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离一动不动,“本王才知,你睡着的时候会变成驴。”

“你才是驴呢,一只蹄子就能压死人。”推不动他,元初寒也放弃了。翻身坐起来,一边抓着自己散乱的长发。

顺好了头发,她扭头看着丰离,也发现了问题,他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眨眨眼,她向后挪了挪,“敲钟呢,天亮了,咱们也走吧。”今儿十一,明天就是十二,大婚。

丰离优雅的坐起身,尽管被挤了一夜,但他看起来还好。

“若不是你睡得猪一样,此时已经在路上了。”丰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从他这话听得出,他好像已经醒了很久了。

“你才是猪呢!大半夜的才睡觉,要不是外面敲钟,我现在还在梦里呢。哎呀,我的眼睛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挪到床边,那边丰离已经穿上了外袍。

垂眸看着她,丰离抬手,用拇指的指腹抚了抚她的眼角,“肿了。”

“就知是这样。”打开他的手,元初寒自己揉着,还是想睡觉。

蓦地,外面响起敲门声,之后杜骏的声音传进来,“王爷,可以出发了。”

“这就要出发了?好吧,在车上接着睡。”穿上靴子,也不整理乱糟糟的长发,直接拿帽子扣在头上,这样挡住脸,就什么都看不见啦!

走出禅院,丰离如同昨天似的抓着她的手,看起来很是贴心。

元初寒正好困倦,脚步拖沓,远远的看着,还真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金龙寺中的老住持以及一众僧人恭送丰离,直至走到山下,回头还看得见他们。

禁卫军开路,队伍极快的返回帝都,太阳从山边跳出来,由此可见,今天他们起的有多早。

元初寒在马车里睡得昏天黑地,最后躺到了车板上,车板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更是舒坦的让人欲罢不能。

十二月十二,这一天终于来了。

天色还一片漆黑的时候,摄政王府就忙碌了起来。

无论是丫鬟小厮还是护卫,皆换上了红色的外袍,喜庆的不得了。

整个府邸里,更是红绸满目,喜字挂满四处;大门口的台阶上铺着红毯,一直蔓延到长街的街口。

灯火通明的小楼里,元初寒坐在一楼的偏厅里,对面就是镜子,旁边的长桌上琳琅满目,香附和府中的丫鬟正在给她梳妆。

宫里也来了嬷嬷,只不过,都在外面呢,没允许她们进来。

她们其实也不想进来,都知道元郡主有传染病,但碍于皇命不敢不来。

长发挽起,发饰繁复,元初寒自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梳过这种麻烦的发型。

香附和另外两个丫鬟六只手在她头上忙活,另外两个丫鬟给她上妆。

郑王站在一边,不同于往日的,他穿着华贵的深紫色长袍,这是代表他身份的衣服。

从镜子里看到郑王,元初寒笑笑,“老头,你要是累的话,就去休息一会儿,还早呢!”

“不累。”看着她,郑王的脸上挂着微笑,若是细看,还能看到一丝丝的伤感。

“舍不得我?别舍不得,我永远都是你女儿。”看着镜子里的郑王,元初寒说这种话能很顺利的说出来。若是面对面,她绝对说不出口。

郑王笑着点头,“我的元宝长大了,开始会说哄我这老头子的话了。”

“不是哄你,是心里话。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是你唯一的亲人。”任多只手在自己的头上和脸上忙活,元初寒认真的说着,看着镜子里的郑王,她的眼神也变得悠远。

叹了口气,郑王转身坐下,刻意的躲过镜子,不想让元初寒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单单弄头发化妆就忙活了一个半时辰,待得那几只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撤走,元初寒也瞧清了镜子里的自己。别说,这么一看还挺好看。

这古代的化妆品,不赖嘛!

眨眨眼,她点头,“挺好,就这样吧。”

“小姐,穿衣服吧。”香附也很开心的样子,穿着红色的裙子,喜庆的很。

扭头看了一眼那边的衣服,一件一件的都摆好了,大大小小多达十件。

长吐口气,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来吧。”站起身,她已经穿好了红色的中衣,映衬的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几个丫鬟拿着衣服,开始给元初寒穿,她站在那里,如同个木偶似的任她们摆弄。

一件一件的套在身上,她觉得越来越重。

最后一件最豪华的长袍套上,她身子晃了晃,“好重。”

香附蹲在地上整理长袍的袍角,长袍拖地,那上面手工缝制的宝石被灯火晃得闪光。

两个丫鬟拿着凤冠走过来,单单看着,元初寒就想后退。

不过,她就是躲避也根本躲不了,最后那凤冠戴在了她的头上,压的元初寒觉得脖子马上就要断了。

珍珠的帘子垂坠在额头上,正好挡住了眉毛。

“快,让我坐下。”抬手,可是连手臂都抬不动,好重。

香附和几个丫鬟扶着她慢慢坐下,元初寒大口喘气,“这一天下来,我觉得我会死过去。”

郑王走过来,看着元初寒颇为满意,“一生只一次,累也值得。我的元宝,很漂亮。”

