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忽然发现马路的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坑,坑很深很深,像个无敌(错别字,应为底)洞,要是踩上去,一定会摔死的。原(错别字,应为远)处,一个老奶奶走了过来,她眯着眼睛,好像看不清楚的样子,越走越近。我的心里很紧张:怎么办呢,老师教育我们,要乐于助人,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这时单元语文园地里必背的名人名言)。说时迟,那时快,老奶奶来了,我果断地往坑上一趴,两个手抓住坑的那一头,两只脚在坑的这一头,就好像架起了一座桥一样,老奶奶踩着我的背,从我的身上安全地走过去了。

虽然我的背上多了两个脚印,很痛很痛,但是我的心里开心极了。

老师们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朝历老师竖起大拇指。历老师勉强站了起来,捡起作文本,趴在课桌上颤抖着写下评语:

会运用比喻句,进步很大;“果断”“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个词用得很好,要表扬。你还运用了夸张的手法,但是,老师建议你要分清楚想象和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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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作业是丁哲华发下来的,他走到江夏身边,特意翻开本子匆匆看了一眼,上面有几个老师圈的红字和红色波浪线,应该是代表写得好的意思,于是就高兴地说:“江夏,老师夸你写得好了。”说着把本子往江夏那里一丢。

江夏也很高兴,作文她还从来没被表扬过呢,正想翻开看,作文本被旁边的云依宁一下子抢了过去,“我看看,我看看。”说着,她翻开了作文本,读起老师的评语来了,“会运用比喻句…但是,老师建议你要分清想象和现实…哈哈哈,你都没有分数,这叫写得好!哈哈哈…”

江夏一把夺回作文本,气愤地推了一把云依宁,云依宁噔噔蹬的后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在了程风行的身上,差点摔了一跤。程风行赶紧扶住了她,看了一眼江夏。

江夏心头火起,大声说:“程三娃,你看我干什么?”

教室里哄堂大笑,程风行默不作声地坐下,云依宁不干了,质问说:“你为什么推我!你还给人取外号!”

丁哲华从后面跑了上来,小声地说:“云依宁,是你先取笑江夏的。”

云依宁俏脸发白,说:“我在念老师的评语,难道老师也在取笑江夏啊?”

荆含予在旁边慢悠悠地说:“你没有经过江夏同意就拿她的作文本,这样是很没有礼貌的。”

“我——”云依宁有点狼狈,想了想说,“你们三个都是一伙的,我不和你们吵架。”

上课铃声叮铃铃地响了,大家都悻悻地在位置上做好,历老师进来了,面带微笑:“同学们,今天我们来讲评一下昨天的作文。这次作文写得最好的是程风行同学,他写的在家乡看到消防员叔叔搭救把头卡在栏杆里的小弟弟的事情,神态和动作描写很仔细,心理活动也很生动,下面我来念念他的作文。”

云依宁忽然举起手来:“老师,我有件事情要报告。”

历老师诧异地看看她,说:“什么事情?”

“江夏刚才给同学们起外号,她给程风行起外号了。”

小学里外号满天飞,姓朱的起外号叫“猪头”,姓王的叫“王老五”,最惨的一个姓史的,叫史东兴,班里的人有的叫他“屎壳郎”,有的叫他“死东西”,还有的叫他“米田共”,把人家男孩子叫得回家哭诉了好几回,差点就逃学了。学校里为了刹住这股歪风,要班主任下大力气整治班里所有起外号的现象。

江夏咻地站了起来,气鼓鼓地说:“我就叫了,怎么样,程三娃!程三娃!程三娃!”

教室里笑成一团,历老师皱起眉头,说:“江夏,不要这样,告诉老师是怎么回事?你是个好孩子,不能给别人乱起外号的。”

江夏脑袋里一团糨糊,手里的作文本被捏成一团,眼睛死死地盯着历老师,那样子,就像一头犟脾气的小野马,即将脱缰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程风行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历老师,我的小名叫程三娃,不是外号。”

第 7 章

江夏的心情很好,晚上多吃了半碗饭,甚至冲着程风行笑了一下,让孙阿姨心里乐开了花:两个孩子,一个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如果能友好相处,那该有多好啊。其实江夏只是在回味上课时程风行说完那句话时云依宁惊诧的表情,那个时候,她是多尴尬啊。

可是,好心情持续了没几天。周一的时候都要交作文,丁哲华收作文到江夏这里卡了壳了,江夏作文忘记带了。丁哲华着急地说:“江夏,你再找找,会不会放在书包的夹层里?”

