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百万脸色有点发白,僵硬地往后看了一眼,小心肝儿一颤,一辆白色帕梅拉在他们后面。她闭上眼睛转回头,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架势,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纠结的感觉抓心挠肝的,实在太难受。

车子进了汤山疗养院,在大厅的停车坪缓缓停稳,姜百万手忙脚乱地穿鞋子时听姜维说她是“小家子气”,她不管不顾,慌乱地下车就想往外走,余光瞥见后面那车停下了,宁珩下车,一个泊车小弟接过钥匙。姜百万有点发愣,背过身去。

宁珩明明可以直接进去,却偏偏走了过来。

“姜大师。”他微笑道,风度翩翩,伸出右手,“我是宁董的三子,宁珩。”

姜维受宠若惊,他虽一直心高气傲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被如此显赫的商贾世家熟识,而且还是在还没有自我介绍的情况下。他和宁珩握了握手,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飞黄腾达全部倚仗眼前这个年轻的“伯乐”。

寒暄间,宁珩往她这儿瞥了一眼,失忆了似的,即使姜维说了句“这是我女儿”他也无动于衷。

男人真心狠,前阵子能对你柔情蜜意,现在就能冷若冰霜。姜百万的心在这一瞬间好似撕成了好几瓣,她巴巴地看着宁珩,而他竟然能像个陌生人一样对她视而不见。转念一想,自己有错在先,难道还指望别人给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来到酒会大厅,贵胄千金们优雅昂贵的衣裙和首饰让一身淘宝款的姜百万感觉到,自己确实来错了地方。在看见裴景筱还是那样高贵明艳地和宁珩父母熟络谈笑时,她忽然顿悟,自己不过是掉进一锅海鲜粥里的小虾米,在上桌之前总是得被人捞出来扔掉的。

你看这样富丽的山庄,你看这样华贵的大厅,你看这群来自上流社会的权贵,两个世界,两种人生。我和宁珩,再不可能了——姜百万的心平静下来,酒会结束回家后,她要重新振作,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忘掉宁珩,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握拳ing~嗯嗯!

“姜大师,哎呀在这里见到您真是荣幸呢,我老公前几天刚抢拍了一幅您的大作,真是太美了。”“也就只有宁董事长才能请到您,听说您连大杂志专访都推掉了…能给我签个名吗?”“这是您的…哦哦,女儿?真是又高挑又漂亮!什么?还是考古学硕士?不得了!虎父无犬女!”

姜维被一群夫人围着,应接不暇,唯独裴景筱站在远处,用一种怜悯又轻视的目光打量着他和姜百万。有着极高艺术天分的她看来,姜维是登不上台面的,姜百万也是一样。她为什么会这么想,看看姜百万现在在做什么就知道了。

“哇哦,海胆刺身…清蒸黄油蟹…这什么?嗯…伊比利亚火腿,看起来还不错哎爸爸。”姜百万拿个盘子,挽着她爸爸只顾一个劲儿拿拿拿,就跟在食堂吃自助餐一样绿着眼睛流着口水。

一个西服笔挺的男人走过来,先鞠一躬,“姜大师,宁董邀您到贵宾厅一起用餐。”顺手,又把姜百万那个满当当的盘子接了过去,让人拿走。

姜百万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口未动的美食就这样忽忽悠悠飞走,却只能跟着绷着脸强装淡定的姜维走向贵宾厅。

一张长桌,宁殊贵和妻子贾莱思坐在尽头,他们身后的背景墙挂着几幅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长桌两边都是宁氏子弟,其中,宁尉和宁珩分别坐在他左右侧,宁一俭在宁珩身边,而一乐则挨着她妈妈坐在宁尉那一侧。

看得出来,宁一俭、一乐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恐怕一乐心里还在想着溜出去吃一碗麻辣烫。

“姜大师,这是家宴,你不要拘束。”宁殊贵不怒自威,比了个“请”的手势,“我陆续欣赏了几幅你的作品,觉得你是个现当代不可多得的艺术大家。所谓大器晚成,这么多年你一直坚持自己的风格和理想,让我很是钦佩。”

宁殊贵说话的时候,早就见过姜百万的贾莱思、宁一俭、一乐表情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宁珩。