“漂亮么?要是能不穿这么厚的衣服,不戴这么重的凤冠,我会更漂亮。”晃头,因为头顶的东西太重,以至于晃头都不怎么灵活。

“别挑剔了,越繁琐,就证明越重视。王爷将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好,相信,他也会对你好的。”在元初寒身边坐下,郑王握住她的手。

元初寒看着他,看着他慈祥的脸,充满了关爱的眼睛,脑海里不禁想起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大部分都是和郑王有关的,这个老人,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

反手握住他温暖的手,元初寒的眼睛泛起水色,“别人是否对我好,我也不是很在意。老头,你年纪大了,好好保重身体。到时我自由了,咱们俩就去游山玩水,将大齐的好山好水都走个遍。”这么多年,郑王一直在郴州,从未离开过。

郑王点头,一边抬手搂住她的肩膀,“好。”

天空渐渐转亮,但太阳还未跳出来。帝都主街上禁卫军林立,将街道清空,闲杂人等不许出街。

但仍旧有无数的人早早的起来看热闹,站在路边禁卫军的包围圈后面,等着看摄政王的大婚队伍。

甬长的长角声响彻清晨的帝都,元初寒坐在小楼里都听到了。

郑王站起身,“来了。”

香附走过来,拿着红色的面纱,遮住了元初寒的脸。

整张脸,只一双眼睛露出来,她这个新娘子,很神秘。

两个丫鬟扶着她站起来,元初寒最后看了郑王一眼,随后走出小楼。

小楼外,宫中的嬷嬷林立,都穿着喜庆,只不过,脸色有些奇怪就是了。

扶着元初寒的事情本来是应该由嬷嬷来做的,可是没人上前,于是那两个府中的丫鬟便负责了此事。幸好都是有武功底子的,架着元初寒,还是很轻松的。

红色的队伍慢行,元初寒拖着一身的‘重担’,亦步亦趋。

走上了大理石铺就的道路,眼前道路两边的摆设就让她震惊了。这是什么?这么多‘心’。

路的两边,每隔四五米就矗立着一个一米高的铜钱心。用红绳从个个铜钱的中心穿过用以固定。它们老老实实的矗立在那里,怎么碰都不会倒塌。

终于知道了那么多箱子里铜钱的用处了,元初寒无声的惊叹,丰离,有你的。

铜钱心摆满了各处,一直走到前府,偌大的院子里,一个特大号的铜钱心立在院子正当中。只要一走进王府的大门,就能看见。

眼睛睁大,元初寒想掩饰自己的惊叹也掩饰不住了,好强。

王府大门外,御辇就在那里,需要四十几个人抬着,可见有多大。前前后后的人穿着红袍,将整个街道都占满了。

府中护卫立在各处,有一个人站在门口,正在等着她。

视线从那巨型的铜钱心上移开,元初寒也看见了他。

眸子微闪,现在看见他,她不由得心跳失速。

丰离站在那里,身形挺拔;一袭华贵的红袍,让他看起来与往日很不同。墨发由金冠束起,上面嵌着一块红宝石,与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很相称。

幽深的眼眸氤氲着淡淡的柔和,他看着那向自己走近的人,薄唇微扬。

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似的,元初寒终于走到了他面前,伸手,丰离抓住了她的手。

同样红色的衣袖贴在一起,一时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四目相对,元初寒先移开了视线,脸有些红,但所幸有红纱挡着。

牵着元初寒的手,一同走出王府的大门,外面的阵仗落入眼中,元初寒无声的唏嘘了一声,好强大。

看不清前后,因为人太多。正好停在门口的御辇好大好大,四十多人遍布前后左右,需要这么多人抬着。

丰离牵着元初寒,一步步踏上御辇。

这御辇,是帝王专用的。不过此时,丰离理直气壮的在用,甚至没有任何人说不合适,说他权倾朝野,绝不假。

坐下,屁股底下舒服的很,元初寒无声的叹口气,随后扭头看着身边的人。

他依旧握着她的手,目视前方,稳如泰山。

“喂,那些铜钱心都是你弄得?”小声,元初寒很想知道。心,这个东西,对于元初寒这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

“不满意?”丰离微微转头看着她,红袍映衬着他的脸格外俊美。

“没有啊,很好。”红纱下的脸在笑,眼睛也弯了起来,恍若新月。

蓦地,甬长的号声吓了元初寒一跳。扭头看向队伍最前方,六个长长地角进入眼中,那种需要三个人扛着的长号,发出的声音轰鸣震耳。

队伍出发,御辇也被抬起,这么重的东西,却很稳当。

坐在御辇上,元初寒调整着呼吸,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她渐渐开始有些紧张了。

“害怕了?”握着她手的人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神奇的安抚作用。

“嗯?没有啊。”想摇头,可凤冠太重,她立即停止了摇头的想法。额头前的珍珠晃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的手在流汗。”抬起来她的手,丰离看着她,幽深的眸子氤氲着淡淡的笑意。

“第一次结婚,紧张是正常的,下回就不会紧张了。”笑笑,她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丰离几不可微的扬眉,“下回?”

