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骏闷闷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身体的疼痛,脸色变得很苍白。叶初晓捂着脸蹲在地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模样,只开始悲伤地低泣。

驰骏沉默地看着她半响,终于慢慢伸过手,将她揽入怀中。

叶初晓顺势反手将他抱住,痛哭出声。

待到哭得差不多,叶初晓才松开他,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时,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驰骏摇摇头:“没事。”见她桃子一般的红肿眼睛,拉起她道,“你这样子,出去肯定是要遭人笑话,明天再回去吧。”

叶初晓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暗喜,这家伙果然还是吃这套,刚刚的愤懑郁卒散去大半。

进了屋内后,叶初晓爬上驰骏床上躺下,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他道:“驰骏,我饿了,你去给我做点吃的好不好?”

驰骏嗯了一声,去了厨房。过了十来分钟,端了碗香气四溢的面条过来。

叶初晓也不下床,就坐在床上吃起来。吃了几口,又开始抽着鼻子哭。

驰骏眉头轻皱:“又怎么了?”

叶初晓断断续续娇嗔般控诉:“我工作时被人欺负,来你这里还要受你欺负,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驰骏脸一沉:“你工作谁欺负你了?”

“我们空降的一个副总呗,每天给我很多工作,根本就做不完,还经常给总公司打小报告,说我们这些人如何如何不称职!”叶初晓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胡诌。

驰骏怒:“什么鬼上司这么可恶!”

叶初晓又接着道:“不过没关系,桑德琳对这个人也很不满,估计过段时间,抓了他的把柄给总部报告,这人就可以滚蛋了,我们只要再忍忍就可以了。”

驰骏歪头看了看她的脸:“最近看你好像是瘦了点,还以为是老是往我这里跑太劳累。”

吃完面,叶初晓做了一会,就钻进被子,朝驰骏招手:“我很困,你陪我睡一会好不好?”

驰骏犹豫了一会儿,爬山床躺在她身边。

叶初晓只知他身体里还残留着不少碎片,不太清楚到底如何,也不敢用力抱他,只靠在他脖子边,亲了亲他的嘴角。

她是真的有些身心俱疲,她之前一直觉得驰骏已经这样,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更坚强,现在才知道,他或许要的并不是自己的坚强。

从某种方面来说,驰骏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他不能忍受自己现在的状态,他需要的是被需要,而不是这种被照料。

所以一旦叶初晓表现出这样楚楚可怜需要依赖别人的样子,他反倒再硬不起心肠。

他看了看怀里呼吸渐渐深沉的人,她眼睛下有隐隐的青色,仿佛在告诉他,这个女人真的很累很倦。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伸手准备用力抱住她,可身体牵动时那无法控制的疼痛,最终只能让他作罢。

第二天上午,两人吃过早饭,驰骏送叶初晓到村口,旁边是一位带着小孙女也在等车的老人家。

进城的小巴久久不来,驰骏不太愿意开口说话,叶初晓百无聊赖,只能去逗旁边的那小孩。

两岁不到的小孩子,还只会说简单的词语,但天真懵懂,很是可爱。

叶初晓不是喜欢小孩子的女人,但逗着逗着,也生出一丝母性一般的宠爱。

驰骏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与孩子的互动,忽然冷不丁开口:“叶初晓,如果我没办法和你生孩子,你还要这样一直在我身边吗?”

叶初晓愣了下,头也没回地道:“医生说那次爆炸没影响到这个。等你再做几次手术,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不用再吃药,应该就没什么问题”顿了顿又道,“再说……我其实觉得小孩子很麻烦,并不怎么喜欢。”

驰骏有些惆怅道:“可是我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结局这么慢呢,因为俺舍不得骏哥完结哭瞎~~骏哥是个矫情逼鉴定完毕~~

☆、第83章 正文结局下

驰骏说完这句,旁边的小孩,不知为何咯咯笑了起来。

他走过去,蹲□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小孩子笑得更开心。

这时,进城的小巴开过来,叶初晓起身,对他道:“我回去了,你电话不准再关机。”

驰骏点头嗯了一声,也随他站起来,只是还未站定,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胸口一时疼得喘不过气。