宁一俭还地伸手动了动宁珩,他还是毫无反应。这是个让爷爷认可姜百万的机会,为什么宁珩不把握住?宁一俭满肚子疑问,但这种场合也不敢造次。

姜维带着女儿在一侧末尾两个位置坐下,姜百万小心地抬眼看看,斜前方的宁珩目光低垂,连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虽说是家宴,可气氛可不如普通人家吃团圆饭时那般热闹。因为采用的是西式分餐制,每个人的菜品都由侍者一一端上。姜百万本期待着默默享用一顿美餐当做单方面和宁珩的告别宴,可第一道前菜和汤一端上来,她傻了眼。

嫩姜丝芫荽沙拉,姜蓉浓汤。

蔬菜沙拉

别人面前都是看起来很正常的各种蔬菜沙拉和鸡肉菠菜浓汤。姜百万看向宁珩,发现他的目光瞥向这里,表情阴狠得要命。她背后一寒,望着两道下不了口的菜肴,倒吸一口凉气。

她明白了,自己所在是一场比鸿门宴更有杀气的全姜宴!

厅里很安静,在这种庄严的气氛下大家都知道食不言的道理,这恐怕也是宁一俭和一乐不喜欢这种大家庭聚餐的原因,平时总是叽叽喳喳的一乐小心翼翼地使用着餐具,尽量少发出声音。

姜百万艰难地拿起叉子,吃了一口沙拉,生姜和芫荽的强烈味道混合交织,虽都没有毒,但她却跟吃砒霜一样,眼中盈满即将告别人世的悲伤泪水。姜蓉浓汤的味道更是惊为天人,一个个老生姜手拉手在她的口中载歌载舞。来!干掉这一碗,以后还有什么艰难困苦不能克服?

宁珩收回目光,唇角向上扬了一扬。

以为这就结束了?

主菜之一端上来时,姜百万长舒一口气,自己这份看起来终于跟其他人一样了。米其林水准的精致摆盘,赏心悦目,超薄伊比利亚火腿片中间卷着金黄色的面包,分量不大却用了一个超级大白盘,还不如天津煎饼果子来得实在。唉!她喝了口矿泉水,叉起来一口吃下——

“爷爷,这道伊比利亚火腿佐蒜香烤面包味道很正宗呢。”一乐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她年纪小,大家都宠着她,宁殊贵微笑着点点头,慈爱地说:“乐乐喜欢是最好的。”

别人是蒜香烤面包,姜百万嘴里含着炸生姜,世界再次天崩地裂。

她算是明白了,今天给她的菜肴都是特制的,是由宁珩的魔爪操控的。该!她咽了下去,他怎么报复她都是应该的,毕竟一句对不起难解人心头之恨。等这顿生姜宴吃完,她也不欠他了。

生姜洋葱小牛排、生姜丝瓜千层面、生姜布丁佐糖渍生姜片,吃完这一轮,姜百万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全身,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感冒。不得不说,宁珩很了解她,她最厌恶什么,就命人做出来端给她。

别人是酒足饭饱,姜百万不停反胃,空调明明跟给力,她背后已经汗津津的了。

放下刀叉,大家总算可以利用咖啡时间交谈交谈。宁殊贵看起来对宁一俭的公司并不是很满意,一再要求他把典当行交给别人打理,回到集团内学点东西,问他想去宁尉还是宁珩那儿。

“我看宁珩那儿适合你,前阵子搞出那么一档子事,我看他也无心再担大任,不过辞职…我目前是不会同意的。”宁殊贵忽然把矛头转向了宁珩,“就算你向我坦白留学期间创业的事,我也不认为那种公司能和我们御通相提并论。你要去挪威,是自贬身价,一切又重新开始。明白吗?”