“嘿嘿,乱说的。”看他变脸,元初寒立即讪笑。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不要乱说话。”淡淡的警告,他很重视今天。

元初寒眨眨眼,看着他心生几分异样。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结婚,新郎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其实说起来,她也不算亏吧,这个新郎长得帅,有钱,有地位,该有的都有了。

就算最后结果不好,也值了,最起码,这个婚礼她很满意。

队伍走上主街,禁卫军立在道路两侧开路,不见尽头。

坐在御辇上,接受着百姓目光的洗礼,元初寒也不觉得紧张了。

婚礼祭祖,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祭坛就在北城,背靠景山,方圆千米无人居住。

文武朝臣,还有小皇上,已经抵达祭坛了。

长长地御阶很高,文武朝臣以及小皇上都在那上面呢。

牵着丰离的手,开始一步步的踏上御阶,只有他们俩。

镶着宝石的裙摆拖在地上,随着她一步步的往上走,裙摆也在移动。

“祭祖很麻烦么?”小声的问,元初寒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好重。

“不麻烦。”丰离回答,牵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气,为她分担。

“那就好。”不麻烦就好,她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丑。以前出丑都是故意的,现在,她不想。

终于走到了上面,接受文武群臣以及小皇上的眼神洗礼,元初寒微微垂着眼帘,不与他们对视。

皇家祭坛,恢弘沉肃。

新人走进去,观礼的人则站在外面。

皇家的列祖列宗,太祖的画像在最上面,一眼就看到了。

元初寒也是第一次见着丰家的历代帝王,这太祖好帅!

画像可能是有年头了,不过仍旧看得清楚,丰家的基因,很优秀嘛!

祭祖其实真不麻烦,敬香,叩拜,每个皇帝皇后拜个遍,就成了。

在这里,皇上的身边只有皇后,没有其他嫔妃。

元初寒的行头太重了,一番跪拜下来,她已经开始站不稳了。

四周都是人,她也没办法说话,只是想赶紧结束。

终于到了先皇,这是丰离的兄长,而且他身边已经有皇后的画像了,但不是丰芷爵的母亲,是另外一个女人。

元初寒很想问问为什么,但碍于当下情形,她问不出口。

终于完成,元初寒在丰离的拖拽下站起身,她满身大汗。

祭祖完成,外面在撞钟,回荡在整个景山。

走出祭坛,太阳也跳出了山头,被阳光一照,元初寒眯起眼睛,然后迈出去的脚就踩到了里面的裙摆。

身子一歪,那边在看着他们的人发出惊呼声。

丰离眼疾手快,一把将元初寒拽起来,垂眸看着她,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完了,还是丢脸了!

慢慢抬头看着他,元初寒用眼睛表达歉意,她不是故意的。

丰离面色无波,看着她,下一刻俯身,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轻呼,元初寒抬手环住他颈项,睁大眼睛看着他,很意外。

周遭观礼的人也发出惊讶声,连丰芷爵都诧异了,从来不知,丰离这么会照顾人。

抱着元初寒,丰离大步的走下御阶,比之两人同行,速度要快很多。

丰芷爵与朝臣也一同走下御阶,丰芷爵走在最前,看着那已经走下御阶的人,他心里有些疑惑。元郡主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而且,她和某个他曾经见过的人,有点像。可是是谁呢?一时间的,丰芷爵又有点想不起来。

丰离直接抱着元初寒走上御辇,长角奏响,队伍返回王府。时间赶得刚刚好,太阳出来了,照亮了整个帝都。

“谢谢啊。”坐下,元初寒叹气,扭头看着丰离说谢谢。

丰离看着她,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双眼睛,却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红纱下的嘴角弯弯的,元初寒转过视线看着别处,不知为何,很开心。

队伍重新回到王府,一路上,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进入府邸,丰离与元初寒牵手走进主厅,而在祭坛观礼的丰芷爵,早已先他们一步的到了。、

当朝群臣,尽数在场,梅震南,齐王,赵王,也都在。

拜天地,就更简单了,起码不用像在祭坛里那般,挨个都要拜个遍。

钦天监监正,他的声音很高亢,比之丰芷爵身边的顺公公还要高三个度。

与丰离跪拜天地,其实也没有很难,而且,比想象中的容易。

礼成,外面响起鞭炮声,简直是震天响,轰炸的元初寒耳膜都要爆了。

鞭炮声连续的响,没人知道燃放了多少鞭炮,总之,在元初寒被两个丫鬟扶着与丰离分开时,鞭炮还在响。

不是说接下来还要看台戏么?

但是,好像不需要她去看台戏了,丫鬟直接扶着她回了以前丰离的居室,现在也是新房。

小院里,矗立着一个和前府院中一样的铜钱心,高高的,用红线穿过交叉捆绑,很好看。

进入小楼,红色的地毯铺地,红色的蜡烛手臂那么粗,立在桌上。

丫鬟扶着她上楼,俨然新房是丰离以前的卧室。

这卧室的确经过了重修,但那扇白玉屏风还在,矗立在门口,挡住了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