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笑,看着她眼底的俏皮:“踏上潼州之路,我就不能太有时间照顾你了。”

“我会一直,站在你的后面,等着你回来。”她笑,没有害怕,没有担心。

二心相连,知他,不会弃她而去,不会连命也不要。潼州要守,知他亡,她不会独活,只要在世的时候,不曾后悔过。

很多的爱情,激烈过,挣扎过,然后平静,然后乏味。

而她和裴奉飞,平淡过,幸福过,看淡了生命,只想,能再回复。

第二天,马上就带着人赶往潼州,一路上,还能看到流离之人,看到他,一句话也说不出,静静地流着泪,很快又加入了队伍中。

他知道,这些队伍并不能上战场,没有任何的训练过,没有规划过,不是契丹的对手,他们只是无辜的百姓,只要夺回自己的家,何必去拼。以人拼人,那是打仗中的下策。

他让他们在潼州附近安全的地方住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有地的地方,就能找到吃的,能种出吃的。

安顿好妩音,他独自一个人去打探消息,潼州四处都是契丹人,只有等入夜了,他才有机会去看。

低矮的草房里,风在呼呼地叫着,妩音像个小公子一般,确实满脸的焦急等着妩音的到来。

天都快亮了,怎么还不回来呢?好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啊。

很轻很轻的马蹄声,打断她的忧思,她站起身,才打开门,他就带着寒风之气闪了进来。

终于,一颗心归位,她拉着他坐下,倒杯热水让他喝,站在他的身后揉搓他的肩。

裴奉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潼州城是整座城都沦陷了,几十万的兵马就驻守在潼州门。”

“我想,他们没有发动,大概是三王子那里没有动静,也不敢贸然而来。”

他点点头:“有道理,皇上现在登基了,一直很平静,契丹还在观望着,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潼州,以现在国力二分的情势,是大大不妙的,兵贵神速,今晚上我还得入城。”

“嗯,你现在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晚上才有精神,有气力。”

他抱着她的腰,头埋在她的胸怀里:“抱着你,似乎让我所有的不安都能安静下来。”

妩音心想,裴奉飞的心里,也是很脆弱的,他面对人的一面,很刚强。只是,他也是人,需要被呵护,她顺着他的发:“好好睡一觉,走了那么久,你几乎都没有怎么休息过。”

“我想好好保护你,又怕你的特殊会被人发现,你可知道,契丹出了多少银子买我的人头,三千万两,这个是一笔让个人只能观望的钱财,人心,谁也说不准,别的,倒也难近我的心。只是,妩音,我怕别人会伤害到你,为你,我不惧颈上人头。”

以为,只要有爱,不怕死,不怕苦,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到了潼州才发现,步步惊心,她是万不愿的,如果别人掠了她做威胁,要他的人头,她倒不如咬舌自尽。

她低下头,靠在他的头上:“我来潼州,是不是错了?如有有一天,这样的事情发生,裴奉飞,你要是敢用颈上的头来救赎我,我不仅也会死,还会恨死你。”

“不必说那么沉重,没到那个地步,钱财能引来虎狼,却也是有正道人士,妩音,我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不会让你受伤害。”他变得脆弱,变得害怕,怕她让人刺杀。

“你去潜到城里,也带着我吗?”

“是的。”他说:“我背着你,我一样能攀墙走壁。”

她低低地笑:“那不是,很刺激,我做你后面的眼睛。”她不会拖累他的。

这里,没有一个他的亲信,虽然,都是一腔热血之人,如交以重任,让契丹抓住,而且供出了他,那么,契丹就会大举得进攻这里。

要然过一个人说话,是很容易。死算什么?那是最简单的事,酷刑更是连死都不能。

白天休息,养精蓄锐,一到晚上,就出来。

冬天的夜来得快,也很冷,她坐在他背后,紧紧地环着他的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她喜欢这样子,她是不是很有冒险精神,和他同进退。

差不多的时候,他停下马,这千里马通人性,隐在林中,他拉着她,如同家里一样,每一条路,都清清楚楚。抬头往上看,还能看到契丹人点燃的火把,旺旺地烧着。

黑夜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只能听到彼此的喘息声。

他在一处停下,种的是什么?她不清楚,他将那东西移开,原来是用木板隔着,上面堆着泥土来种的,下面是黑幽幽的洞。

他跳了下去,将她也抱下,手又将那木板移回去。

黑黑的洞,只能容下一人穿行,他的手紧紧地扣着她的手,黑暗中,谁也没有说话,幽幽长长的,像是永远也走不完一样,如果让她一个人呢,她是绝对不敢来的。

但是此刻,不得不佩服他的精细,竟然还有这样的地道进入潼州城里。

走到底,他小声地敲着,轻轻地两下,过一会,再轻轻地两下,轻得,像是老鼠在走动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上面传来咳嗽的声音,他又敲了下三下。

这时,眼前然蓦开朗起来,裴奉飞爬上去,又伸出手,将她拉上来。

原来,这是一个坑,简单的木板,就挡在上面,一个老妇人轻声地叫:“将军来了,我准备了饭菜,将军随意用些。”

“莫婆,不必客气,这是我的书僮,莫婆,今日城里有没有再来搜?”