江夏摇摇头,说:“没有,我都找过了,忘记在家里了。”

同桌荆含予自告奋勇地说:“我来帮你再找一遍。”说着,就要翻江夏的书包。

江夏一下子把整个人都扑在书包上,压得死死地:“不要你找,作文本在家里。”

丁哲华没办法,只好拿着其他四十五本作文本交给了历老师。

历老师有点怀疑,江夏从来没有忘记过做作业,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带作业到学校,这点她那牛皮哄哄的大哥倒是做得很好。今天是破天荒第一次,可不能养成习惯。中午午休的时候,她走到江夏身边,问:“作文本为什么没有带啊?”

“忘记了。”江夏没有看历老师的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书包。

历老师放柔了声音,再问:“是没有写还是没有带啊?”

“没有带。”江夏的头更低了。

“那让老师找找看。”历老师盯着她,心想,这个一定有问题。

江夏抓紧书包,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把手松开了。历老师在书包里找了一圈,的确没有找到那本作文本,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暗暗责怪自己对江夏的多疑。就在这时,程风行在后面犹豫地叫了一声:“历老师…”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昨天晚上,他看到江夏把作文本偷偷地用透明胶胶在一本书里面,然后在那里得意地笑。如果说出来,那江夏一定会恨死他了。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隐隐地盼望江夏能象昨天一样对他微笑。

历老师回头一看,程风行站在那里,眼睛定定地看着江夏的书包,她不由得心里一动,顺着他的目光,她发现有一本《科学》书看起来稍微有点厚,伸手一摸,她顿时心里明白了,拿起这本书,对江夏说:“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江夏愤愤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白了一眼程风行。程风行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眼看着她磨磨蹭蹭地走进了办公室,半天才眼睛红红地走了出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江夏狠狠地推了一把程风行,咬着牙说:“叛徒!”说完,脸一转,昂首走了。历老师跟着江夏后面也走出了办公室,看到程风行愣愣地站在那里,亲切地说:“小夏和你住在一起吧?”

程风行点了点头。

“那你要多帮帮她。上次你们是不是笑话她的作文了?这可不好,江夏都不想写作文了。”

程风行沉默了半天,点点头,又吐出几个字:“我没有。”说完,回教室去了。

历老师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在心里叹息: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沉默了。

从此以后,程风行总是提前把自己的作文写好,然后悄悄把它放到江夏做作业的书桌上,等上学的时候再拿回来。第一次他去拿回作文本的时候,发现刚写的文章被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顿时,眼泪涌了上来,他咬着牙,又把它逼了回去,默默地捡起那团纸头,揉平了,又用透明胶贴好。第二次的时候整个本子都被揉成一团,扔在垃圾桶里,他捡起来一看,还好,新写的作文没有被撕下来。第三次第四次…最后可能江大小姐扔得累了,作文本总算好好地躺在书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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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级的时候,江夏看到别的同学都自己上学放学了,缠着江春一定也要独立,不要孙阿姨每天接送了。江春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好和她约法三章,第一,要和程风行一起上学放学,不可以一个人。第二,放学了一定要马上回家。第三,不能和除了家里人之外的任何人说话。江夏忙不迭地点头同意,快得让人怀疑她根本没有听清这约法三章到底是什么。

江春不放心,他已经高三了,课业繁重,抽空陪江夏的时间也少了很多,更不能经常跑去接江夏,于是就叫来程风行,和他认真地谈了一次心,程风行听到江夏被绑架的事情并不惊讶,只是认真地点点头,说:“我会保护她的。”

江夏可不知道这些,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放飞的鸽子,远离了孙阿姨的唠叨,终于可以自由自在了!虽然屁股后面总跟着一个程风行,可他总是默不作声地离她一米的距离,不会干涉她去小卖部买点零食,也不会干涉她在操场里疯玩,更不会在她耳边一直念叨要回家。