宁一俭一言不发,自从他上次一时冲动告诉宁珩颜淼淼车祸背后涉及的利益关系,宁珩和二叔之间好像裂了一条缝,前几天他听说宁珩向爷爷提出辞职,爷爷没有同意。他算是明白了,小叔根本无心当集团一把手,远走国外是避开将来家族纷争的最好办法。宁一俭偷偷看了看宁尉,老辣的他很平静,宁珩如果辞职去了国外,他等于成为了第一继承人。

要去挪威。

听了这话,姜百万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Leif的邀请,那是宁珩自己闯出来的一条路,如今他要继续走,不比这里差。只是,宁珩这一走,除了传统春节外,八成再也不会回来了。

本就没什么希望之光,如此一来,前方更加漆黑。

姜百万忽然兀自笑了笑,是苦笑,也是自嘲。再次告诉自己,不可能了,再不可能了。

“董事长,您宴请的宾客已经到齐了。” 立在宁殊贵身边的侍者轻声说。

“知道了。”宁殊贵站起来往外走。

这是一场商业气氛很浓的生日会,家族聚餐结束,大家都到外面同颇有来往的商业伙伴互相寒暄。姜百万找到空当跑去洗手间大吐特吐,生姜、洋葱、芫荽这类东西吃下去和吐出来都是一样味道,吐完了胃还一抽一抽的。

虚脱的姜百万一屁股坐在马桶上,抽了张纸擦眼角逸出的泪,等她休息够了,打算拉着姜维一块儿回家去。

“我得到姜大师的签名了!”洗手池那边有人在说话。

“姜维的画还不足以称为大家。”裴景筱的声音,敢情全场就她一个明白人,“他是怎么红起来的,还得问问宁总。”

“呃?宁总,你指的是…”

“御通制药的宁珩。若不是他一掷千金要买姜维的画送给宁董事长,他的画能这么水涨船高?”裴景筱有些清高地说,又话中有话道:“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听说‘万维’的真名叫‘姜维’时略微明白几分。爱屋及乌这句成语用在宁总身上再合适不过,然而‘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挺适合现在的他。”

“我有点听不懂哎。你说,那姜维的画以后到底…还能不能保值?”

“艺术品这种东西很难说,也许畅销就是一种价值,又或许只是昙花一现。”

这对姜百万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打击,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人。想不到爸爸的画也是宁珩炒作出来的,他在背后为自己和自己的家庭做了这么多,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偷了清单给颜叔叔。

宁珩是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只是她太自以为是,凭着一腔正义感,辜负了他。很多人都是被自己作死的,原来,她也不例外。

等裴景筱和另一个人出去后,姜百万赶紧也出去,只想找到爸爸拉着他赶紧回家。

可姜维在几杯酒下肚后有了点醉意,又因为被许多人吹捧着,摇摇晃晃的怎么也不肯回去,直嚷着要多喝几杯难得的好酒,为更多人签名。人在金钱和荣耀面前总是难以把持,无奈,姜百万使尽浑身力气扶他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想着出门去找找送他们来的司机,能不能把他二人再送回去。

一转身,一只忽然抬起的手臂拦住了她,抬眼一看,只见宁珩冷厉地望着她,眉心微蹙。

姜百万下意识咬住下唇,退后一步,心里又酸又苦。对他实在太愧疚,害他被董事长骂,被家族的人看笑话,还不得不引咎辞职。

“宁珩…”她低声唤了一句,以往的活泼不见,讪讪而羞愧地试着解释:“我不知道我爸来的是你父亲的生日会,就盲目地跟着来了。现在我正要回去的,你放心。”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宁珩回道,亦是一语双关。

想起裴景筱的话,姜百万愈发惭愧,今天从这儿回去,打死她也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更别提妄想和他继续。

那天,宁珩派人到墓园给颜淼淼送一束花,对方回来后报告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宝能制药的老总鲍国胜竟然先到一步,戴着墨镜十分遮遮掩掩。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他多次给颜霖汇款,最近一笔更是高达十万元,可很快就被颜霖赌了个精光。原来,颜淼淼的亲生父亲就是他,许多年来,颜霖利用这个事实多次向鲍国胜“借钱”,颜淼淼的母亲自知理亏,敢怒不敢言,只能尽量瞒着淼淼。

这次针对御通制药的清单泄露风波,正是鲍国胜一手操控,其中既有商业纷争,又有对女儿之死的怨恨。只不过,宁珩力挽狂澜,岐黄仲景丸的非议虽还在,可负面影响已降至最低。

大家都是棋子,互相利用罢了。颜淼淼和姜百万,一对情真意切的好闺蜜,只不过是阴谋的牺牲品。如果,淼淼还活着,姜百万绝不可能参合进来。然而既然参合了,他知道她一定会这么做。

“我不会原谅你。”宁珩再次补刀。

“我知道的。”姜百万垂头丧气地回答,然后鼓起勇气抬脸问:“你…真的打算去挪威了?”