那莫婆很是恭敬,很客气,还有种感激在眼里,小声地说:“今日倒是没有,又抓了不少壮丁啊,唉!”她长长地叹着气。

“必是要攻我天朝了,莫婆,三更过后,我去烧了他们的粮。”

妩音摇头:“不行,不能烧粮,你要是烧了,他们必又会搜尽每家每户的米缸了,到时候,百姓们更会雪上加霜,倒不如,就逐走他们的马,打仗怎么能没有马,马一跑,必会受惊,撞倒这个,撞倒那个,甚至会引起大火,契丹要想攻,必不会那么快了。”

他眼里有些赞赏的笑:“趁乱放火?倒是好。”

“不,有个更好的方法,马惧火,在马尾上绑上草,一点起来,马就会狂跑,届时,烧到什么,便是什么了。”

“小姐真是好计啊。”那莫婆也笑了。

妩音结舌:“我,我是书僮啊。”

“小姐,是男是女的,一眼就能看穿,我是几十岁的人了,岂会看不出来。”

她拉长脸:“真的,很容易就看出来吗?”

裴奉飞轻笑:“是的,一眼就看出来了。莫婆,还有火油没有,绑上干草之后,倒也不用点火,四处洒些火油,火更猛,马跑得更快。”

她竖起拇指:“厉害的裴将军,要不要趁乱去杀几员大将。挫挫他们的威风。”

第六十九章:夜遇刺客

他摇头:“这不是好时候,此次进攻,全由契丹大皇子和二皇子领兵,大皇子残暴,二皇子精明。”

“二个皇子领兵,这可是不妥,除非只有一个帅。不然,谁听谁的,或者,二个人的想法,带兵完全一样。不然,就会有意见。”

“契丹王想让兄弟有互补,大皇子和二皇子关系倒不是很好,据说,帅印有二个,这倒是难取。”不然,取了一个,兄弟必会以为是对方所偷,关系,越好的不好,当然,要偷,就偷二皇子的,让大皇子去夺权,局时,兄弟分化,内乱更是兵家所忌。大皇子残暴好战,急于贪功,极易好战。

妩音轻笑,二皇子,是那个欣赏她的二皇子完颜风吧。

如果有机会,她会去偷,只是,那完颜风认得她,知道她是阿蛮公主。不过,她嫁给裴奉飞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裴奉飞杀敌无数,那完颜风必定是恨他,她妩音,假阿蛮,再见之时,他还会杀吗?她的名声甚是臭,也极少人知道她和裴奉飞很相爱,这一手,都是他所促成的。大概,要恨,也是她恨他多一点。

三更之时,夜黑如墨,冷风啸叫。

她手心冒出汗,紧紧地扣着裴奉飞的手,一点也不怕。

大概城门那里防得很严,相反的,城里就显得松多了,只是稀疏几个人在打着瞌睡。

裴奉飞是在军营中过来的人,他知道,所谓的后营在那里,对潼州,他熟得你是老朋友了。她知道为什么百姓都记得他,他是将军,也是一个最好的父母官,那时候初来潼州,下大雨,他就在街上帮百姓收拾着东西,叫人怎么能不记得他呢?

马低低地嘶叫着,还有着契丹的传统,用帐篷搭造很大的马厩,几千匹马就挤挤挨挨的在里面。马嘶之扭不低于耳,四处皆有人走动看守。

入口处防范的甚严,几十个人守着,这是帐篷,守住了门口,一刀下去,还不是成了入口呢?

裴奉飞用刀划开帐篷,探起头去,四处都是马。

他钻进去,妩音后面跟着进去,双手拉着那开口,小声地说:“我在这里,一会,你绑完之后,再回来找我,如果那巡逻的兵士看到这破帐,一定会起疑的。”

马的臭味,屎味,都在鼻腔充斥着。

“小心一些。”他吩咐,她真是比他还要细心。

她点头:“如果马尾不好绑,马嘶啼,你先摸摸它们,让它们喜欢,再绑上。”

“等我,我很快回来。”他拿着火油,走一些,洒一些,隔一些,就绑上长长的干草,洒上点火油,局时地上的草一烧起来,马就狂奔,马尾一着火,要想拦,也拦不住。

马厩里,最多的,就是草,何防点不着呢?