一天上学的时候江夏在校门口碰到了吴嘉浩,浩浩已经长得比江夏高了一个头,一身校服穿在身上,白底蓝条,颇有点翩翩少年的味道。“江夏,你什么时候再到我家来玩啊?”浩浩问,“你家搬走以后,我都没人玩了。”

“扬扬和红毛不是都还在的。”江夏说。

“扬扬以前你一叫他就出来了,现在每天回家就关在家里弹钢琴,红毛我才不要和他玩呢,脏死了。”浩浩叹了一口气。

“那我今天来你家玩好了。”江夏忽然兴奋地说。

“真的?骗人的话期末考大鸭蛋!”吴嘉浩眼睛一亮。

江夏眼睛咕噜噜一转,冲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放学的时候,吴嘉浩叫了班里两个同学,在校门口装着不小心撞了程风行一下,江夏乘机往旁边一闪,闪到树丛里躲了起来。透过树枝的缝隙,她看见程风行把掉在地上的书胡乱塞到书包里,焦急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四处寻找了起来,没一会儿,他急步往前走去,一路东张西望,很快就没了身影。

江夏想了想,没有马上出来,果然,程风行没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脸上的神情已经变得有点恐慌了,在校门口找了一圈,又跑到学校里,嘴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躲在树丛里偷偷地笑:让你每天跟着我!

等程风行第二次走出校门,江夏这才从树丛里钻出来,吴嘉浩在前面不远处的小卖部等她,还给她买了瓶营养快线。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另一条路走了。

这一玩,玩到吴嘉浩的父母都下班了才告一段落,吴爸爸和吴妈妈热情地邀请她在家吃晚饭,江夏一看桌上放着她爱吃的椒盐虾咕,摸摸肚子有点饿了,高兴地点了点头。

等到江夏回到家里,已经将近七点。远远地,她看到自己家的门大开着,很多人在那里急匆匆地进出,心里有点奇怪,还没等她进门呢,从门里出来一个人,激动地大叫起来:“小夏回来了!小夏回来了!”说着一个箭步冲到江夏身边,把她抱了起来。

江夏一看,是家里的驾驶员陈叔叔,她抓着陈叔叔的头发,咯咯笑着说:“陈叔叔,你有好多头皮屑!”

陈叔叔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我们整个公司全都人仰马翻了!你还有心情关心我的头皮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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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散去了,家里顿时显得空荡荡起来。江夏知道这次自己闯了大祸了,低着头乖乖地站在客厅中间,江爸爸、江妈妈、江春都坐在沙发上,孙阿姨抹着眼泪站在旁边。她偷偷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心里有点奇怪:那个讨厌的程风行跑哪里去了。

江爸爸啪地拍了一下茶几,桌上的几个茶杯都跳了起来:“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们全部都出动去找你了!”

“去同学家玩了。”江夏的声音象蚊子叫。

江春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江夏,不紧不慢地问:“爸,手拍疼了没。”

江爸爸气得不打一处来,又拍了一下茶几,杯子应声滚到地毯上:“你这个做哥哥的就知道袒护她!我们都快急疯了,要是象上次一样——”江爸爸被江妈妈拧了一下,语声戛然而止。

江春弯腰捡起杯子,说:“这个杯子全水晶的,妈妈买来很贵,碎了多浪费钱啊。”

孙阿姨走到江夏旁边,哽咽着说:“别骂小夏了,都怪风行没有看好小夏,平安回来就好了。”

江爸爸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无力地靠在沙发上,说:“小夏,快去看看你程哥哥吧。”

江夏磨磨蹭蹭地走到程风行的卧室外,敲敲门,里面没有声音,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他的人影。她想了想,在屋子外面转了一圈,在屋边的墙角边看到程风行靠在那里,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身上,让江夏心里一跳,莫名地心虚起来。她悄悄走到他身边,吓了一跳:程风行的左脸颊红肿一片,嘴角发青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再仔细一看,他的脸颊上布满了泪痕,眼泪无声的流淌下来,轻轻地滴在他的衣襟上。

江夏心慌起来,笨拙地举起衣袖去擦他的眼泪,小声说:“你别哭了,我以后都不扔下你自己去玩了。”

程风行沉默不语。江夏小心地踮起脚尖,轻轻地碰了一下他发青的嘴角,问:“痛吗?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

程风行摇摇头,擦擦眼泪,一瘸一拐地往房间里走去。江夏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刚想一起跟进去,站在门口的江春说:“你要干什么?”

