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这个城市的高空,像是与世隔绝。

覃凯那天走后就没有再来,好在留下了一些面包和水,不至于让叶初晓饿死。

除了对于未知的恐惧,叶初晓最担忧其实是驰骏。

他那天没有在校门口等到她,一定会很担忧,会不会满世界找她?

她内心自然也期待他像往常很多次一样,从天而降来救她,但又害怕那样的场景出现,毕竟这一次面对的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毒贩。

直到第四天夜晚,覃凯才再次出现。

他进门时,表情带着些诡异的兴奋,张口就道:“宝贝,我的货已经安全出掉,不过听到风声,警察已经开始怀疑我,所以这段时间咱们得去国外避一避。也好,这么多年我替人打工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这次就当去度假。飞机已经准备好,我们马上就走。”

叶初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带着祈求的语气道:“覃凯,你放了我,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保证不会再报警。”

覃凯哂笑:“宝贝何必呢!跟我在一起不好吗?我现在户头里有将近一亿,够我们衣食无忧一辈子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等风头过了,我们就回来,我会自己自立门户,相信以我的能力,一定很快成功。你将会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他顿了顿,神情忽然变得冷厉,“不过,你要是执意和我做对的话,我会将你留在这里一个人离开,也许直到你饿死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也不会有人知道。”

叶初晓几乎万念俱灰,最后只得妥协:“好,我跟你走。”

覃凯终于是露出一丝笑容,上前一步,走到坐在床边的叶初晓面前,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她:“吃掉!”见她面露惶恐,又加了一句,“放心,这不是毒品也不是要命的毒药,只是让你在上飞机之前的这段时间,能够让我省心点。”

叶初晓心下明了,从善如流地将药丸吞进了口中。

药效大约半分钟后开始发作,叶初晓只觉得意识逐渐模糊,如何努力集中精神,都控制不住意识的涣散,身体更是软绵绵,像是踩在棉花上,完全不由自主。

她模模糊糊听到覃凯轻轻笑了两声,感觉到身体离开原本的位置,被他打横抱起来。

电梯的灯光,地下停车场的黑暗,车内狭小的密闭空间。这是叶初晓仅有的意识。

等到神思稍稍恢复,窗外黑暗一片,只有呼啸而过的夜车。

她推测大约是在高速路上。

叶初晓费力转头看了眼覃凯,只见他神色沉沉,又似乎有点烦躁不耐。正觉奇怪,忽然看到后视镜中,一辆熟悉的摩托车。

本来浑浑噩噩的脑袋,顿时一个激灵。叶初晓用尽全身力气转过身看向后面。

真的是驰骏!

她又惊又喜,但更多的是一股恐惧蔓延上来。

覃凯觉察到她的动作,嗤笑一声:“你这个男朋友有两下子,竟然能找到我们,还跟了上来。不过他要找死,我也没办法。”

他说完,嘴角噙笑,脚下油门猛地一踩,超过前面几辆车。不想,驰骏摩托车只消失片刻,又飞快窜上来,这回直接与覃凯的车子并排而行,就在驾驶座一旁的窗外。

叶初晓看不清头盔下驰骏的表情,只见他脑袋微微朝车内歪着,想必是在看她。

“驰骏——驰骏——”她努力朝外大叫,虽然他知道他听不见。

覃凯被她叫的有点烦躁,猛地空出一只手一耳光扇过来:“闭嘴!”

车内发生的情况,让外面的驰骏身形一顿,他忽然单手掏出一支枪对上车内。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仅让叶初晓睁大了眼睛,也让覃凯惊愕万分。

但是驰骏只指了指里面,便移了下去,只朝车子的轮胎开了一枪。

轮胎被击中后,发出一声钝响,车子猛地一颤。

覃凯努力打住方向盘,却猛地露出狰狞模样,用力将方向盘一转,那车子便朝旁边的驰骏撞去。

叶初晓见状大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当车子快要撞到驰骏时,她凑上前,猛得将方向盘掰过来。

