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祁搁下奏章,目光递过去,认认真真地端详起来——方才,他还真怕她是当真风寒,是以看见她面色莹润的瞬间真是心情大悦。

她没真风寒,那他逼她来一趟就不理亏。

“赌气不见朕?”他轻笑着问道,高耸的眉骨微动,带出点嘲意,“就为朕那天没听你说?”

见皇帝问话,宫人们都知道席兰薇如此没办法作答,立刻备了笔墨。正要呈过去,刚行至一半,皇帝却又笑道:“过来坐。”

宫人的脚步停在一半,捧着纸笔默不作声地退回去。

席兰薇平平静静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去。微颌着首,感觉他的目光在她面上划来划去。

粉雕玉砌。这四个字当真衬她,面容白皙得让人想伸手去触却又不敢,好像如此妄伸了手就会亵渎了如此美人似的。

尤其是现在的样子,沉沉静静地端坐着,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他分明地感觉到一股冷意,让他知道她生气了。

“别觉得你摆脸色朕就正好顺着你的心意不去理你了。”皇帝觑着她,说得很冷静,“你生气也照样好看。”

“…”席兰薇被这句猝不及防的夸赞弄得面上窜了一抹红,继而觉得窘迫,脸红得更加厉害。贝齿轻轻一咬,调整着心绪竭力不当回事,该如何静默坐着还如何静默坐着。

皇帝噙着笑摆了摆手,命殿中的宫人皆尽退下,再度看向她,口吻认真了些:“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席兰薇没有反应。

“你觉得朕无情,不仅不在意杜氏,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当回事,是不是?”他温声说着,宽和的语气就像是晚膳时问她喜欢吃哪道菜一样,“朕也知道,你那天要朕查什么——陆氏是庖歌选进来的家人子,无甚背景,收买杜氏身边的那么多宫人为她效忠、且是去犯死罪,她没这本事。”

听他说得清楚明白,席兰薇终于露了点讶色。

“而且陆氏也没有这个必要去害杜美人,她们从前没有那么多旧怨,且陆氏还一直巴结着杜美人。”霍祁语带思量,兀自又补充了一句,再忖度一番觉得差不多说全了,抬了抬下颌问她,“是不是?”

很对…

这些是席兰薇那日想继续写下去的话,只是他没有耐心等。

“朕告诉你朕那天为什么不耐得听。”他的口气突然明快了一些,有那么点挑衅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同行

“那几个人根本审不出什么来,再审也只是咬死了陆氏。”安静的大殿中,皇帝轻轻地一哂,“旁的人,殿内殿外服侍的,朕可以都扣下交宫正司,但他们只要想法子递出一句话来,背后之人就会知道是你在殿里同朕说了什么,朕才突然去查。”

他看向她,若有所思的神色,缓缓问她:“尚不知势力多大,你确信这话他们递不出来?尚不知此人是谁,你确信你开罪得起吗?还是先把这事搁下、朕来解决为好?”

耐心温和的询问之意,听得席兰薇怔然失神。彼时她猜出前因后果,只觉得整场设计都太可怕,怕得让她这无关之人都怕得生冷、仿若坠入千年冰窖。是以在那样的恐惧中,好像唯一的依靠就是把真相查出来,把躲在背后的那个人揪出来…

所以她自然觉得查才是对的,于他而言、于他的后宫而言皆是。这容不下皇裔的人,自然要斩草除根才最是安全。

却没想到,在她考虑这些的同时,他考虑的竟是她。

他拂袖而去,待得她满心失望地往外走时,一众宫嫔的脸色端得在告诉她,她们都知道她惹恼皇帝了。

而背后…

若当真还有那人身边的人在裕安殿服侍着,必定听到了她借秋白清和之口说出的话,譬如她问那宫女的那句:“你踢她了,对不对?”

但是更多的始末,是她写在了他手心里。旁人看无可看、猜无可猜。那宫女又咬死了陆氏,他不再动旁人,这事就牵扯不到她。

席兰薇怔了又怔,只觉得已经…很多年不曾感受过“夫君”如此细致入微地为她考虑了,很有些无措,满心的不适应。

“那些猜测…朕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你都没有证据。”他说着,执起她的手来,两手相合将她的手握在中间,“没有证据也敢告诉朕,你到底是信得过朕的…”他说着径自一滞,思量一瞬又补了一个可能,“或者至少觉得朕信得过你?”

