧谡拉了冯蓁的手让她坐下,掀起她宽松的袖口到肩头,露出手臂上一圈的紫痕来,那是被敏文掐过的地方。

冯蓁默默地看着专心给她上药的萧谡,不曾想他竟然如此细心,当时风吹花跳得正欢呢,他竟然留意到自己被敏文掐得疼了的神色?

男人呐,往往就是用这种温柔小意而叫女人最后吃了大亏,还心甘情愿。冯蓁暗自提醒自己要警惕。

萧谡一直都没再开口说话,替冯蓁上好药后,又替她将袖子放回去,顺手替她理了理衣领,坐直了身体。这才是要谈话的前奏。

冯蓁哪儿能浪费大好的时光跟萧谡唠嗑啊?谈心也不行,所以她主动地倾身过去,轻轻地吻住了萧谡的双唇,有些凉、有些薄。

萧谡没有回应。

冯蓁再接再厉地又温柔地啄了碾了两下,这才感觉萧谡动了动,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一手环住了她的腰,反客为主。

被厚厚的羊毛所包裹,冯蓁终于可以满意而安心地闭上眼睛了。

这种晕眩,醉得叫人心跳加速,颇有些受不住的心悸。完全就跟书里描述的一样了,天旋地转估计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冯蓁舒服而迷醉地喟叹了半声,这可比晚上偷偷摸摸,做贼心虚地去拉萧诜的手强多了,性价比判若云泥。

一时红了樱桃,粉了丁香,只有两情缱绻的泽泽水声,冯蓁恨不能这“岁月静好的羊毛”能一辈子涨下去。

可是眼见得萧谡即将抽身,冯蓁按捺不住急切地追了上去,胡乱地吻着萧谡的下巴,叫他少不得又低头抚慰她的焦灼,一边轻轻地收尾性地啄着,一边将她环绕他脖颈的手臂给缓而有力地拉开。

冯蓁不满地睁开水蒙蒙的眼睛,眼波里荡漾着桃花的春意,眼角有些微红,显得柔弱娇气,有种琉璃摇摇欲坠又欲碎之感。

萧谡的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冯蓁的眼角,怕伤着她脆弱的肌肤,几乎一丝力气也不敢使。

“幺幺,我必以正妻之礼娶你。”萧谡捉住冯蓁不安分的手道。

冯蓁闻言顿时倒了胃口,心里叫了一声“万万不可”,脸上却还得辛苦地压下那种惊惧,谁稀罕要嫁给他做正妻啊?当外室都比做他正妻好,那还自在点儿呢。

风姿自然不能直接把这句话甩在萧谡的脸上,他现在对她是见色起意,有两、三分心思,若她再显出一副“你征服不了我”的别扭劲来,那不是激得他两、三分变五、六分么?

狩猎可也是人类的天性呢。

所以冯蓁不仅不能逆着萧谡来,反而还得凑他的趣儿,让他觉得轻而易举就能上手,没几分嚼劲,渐渐的自然就怠慢了、放下了,甚至不屑一顾了。至于这由热转冷期需要多长,冯蓁一时还拿不准,冷淡太快了,她的羊毛又薅不够,冷淡太慢了,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好生烦恼。

冯蓁正烦恼着,却见萧谡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这是等着她的回应呢。

冯蓁斟酌了一下,发现自己没办法说那违心之话,只好秉持着少说话,多做事儿的原则,略显激动地啃上了萧谡的唇,假装自己是感动于他的“正妻之许”了。

萧谡被冯蓁这一“猛扑”,险些从鼓墩上仰下去,冯蓁顺势缠着他往后,两人跌跌撞撞地挪到了旁边的榻上。

冯蓁松了口气,感觉这地儿更方便她薅羊毛而不腰酸背痛。然则萧谡却跟贞洁烈女一般,双手撑着她的肩想要将她微微推开。

冯蓁哪儿能让萧谡得逞啊,与其听他说那些屁都不值一个的谎话,还不如薅羊毛来得实际,男人的嘴就不是用来说话的,反正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人话来。

萧谡被冯蓁这股子热情给激得心里有些发热。他的一生里,还在襁褓中母亲便不在了,其后能这般毫无条件地爱他之人,这世上便再没有了。

人总是缺什么就稀罕什么。

萧谡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冯蓁一边喂他仙桃一边流泪的模样来。那东西的珍贵性,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对自身的认知,越发地显出了不凡来。易地而处之,萧谡很清楚没有人能像冯蓁这般,毫无条件地拿出来救了他,即便是有条件,也不会有人愿意拿那样珍贵的东西出来交换。

在他以为就要那么憋屈地死在那片逼仄的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时,冯蓁却像一束光刺穿了那厚厚的黑暗。这位小女君,虽然脑子时灵时不灵,但她的心是毫无保留的,她的热情更是绚烂而直白的。

这是宫廷里无人能拥有的,那片天总是压抑着所有人,包括皇帝。

冯蓁可不知道自己的这番“热情”起了反作用,倒叫萧谡无比的受用她的直白。只是越是这般,萧谡就觉得自己越不能欺负冯蓁。

冯蓁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眼,水汪汪的大眼睛怒瞪着推开她的萧谡,恨不能伸手把他的脸给挠花,她薅个羊毛容易么?

