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兰薇放慢了脚步往回走,知道这条道是清和前来的必经之路,也不怕走岔了。

大约是她晨省后突然去叫人有些蹊跷,清和不放心,一路疾走,来时已经气喘吁吁,连礼也顾不上行,见了她就急着问:“娘子怎么了?”

“没事。”席兰薇浅笑着摇了摇头让她放心,檀口轻启,让清和一字字看得清楚明白,“去宣室殿禀袁大人,祺玉宫要出事。”

尚不知缘由,只是那次杜充华来动刑时,并没有方才那么恼怒。今日恼成这般…

席兰薇长沉下一口气,笑意漫开:这后宫里头,兵来水来,到底还是得宣室殿那边来挡、来掩。

明暗

自己也没再多加躲避,若常往祺玉宫去。云宜阁是她的住处,总是要回去的,再者,不管是要出多大的事,若是不让杜充华闹出来,怎么知道背后情由呢?

不一刻就到了祺玉宫,沉了一沉,抿起笑容,跨进宫门。

不觉暗笑,杜充华真是好大的阵仗,自己还不知如何得罪她了呢。

敛身一屈膝,席兰薇对数步开外、端坐席上的杜充华施了个万福。杜充华睫毛轻覆,冷涔涔笑着,将手中茶盏递给身旁的宫娥,站起身、踱着步子向她行了过来。边是走着,边是徐徐笑言:“鸢令仪这一路可当真走得慢了些,让本宫等得辛苦。”

席兰薇颔首,等着她继续往下说的恭顺模样。

杜充华轻哼一声,冷睇着她,话语凌厉:“是当真走得慢,还是先去了别处、耽搁了?”

席兰薇眉头一凝。

“听说你方才传了清和去,清和人呢?”杜充华仍打量着她,眉梢眼底的不信任让席兰薇一览无余。

见她没着人呈纸笔来,便是压根不想她多解释的意思。席兰薇安静侍立,随她说就是了。

一袭微风轻轻拂过,夹杂着些许略带苦涩的清香。这种味道并不陌生,清明、炎夏都常见这种味道…

艾草?

席兰薇心中一滞,不自觉地扫了一眼杜充华的面容。细细分辨,精巧的妆容之下,似乎确有些许苍白,连眼角都似乎添了两条细纹。

心中了然,目光落下,却恰好落在了杜充华的袖口上。

那石榴色绣莲纹的袖口上,两道细微的白色很是显眼,粘在莲纹的一缕叶片上,就像是叶片被刀子划了一道白印。

席兰薇在恍悟的震惊中沉下一口气,继而颔首一福,是想要告退、不愿与她多费工夫的意思。

退开两步,杜充华果是怒了,厉然一喝:“令仪!”

席兰薇脚下停住,下颌微抬,凝视向她笑意清浅,眉梢带起两分饶有兴致一般的挑衅意味。便见杜充华夺上前一步,手钳了她的手腕,压声喝道:“你答应过本宫不告诉外人…”

席兰薇一震,抬眸望向她,被她眼中的森然冷意弄得浑身一寒,口型动得简短:“臣妾没有。”

“还不承认?”杜充华怒极,扬音一笑,继而森意更甚,“本宫今日亲眼所见,若不是景妃娘娘提点…还要被你蒙在鼓里!”

什么?

“本宫早不该信你。水性杨花的女人…连改嫁的事都做得出来,本宫竟信了你的鬼话,真是蠢到家了!”

她说得愤怒,抑扬顿挫间皆是恼火。席兰薇听得挑眉,暗说充华娘娘您说自己蠢大抵是无错的,她却真不是水性杨花。

嘴角轻扯,觉得如只是如此“质问”,她着人去给袁叙回话都是白回了。又一福身,再度打算告退,

“站住。”杜充华再度喝道。平日里动听的声音变得刺耳了些,又毫不顾仪态地一扯席兰薇的衣袖:“倚仗着家世不知天高地厚!这孩子若有个闪失…搭上你们席家也赔不起!”