宁珩没有回答,沉默地和她对视。

姜维醉醺醺的,没一会儿站起来又说要喝酒,姜百万只能转身去扶,跟着她爸爸摇摇晃晃的,还得不断去抢他手里的酒杯。“万万哪!爸爸今天很开心!”姜维一把搂住她,笑嘻嘻地说,“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爸爸从来没听别人发自内心叫一句‘老师’,也从来没有人用崇拜的目光看我一眼,真的,你知道吗?人就是这样,你没钱的时候…就是瞧不起你,包括你和你妈!”

“爸,你醉了。”姜百万有点悲伤地说,他不管不顾家庭的这些年,自己和妈妈所吃的苦他又怎会理解,早年她妈妈一个人扛着煤气罐、踩着高凳子换灯泡、为了省钱自己修水管被淋一身水的时候他又怎么会知道。

或许她爸爸就是昙花一现,以后还是要回归原来的生活。姜百万好不容易夺下酒杯,再转头,宁珩已经走了。

“爸爸,我们…回去吧。”姜百万轻声说,刚把姜维扶着站起来,就有几个人围过来找他聊天切磋,她被狼狈地挤到一边,手足无措地伸着脖子往人群里看。这波人潮总算过去,她上前扶着更加醉醺醺的姜维,他已经云里雾里,甚至还想当场泼墨一幅现场拍卖。知道爸爸的画是宁珩炒起来的之后,姜百万只觉得害臊,用力拉着姜维往大厅外面走。

就要走出大厅时,她让姜维暂时倚着门框站着,回头在会场里寻找着宁珩的身影。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到他,或许下一次在街上偶然遇见,就像电视剧中一样,已是若干年后,他拖家带口的,她或许独身一人,或许也成了别人的妻子和母亲。

找到了,宁珩背对着她坐在吧台,四方杯里的威士忌酒液像流动的琥珀。姜百万迟疑了半分钟,把姜维扶到一张皮椅上坐下,问侍者要了一杯看上去应该装着香槟的高脚杯,向他走去。

牛皮糖

“宁珩。”姜百万厚着二十万分脸皮停在他身边,双手捧着杯子,“我扶我爸先回家…再见了。”

自己若有细胖子一半勇气,现在定会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背上,怎么赶也赶不走。带着几分胆怯,姜百万欣喜地看见宁珩转过头看着她,同时也望着她手中的酒。

“换一杯。”

“嗯?”姜百万愣住了。

宁珩看向调酒师,用下巴指了一下酒柜一边,调酒师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见,他屈起食指扣了扣杯壁,又做了个往里倒的手势,调酒师立刻会意。

这是要原酒。

姜百万则些许愕然地看着调酒师轻放在吧台上的一杯蓝绿色的酒。

苦艾。没想到他竟然拿来了这种超级难喝的酒。

“能换杯百利甜吗?”姜百万指着前方,用商量的口吻问。

“不能。”

“还不如喝风油精!”

宁珩冷笑出声,端起杯子往她前面一送,残忍地告诉她:“没的商量。”

姜百万接过酒杯,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背,她觉得唐突了,然而那种过电的感觉却又席卷而来,好想伸手去一把握紧,就像以前一样。她凑近杯口闻了闻,一撇嘴,想起自己曾经也给他喝过苦艾原酒,现在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她喝了一口,龇牙咧嘴的好想吐掉。宁珩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她小鸡啄米似的一会儿一口一会儿一口,每喝一口都露出各种古怪扭曲的表情,努力了半天杯子里竟然还剩三分之二。

他想起来了,她是不服软的,只要认为已经要做某事,就一味去做,不管期间发生了什么、遇到什么人,直直往牛角尖里钻。这杯莫说是苦艾,就是鸩酒,她认为自己应该喝时也会义无反顾。这样认死理的人,才会一再向他道歉,虽然现在已分不清谁对谁错。

苦艾喝下去半杯时,不胜酒力的姜百万有点发晕,她忽然伸出双手握住宁珩的右手,拇指在他手背磨蹭着好像要抓紧时间占尽人家便宜一样,“宁珩!我很后悔!我不整那么多幺蛾子,现在你不会引咎辞职、过得这么惨!”