在和覃凯的争抢间,车子彻底失控,朝前方一辆大型挂车撞去。

也许是求生意识强烈,忽然爆发的力量,让叶初晓成功将方向盘打了过来。车子撞向挂车时,大部分受力面积,是在驾驶座那方。

但是强烈的撞击,以及安全气囊弹出来的冲击力,还是让叶初晓彻底昏了过去。

叶初晓醒来时,满眼都是晃眼的白色。她没有看到驰骏,只看到医生和警察。

她受伤不算严重,只微微有些脑震荡,但影响不大。

这是医生给她的说法,也许算是一个好消息。

但随后做笔录的警察,带给她的消息,却足以让她震惊万分。

覃凯在车祸中身亡,驰骏则因为涉嫌危险驾驶和非法持有枪支被逮捕。

也许唯一让她安慰的是,警方虽然还未完全掌握覃凯的犯罪证据,但他绑架叶初晓系事实,即使只是情感纠纷,前去救人的驰骏也不至于再涉嫌一宗故意杀人罪。

况且覃凯的死,只是单纯因为车祸。

叶初晓再见到驰骏是在法院的审判庭。

她作为案件的证人,而他作为等待审判的嫌犯。

当叶初晓出庭作证时,她的目光一直看着坐在犯人席的驰骏。

他剪短了头发,清瘦不少,神色依旧冷峻,更添了一份成熟。

这样的驰骏,让叶初晓觉得有些陌生,所以她满心期望他能抬头看她,希望通过他的眼睛,让她安心笃定。

然而驰骏一次都没有抬头。

这场审判像是走形式一般,很快结束。驰骏被判入狱两年半,并当庭表示不上诉。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

“叶初晓,你烦不烦,骏哥说了不见你,也不要你给他带东西。”

张威正准备去江城第二监狱探望驰骏时,从酒吧出来,就遇到抱着一堆物品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的叶初晓。

他对这扫把星女人如今真是彻底烦透了,要不是因为驰骏,他估计都要突破不打女人这条底线,偏偏这女人还烦得厉害。连着两次他去探监,必然会遇到她。

知道驰骏不见她,叶初晓也不气馁,仍旧让张威替自己捎点东西带一封信。

这时已经到了隔年春天,离那件事发生已经半年。

叶初晓将两套叠得整整齐齐装在袋子里的衣服,塞在张威手中:“现在天气开始转暖了,我给驰骏买了两身单衣,你就帮我带去吧。”

张威看了看袋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拎着的东西,全是些吃的。到底是女人比较细心点,他有点不甘不愿地将那袋子接过来,不耐烦道:“最后一次了,我都说过骏哥不要你的东西,你真是害他害够了!”

叶初晓脸色讪讪,却并未被他喝退,又递了封信在他手里:“这个你也交给驰骏,你告诉他我会等他的。”

张威再也受不了了,拿过信胡乱塞在衣服袋子中后,一把将她推开:“你有完没完?!等骏哥出来他就是有前科的人,你一个名牌大学生还能瞧得上他?我求你别再祸害他了行吗?他现在不见你就是表面了意思,你就当放他一条生路。”

说完一面骂一面招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叶初晓看着那离开的出租车,心中不由得沮丧难过。

来到看守所时,张威脸色还是有点不好。待驰骏走出来,隔着铁窗坐在他对面,他才稍稍缓和一点。

驰骏入狱几个月,瘦了不少,短短的板寸,显得他清俊的脸,比往常更为冷厉。

张威看到他脸上的几道新伤,开口便问:“骏哥,你是不是在里面被人欺负了?”

驰骏轻笑一声:“里面都是那样,你放心,我不会吃亏。”

驰骏打架如何张威比谁都清楚,但毕竟这是在监狱,畏手畏脚怕是放不开,一旦真打开,又怕影响刑期。

见他一脸担忧,驰骏又笑了笑安抚:“我真没事!两年多很快过去的。”

张威撇撇嘴:“我给你带了些吃的,警察检查完后会交给你。”顿了顿又道,“还有叶初晓给你带了两套衣服。我已经告诉她你不要他的东西,可她非要塞给我,我就顺便给你带了过来。”

驰骏本来淡笑着的脸,似是微微愣住,片刻之后,又讥诮似的笑了笑:“她还不死心?”