暗夜里,谁能看到,有人在马底下偷偷摸摸,马叫,只是正常之事。

妩音的心口直跳,好是刺激啊,杀人,她是不是也在干着这样的事呢?为了他,她也开始用着她所知道的来帮他杀人吗?马狂跑出去,要踏死多少人啊。

人为什么就要欺人,互不侵犯,不是很好吗?帝王的霸业,要多大,他们才算满足呢?

一将成,万骨枯,秀丽的江山下,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

听说,越是美丽的地方,地下,就越多枯骨。

打仗,最惨的,当是百姓,打赢呢?赢得了领地,可是,受伤的人又有多少,战死的人又有多少,苍国死得惨死的人,又浮在她的眼前,满地都是尸体,有苍国的,有天朝的。

多少父母,用心血,从牙牙学语开始教起,直到一个人的成长,强大,倾注了多少的爱啊,死不过是头点地。帝王,总是想到他们的霸业,想到他们的丰功伟绩,生命在他们的手中,像是蝼蚁一般,只要胜,胜的背后,又是谁在哭。

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她不懂什么叫做男人事业,千古传颂的伟业。

她的见识,是上不了台面,小家子气,她没有错,人总是不同的,你喜欢你的宏图大志,我喜我的独守四园。可是,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这种思想,是所不容的。

三千万的赏金来要他的头啊,她一想到,指尖都在颤抖,什么时候,潼州才算完呢?这一次如果能平安地隐退,那如果再一次呢?路,变得遥远。

风有些呼呼地入来,吹着她的脑袋,黑夜中,看不到光明,只能从缝里见到远处的火把。

又有要巡逻而过,那火光有些强亮,她低下头,双手不曾放松地上下抓着那割开的缝。

晚上,总是让人有些迷蒙的,他们,只会随便看看,没有什么异常变继续走着。

马厩实在是太大了,她的脚都开始蹲得酸软了,马厩里的味道很难闻,让人想吐。

她听不到,他在那里,看不到,他在那里,但是她知道,他会回来。

过了许久,裴奉飞转了大半个圈,又回来了:“好了。”他拉下她的头,却触到一片冰凉:“很怕吗?”他有些担忧,一会,惨叫声,她会不会吓到。

妩音摇摇头:“不怕,他们进攻了潼州,进攻了我们天朝,不杀他们,就会杀百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生是苍国人,死已是天朝鬼了。

裴奉飞将身边的草都拨开,拿把草点起火。

慢慢地烧起来,他站起来,四处一散。火毕毕地烧起来了。

从缝里出来,藏在一户高墙之上,看不到里面马惨叫的样子,火很大,连帐篷都点着了,烟火冲上了天际,马如潮水一般地冲了出去,他捂着她的眼睛:“别看。”

人倒下,就没有再生还的机会,让铁蹄踏在身上,是很残忍的事。

惨叫声,狂叫声,都混成了一片,看不到,还能感受到那种磅礴的气息,连这墙,都在抖着一样。

裴奉飞看着马带着火,混乱地往外冲去,大批的人马赶来,连挡,也不敢挡,只能追在后面跟着。

带着妩音,又从地道中,出去。

她再回头看的时候,城里,还有着亮光,浓烟滚滚而起:“你说,那些马,会冲到那里去呢?”

“契丹。这些马都是契丹的铁骑,从契丹而来,这往天朝的城门已是紧闭,必会往契丹而去。”

“放走了这些马,也只能挡个一天的。”她有些担心啊。

他牵着她的手走:“不必担心,探得真正的粮草在地里,我便会去烧了他们的草粮,粮草一断,如何打仗。”契丹人狡猾,粮草并不放于城内。

“我会成为你的负担吗?我连装男人,都装得不像。”她叹气,在马厩里,想了很多。

她想要过安定的生活,打扰于她,她一点也不喜欢,流血,死人。

裴奉飞摇头:“这如何是,妩音,那我让人送你到阿萝山,好吗?”

