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哦,王班长啊,我这次报五门,对,没错,谢谢!”侯明对我说了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后,随即挂上了电话。

这个王八蛋!我气得直跺脚,耐住性子按了一遍重播。

“喂,我是侯明!”

“姓侯的,我是梁素颜,我不管你现在怎么回事,水欣怀孕了,你马上带上三千块钱来XX医院妇产科302室,否则,”我咬着牙,愤愤地说道,“否则,我叫你爬着出Z大。”

说完,我挂了电话,我没有想到这是我犯的一个大错误。

因为,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侯明,也再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侯明从此从Z大消失,手机停机,房子也退租了,他在寝室的行李全部都收拾走,而且收拾得相当干净,连个屁都没有留下。

水欣,对你我是多么的内疚,一度我认为是我吓跑了侯明。我时常想,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冲动,那么,所有的一切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给侯明打完电话,我又跑到门诊去找水欣,她表情漠然地靠在门柱边,见我过来,只是将眼皮轻轻抬了抬,她在等我说话。

我不能确定侯明是否会来。

见她看着我,只好说:“水欣,我这就去交住院押金,以后的,咱们慢慢说。至于学校,如果有人问起,我可以说你做阑尾炎切除手术,你看行么?”

我看见她的眼神随即暗淡下去,“好。”她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我冒充水欣的姐姐,签了字,医生给了水欣三片药,叫她十二小时服一粒,我怕出什么意外情况,当天就要她住在了医院。

晚上,我俩吃完饭,送她回病房,我替她塞好被子,安慰道:“水欣,放心吧,有我在,没事的。”

水欣勉强笑笑,过了一会儿,她说:“素颜,明天和后天你就不要来了罢?”

“什么?”我一愣,“水欣,你在说什么呀?”

“求你,”她几乎是带着哭声,“请让我留有一丝仅剩下的骄傲,我不愿意让你,让我这么熟悉的人,看到我这么狼狈。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帮我找到侯明,告诉他我,我现在……”

“水欣……”我的眼泪刷地留下来,“你别这样,好难受。”

“看到他就让他赶紧来找我,好不好?”她闭上眼,咬紧嘴唇,“求你了素颜。”

“好。”我再也忍不住,跑出了病房。

瓦全 /苏小懒 一零零

78. 这个老男人结婚已有八年

侯明宿舍的电话一直到晚上熄灯的时候,才有人接听。

我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王惠,抱着电话走到阳台,“找下侯明。”

“侯明?他已经退学了,你打他手机吧。”

“什么,退学了?”我差点把电话摔到地上,“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上午他所有的东西就都弄走了。你是谁啊?”

“他家里的电话你有么?”

“对不起,没有。”停顿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是,你是水欣吧?”

“你……”我一时语塞,竟然有些结巴,“我,不是,是……”

那边好像在移动什么,“等我一会儿,我到阳台上去说。”

“水欣,我劝你把他忘了吧。侯明这个王八蛋结婚已经八年了,他一直都在骗你。我们寝室的哥们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大家都为你抱不平。听我一句话,忘了她,以后找个更好的……”

结婚八年?

侯明?

他妈的!

瓦全 /苏小懒 一零一

79. 暴发户之诞生

第二天,我去肯德基给水欣带了些她最爱吃的汉堡和鸡翅托护士拿给她。我没有见她,一是因为答应她不去见她最狼狈的时刻,二是因为我怕她问起侯明。我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她。

室友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大家各有收获。

白丽招到了一个学生,还和一个老乡谈了恋爱,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告诉我说她要退学。

“退学你去哪里?”

“我已经在学校外面租好了房子,二百五十块一个月,虽然是平房,但是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我可以在外面住,然后每天来Z大上课,还不用交学费,省下了一大笔钱。”

“啊?你跟谁学的?”我不由得佩服起她的本事了。

“咱们学校好多人都这么干。有的在外面租房,过一阵就退了的,然后还回原来的寝室住。反正没人查,也不多这几个人。我的好多网友,还有咱们班的同学,像咱们班在报社工作的王姐,这个学期她就在外面租了房子,还有李强、胡雯……”

瞧,Z大是多么的锻炼人,培育人,使他们深深体会到“勤俭节约是我们的传家宝”!

李雀晒得黝黑黝黑的,她配合学院的老师,差三个名额完成招生任务,成绩也算不错;而罗植,是超额完成任务,他总共招到了六十七名学生,整整超了十七个名额,按超出一人奖励一千元计算,他仅奖金就可以拿到一万七千元!

据说招到学生最多的是一家中介,他们代理全国各地民办高校的招生工作,这次总共为Z大招到了二百零九名学生!

天,那得多少钱啊!

瓦全 /苏小懒 一零二

80. 和水欣的疏远。

第三天,我去学校外面的饭店要了份鸡汤,用保温瓶温着,打车给水欣送过去。

我想,水欣一定猜出侯明这边出了问题,她可能想到侯明变心了,但绝对不会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

而我,怎能在这种情况下告诉她所有的真相。

听护士说,她在分娩前给父母打个电话,只说自己很好,后来就挂断了。

她疼得在床上直打滚,不停地掉眼泪,却一声不吭。

“胎儿已经成形了,开始她不敢看,叫我直接扔掉,可是正当我往外走时,她突然叫住我,说只看一眼。”小护士看着我,又说:“我看到过很多来流产的女的,大都是未婚先孕的,可以说对于她们疼痛时那杀猪般的嚎叫声已经习惯了;但是,她这个属于中期引产,要比早期人工流产难度大,可是从头到尾她没有吭一声……”

我不敢再听下去,打断她说:“别说了,请你帮我好好照顾她,谢谢。”说完,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水欣,那是一个在众人眼里宛若公主般的水欣,那是一个在家里说一不二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女孩,那是一个直率、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水欣……

眼下,她背着父母,被男友抛弃,在医院冷冰冰的床上……她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现在,她在想些什么?有苦说不出,还是上天在惩罚她酿下的苦果?