“他的脚怎么了?一瘸一拐的?”江夏问。

“找你的时候可能太着急了,摔了一跤,脚踝有点扭伤了。”江春淡淡地说,“后来阿姨知道他把你丢了,一着急,甩了他一巴掌。”

江夏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如果你真的出事了,那小子可不是这么挨一巴掌就了事了。”江春扬起了一个笑脸,江夏忽然觉得平时那么可亲的哥哥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笑容微微有点让人心里害怕。

江春走了过来,轻轻地举起手在她脸上拍了一下,板着脸说:“哥哥也要打你一巴掌,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一个人跑了?”

江夏甩甩头,把刚才那丝怪异的感觉甩到脑后,一把抱住哥哥的脖子,在哥哥脸上狠狠地啵了一下:“再也不敢了!”

第 8 章

第二天上学,同学们都好奇地问程风行怎么了,程风行却一言不发,板着一张脸坐在座位上。江夏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说:“你们怎么这么烦,都赶紧回座位去。云依宁,你今天读什么啊,别又是红楼梦啊!”

同学们嬉笑着一哄而散,云依宁奇怪地看了江夏一眼,说:“今天读同步阅读里的《故乡的云》,大家请翻开书…”

郎朗的读书声中,程风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江夏,只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但是程风行知道她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手里正在把玩一块大大的橡皮盒,他也知道,那个橡皮盒其实就是个魔术盒,能把里面的橡皮变没了,是她这两天的新玩具。看着她偶尔上扬的嘴角,程风行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气忽然神奇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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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忽然迷上了跆拳道。

那天五年级段搞了个新年演出,隔壁班的费扬帆和一个同学穿着雪白的跆拳道服,系着一根黄白色的腰带,在舞台上向观众们鞠了一躬,开始像模像样地表演起来。江夏瞬间就迷上了,回家缠着江春到少年宫跆拳道班去报了名,回家后立马换上了雪白的道服,摆了几个架势,程风行正在客厅看电视,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江夏这一阵子觉得挺对不起程风行的,害他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在学校里被同学们笑,所有这两天对他都和颜悦色的。看他淡淡的样子,忍不住说:“喂,我这样穿着帅不帅?”

她本来皮肤就白,个子也已经长到一百五十多公分了,这一身雪白的道服一穿,真的是肤若凝脂,脸带桃花,眉若远山,眼似星辰。程风行看得心里一跳,连忙垂下眼睑:“帅。”

江夏不满地哼了一声,嘟囔着说:“不会多说两个字啊。”说着,仔细的端详起程风行来,忽然觉得这个以前又黑又瘦又小的男孩子好像变了个模样,个子窜高了很多,都快和爸爸一样高了,人也长胖了,再也不是象以前一样风一吹就会倒了,五官开始深邃起来,脸庞也棱角分明了。她心里想:这家伙看起来顺眼多了,以后就允许他和我一起玩吧。想着想着,她忽然来了兴致,“喂,你站起来,我把这件道服给你,你穿穿看,和我一起去学吧!”

程风行脸腾地红了,逃一样地站了起来,结巴着说:“我…我去做作业…”说着,走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江夏大声笑着,在他身后说:“喂,你是不是害羞了?你还脸红了!”那欢快的笑声直透过木门,传到程风行的耳朵里。他靠在门后,失神地想:不知道学这个跆拳道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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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六年级,功课骤然紧张了起来,实验小学是市重点小学,是该区的金字招牌,每年上重点初中的人数在市里所有的小学中遥遥领先,当然这一届也不能落后。历老师深深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好重啊,学校的数据、家长的期盼、学生的未来,搞得她都有点神经衰落了。偏偏这个时候班里考重点的头号种子选手程风行居然出了问题,第一单元检测居然考了全班第十名!