委实是个沉不住气的,席兰薇淡扫她一眼,朱唇轻启:“如何?”

费什么口舌?瞧这阵仗分明就是要动手才罢休,真亏得她有闲情逸致铺垫这许多。

“打今儿起,令仪就在云宜阁歇着吧。”杜充华笑声清冷,“正好令仪你想图个清静不是么?歇这一阵子,陛下必定是把令仪忘个干净,令仪此生都能清静了。”

禁足。真是风水轮流转,前阵子皇帝因为擅动私刑的事禁了杜氏的足,如今情势一转,转眼就成她被杜氏禁足了。

眼瞧着杜氏这明摆着是仗着她不得宠,席兰薇也没多做反驳,第三次朝她福了身,毕恭毕敬地退去。

御前的人不一刻就会到,自会打听清楚出了什么事,而后,他们也自有法子让这些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去。

笑容浅淡,席兰薇一步一步想着接下来大致的动向。这杜充华…要禁她的足,也不说想个拿得出手的说辞,如此背地里说禁就禁了…

就怪不得她拿她立这个威了。

霍祁在永延殿与朝臣议了一上午的事,将近午时才往宣室殿走,一路走着还在一路思量西南边的旱灾事宜。步入殿门,忽听得窃窃私语。轻一凝神,霍祁听得“鸢令仪”三个字时不觉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着,是值守在侧殿的宦官在议论。

一人说:“这鸢令仪可不可怜且不说,充华娘娘倒真是个不长记性的。跟令仪不睦也就罢了,陛下前些日子可是刚为她擅动私刑的事恼过…”

擅动私刑?杜充华?鸢令仪?

霍祁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席兰薇被杖责一事,眼前浮现的是她伏在榻上的无力场景,继而便想,难不成又…

登时下意识地一抽冷气。

“鸢令仪怎么了?”

皇帝突然而至的声音让两个宦官俱是一惊,慌忙转身,见了礼后如实禀道:“方才听闻充华娘娘禁了鸢令仪的足…”

“禁足?”皇帝微放了心,继而眉心轻动,又问,“为何?”

“这…臣不知…”那宦官说着一叩首,看似慌张不已,实则是按着袁叙所言禀得意思明确,“传来的话是…杜充华下旨时是说,把鸢令仪禁足些时日,陛下您就…”

语声戛然而止,霍祁等了一等他也没敢接着往下说,反是抬眸心虚地窥了一窥面前帝王的神色。

皇帝不耐,淡然吐了一个字:“说。”

“诺…”那宦官慌张地一叩首,吞了吞口水,才鼓着劲说了下去,“说是…把她禁足些时日,陛下您就、您就彻底不记得她了…”

皇帝的面色分明一黯。敢说这种话?六宫争宠难免,如今竟还连带着他一起算计进去了?

眼帘放低,皇帝凝视着那仍伏地不起的宦官,口吻中有两分教人听不明白的意味:“从哪听到的风声?”

“这…”此番,那宦官倒是当真有点慌神、心虚,短短地缓了一瞬,叩首后已是答得如常,“臣不知…宫中传得厉害,何处起的头便不清楚了…”

“哦。”皇帝缓一点头,神色淡淡,“传她二人来。”

席兰薇在近两刻之后到了宣室殿门口,行上长阶,见杜充华等在门口却未进殿。颔首一福,望了一望值守的宦官,那小黄门禀道:“陛下吩咐了,二位皆到了,便进去吧。”

于是一同入殿,敛身下拜。

心知轻重,这一趟是养伤几日的秋白清和与她同来的。但见皇帝搁下奏章、毛笔,扫了几人一眼,目光在秋白与清和身上滞了一瞬,接下了话便是问席兰薇的:“她们两个的伤好了?”