兰薇默默点头,未说是哪一样更多。

他犹双手握着她的手,细看着她目下复杂到他不怎么看得懂的神色,轻轻一喟,他又道:“不管是哪一种,甚至无所谓朕信不信你那些说法,但朕不能就这么查下去,把你推到风口上。”

话至此处,席兰薇倏尔想起来,在她位晋美人之时,芈恬大是不满,觉得皇帝是有意把她往风头浪尖上推。彼时她虽觉得并非如此,同时也想得清楚,帝王的思量间,大概总会有意、或无意地把身边的人推到风头浪尖去吧…

他居然是有心避着这一点的?

“想明白了?”看她总低着头没反应,他便问了一句。她点点头,他又问,“不生气了?”

“…”好似有点大人逗小孩的口气,兰薇咬咬唇,到底还是点了头。

“那你就回去吧,晚些时候,怕是又要下雪。”他温言道。席兰薇颔了颔首,却是提笔问他:“陛下是否要去裕安殿为杜氏和孩子上香?”

“…”他一愣,继而点头承认,“朕总该去看看…你怎么知道?”

于是便见席兰薇抿着笑,把手从他双手中抽出来,纤指在垫宣纸所用的毡子上一敲,示意他看。

他看过去,淡黄的毛毡上依稀能看到几个断断续续的黑色字迹:“…菩提萨…摩诃…佛言。”

这是抄经时透下来的字迹,倒是让她立时三刻猜出他要干什么了。

“你这双眼睛真是…”他摇着头无奈笑着,又道,“非让御医赶紧医好你不可,天天看进去这么多东西却说不出来,必定难受。”

是以席兰薇便要从宣室殿告退了,福身见了礼,退至殿门口时回过头一看——雪已然开始飘了。

鹅毛大雪飘了漫天,在风中悠悠荡荡的,只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就这么阻了她的去路。

“下雪了?”见她滞在门口,皇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兰薇转回身去点点头,他便一笑,“那再坐一会儿吧。”

也只好如此了。

这场雪一直飘到傍晚也没见停下,再这么下去,她今晚就得留在宣室殿了。

席兰薇屈指数算,皇帝今天大概必须去裕安殿祈福去——今日头七。

这么说起来…让她在这日子留在皇帝的宣室殿,她还真有点发怵。

于是不停地去望外面的天色,不停地念叨雪赶紧停,目光明澈,神色虔诚!

天色又昏暗下去几分,雪花还是飘着,没有停的意思,又似乎给她点面子似的,到底见小了。

“走吧。”皇帝合上奏章搁在案上,起身往外走。席兰薇随着他出去,殿门口,宫人奉上了二人的斗篷。二人一同望一望外面——下了这么久的大雪,殿前已经洁白一片,眼看积得很厚。

遥遥望见有宦官在底下招呼着宫人赶紧清道,可就是平时不管这些事的席兰薇都看得出来,这么一边下着一边清着,且需要些工夫呢。

“不必清了。”皇帝视线从她面上移开,一笑,“传话下去,就说这雪留着挺好。朕去裕安殿本也不打算坐步辇,把鸢美人的煖轿抬去西边等着。”

是宣室殿前西侧通往后宫的那一条道。袁叙听罢分明舒了口气,前去传话。知道席兰薇要走哪条道,那条道自是还要清出来,但宫道可比这前头的广场窄多了,不费什么工夫。再者,席兰薇一路走过去也走不快,来得及。

长阶已扫净,他提步迈下去,兰薇在身后随着,放慢了步子,脚底蹭了一蹭——确实一点也不滑。

如此走得还算心安,不必担心会半截摔下去。但行下最后一阶之后,席兰薇便有些慌了。

手上不自觉地将裙子拽进了些。抬头看去,他脚下踩着靴子走得很稳,转眼间又行出几步。席兰薇却怕摔了不敢走快,这雪又厚,一脚下去直接没到小腿,提步艰难。

霍祁走着走着,乍觉身边没动静了。脚下一停,回过头去,就看到了在几步开外紧咬嘴唇、一步步走得大是费力的兰薇。她拎着裙子,于是他能看到她脚上那双藕荷色的绣鞋,鞋上已覆了一片白,绣纹都看不清楚了。