叶初晓刚要上车,注意到他的异样,只见他似乎要摆手,可那手还未抬起来,已经捂在胸口,一口血呕了出来。

叶初晓大惊失色,顿时吓得差点腿都软了,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驰骏喘着气,脸色发白,嘴唇翕张,却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又呕出一口血。

叶初晓不敢耽搁,招呼小巴的司机帮忙:“师傅,我男朋友身体出问题了,麻烦帮忙扶他上车送他去医院。”

好在司机是个热心的大叔,从窗户探出来看到驰骏满嘴血,啧啧叫唤着跳下车,和叶初晓一块将他扶到车上坐下。

驰骏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他想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呼吸却仍旧急促,胸口愈加喘不过气。

叶初晓又急又怕,不停帮他顺气,但又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他。

司机开着这辆破旧的小巴,一路狂奔,终于在两个小时内,飙到了驰骏一直就诊的医院。

而这时的驰骏早已经陷入昏迷,医护人员直接将他台上担架,送入了急诊手术室。

三个小时候,手术室的灯亮起,犹在昏迷的驰骏被推了出来。

叶初晓白着一张脸迎上驰骏的主治医生:“医生,怎么样?”

医生眉心微蹙:“他身体里还有很多爆炸物碎片,这大半年来,都是靠吃止疼药止疼。但是他器脏严重受损,吃药会对身体造成负担,之前是我们医生考虑不周,怕他扛不住疼痛,一直给他开有止疼药,所以导致今天的吐血昏。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他目前不会有危险。”

叶初晓不敢想象,平日驰骏吃止疼药,身体都疼得那么厉害,如果一旦减少止疼药的用量,不知道有多痛苦!

医生看出她的担忧:“减少吃止疼药,肯定是会增加病人痛苦,但是为了长期的恢复,只能这样做。等他再做几次手术,将身体里残留的碎片清除干净,就会慢慢好很多。”

叶初晓嗯了一声,又道谢了两句,跟上推着驰骏进病房的护士。

驰骏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叶初晓,正在从一个保温盒里盛粥。

她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醒了?睡了这么久,饿了吧?”

驰骏虚弱地抿抿嘴:“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叶初晓点头:“是有吓到,不过医生说你没事,我也算是放心了。”她扶着他坐起来,“我买了些鸡丝粥,你快趁热吃。”

驰骏从善如流地接过她手中的碗,慢条斯理喝完,叶初晓再给他盛,他摆摆手:“我饱了。”

叶初晓只得放下碗。

驰骏皱眉头一直轻眉,似乎还很痛苦,片刻之后,他稍稍挪动身体,拿过床头柜上的外套,拿出一个药瓶。

只是还没打开,已经被叶初晓夺了过去:“医生说你今天吐血昏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长期服用止疼药,给受损器脏造成负担,所以你今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吃这些药。”

驰骏愣了下,倒是很配合地将药瓶放了回去:“好,我试一试。”

叶初晓知道驰骏身体的疼痛一发作,会很厉害,但她还是低估了这疼痛的杀伤力。

晚上她在病房陪床,就躺在驰骏旁边的一张病床上,因为白天的劳累,不到十一点,就沉沉睡去。

她是被一阵沉重的喘气吵醒的。

睁开眼时,则清清楚楚听到隔壁床上驰骏痛苦的呼吸,她跳下床,将病房的灯打开,看到驰骏在病床上,蜷成一团。

“你怎么样?”她急忙凑过去问。

“没事。你继续睡,不用管我。”

叶初晓没有理会他的话,伸手在他脸上衣摸,顿时冰凉湿润的水汽沾染了整个手掌。他脸上全是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

驰骏向来是忍耐力卓绝的男人,如今却因为这疼痛而满头冷汗,可想而知有多痛苦。

叶初晓看着他的模样急道:“我去叫医生,让他给你弄点药。”

“不用了!”驰骏伸手拉住他,“我忍得住。止疼药其实就跟毒品一样,我不能依赖它。我想快点好起来。”