身居主位的杜充华被晾在一旁,头一句话便是问席兰薇的、且问及的还是前些日子被杜充华罚了的两个宫女,皇帝什么意思,再蠢的人也瞧得出来。

席兰薇一福身,点了点头,侧首一瞟二人,秋白清和齐齐一拜,回得清清脆脆:“谢陛下,奴婢无碍了。”

“嗯。”皇帝一颔首,温声道了句“免了”,待得二人起了身,才看向杜充华:“充华前些日子擅自杖责令仪,朕下旨禁足你一个月,昨日张夫人说情才先赦了你。”

杜充华心中忐忑,眸子中的惊慌闪烁许久才颔下首去,仅仅一个字都应得略带颤音:“是…”

皇帝轻笑,又道:“那件事里,你借着朕的旨意动刑,朕没跟你计较;上次,你禁着足到云宜阁去寻事,把这二人打成重伤,朕看在令仪说情的份上也没再说什么。”

都说事不过三,皇帝依次数过“擅动私刑”的头一次责罚和之后两次的“未加计较”,接下来显是要治罪的意思。

杜充华本就心虚,听及此不禁腿上一软,就势拜了下去:“陛下恕罪…”

皇帝淡看着她,眼中的疏离淡漠让席兰薇都觉得身上凉意阵阵:“从前的事不必提了,朕问你,这次禁席氏的足,是为什么?”

“臣妾…”如同席兰薇预料之中一般,心思浅如杜氏,根本不会去想个合理的说辞,眼下只能是慌坏了,“臣妾…”

最后,她无助中竟把目光投向了席兰薇。自然不是求她的意思,眼中惶恐与威胁交叠着,更像是怕她借此扯个谎来害她。

“令仪,你自己说。”皇帝口气轻轻。席兰薇一抬眼,正有宫娥捧着纸笔过来。她居高临下地瞥了眼伏在地上杜氏,明眸中终是显出了两分轻蔑。

——以为她会借此落井下石编话害她?她也太拿自己当回事。

蘸墨提笔,席兰薇如实写了四个字下来:“臣妾不知。”

四个字映入霍祁眼中,霍祁搁下纸,视线在席兰薇与杜充华间一荡,手指随意地一敲案桌,语中带着几分思量:“传旨。”

晋位

席兰薇与杜氏闻言均有一凛,皇帝复又扫了二人一眼,薄唇轻启道:“杜氏无故责罚随居宫嫔,废充华位,降正六品才人。”

降正六品才人。充华是从三品,乍听只知是降了两品半,却已不再是主位宫嫔了。

席兰薇淡瞧着面色惨白的杜氏,一时真有点担心,她可别就此小产了。

杜充华满是委屈、朱唇轻颤,好似想说些什么,终是狠一咬唇,只字未言。

“鸢令仪么…”皇帝看向她,眼底增了两分笑意,短一思索,“晋才人位,以示安抚。”

两句话,两个人。一个降了两品半、一个晋了一品,却就这么同为才人了。

不止如此,目下…席兰薇还比杜氏多个封号。

席兰薇盈盈下拜谢恩,杜氏始终面色惨白着回不过神,最后被宫人半扶半拖地“请”离了宣室殿。

兰薇起身抬眸,看有宫人在皇帝案前添了席子,知晓皇帝的意思,一福身前去落座。

笔墨纸砚在跟前摆得齐整,显是皇帝有话要问。兰薇颔了颔首,笑意浅浅,一副“知无不言”的样子。

霍祁睃了睃她,如墨双眸似乎仍带几许寒意:“这次倒不见你为杜氏说情了。”

兰薇点了点头,眼中无波无澜更寻不到半丝半缕的慌张,提笔写道:“上次说情,是臣妾有错在先惹恼了她;这次,臣妾全不知错在何处,为何求情?”笔下一顿,兰薇又朝皇帝一颔首,“谢陛下公断。”

皇帝“嘁”地一声轻笑,随手翻开了奏章,一壁读下去一壁说得很是轻松:“还是你自己有本事,知道怎么把话传到朕的耳朵里。”

兰薇笑容一凝——他看出来了?是宫人哪里露了破绽?