雪太厚,周围白茫茫一片,衬得在雪中“努力”着的席兰薇愈发显得小小的,显得弱不禁风、让他想帮一帮她。

挡开想去“代劳”的宫人,皇帝无声地笑着走回去几步,递过手去,见眼前正鼓足劲要走下一步的人一愣。

席兰薇顺着他的手望上去,疑惑着缓缓抬起头,与他目光一触,仍是满面疑惑。

“怎么了?”他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茫然神色搞得也有点茫然,手又递近了些,想了一想,索性直接去搀住了她。

“…”温暖的手握紧她的胳膊的时候,席兰薇才恍悟,原来他是要扶她。

手上反握住,借着力一并往前走,果然轻松了许多,心却在悲喜间往往复复个不断。

霍祯从来不会在雪天扶她,从来不会——至少在她父亲离世后就再没有过。每次下雪又不得不一同出府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走得艰难,经常是他已出门坐上了马车、她还在数丈开外的地方举步维艰。

拜他所赐,府里的下人都不肯动手扶上她一把。秋白清和倒是从来的不在意这些,但他不喜欢她们,她也就不敢在出府的时候带她们同去。

仍还记得有一次,另一位藩王游历至越辽,霍祯设宴以尽地主之谊。知道那藩王性子随意,便未将宴席设在府中,而选了那最大的酒楼。那日的雪比今日还要大些、厚些,她与他同往,不过片刻就已离了他好远,追也追不上。知道他在马车上等得久了就会不耐,决计没什么好脸色给她看,席兰薇便心急了,竭力想走得快些追上他。紧赶慢赶地可算到了门口,眼看着就要跨过门槛,却是脚下一滑跌了下去。她反应快,手上一撑总算没磕着头,掌上却蹭破了一块皮,眼看着缓缓渗出血来,一阵阵刺痛不知是蹭的还是冻的。

在她站起身之前,听到了霍祯那日在她面前说的第一句话:“王妃受了伤,请侧妃来一同赴宴。”

冷冷的口气,让她很是明白他的意思——他本来就觉得不该是她同去,只不过碍着妻妾之别给她这个面子罢了。目下,是她自己不争气。

往自己房里走着,席兰薇无意中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的恰是许氏一袭黛蓝色曲裾,美得张扬。

席兰薇的手一搐,挣了一挣,视线落在手心里。白皙的手无损无瑕,温温的,甚至有点出汗。

感觉到她动了动,霍祁扭过头来,见她看着自己的手发怔不禁笑问:“今天怎么总是愣神?”

“…”兰薇双颊一红,挪开视线低下头去不再接着看。

“喏,你的煖轿。”他把目光投到不远处,兰薇循着看过去,煖轿停在那里,漪容苑同来的宫人们也正在那儿等她。

皇帝松开她的手,紧了一紧她斗篷上的系带,衔着笑说:“天寒,回去吃些暖身的东西。”

兰薇点点头,看他放下手来便向后退了半步,好似是要朝反方向去了,微微一懵,朱唇微

动:“陛下去哪?”

霍祁被她这总回不过神的样子弄得笑起来,通过口型大致猜出她在问什么。手指抚过她的鼻梁,他含笑道:“朕要去裕安殿——裕安殿在东边啊。”

第32章 共查

席兰薇坐在煖轿里,揭开帘子望着外面仍在飘个不停的雪花,若有所思。

不知该说自己这一世幸运还是上一世太凄惨。兄弟二人,一个是算计过后将她弃之一边、一个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处处念着——诚然,后者兴许只是一时兴起,但至少没有前者的那般阴毒的算计。

直到她踏进漪容苑雪都未停,轻盈盈的雪花在黯淡的阳光下随意地飘着,有时随风一转,倒映出点微光来。

还有屋檐上、枝叶间,四处都覆着白,折出莹莹光点,每一处都很漂亮。

心底蔓出的笑意直达唇畔,挑起一抹轻微的弧度,连步子都轻快了些。没等宫娥抬手就径自掀开珠帘进去,珠帘相碰间一阵欢快的响动惹得候在房中的秋白清和俱是一惊。

匆忙回过头来,对上席兰薇的一脸笑意,均有一怔。秋白哑了一哑,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娘子怎么了?”