萧谡捉着冯蓁不规矩的手,正色道:“幺幺,十七郎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只是孤现在还不能娶你,幺幺。”萧谡的眼里流露出愧疚和亏欠。

不能娶才叫好呢,冯蓁心里欢乐,脸上却还得做出难受的表情,真是太考验她的演技了,在天朝混娱乐圈都没这么辛苦。

冯蓁反过来将萧谡捉着她手的手拉到了胸口的桃花瓣处,果然直接接触让羊毛更疯狂地涌入了她的桃花源,真是舒坦得叫人茫茫然不知何所适。

而冯蓁这种放空的神情,却好似在无声地述说“她心口难受”一般。

萧谡轻轻叹息一声,“你外大母急着为你定亲,孤本想着让你暂与十七郎定下以做缓兵之计。”

什么缓兵之计?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就是江山与有救命之恩的美人之间,更爱江山么?

对男子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一旦他事成,冯蓁就能青云直上,母仪天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一本万利的事儿,她必须得体谅。

可冯蓁却知道,这种体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等他真做了皇帝,指不定又要借口平衡朝廷局势,不得不另外娶个“不钟爱”的皇后,然后就让她又继续等。

等来等去,等到年老色衰,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就算以上全是冯蓁的臆想,可对女子而言,当不当得了皇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心里排第几?若是排第一,那陪着他吃糠野菜都能甜蜜一辈子,可若是排第二,那心情就抑郁了。

所以冯蓁半点儿没把萧谡的话往心里去,就光看着萧谡的嘴唇了,她真想跟萧谡说,若真想报恩,以后见面就甭说话了,直接亲就是,若是时间和地点允许,做一做也无妨。

大约是话说完了,而冯蓁又的确秀色可餐,这下不用冯蓁按着他的手,萧谡的手也自发地摩挲起来,两人在榻上滚做一堆,却是彼此都舒坦了。

“女君,你醒了么?”宜人的声音从门口不合时宜地传来,叫冯蓁立即为之一僵,用力地推了推身上的肥羊。她知道宜人等不到她的回答就会自己进门儿来看看。

果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可萧谡的动作丝毫不见收敛,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被“捉奸在榻”?冯蓁倒是无所谓的,反正多薅一刻的羊毛算一刻。

紧接着传来的是慌乱的脚步声,宜人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瞧见了不该瞧的事儿,是又羞又急,可到底是忠仆,转了两个圈之后,宜人立即又大声地喊了句,“女君!”

萧谡这才慢悠悠地直起身,顺便替冯蓁将抹胸拉回原处,把外袍裹上,再摩挲了一下冯蓁的唇瓣,颇有些留恋地道:“再不走,被人瞧见对你就不好了。”

这话说得宜人仿佛就不是人了。

萧谡说着要走,却又回头望了一眼冯蓁。昨晚出事儿时,园中的人几乎都过去围观了,唯二没有出现的便是冯蓁和萧诜。

冯蓁却是不知,她到底还是比萧谡脸皮薄,当着宜人的面没那么放得开,瞪了萧谡好几眼催促他赶紧走。

一直到萧谡离开,宜人才敢重新抬起头。

冯蓁打了个哈欠,昨晚坐了一宿,她还是不习惯打坐似的休息,所以准备上床补觉,“我补补觉,没事儿别叫我。”

宜人此刻已经收拾了慌乱的心情,她从小到大被冯蓁早就刺激得有些疲惫了,今晨的事儿虽然极端刺激,然则见冯蓁这般无所谓,她一个做侍女的就更不能横加一语了。

“女君,你现在不能睡。”宜人上前一步道。

冯蓁的被子刚扯到胸口,困倦地道:“怎么了?”