霍祁觉出了意料之中的安静,满意地觑了眼她的神色,淡然又言道:“行了,做都做了。再者,让朕知道也没什么坏处。”

他口气轻轻,神色间也是浑不在意的样子。兰薇稍放了心,见他不开口让她告退,就静静在旁坐着。过了须臾,皇帝抬了抬眼:“去换茶来。”

是要她去。

宫嫔侍君,换个茶研个墨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旧茶盏自有宫人撤下,她只消得沏新茶来便是。兰薇起身一福,向侧间退去。

专为备水所用的侧间地方不小,其中有若干种茶、水,亦备有杏仁露、绿豆糕之类的常见饮品及茶点,为的是朝臣或宗亲来拜见时,均可呈上对方所喜的种类。

席兰薇瞧了瞧面前木架上摆放整齐的一个个茶罐,刚想让秋白问宫人一句皇帝平日里喜欢什么茶,就见原本候在房里的两个宦官都告退了。

显是有人授意不让她知道。席兰薇黛眉微一挑,知道强拦了大抵也问不出真话,便不多做阻拦。

仍清楚地记着席兰薇曾把自己想问的话猜得奇准、因而直接写下了接下来的六句答话。霍祁每逢想到这事,心中就有一种执拗般的不服,压还压不住,之后竟是进一步想着定要扳回一局来才好。

正巧今日无甚急事、她又恰好来了宣室殿,就让她去奉茶吧。但凡呈上来的不是他喜欢的——罚她倒也不至于,嘲上两句还是可以的。

片刻工夫,就见席兰薇从侧间出来了,秋白清和随在身后,她亲自端着茶盏。

她在他身边正坐下来,莞尔衔笑呈上茶盏。黑瓷的茶盏盖着盖子,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带着两分即刻就能找她“麻烦”的窃喜,皇帝从容不迫地执起了茶盏、揭开…

里面的一片白色让他登时一怔。

很是均匀的白色,瞧着温温润润的,和茶盏的黑瓷对比鲜明。呼吸间,淡淡杏仁香袭面。

杏仁茶…

香气萦绕的同时霍祁心底一闷,一阵挫败感,打量她片刻,问出一句:“为什么是杏仁茶?”

兰薇轻怔,回到为她搁在纸笔的那一边,如实写道:“臣妾不知陛下喜好,但见陛下上一盏喝的杏仁茶,觉得陛下至少今日想喝…”

“但见陛下上一盏喝的杏仁茶”?皇帝目光一凌,扫向一旁的两名宦官,二人急忙跪倒解释:“臣等绝不曾告诉才人娘子…”

合着授意他们不让她知道的不是旁人而是眼前帝王?兰薇不觉笑意间添了点儿促狭意味,提笔写道:“宫人撤旧盏时,杯身有白迹一缕未拭净。若为陛下不慎倾洒,宫人必及时撤换,如此只能是宫人上茶前曾致倾洒,不敢使陛下多等,故而再添水、匆忙擦后呈上。”

“…所以呢?”霍祁追问,不信她就凭那么一道白色印迹便判断你那是杏仁茶——旁的不说,白色的饮品何止这一种?

席兰薇衔笑,继续解释下去:“臣妾退至侧间,见晾茶所用案几上有一白圈,与茶盏底一般大小,猜是先前倾洒凝结而成未及清理。蘸起轻嗅,有杏仁香,故知是杏仁茶。”

“…”霍祁眼看着她写满这一张纸的娟秀小楷,连话都说不出,心下只得感叹真是好细的心思。六宫嫔妃,想知他喜好的不在少数,唯这一回是他兴起想拿喜好刁难旁人,还就让她立时三刻寻着蛛丝马迹摸了个准。

忽而觉得和这人面对面坐着就是一场博弈,互相猜对方要走哪一步——算上那六张纸条,她猜赢了两次,他么…

霍祁苦笑摇头:就不该跟她置这个气!

上一次因为猜他的心思被杖责了五十,此番见他摇头,本就强压心惊做着解释的席兰薇心下一颤,换了一张新纸写得有点慌张:“此番是陛下要问、臣妾不敢欺君…”

下一句话不知该怎么说了,于是笔就此顿住,霍祁看完了睇向她:“所以呢?”