方才来传席兰薇去的宫人分明冷着一张脸、同到了之后更是寻了由头打发她二人先回来,一众不怎么亲近的宫人倒是得以留下。秋白清和心知这多半是皇帝不快,心下担忧不已,谁知…回来时竟是一脸喜气?

席兰薇也愣了一愣,把笑容敛去了两分,却仍有残存的一抹挂在脸上。她避开二人的视线往里走,更弄得二人摸不着头脑,清和蹙着眉头问她:“奴婢一直担心着呢,娘子快透个准话出来,是什么事开心成这般?”

“…”席兰薇兀自倒着茶,低眉想着,才觉得自己也不知道是高兴个什么劲儿。

方才在煖轿中想事的时候,明明还是喜忧掺半,放不下的顾忌很多、前世留下的伤痛更多。

怎么…好像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笑了起来?难道只是因为雪景太美?似乎也不至于。

目光在心思迷茫间漫无目的地移着,落在执着茶盏的手上,短短的一刹那间,眼前蓦地腾出两手相握的景象,又在她的一惊中消失不见。

秋白清和看着眼前服侍了多年的人倏尔双颊蹿红、又很快恢复正常…只觉得真是愈发莫名其妙了!

晚上,霍祁回到宣室殿,目光凝在案边加置的席上。

一时还没撤走,静静地摆在那里,让他一下就想到那里之前坐着的是谁。

席兰薇,跟他赌了好几天的气,终于还是他忍不住了,把她叫来一口气解释个清楚——这么一想,突然发现自己方才好像都没给她什么“说话”的机会?

多是点头摇头来着,最后手指一点,道破了他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居然还满心的愉悦,觉得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是的,全然没意识到一直是自己在眼巴巴地解释。

好像对着她,耐心就会格外地好。不知是不是她不能说话的缘故,总让他心底多两分怜惜,觉得她已经受过一次重伤,他狠不下心再去“欺负”她——甚至对她初入宫时,自己对她不好一事,都很内疚。

“袁叙。”皇帝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眉宇微动,吩咐得四平八稳,“摆驾漪容苑。”

“诺。”袁叙一揖,行出去两步又折回来,“陛下…”

“嗯?”皇帝扭过头,袁叙轻咳一声,小心地询问着:“您看…是不是臣想个法子…把彤史女官支开?”

“支开她干什么?”皇帝脱口而出。继而很快反应过来——上次去漪容苑就没动席兰薇,彤史女官在外头看得一清二楚。一次无妨,次数多了,女官还不一定多什么心呢…

虽则彤史女官到底是在宫里为自己办事的人,但皇帝想了想,觉得袁叙也有道理——放个“多”那份“心”的人在身边到底别扭。

满意地一点头,皇帝给了袁叙答案:“支开吧。”

于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彤史女官未随圣驾一同到长盈宫。皇帝着意下旨关上宫门,一刻之后,匆匆赶到的彤史女官站在紧阖的宫门前神色复杂。

只得安慰自己,先前是大监吩咐她做别的事去了、后来是皇帝把自己挡在了外头,不能算她不尽职。

席兰薇望了望皇帝身后,没看到彤史女官的身影,一贯敏锐的她自然觉出不对劲。

皇帝也随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然后转回来问她:“看什么呢?”顿了一顿,了然笑问:“彤史女官?”

兰薇默默点头,明眸中满是疑惑地望着他,看得他又一笑:“挡在外面了,朕觉得别扭。”

觉得…别扭?!

因为是床笫之事所以别扭?