叶初晓含泪点头:“好。

折腾一夜,疼痛的高峰终于过去一波,出了一头汗的驰骏,也终于勉强睡去。

叶初晓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看着他。

他所有的痛苦她都看在眼里,几乎感同身受。

三天后,驰骏出院,叶初晓让他住回公寓方便她照顾,但他没有答应,还是回了郊外的农家院。

他就是这种倔脾气,叶初晓对此无可奈何。

身体的疼痛让驰骏变得更加暴躁,每次叶初晓去看他,他总会发一次脾气,有时甚至会赶她走。

叶初晓摸清了他的性格,也不向之前那样犯倔,就是楚楚可怜地哭。

她从小到大性格凉薄,很少会哭,如今却不得不半真半假做出委屈可怜撒娇的样子。

因为她知道驰骏就吃这一套。

次数多了,驰骏也知道她是故意,但每每看到她眼泪一掉,就后悔自己对他发脾气。

循环往复,磕磕碰碰,倒也快将这一年过了过去。

驰骏到底还是年轻,身体底子又非常好,慢慢恢复了不少。

但是人生总是有各种的出其不意。

年底正忙时,叶初晓忽然接到张莲的电话,告诉她叶建刚病危。

对于叶初晓来说,父亲已经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她很少和叶建刚联系,自从上次他被自己报警抓进去强制戒毒后,这两年多,父女两只通过两三次电话。有时候她觉得自己都已经把这个叫做爸爸的人,差不多要忘记了。

直到张莲说到“病危”两字,她才蓦地惊醒,这是她的爸爸。再如何怨恨,她是身体里也是流着这个人的血。

叶初晓请了长假,火速飞了回家。

病床上的那个人,叶初晓几乎很难认出来是自己的爸爸。行销脱骨不说,整张脸老得像是垂垂老人。

可掐指算起来,叶建刚甚至还不到五十岁。

“晓晓……”看到女儿出现,他满脸沟壑的脸,露出一丝艰难的笑,枯枝一般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叶初晓见到这场景,忍不住鼻子一酸,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爸,你怎么样?”

叶建刚摇摇头,浑浊的眼睛变得湿润:“爸爸不行了,这是报应啊。这么多年,爸爸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你妈。我不指望你原谅爸爸,能离开之前见到你,爸爸就满足了。”

他说完这句,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初晓连忙帮他顺气:“爸,你别急,我在这里。”

张莲眉心微蹙:“你难受的话,就别说这么多话,女儿回来了就是。”

叶建刚微微点头,松开叶初晓的手,慢慢呼吸变得深沉,不知是昏迷还是睡了过去。

叶初晓抬头看向自己母亲,张莲皱皱眉示意她出去。

母女俩走到病房门口,叶初晓立刻开口:“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张莲看了她一眼:“你爸不让我告诉你。两年多前从戒毒所出来后,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样,对那些年做的事很后悔,想改过自新,就去找了点事情做。但他吸毒多年,身体早就垮了,今年年初就查出肝肾衰竭,他那身体做不了手术,只能拖一天是一天,我本来打算一早就告诉你,但你爸知道你那边驰骏出了事,怕影响你,只说快死的时候,再告诉你,让他最后见你一面。”

叶初晓如鲠在喉,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爸他的不行了?”

张莲点头:“医生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叶初晓踉跄两步,靠在背后的白墙上,捂住脸半天没有声音。

张莲上前拍拍她:“你也别太难过,生老病死都有定数,你爸吸毒那么多年,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走运。”

叶初晓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我十二三岁开始,他就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我恨过怨过,也不想见到他,但从来没想过他会死。”她顿了顿,“我也一直记得,他没有吸毒之前,有多疼我。”

是的,他对自己的父亲又怨又恨,不知一次诅咒过他去死,但却从没真正将死亡和他联系起来,所以当这件事来临时,她还是接受不了。

叶建刚是在两天后过世的,弥留之际一直叫着叶初晓的名字,而叶初晓就在他旁边,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但奇怪的是,明明很悲伤,可她竟然没有哭。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从火葬场领回骨灰盒,坐在车上的叶初晓接到驰骏的电话。

她回来之前给驰骏留了口信,说叶建刚生病回来看他。回来之后,纷沓而至的意外和悲痛,让她暂时没心思再联系他。

“叶叔怎么样了?”驰骏在电话里问。

叶初晓愣了两秒,忽然痛哭出声:“我爸死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地哭过,像是要把所有积郁的痛苦都发泄出来。说完那句话后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电话哭。