下课时,她把程风行叫到办公室,看着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大男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满腹想说的大道理又吞回了肚子,叹了一口气,问:“告诉历老师,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程风行盯着桌上的考试卷,一声不吭。

“你一直都很努力,所以老师搞不懂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有。”程风行沉默了半天,吐出了两个字。

历老师头痛地想:今年过了她一定早衰。“我也不多说了,总之你记住,上了好学校你才能有好前途。你和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不一样。你有潜力,但是要看你肯不肯去挖掘。”她疲惫地冲他挥挥手,“去上课吧。”

程风行站在那里没有动,半晌才闷声说:“我会考好的。”

江夏很高兴,第一次单元考,她的语文成绩比程风行好,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拿着自己的考试卷秀给丁哲华看:“你看我的作文,历老师说进步很大,才扣了我四分。”

丁哲华捂着自己仅扣一分的作文,夸奖她说:“扣了这么点?你再写得好点可以去投稿登报了。”

云依宁在一旁听了嗤笑了一声。她的文章已经多次在报纸上发表过了,虽然搭了点她爸爸的顺风车,但不可否认,她写得不错,所以有时候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江夏的作文要是能投稿登报,那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江夏没理她,越过云依宁,拿起程风行的试卷,翻了翻,吃惊地问:“喂,你吃错药啦?怎么古诗默写全错?怎么课文填空全错?”

程风行不想说话,沉默着看着前方。江夏不乐意了,拿起试卷卷成一个筒敲敲他的脑袋:“喂,你再不说话,我告诉你妈去,让她再打你一顿。”

云依宁看着江夏越过她,敲打她的同桌,心里忿忿:“江夏,你和你同桌玩去,别跑到这里欺负我同桌。”

江夏冲她做了个鬼脸,得意地说:“我爱和谁玩就和谁玩,喂,你出来,我有事和你说。”说着,指了指外面,噔噔蹬地跑了出去。

云依宁转过头对程风行说:“你别去,她再欺负你我告诉老师去。”她一直以为这两个人谁也看不惯谁。

程风行摇摇头,过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江夏站在另一条楼梯的拐角处,冲他招招手。“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嘻嘻,气死那个人,假正经。”

程风行在心里苦笑了一声,问:“什么事?”

江夏跃跃欲试地蹦了几下:“喂,我在跆拳道馆学了几招,你陪我练练?”说着退开一步,飞速地来了一个旋踢,速度很快,嗖地一下就来到了程风行的面门。程风行猝不及防,狼狈地往后一退,跄踉了几步,靠在了墙壁上。

江夏得意地哈哈大笑,侧过身,又往他面门踢了过来,程风行眼疾手快,一下子双手握住了她的脚,低声说:“别闹了。”

江夏单脚站立,悻悻地叫道:“你放手啊。”

程风行脸一红,松了手。江夏站定拍拍手,忿忿地说:“教练还吹牛,说以后碰到色狼肯定能一个对付俩。我再去找丁哲华试试。”说着走回教室去了。

程风行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很冲动地想冲上去对她说:你等我,等我和你一起学!可是,江夏走得太快,而他却想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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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风行的成绩一落千丈,连江夏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整天没精打采的,上课有时候还打瞌睡。孙阿姨忧心忡忡地拿着他的考试卷,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怎么了,而他照旧沉默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天,孙阿姨把江夏拉到一边,问:“小夏,你程哥哥有没有在外面交坏朋友啊?”

江夏想了一下,摇摇头。

“那他有没有在上网吧?有没有在打游戏?”

“他每天放学和我一起走的,没有去网吧打游戏。”

“那他…”孙阿姨吞吞吐吐地问:“有没有…有没有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

江夏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云依宁?许薇薇?王濛?”她接连说了几个女孩子的名字,都是他们班里的,孙阿姨顿时也瞪大了眼睛,连声问:“这都是谁啊?她们是干什么的?”