所以…

席兰薇银牙一咬:“陛下不能怪臣妾揣测君心。”

皇帝禁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方才还感叹她心思缜密,只道是个沉得住气、什么都不在意的——合着该害怕还是害怕?

“记仇?”皇帝淡睨着席兰薇,却是没待她再行作答就转了话锋,捏起那张纸轻晃了一晃,“你既想图清净不争宠又解释得这么清楚,就不怕朕就此觉得你聪明、对你上心了?”

这话确是问得席兰薇心里发沉了,她着实担心过这个,最后却还是照常上了杏仁茶、照常答得老实。既然已到了这个份上,那更深的思量也不妨全让他知道:“若所奉茶水陛下不喜,臣妾恐被责罚;若陛下问及杏仁茶缘由,臣妾含糊其辞推与宦官,便于御前宫人结怨。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如一切如实。”

好个“两害相权取其轻”。后一句算个理由,宫中之人多不敢得罪御前宫人。“御前”么,一来最易跟天子说上话;二来也容易不让“别人”跟天子说上话。

逢了昏君,连朝中之事都能任由宦侍摆布;但便是明君,即便朝政清明,御前之人说是想在宫中给个位份不高的嫔妃使点手段也不是难事。

是以这一点姑且不与她多作争辩,但头一句…

皇帝双眼微眯,隐显不悦:“为个茶水就怕朕罚你?朕有那么喜怒无常么?”

话音初落,见始终低垂着首的席兰薇轻抬了头,清澈的眸色很快地从他面上扫过,遂又低下头去。

那对明眸虽是清清亮亮的,让他有那么一刹那似乎什么心事都没了、积在心中的烦闷被荡了个干净,但在回味间很快察觉了那细枝末梢的戏谑意味,顿时又是面色一黯。

——又让她将了一军。他怎么忘了先前杖责五十的事,那不是足够让她觉得他喜怒无常了么?

沉下心来,霍祁懊恼了短短一瞬,索性挑明了,一字一顿地道:“那事不算,朕当时没真打算罚你——若不然,事后也不必禁杜氏的足了。”

席兰薇点点头,一脸的了然,却让他有点语塞。

霍祁愈发觉得好像碰上个让自己没辙的人,心底从头回召见她时就有的那一点点心思也逐渐蔓延开来,不再只是眼前不时地浮现她的一抹欣喜,似乎连同较劲、挫败搅在了一起,迫得他跟孩童赌气似的,非得今天把她震住。

“好,就算这两句解释都说得通。”皇帝轻缓一笑,冷涔涔的面容好似覆了一层薄霜。倏尔伸出手去,猝不及防地轻挑起席兰薇的下颌。隔着案桌,他神色清淡地凝视着她,“但就算说得通也无妨,朕还偏就对你上心了,如何?”

席兰薇明显一僵。因被他捏着下颌而不得不与他对视的双眼惊得彻底移不开来。

霍祁欣赏了一会儿她的错愕,心满意足地松了手,吹了吹杏仁茶袅袅飘起的热气,饮下一口:“许你再养一个月的伤,下月今日,来宣室殿。”

九月十六日…

建恒二年九月十六日…

席兰薇早就数算这个日子许久了,却没想到让自己撞上。

再现

芈恬①接了信,便在八月二十日入宫面圣了——面圣就是个幌子,实则是要见席兰薇。

虽已嫁作禁军都尉府指挥使夫人逾半年,芈恬见了这幼时旧友还是一贯的随意。草草地向席兰薇一福,开口便是一句:“听闻你在宫里过得不济。”

“…”到云宜阁门口去迎她的席兰薇登时想把她推出去,怒意分明地瞪了她一眼,便没好气地牵了她的手往里走。

落了座,芈恬向前凑了凑:“说吧,什么事非让我跑一趟,还得是打着来拜见表哥的名头?”

席兰薇摇摇头,含着笑写说:“这倒没别的意思,让你先拜见陛下‘顺道’来看我,省得太惹眼呗。”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