张威点头:“她说她会等你出来。”

驰骏沉默片刻,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没关系,时间长了,她自然会死心。”

张威看了看他,试探问:“骏哥,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她?”

驰骏眼睛微微眯起,略带着空洞,片刻之后回道:“当初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和她在一起的,毕竟我们要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即使能牵手走一段,可总会走到分开的岔路口。”他顿了顿,“这是我活了二十几年,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张威看着他悲戚的神色,眼眶也红了红:“都怪那个女人!”

驰骏却摇摇头:“要怪也是怪我自己,是我想要的太多了。”

张威沉默地看了看他,终于无言。

驰骏所住的监狱十人一间,都不是重刑犯,但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他刚刚从看守所转过来一个多月,还算是新人。新人免不了都要经过被老鸟欺负这一必经阶段。

驰骏从小到大只有欺负人的份,哪里被人欺负过。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并不想惹事,进来之后,便一直沉默寡言,不跟这里面的人拉帮结派,被人挑衅也是忍了下来。

其他人见他一个闷葫芦,又身材高大面目冷峻,挑衅几次没有反应,也就觉得无趣,索性不再理他。

屋子里除了驰骏,分了两派。

一帮是以一个叫张武的家伙为首,那个人称五哥的彪悍男,三十来岁,大约是道上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头头,整日在牢房横行霸道,收了好几个小弟。

剩下一伙的头头,是一个林任的年轻男人。大约二十五六岁,长得倒是很标志,即使是穿着囚服,也有点养尊处优公子哥的气质,但脾气和张武半斤八两,都很嚣张冲动,想来是位因这脾气犯事了的纨绔子弟。几个有眼色的犯人,因为他有钱,选择了以他马首是瞻。

总之,这房间里,除了驰骏,一分为二,泾渭分明。

一天的牢狱生活结束,进入就寝前的时间。

驰骏半躺在床上,摸了摸今日送来的衣服。其实在监狱里整日穿囚服,根本就用不着,但他还是小心翼翼放在枕头边看了半响。

又拿出那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转入监狱第二个月,这是他收到的叶初晓写给自己的第二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说一些她在学校的生活,又叮嘱他在监狱好好照顾自己。最后一句话还是跟上一封一样。

简单的四个字:我会等你!

驰骏叹气的空当,屋子里已经开始不平静起来。

张武和林任两伙人,不知为何事,又开始发生争执。

起初还只是几句口角,但这些冲动蛮横的囚犯,很快就转为了打斗。

张武那边有五个人,林任只有四个,加上张武本身一人便抵得了两个。林任几人很快就只有招架没有还手的份。

林任被张武踩在脚下,还不甘心,愤怒大骂:“姓张的,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信不信等我出去,整死你全家?”

“他妈的,有钱了不起,老子平生最讨厌就是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有钱人,老子没爹没妈没媳妇,还怕你搞我全家?老子先在这里搞死你!”

张武呸了一口,将林任从地上掀起来,作势一脚就要朝他的命根子踏去。

蛟龙困浅滩,饶是在外头呼风唤雨的林任,这时也是怕了,躲避不及,大声呼救。可旁边他的几个跟班,此时被打得自顾不暇,哪里有本事救他。

就在张武的那只脚与林任的□只隔了半寸距离时,他壮硕的身体,忽然被人踹开。

“小子找死?!”张武反应过来,看着将自己踹开,一脸冷厉的驰骏,怒不可遏,放开林任,拳头便朝他招呼过来。

驰骏偏头躲开,两个连环踢踢中张武的肚子,又一拳打在他脸上,接着一个勾脚,张武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这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周围缠斗的人,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驰骏做完这一切,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周围,又走到林任面前,对他伸出手。

林任轻笑一声,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日见你不说话,看不出来这么能打。以后跟我怎么样?”

“任哥!”驰骏看着他沉默了两秒,平静开口。

他这一声,从某种意义上,表明了他选择了在这间屋内的站队立场。

张武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被踹疼的腹部,却不敢再莽撞动作。

十个人终于正式分为两派,一边五人,却因为驰骏的加入,让林任这边本来的劣势一下逆转。

外头的狱警此时用警棍敲打了几下铁门:“干什么呢?快睡觉!”