“都是同学啊,坐在程风行前后桌的,我看他平常也不太理她们。”江夏想了想回答说。

孙阿姨松了一口气,念念叨叨地走了。江夏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秘密?哼哼,不要让我揪出来,不然,哼哼。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江夏等大人们都睡下了,偷偷的起了床,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她特意偷了江爸爸的一包速溶咖啡,忍着苦味,全部灌进了肚子。卧室外漆黑一片,她屏住呼吸,趴在楼梯口,等了半天都没见动静。她咬了咬牙,恨恨地想:程三娃,你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

终于,程风行的卧室传来轻微的声音,那扇门一点点地被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头,谨慎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轻手轻脚地拖了黑乎乎的一袋东西走了出来。江夏心里一喜,看着他走出了家门,远远地跟了过去。

只见程风行驾轻就熟地在小路上走了十五分钟,来到了一个网吧门口,管门的小伙子打着哈欠说:“小兄弟,你来啦,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

“有很多,大哥你吃个饼吧!”说着,程风行从他的大口袋里掏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小伙子。

那小伙子挥挥手,笑着说:“我还能吃你小孩子的东西?到里面去卖吧,卖不了再给我吃,哥付你钱。”

江夏吃惊地看着程风行跑到里面去,半天回不过神来:他深更半夜地在这里卖东西?孙阿姨家没钱了吗?爸爸给他们的工资不够?爸爸不会这么小气吧?…

过了大半个小时,程风行从里面出来了,口袋空了,被他折起来捏在手上,塞到了一个背包里,然后他朝那小伙子鞠了一躬,说:“谢谢大哥,明天开始我不来了。”

小伙子很意外,问:“怎么了?”

“钱够了,我要读书了。”

“是要好好读书,不然就像大哥一样看网吧,”小伙子乐呵呵地说,“下次有困难再来,别怕难为情啊。”

接着,他急匆匆地走到大街上,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钳子,开始翻马路边上的垃圾桶,江夏怔怔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从垃圾桶里掏出纸盒子和饮料罐,仔细地压平,放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冲着他大声喊了起来:“喂!你到底在干什么?”

第 9 章

程风行的背影一僵,象被火灼了一样把手缩了回来,良久,他缓缓地转过身,默默地注视着江夏。江夏看看满地的垃圾,又看看沉默不语的他,不解地问:“阿姨没有给你钱用吗?你到底在干什么?”

程风行看着江夏疑惑不解的神情,忽然笑了,那笑容仿佛昙花一现,转眼就不见了。他摇摇头,说:“你不懂的。”

江夏转念一想,嘻嘻笑了:“那你是不是在体验生活啊,早说啊,我可以和你一起溜出来,和你一起捡垃圾。”

程风行不说话,蹲下来捡起刚才掉的几个饮料罐,塞回塑料袋里,然后把袋子扎紧,说:“回家吧,不用再捡了。”

“为什么?”江夏嘟起嘴。

程风行看了看她,忽然很想和她说说话,很想和她分享自己的快乐和满足。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说:“我赚够钱了,可以和你一起去学跆拳道了。”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存折,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一行行的存款记录,从几块钱开始,一直到昨天余额将近两千块。他自豪地重复:“我干了五个月,可以和你一起去学跆拳道了!”

江夏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问:“就为了这个?你要学怎么不和阿姨说?我也有钱啊,我有很多压岁钱。”

程风行凝视着她,说:“这不一样。”

“可是,”江夏吞吞吐吐地说,“可是…你还不知道…昨天,我,我刚刚把跆拳道班退了。”顿时,江夏看见程风行的眼睛骤然收缩,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顿时有点心慌,“那个跆拳道一点也不好玩,真的,每天要压腿,痛死我了,你别学了,我们一起去学别的,打球?画画?…”

程风行茫然地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存折,猛然把手里的塑料袋一丢,大步向前走去。江夏跟在后面,嘟嘟囔囔地说:“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勉强再学一期,偷个懒教练也看不到…”

程风行顿住了脚步,江夏差点一头撞到他的背上,不由得生气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喂,你干什么!”