“不好,我不要回去。”她坚持,一定要守在他的身边,想必这一次烧马,契丹一定会惊觉,裴奉飞到了潼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像宫里一样,监视她的人,就有好几处。

百姓里面,有没有混入奸细,谁又知道,前面的路,更会是步步艰难的,皇甫玉华,没有将给他,没有兵给他。什么,都得靠自己。三天,三天卢先才会带一千轻骑而来,一千能顶什么用啊。契丹是几十万的雄兵驻守啊。

要是一个离开,他不在了,那是她一辈子最痛心的事。

“我尽量,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她笑着:“我用我的聪明,来助你,如果,我真的死了,就是我的命,我的墓上刻着裴奉飞之妻,我就满足了。”说出来,轻松多了。

他轻笑:“笨蛋,岂有这样说的,我倒没有见人这样自奈过。”

招来千里马,奔驰在月光下。没有走多久,就有一匹马等候已久了。

冰冷的剑光,看不清楚的脸,黑色的衣服,想来,是等他的。

裴奉飞拉住马:“这位仁兄?”

“我在这里等候已久,马厩一着火,我就出城在这里等你了,久闻大名了,裴将军。”

“让你久等,有何事?”他防备地问着,一手紧紧地抱着妩音的腰。

冷冷的杀气也能感觉得到,黑衣人只有眼睛露出来:“裴将军,今日是来借你的头一用。”

冷汗,从妩音的头上冒了下来,那就是来杀他的人,能想到火会与他有关,这人,也不是一般的刺客,她吞下口水:“你是契丹人吗?”

“不是。”

“你是天朝人吗?”

“我不,我是苍国人,妩音。”那人,竟然能叫出她的名字,她更是惊骇了。

“苍国人,你是,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我是苍国人,我认识你,这些,都只是我的事,我的目的,就是要他的人头,如果,你还是苍国人,还流着苍国的血,你就得助我,裴奉飞攻打苍国,是何止的一个惨,国破了,家没了,人亡了,是不是,公主。”他加重后面的安。

是恶梦吗?她不想想起的东西,为什么让提了起来,一定是的。

“不要。”她大声地叫着:“不是他愿意想打的,将军只是听命于行事,何况,当年之事,也是苍国有错在先,想和契丹联手对付天朝,却让契丹摆了一道,如今,裴奉飞要和契丹人打,这是报了一个仇,为何要了他的头。”

“妩音。”裴奉飞有些感动:“我是我结的仇,男人的事,无关于女人。”他提着她的腰,要让她下马去,妩音却不肯,紧紧抱着马头:“你是苍国人,你就要去杀契丹人,杀那个挑拨事非的女人,现在苍国和天朝已经修好,虽然俯为臣,天朝也不曾再攻打到苍国,契丹人要是攻下了天朝,你以为,苍国还能保住吗?你在契丹人那里出现,你现在来杀他。”她笑,是冷嘲的笑:“你是契丹的什么将领呢?还是,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悲凉啊,钱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吗?

那人也笑:“妩音人,你是在笑话我吗?没错,我是为了钱而来,三千万的赏银,并不少,而且杀了他,我便是苍国的英雄,契丹的红人。妩音,你是苍国人吗?我要是你,我就一刀送进他的心窝里去,是谁害你下嫁的,是谁让你失身的,是谁在城外羞辱你的。”

他的话,如一把刀,刺到她的心尖口里,她刻意不去记的啊。

“妩音。”裴奉飞心里有些暖:“我知道,你想说的什么?不必去计较,要我命的人千千万,如果我没有一些本事,我早就死了。”

她松开手,却还在颤抖着。他跳下马,将她抱下来,那黑衣人也下了马,剑在月光下,幽冷的像是地狱里的幽魂一样。

“不必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他走得远远的,不想让她看到打斗声。她越来越胆小,因为,她越来越在乎自己。

为了钱,可以要一个人的命,有人,为了保住百姓的命,孤身来潼州。

人与人之间,真的是不同的。

这个黑衣人,一定是见过她的,悲哀的感觉,却是袭满了全身。是阿蛮公主的剑客吗?那她的秘密,还能保吗?

第七十章:阿蛮公主

要来的事情,总是挡不住,她心在颤抖,害怕。

害怕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她担心的是,裴奉飞知道秘密后,会怎么样呢?

爱人贵在爱心,不是爱声名,从一开始,如果爱她的声名身份的话,那裴奉飞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这是一个耻辱,全天朝人都知道的耻辱。

稍有些血性的人,不但不会爱上她,而且还会千方百计地折磨她。她带来的,并不是光荣,声名狼狈,裴奉飞爱的是她,实实在在的她。

她是一个宫女,不是公主,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无关于爱不爱,恨不恨的事,而是,要是这个秘密让人揭发了出来,太子,更是有理由了。

阿蛮啊,为什么还会再出现啊,不是远走高飞了吗?不是永远不会到天朝来了吗?为什么?还会来呢?而且,一来,会引起惊天动地的事啊。不仅,她有罪,裴奉飞有罪,连苍国也有罪啊,皇上的一心想要得到她,这不是一个让人哑口的好时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