宁珩眉头一皱,但没将手抽出来,心想,我看上去过得很惨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现在也是…真惨。”姜百万又喝了一小口苦艾,鼻子眼睛皱成一团,摇摇头,继续说:“我很想你,每当想到你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经常跟我在一起了我就感觉…非常绝望,我想化悲痛为食量,可一点也吃不下去,只能比以前多吃一碗饭而已!”

宁珩伸出左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嗯,确实比以前圆了。

“我是个坏混蛋。”姜百万继续自我检讨,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了算了,反正她本来就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而喜欢他,“我一边喜欢你一边还要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心存侥幸,自以为是,也根本没想到别人拿了清单会去做什么,我只想证明你们跟淼淼的车祸没有关系也好毫无顾忌地和你在一起呀!”她嘴一扁,有点哭相,“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你还是被我惹毛了,我这回算是踩到你的狗尾巴了!”

敢情我在你眼里一直就是条狗。宁珩太阳穴上方浮起几条纠结的青筋。不过,她拿清单给颜霖看的目的竟是想毫无顾忌地和他在一起,这一点倒是出乎意料。他的脸色缓和了些,看向她的目光也添了几分从前的暖意。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你,醒来你就不见了,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失恋就喜欢喝酒,把自己灌醉,原来这样可以久久地睡着然后梦见求而不得的恋人啊。我真是…没办法接受你不在了的这个事实!”

喂,谁不在了?宁珩双眸一眯,又添几分不悦。

“如果时间倒回半年,我绝对不做这样迂回的事!堵着宁一俭问个清楚,再杀到你身边狠狠追你!像细胖子追江医生那样…你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白天晚上缠着你!”也许是受到自己的鼓舞,她喝了一大口酒,难过得终于舍得放开他的右手转而难过地捶了几下胸口,胸口那团软肉随之颤动几下,使得宁珩目光的温度上升几分。

“你喝多了。”宁珩从她手中把杯子抽走放在一边,比了个“收走”的手势。

“我很清醒。”姜百万直起身,还故作精明地眨了眨眼睛,“不然我背一遍九九乘法表给你听?”

“背《史记》才符合你的身份。”宁珩拍拍她的肩膀,温馨提示道。

姜百万大张着嘴,愣愣地喃喃几句,好像真打算背。

宁珩直起身,比她高一个头,因此有些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意味,“认识到错了?”

姜百万点头如捣蒜,“错得离谱,大错特错!”

“哦。”又是这样冷场的回答!

姜百万再次心灰意冷,抿了抿唇,可怜巴巴地又抬眼看看他。虽说宽容是一种美德,但你一句“对不起,我错了”不能强求别人原谅。“再见了…”她低声说,在旁人不解和好奇的目光下抬手摇了摇算作告别,走到大厅门口惊奇地发现姜维不知又跑哪儿去了。

看来,“爸爸去哪儿”一直是她人生的主题之一。

“姜小姐。”一个侍者走了过来,“姜大师喝醉了,已安排客房休息。您现在是去客房还是回家?如果您要回家,我们会安排车辆先送您回去,明天一早再把姜大师送回去。”

“我去客房把我爸带回家。”姜百万觉得很丢人,无奈地回答。

“好的。”侍者颔首微笑道。

姜百万跟着他走出大厅,一边注意着脚下的石子路一边打量夜色中布置精致的山庄,那儿一座假山,这儿两颗罗汉松,凉风习习,吹来属于青草的香气,让她犯晕的脑子有了许多清醒,不禁叫住前面带路的侍者:“能送点吃的吗,我吃完再走!”

总不能来一趟这种高级度假村,吃完了吐,吐完了喝苦艾就滚蛋吧,怎么也得再吃几个包子呀。

只见侍者拿出对讲机,叽叽咕咕说了几句,不一会儿,里头传来回应声,忽然停了一下,郑重地说了句“是”,然后微笑着转身,“姜小姐,请跟我走。”

姜百万发现他转向了另一条路,路的两侧种着两排开着紫色小花的矮树。

一幢独立二层小楼出现在眼前,巧克力色的尖屋顶,烟灰色的墙壁,透过落地窗能看到里头层层叠叠繁复的窗帘。姜百万心里啧啧称赞,这里连客房都是这样豪华中带着考究,若不是觉得丢人和窝囊,真想住一晚、吃过早餐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