“是敏文公主出了事儿。”宜人道。

听宜人说完,冯蓁的瞌睡虫也就悉数不见了,立即换了身衣裳往敏文的屋子去。

走到路上时,冯蓁都还有些觉得不真实。敏文竟然还真把她的“馊主意”给用了,扒的还是严十七的裤子。

昨儿晚上冯蓁听到的动静,就是敏文和严十七闹出来的。严十七喝醉了酒,把敏文当做了侍女,成就了一段“酒后乱性”的故事。

第65章 窗前花(上)

不过冯蓁一听就知道, 这事儿必然是敏文主动的, 甚至是她设计的。严十七除非是喝得人事不省,否则但凡有一丝神智,也不可能动敏文一根汗毛。因为做驸马就意味着完全没官途了。

冯蓁虽然察觉了敏文对严十七有些情愫,却也没料到她这么急不可耐地破釜沉舟了。

因着园子里有三皇子萧论在, 自然是他这个兄长出面料理的。敏文被关了起来今早准备送回宫,严十七也被关了起来,听后皇帝发落。

冯蓁之所以不能睡, 就是得赶在敏文回宫之前跟她谈一谈。宜人的意思是,严十七好歹是冯蓁即将定亲之人,敏文这般做太过不仗义, 所以冯蓁必须得去问问。

而冯蓁赶过去,则是想着当初说好敏文扒了人裤子, 她得帮着求情的, 女君之间的友谊那也是讲义气的。

只是昨晚, 谁也没叫人去找冯蓁,都知道她处境尴尬, 一个是挚友,一个又是即将定亲的人,她没出现却也没多少人怀疑。

冯蓁赶去时, 敏文正被萧论的人左右拥着出门。

“敏文。”冯蓁叫了一声。

敏文看到冯蓁,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埋下头道:“幺幺。”

冯蓁走过去将敏文拉到一旁的紫藤下低声道:“你胆子可真大。”

敏文抬起头道:“你不怪我么,幺幺?”

冯蓁笑了笑, “怪你做什么?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了。何况男人如衣服,好友才是手足。”

敏文松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

“公主,时候不早了,您该启程回宫了。”说话之人是萧论的傅母,昨儿夜里连夜被请来的,即便敏文身为公主,在这位傅母面前也是没什么权威可言的。

眼见着那位傅母也跟了过来,冯蓁和敏文自然再说不得话。敏文回头哀求地看着冯蓁,那真是一步三回头。

冯蓁后知后觉地才想起,萧谡早晨说“我本想着……”原来是昨夜已经知道严十七再不可能和她定亲了。

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儿,萧诜丽水园的雅宴自然只能草草了事,冯蓁少不得对敏文还是有些怨念的,裤子挪到最后一天扒多好,可惜了她这两天的羊毛。

萧诜为着敏文这件事儿,受了很大的斥责。尽管元丰帝丝毫不在乎敏文这个女儿,但事关天家颜面,既然是在萧诜的地盘上出的事儿,他自然要被责罚,直接罚俸一年。

表面瞧着皇子应该是不缺钱的主,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可实则皇帝的内库都不丰,何况是皇子。他们也没有封地,平日的银子来自于俸禄,还有就是内廷的赏赐,光是支应日常开销就很不容易了,当然自己有门路捞钱的皇子就不在此列了。

例如三皇子萧论的皇妃赵氏,就为萧论带去了一大笔嫁妆,元丰帝给这个儿子挑媳妇的时候,也是很费了些心思的。

据说萧诜未来的皇妃钱氏,她母亲的娘家乃是大商户,所以可以预见的,钱氏的嫁妆不会少。

这么看来,元丰帝挑儿媳妇颇有点儿钱权交易的味道,也就难怪冯蓁不合他的心意了。

冯蓁原本还想着找萧诜替敏文说说话的,但如今就不行了。据说德妃对敏文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怪她害了萧诜。

这个据说,是长公主进宫后给冯蓁带回来的话。“后宫诸事都是德妃在料理,敏文哪个地儿不好挑,非要在老六的丽水园找事儿,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德妃恨不得撕了她,哪儿会帮她说话呀。”

“那德妃娘娘是个什么意思,外大母?”冯蓁关切地问道。

“敏文不守妇道,毫无贞洁贞静而言,德妃的意思是,正好为天下做个表率,公主失贞与庶民同罪。”长公主道。

“与庶民同罪,是个什么意思?”冯蓁问,浸猪笼么?