席兰薇听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霍祁睇着她的面色觉得好笑,解下斗篷,没理会旁边候着的宫人,一手拎着丢给她:“因为没什么事,还有个人瞧着,所以别扭。”

原来如此…

兰薇在他伸手间下意识地伸手一接,斗篷恰好在落在两臂间的同时被她抱紧了。刚从外面进来的狐皮斗篷带着一阵凉意,弄得席兰薇一哆嗦,连忙转交给宫人去收拾。

心里难免念叨一句:既然不打算…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霍祁光明正大、心安理得地坐到了榻上,万分清楚席兰薇现在是如何地紧张。薄唇轻启、口气淡漠地出言道:“来说说那日杜氏殿里的事吧,你觉得是谁?”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不对——大晚上的,皇帝来找嫔妃聊一桩宫里的疑案?

一听这个,席兰薇倒反而冷静了,觉得这也确实是个大事,难怪他要专程跑一趟来问。

让宫人在榻上置了小桌,又取了纸笔来。蘸好墨,落笔前却又有些犹豫,不知自己先前的那番猜测如此同他说了好是不好。

抬眸觑一觑他,席兰薇浓密的羽睫轻轻一颤,遂又覆了下去,笔下写道:“臣妾只是凭空猜测,陛下莫怪。”

——顾虑还真不少。霍祁睨着她,冷言冷语地答她一句:“有话就说,你哪次真是‘凭空’猜测了?”

分明都是有理有据的,说这话摆明了是怕他怪罪。

席兰薇听出他语中有些不悦的讥意,红唇浅抿,不再推脱地书下两个字:“泠姬。”

“泠姬?”这答案有点出乎霍祁预料,但见了这二字后,想想从前的传言觉得也在情理之中,遂一点头,追问她,“为何是她?”

“陛下记得臣妾曾说过杜氏把孩子托付给景妃的事么?”席兰薇写着,提醒皇帝她曾经告诉过他的事。

皇帝一点头:“是,但与泠姬何干?”

“泠姬素来与景妃交好、与杜氏则有旧怨。”席兰薇又写道,“若景妃为得孩子而拉拢杜氏,必重杜氏而轻泠姬,日后泠姬日子不好过。”

所以泠姬一方面因从前的旧怨不希望杜氏生下这孩子、另一方面又不肯失了景妃这靠山,便设计除了杜氏之子?这倒是也说得通,只是…

皇帝缓一摇头:“在理,但未必就是她。”

“不,就是她。”席兰薇写得笃定,笑容轻轻柔柔的,“杜氏投靠景妃之初,泠姬就曾在舒颜宫内设计,让杜氏看到臣妾与其交谈、继而误会是臣妾将事情透给泠姬——此事大抵是景妃仍还信得过泠姬故告诉她始末,泠姬却从中算计了一道。”

所以是从泠姬当时耐不住性子的作法判断出此事也是她?皇帝仍觉得有些说不通,却也没再驳她,安静思量着。

“而后,景妃的母亲张夫人,送了杜氏罕见的南红。”席兰薇写到此处,抬头望了望他,水眸一眨,复又继续写下去,“比陛下赐臣妾的那串不差,皆是前朝大燕传下来的的东西。杜氏宝贝得很,日日带着。臣妾着人打听,偏那日泠姬也在,张家如此示好,泠姬必定心中不快。且…”笔触一顿,兰薇托着腮犹豫这话解释起来是不是麻烦了些。霍祁眉头一皱,催促道:“不许吞吞吐吐,快说。”

不打算说又把那转折处的“且”字写出来,简直成心吊人胃口。

“陛下大抵不知女子这心思——再好的稀世珍宝,除却父母所赠、自幼戴到大的不提,旁的东西,便是再精致漂亮,若与衣着不搭,也不会时常戴着,除非…”接下来的一个字她刚写了两笔,就听他先一步续了言:“为了炫耀。”

是的。

“这炫耀让泠姬不舒服了。”他又说,深邃若寒潭的双眸凝睇着席兰薇,她点了点头。

“臣妾觉得,这般炫耀杜氏绝不曾掩饰过,在景妃面前都不曾掩饰——而景妃也未管,便等同于默许了杜氏借孩子去欺泠姬。”

因而泠姬自然会想,杜氏这孩子还未生下来、还是个区区从五品美人,自己便已无力反击了,如若等这孩子生下来…后宫可还有她的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