护士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让我难受之至。我感觉有人在我的肚子里不断地充气,一直充,充得满满的……直到经不起一丝的动荡和摇晃。

这一星期里我奔波于学校和医院之间,很少上课,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星期后,水欣出院,往我手里塞了一打钱,她说谢谢。

我说不客气。

我一直认为,经过这件事情,我和水欣的关系应该会变得更好,至少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才对,倒不是因为帮了水欣而就此邀功,我是认为,你可以忘记和你一起笑的人,但绝对不会忘记和你一起哭过的人。

但我们之间开始变得很疏远,除了见面打个招呼之外,几乎没有第二句话。我热情地和水欣说话、聊天,换来的却是她陌生和冷漠的言语。我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后来我逐渐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我虽然和水欣一起哭,但两人哭泣的原因大不一样,她哭是为了自己不公平的遭遇,她哭的是自己的凄惨;而我的哭泣,和自身无关,只是缘于她的凄惨。从这种角度出发,我们已经处在两个不同的“阶级”,她早已经把我从她的生活中排除出去了。

她老老实实地过起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她独来独往,开始发愤读书.

我想,这样也好,那就让她这样吧,或许和我在一起,只是让她想起她的伤痛,只会让她丢掉所有的自尊……

那么,水欣,只要你觉得这样好,就可以了。我无法为你做些什么,如果这也是对你的成全,那么我尊重你的决定。

那时的我没有想到水欣会死,那么鲜活的生命怎么会死呢?多年以后,我依然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瓦全 /苏小懒 一零三

81. 文院长的不辞而别

终于可以到学院去好好的上课了,听说这次招了好多的教师,水平还不错。路过院长办公室时,我突然发现里面好空,办公桌很整洁,似乎进行了装修,阳光射进来明晃晃的,我想起罗植好像说学院发生了什么大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吴天用跟在一位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子的后面,点头哈腰地走过来,路过我身边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张院长这边走,您看,这是新闻一班……”

张院长?

我突然回过神来,文院长,文院长去了哪里呢?

我掏出手机,颤颤抖抖地拨了那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不会吧,我劝告自己冷静下来,他答应过我短期之内不会离开的,怎么会呢?我学费都交完了,他走了,我怎么办?

我居然有种被人被遗弃的感觉。

好一会儿,才想起去学院办公室找赵云嫣问个究竟,但,她没在,其他老师像见了怪兽一样地望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只好从外面把门关上。但在关门的刹那,还是听到了他们在我离开后说的话:“哈,文院长走了,瞧,她失宠了吧?”

“就是,看她以后还敢得意不!”

“瞧她那副熊样!”

文院长,走了?!

我跟丟了魂似的来到教室,李雀正在和罗植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见我过来,罗植冲她努努嘴,她马上扬起笑脸,“素颜,你听说了吧,文院长走了呢。”

“听说了,你有什么事么?”我强作镇定。

“啊,你已经知道了?”她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怎么会不知道?笑话!”我冷笑着,“他在辞职前就和我说过了,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她怯怯地看着我,不再敢多言。

上课,下课,上课,下课。

我第一次把所有的课上完,感觉无数个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知道我,他们知道我是新闻传播学院的学生会主席,那个意气风发、说一不二的风云人物,那个一度被文院长称作“小孙女”的女生,梁素颜,此时此刻,正一脸颓丧地在教室上课。

他们就那样用复杂多于可怜的目光看着我。

对于一般的学生而言,不过是走了一个领导,但在有些人眼里,尤其是吴天用之流,他们一直认为我是狗仗人势,眼下文院长把我抛弃了,我也就没有靠山,没有任何资本了。

这样的事情说来比较痛苦,如果是一对恋人,一方抛弃另外一方,被抛弃的一方因为被抛弃,是弱势群体,很容易博得其他人的同情。纵然不能挽回损失,但换来的同情,也使心灵受到慰藉。而眼下的我,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一直罩着我的老大,现在抛弃我走了,他们惟有好好地报复我一下,把长期以来被压抑的报复欲望释放一下,才觉得合算。

瓦全 /苏小懒 一零四

82. 请原谅,我无法原谅你

中午,我直奔赵云嫣宿舍,却被告知和新来的张院长吃饭去了。

旧人换新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文院长走了,我呢?去哪里?留下来?还是继续蹉跎岁月虚度光阴?我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命运又和我开了一个如此之大的玩笑。

我像一个被遗弃在荒漠里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然而,十月自考报名已经来临,在这种状况下,我无心再想什么,只能急匆匆地报了新闻学专科剩下的六门课程。我期待着年底出成绩时我可以顺利毕业,拿到人民大学颁发的毕业证书。

我还是很伤心。自从来到了Z大之后,什么事情是在我的掌控之中呢?即便有一天,天会塌下来,只要我在Z大,那么,就应该觉得没有什么。

梁素颜啊梁素颜,我早就告诉过你,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应该指望任何人的,这个道理你不是很早就明白的么?

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会离你而去。

而你,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以为自己抓到了一颗救命草,以为自己从此可以逃离那个噩梦。

人,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呀!

纵然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文院长,我是多么的恨你。

瓦全 /苏小懒 一零五

83. 我就是个白痴

紧张的自考已然来临。我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是一定要拿到毕业证的,否则就他妈的自杀去吧。

后来,文院长是给我打过电话的,他说很遗憾,不辞而别,他说不得不离开。他说Z大不算是一个学校,他说这里充满了肮脏、血腥、谎言、势力、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