程风行捏紧拳头,漠然说:“你先进屋去,我在外面待一会儿。”

“先进去就进去,你这个闷葫芦,迟早闷死你!”江夏忿忿地一昂头,进屋里睡觉去了。

程风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靠在墙壁上,看着漆黑的夜空,天上的繁星点点,那么美却那么远,远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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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风行的成绩上升得很快,马上又占据了前三名的位置。市里举行了一次小学生数学竞赛,程风行所在的奥数兴趣班三人小组一举夺魁,校长红光满面地在每周的晨会上给他们三个人颁奖,把601班的全体师生都给激动坏了。只有江夏,不屑地撇撇嘴。自从那天以后,两个人又恢复了刚碰面时候僵硬的关系,程风行象以前一样,每天沉默地跟在她后面上学、放学,双休日的时候躲在房间里做作业看书,只有周日下午去青少年宫学习跆拳道。为了这个,孙阿姨没少唠叨,可是这个孩子越大越有主见,每天不说话却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连钱也不要她出,最后江春在旁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好啊,学点跆拳道以后可以保护江夏。”孙阿姨一想很有道理,就再也不念叨了。

江夏的成绩永远令人捉摸不透,忽上忽下,江春每次拿到她的考试卷却总是波澜不惊地说一句“嗯,还不错,小夏加油。”

其实江春为了妹妹也是煞费脑筋,高考的时候他的成绩可以上S市的一所名校,可为了照顾江夏,他选择了本市的一个中英合作的重点大学的酒店管理专业,学校里分配的宿舍也就是开头几天应景地去住了两次。

可能是江春宽松的教育环境和鼓励式的教学起了作用,江夏虽然学习不算冒尖,但是却一直对学习抱着极大的兴趣和热情,从来没有厌学弃学过,在小升初的考试中超常发挥,离N市二中初中部只有五分之遥,江爸爸慷慨地砸了十万块赞助款,把江夏送入了这所省重点名校。程风行、丁哲华、云依宁理所当然也考入了二中,荆含予考入了另一个重点初中外国语学校,费扬帆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了二中。

601班升重点率全校排名第一,历老师因为这个在校长面前大大长了脸,每天即开心又伤感,陪伴了六年的孩子就要分手了,这个从学校毕业了六年的老师第一次经历毕业的离别,在毕业典礼上流下了眼泪,摄影师把这四十六个孩子和历老师永远定格在了那一个炎热的午后。

江夏拿到毕业照,和家里人围在一起看照片:“阿姨你看,站在最后一排的就是程风行,你看他又板着一张脸。”程风行不在家,江夏肆无忌惮地大声笑着。

“这孩子,怎么总是这副样子,也不会笑一笑。”孙阿姨嗔怪地说。

“阿姨,你看他站在那里,脸一沉,头发短短的一根根竖起来,就像一棵松树,”江夏想了想说,“对,像松树一样,一年四季都一个模样,所有的松针每天沉默地呆在那里,没事的时候和你互不侵犯,一不留神却会被它刺一下…”

“小夏你在说什么啊?”孙阿姨听不懂了。

“没啥。”江夏捂住嘴偷笑了一阵,搂着孙阿姨的脖子,说:“你看,那个就是丁哲华,白白净净的,一直喜欢跟在我后面的那个,还有那个娇滴滴的云依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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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针可没江大小姐这么好命,正在四处找暑期工呢。他还没有到十六周岁,别人一看他的身份证就连连摇头,最后他谎称自己的身份证丢了,才凭着自己一百七十的身高在一个小餐厅找了一个端盘子的工作,和老板说好八百块干一个月,全勤另加二百块,从早上十点工作到晚上八点,一周休息一天。

江夏每天看着程风行忙忙碌碌地,忽然也想试试自己打工赚钱,把江春弄得哭笑不得:“你这个样子,谁会请你做工啊?”

“我怎么了,我也有力气,”江夏秀了秀她的小胳膊,自己也觉得有点泄气,“他能赚钱,我也能。”

“那你去我们家的饭店里算账好了,最后客人买单的时候帮着算一算。”江春想了想,终于还是变回了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哥。

江夏欢呼起来:“还是哥哥最好喽!我这个是脑力劳动,比他的体力劳动厉害多了。”

新鲜出炉的帐台小姐走马上任,第一天就捅了个大篓子,一桌客人吃了一顿海鲜大餐,江夏把小数点看错了,只收了人家两百多块,饭店总经理不敢朝大小姐发火,只好揪着老的帐台小姐一顿大骂,把那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骂得眼泪汪汪的。江夏自感无趣,垂头丧气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