这世道却没后世那般残忍,浸猪笼是不用的,敏文身为公主也有一点儿优待,那就是在皇家寺庙里出家为尼,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不行啊,外大母。敏文还那么小,让她出家为尼,也太残酷了些。”冯蓁道。

长公主却是不以为然,“幺幺,吾知道你心地好。即便你不中意十七郎,可也轮不着敏文来打你的脸。她是你的好友,明知道你和十七郎有可能定亲,却还做出这种事儿,这种人不值得你给她求情。”

这事儿虽然敏文做得的确不是很地道,但冯蓁却知道自己也是难辞其咎,说到底她也是起了推波助澜之功的。当初那个馊主意,虽然是冯蓁随口而言,但没有当日因就没有今日果。

再且冯蓁还暗示过敏文,她不介意敏文和严十七有点儿什么事儿。她潜心里也是希望敏文和严十七能弄出点儿动静儿来,这样她就不必和严十七定亲了。当然冯蓁也没料到敏文已经走投无路到了狗急跳墙、慌不择路的地步。

可是平心而论,敏文要是不跳墙,等待她的也不会是什么好果子。深宫吃人呐。

“敏文也不想的,可是喜欢上谁却也不是她自己控制得住的。”冯蓁道。说起来也怪敏文命不好,喜欢谁不好啊,偏偏孽缘的那一方却是严十七,这下事情可难办得紧。

长公主瞪了冯蓁一眼,“你少跟她学。不过是淫奔之人,小小年纪,心里便想着男人,羞也不羞?”少女之思,私下那是一种情意,哪个女人都有过,可摆到明面上就为人所不齿了。

“外大母,你就帮帮敏文吧。”冯蓁抱住长公主的手臂道,“咱们女儿家本就惨了。这事儿也得怪严十七醉得失去理智啊。若是皇上肯为他们赐婚,不就坏事儿变好事儿了么?”

长公主不为所动地道:“那怎么行?要是开了这先河,以后的公主们想嫁给谁岂不就直接拉郎配了。再且,严太尉也绝不会肯的,十七郎若是尚主,前途可就毁了。”

冯蓁耷拉下肩膀,是啊,这件事里,除了敏文,没有一个人是愿意成就这段婚事的。这也是公主的可悲,她即便喜欢人,也只能喜欢那些本就没前途的人,因为只有那样的人才肯尚主。

所以即便萧谡信守诺言,她真成了皇后,要万一能生,又生的是个女儿那岂不是天下第一可怜人?冯蓁光是想一想,就打了个冷颤,这事儿坚决不能发生。

“外大母,帮帮敏文吧,求你了。”冯蓁这次不搂手臂,改抱住长公主的腰了,“求你了,求你了。”冯蓁这是耍无赖了。

“去去去,德妃现在正在气头上,谁也帮不了敏文。”长公主道。

“可敏文毕竟是皇上的亲女啊,指不定皇上就是等着人给他递梯子呢?”冯蓁不死心地道。

长公主摸了摸冯蓁的脸颊,有些忧愁地道:“我们家幺幺怎么还是这么天真,你将来可怎么办哟?”

冯蓁的将来是比较愁人,正因为太愁人了,她索性都不去想了,只争朝夕吧。

敏文的事儿,冯蓁仔细想过了,萧诜那儿暂时不能去,得等德妃和他的气都消了才能提一嘴。剩下的二皇子、三皇子跟她也没什么交情,如今唯一可求的就是萧谡了。顺妃不是老树发新芽了么,也不知道在元丰帝跟前能否帮敏文说上一两句话。

冯蓁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宜人在窗户上放了一盆花,本想着要过几日才能见着萧谡,没曾想入夜之后他就来了。

冯蓁一回头便看到了萧谡站在她身后,吓得差点儿惊声尖叫,幸亏萧谡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过宜人就没这种待遇了,她被点了穴。

冯蓁好奇地看着想说话却说不出的宜人,这才晓得原来哑穴这个东西还真存在,她若是能有萧谡这本事,还用什么蒙汗药啊,伸手点点睡穴什么的,那羊毛还不紧着她薅么?

萧谡见冯蓁和宜人两人都静了下来,这才解开了宜人的穴道,让她去门口放风。

这次第倒有些像张生和崔莺莺夜会的感觉。在元稹的《莺莺传》里,张生和崔莺莺可不是什么好结局。张生说崔莺莺,“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最后说什么,“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的狗屁理由,对崔莺莺始乱终弃。

冯蓁照过镜子,觉得自己也堪称天之所命的尤物,萧谡么只怕也是德不足以胜妖孽。

宜人去后,冯蓁替萧谡张罗了一杯茶水,毕竟是有求于人,而萧谡则背着手将她的闺房打量了一圈。

这所谓的闺房,还真没多少闺房的样子。冯蓁住在公主府西路的小院内,刚住进来时,长公主叫翁媪替冯蓁在库里新选了些鼎彝、屏风、卷轴等装饰进来,翁媪选的都是古珍,但放在小女君的屋子里却难免显得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