那头驰骏也不说话,屏声静气听着她痛哭的声音。

直到回到新塘的家,抱着骨灰盒的叶初晓才止住哭声:“驰骏,我没事,我两天我就回去。”

“嗯。”驰骏低声应,挂上电话前,又道,“你别太难过,还有我。”

叶初晓愣了一下,只觉得有点酸酸的暖意涌上来,将之前的悲伤驱散不少。

晚上,张莲见叶初晓面色很差,便让她早早上床休息。

或许是连日的心力交瘁,叶初晓躺在床上,倒真的不一会就迷迷糊糊睡去。

还在客厅的张莲听到敲门,打开一看,大吃一惊:“阿骏?”说完意识到怕吵到女儿,又压低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驰骏眉心微蹙:“白天在电话里听到说叶叔过世,我就赶了回来。叶初晓呢?”

张莲侧身让他进屋,小声道:“她这几天太累,已经睡了。”

驰骏嗯了一声,直接朝叶初晓的卧室走去。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推开那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张莲看他消失在女儿卧室的门口,幽幽叹了口气,回了自己房间。

叶初晓房间的灯还开着,驰骏走到床边坐下,他声音很轻,并没有吵醒她,只是在感受到床微动的时候,眉头微微皱着像是不太舒服地哼了一声。

昏黄的灯光下,这张脸写满了不符合年龄的憔悴,眼睛下方都是青色一片。驰骏坐在床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叶初晓并没有醒来,却像是有感应一般,反身在他身旁蹭了蹭,伸手将他抱住。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叶初晓迷迷糊糊发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里,抬头一看,竟然是驰骏。

她半撑起头,揉了揉额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驰骏淡声道:“叶叔的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叶初晓听他提到父亲,鼻子禁不住又是一酸,趴在肩头:“这几天我很乱,不过你回来了我就安心了。”

驰骏握住她的手:“下面的事情都交给我。”

叶建刚火化时,叶初晓和张莲没来得及准备葬礼。驰骏回来后,便一手操办这件事,给叶建刚找了墓地,立了墓碑,在新塘办了一场葬礼。

对于这个操蛋地过完一生的男人来说,也算是风光下葬。

叶初晓所有的遗憾和抱怨,在这种妥帖的安排下,如风渐渐散去。

不过到底是有点伤了元气,叶初晓同上司请了长假,暂时留在了新塘的老家,准备过了年再做打算。

张莲如今四十多岁,算不上太大的年纪,但这些年孤身一人生活,过得不算如意,如同一朵早早凋零的花,再不复当年的美艳,与底层市井里的妇女没有任何不同。

驰骏自然也在叶初晓家住下。

这一年的年底,新塘除了叶建刚的葬礼这桩大事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发生。

这个被城市远远抛在身后的城中村,即将走完了它最后的人生,因为整个城中村已经确定在年后拆迁。

这个为人诟病的地方,不久之后,就会变成这个城市里受人瞩目的商业街。

老人们的恋恋不舍,抵不过拆迁补偿的诱惑。新塘所有的街坊都已经签好了拆迁协议。

因为新塘位置在城市腹地,周遭都是商业区,补偿算得上可观、已经有好几家领了补偿,陆陆续续搬离了新塘,住进了高层公寓。

在年前几天,叶初晓陪张莲看好了房子,装修好的现房,只等过年后就搬进去。

这个新年,新塘不复叶初晓记忆里的热闹,随着搬迁,街道两旁的小店大多数已经关门,来往的人稀稀落落,几乎找不到新年的气氛。

倒是叶初晓家,这么多年来,迎来了一个近乎于团圆的除夕。

张莲主厨,叶初晓和驰骏打下手,三人做了满满一桌年夜饭。虽然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又加上发生了叶建刚的事,一顿年夜饭,吃得颇有些沉默冷清,但谁都能感觉到冬日里这一丝难得的暖意。

饭毕,张莲收拾饭桌的时候叹气道:“明年就不能在这里过年了。”

叶初晓安抚她:“在新房子里过年,不是更好么?”

张莲又叹气:“搬去了新房子,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