众人作鸟兽散。

驰骏回到自己床位时,林任跟他走了过来,在他床边坐下:“叫你阿骏怎么样?”

“我家人都这样叫我。”驰骏淡淡道。

林任笑着点头:“阿骏,打你一进这里,我就觉得你跟这里人不一样。我果然是没看错,你是怎么进来的?”

“非法驾驶,还有非法持有枪支。”

林任愣了愣,笑道:“这里好几个都是盗窃强,奸,你果然跟人不一样。”

驰骏不置可否:“任哥,你呢?”

“酒驾,撞死了两个人。”林任无所谓道,“要不是我那个臭脾气的叔叔,觉得我性格有问题,非要把我送进来长个教训,那点小事随便用钱就能解决。”

驰骏抿嘴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林任摸了摸脸上的伤,又道:“今天要不是你,我估计就得废在这里了,折在那种垃圾手里,那可真是亏大了。总之,我欠你一个人情,等出去以后我会罩着你。”

“谢谢任哥。”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真难写啊~~飞一般的剧情发展~~~

☆、第43章 失踪

两年半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人很多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初,警方为了保护个人*,并没有公开那个案子的具体案情。

覃凯出车祸死亡,虽然一时成为江大的热谈,但没有人知道其中隐情。外界报道中,这场车祸是源于情感纠纷,覃凯抢了一个小混混的女人,两人在高速追逐时发生车祸。覃凯死亡,小混混因为非法持枪入狱。

而那个让人们好奇的女主角,却一直没有曝光出半点信息。就连案子后来的审理都是非公开进行,谢绝了媒体旁听。

叶初晓不知道该感谢警方对她的保护,还是感谢当时信息的传播还不够发达。

甚至于在车祸发生后,她还不确定如何向学校交待自己失踪一个多星期,却在一回学校就得知,早已经有人替她在院里请了假。

于是,她回到学校后,生活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因为没有人知道她遭遇了何事,更加不会有人将她和死于情感纠纷的覃凯相联系。

尽管那并非是一场情感纠纷。

此后,叶初晓顺利毕业,顺利工作。因为专业的关系,她进了一家顶尖待遇的德企工作。

也许不用再倚仗他人,也不用担心明日的牛奶面包,叶初晓的心理变得从容许多。

出了校门,进了职场,人总是要发生点变化的。心态的成长,容貌的成熟。穿衣打扮也随之改变,她从一个素淡的学生,变成了一个精致的都市丽人。

身边自然不乏追求者,只是都被她一一拒绝,并坦然告之她并非单身。

家中的日历,每一天她都会圈一下,记录驰骏出狱的倒计时。

最后一天,恰逢周末。

叶初晓早早起床,打扫了一遍房间,又将早就准备好的枕头,放在自己平日睡着的枕头旁边,整齐温馨的大床,顿时呈现出双人床该有的样子。

两年多未见驰骏,叶初晓心里的激动几乎有点抑制不住。

出门前画了半天妆,选了一条最漂亮的裙子。可当她看着镜子里的人,漂亮归漂亮,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纠结了半响才恍然大悟,这并不是两年前的自己,也肯定不是驰骏记忆中的自己,何况他刚从监狱出来,会不会觉得有压力?

叶初晓明白过来,赶紧卸了妆,找出一件最普通的旧衣服。直到镜子里的人,变回一个素淡的女孩,她才放下心来。

叶初晓出门很早,抵达江城第二监狱大门外时,还才八点多。

站了片刻,便见张威也匆匆到达。见到她,似乎是愣了一下,又有些嫌恶地撇撇嘴,站到离她两米开外的距离。

两人各自沉默地等了半天,到了中午,见到出来了两个刑满释放的囚犯,却不是驰骏,不由得都有点狐疑。

最后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去到保卫室问情况。

“驰骏?”保安查了查本子,回应,“今天出狱的人没有这个名字啊!”

“啊?麻烦你再查一下?”张威急急道,“我两个月前来探监还确认过!就是今天出狱。”

那保安想了想:“你说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好像已经出狱了,我打电话帮你们确认一下。”

说完,他拨了个内线号码,问了之后,哦哦了几声,挂上电话:“你们说的这个人,一个月前已经出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