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一样?她没来得及再写,他抽回手去,又伸过来紧了一紧她身上的斗篷,低语着给了她答案:“那朕必定乐得听你说个痛快,把这些日子憋着不能说的都说出来才好。”

元日大朝会虽则极为隆重,也因此更加累人。前日宫宴散得晚,回宫时已然半夜,是以皇帝早上离榻去往朝会的时候,一贯到了这个时辰就格外惊醒的席兰薇半点都不曾察觉。

卯时二刻才在清和的轻唤下醒了过来,去舒颜宫向景妃问安。

自然会见到夏月。即便前一日她并未如预料般那样占尽风头,也到底是在新年宫宴上皇帝亲口做主留下的人。不论皇帝前一晚对谁更重视,她总还是有资本得意的。

是以晨省时各宫少不了对这新来的姐妹嘘寒问暖一番。这样的时候,席兰薇倒是有点庆幸自己哑了,可以顺理成章地不去应承这些事。

在各宫谈笑间,她只衔着笑意时不时地打量夏月一眼。

“娘子,奴婢打听过了,那夏月确是锦城人,家在城东面…”

回到漪容苑,清和温声禀话的时候,席兰薇抬手止了她的话,轻笑涔涔:“吴家为她造了假籍。”

“…假籍?”清和一怔,继而注视着席兰薇的唇畔,半点也不敢疏忽。

“她不是锦城人。锦城在燕时是国都,至今繁盛不说,城中百姓仍以‘旧都百姓’自居,锦城人的雅言说得比长阳城百姓还要好些。”

清和怔着神看罢,回思一番浅蹙了眉头:“夏氏的雅言…说得也甚好。”

“是,她雅言说得是不错。”席兰薇一笑,“可你们也去过锦城,那点差别…听得出吧?”

二人听罢细细一想,好像牵强了些,又似乎很有道理。语言上的差别有时很是微妙,有些口音差别大些,有些则是道不清具体哪里不同,感觉上却很是分明。

“且那个娇媚的语调,压根不是锦城女子会用的。”她衔笑扫了清和一眼,“或者说,压根不是良家女子会用的。”

“那她是…”清和错愕地捂了嘴,席兰薇遂一点头:“清妓。”

御史大夫吴简那个腐儒…一边要往宫里送入得帝王眼的人、一边又觉得清妓上不得大台面,自会造个良家子的假籍给她。

“她是映阳人。”席兰薇神色笃定,有些懒得再去做口型了,但看看清和秋白满脸的茫然,还是继续解释了下去,“吴昭媛说她家中不算富裕,从她戴着的那几件首饰看,也的确不富裕——大抵在青楼过得不过尔尔吧;可欣昭容用的那个八角袖炉,她一眼就瞧出是桓州出的——映阳桓州的袖炉做得最精巧,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也决计不是她这财力常能见到的,除非…”

“除非她长年住在桓州、经常路过那些个商铺且进去把玩,是以时常得见?”清和恍悟着接了口,上扬的疑问语调仍带着些不确信。

席兰薇笑意款款,缓一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知根知底便好,若夏月日后不再惹她,这事大可就这么藏着;若不然,这欺君之罪怪到吴家头上…吴家决计是要推夏月出来顶罪的。

第38章 印记

席兰薇静下心来,花了些许时间去思量把这夏月搁在怎样的位置上合适,毕竟上一世是没有这号人的。

她是个才貌双全清妓,不过从前过得寒酸、比不得长阳或是锦城那些名满大夏的名妓,这便意味着她接触达官显贵的机会并不多。那么,她应是并不太善于应对这些地位显赫的人,换言之,宫中这些规矩、这些明争暗斗,她也未必拿手。

如此似乎不必为她头疼太多,宫中的这些“规矩”她如果不懂,自会有人来收拾她。但…

席兰薇深深地沉下一口气,手指轻揉着太阳穴,回思着夏月的舞姿和歌声。

到底是青楼里费心教出来的,就算对宫中这些事懂得不多,也必定是知道如何讨好男人的。

而后宫这么多事,说到底,不就是那唯一的男人来做主么?他若不喜欢,就算她的歌声令举国动容也无用;而他若喜欢了,就算她如自己一般是个哑巴,在后宫也没人敢欺她。

大抵想明白了其中轻重,席兰薇缓缓吁出一口气。罢了,纵使上一世没有这号人,这号人目下也并不值得她操心太多。吴家送她进来只能是为了让她博得圣宠、助吴昭媛一臂之力——不过现在这情境,她能不能得宠还两说呢。

皇帝说了,夏月话太多了,他喜欢安静的。

佳节的存在让元月显得很是忙碌,忙碌之下就好像过得快了些。感觉除夕宫宴尚在昨日,转眼间倒已经快上元节了。

宫中妃嫔都还年轻,本就是喜欢热闹的居多;加之又都在民间长大,上元的灯会多多少少去过几回。宫里自是有宫里的规矩的,偶有人念着旧想再看一看灯会也不敢提。席兰薇这一等一的长阳贵女倒是对此等玩乐之事无甚过多的期盼,只想着做晚元宵便是。

不料芈恬再进宫小坐时,却是喜滋滋地告诉她:“今年宫里也设灯会呢。”

说得席兰薇一怔,满目讶异。芈恬娇笑一声又道:“你不知道,那一干命妇总是有主意的。南瑾大长公主回宫住了不是?时时召些命妇来伴着,那日便有人提起来,说宫中的上元忒无趣,远比不得民间热闹,撺掇着大长公主去和陛下提议,不如宫中也设个灯会。”

芈恬说时始终面带喜色,似是很喜欢这主意,俄而觑一觑她,又续上一句:“我们外命妇如是当真图那灯会,总是可以寻个理由不进宫来的、去灯会玩个痛快的——此次可是你们这些嫔妃捡个便宜。”

一贯把“账”算得很是清楚,说得席兰薇一笑,推了面前的玫瑰饼给她,笑瞪她一眼让她吃东西、闭嘴。

此事不对。上一世的这一年,南瑾大长公主也是回了宫的、同样时常召外命妇入宫为伴,却是不曾有人提议上元设灯会。

这回突然添了这么一桩事,不可能没有别的设计。席兰薇追问过芈恬,是哪一位外命妇提的议,芈恬却只剩摇头:“那日我进宫晚了些,来时她们已经谈罢了这事,我只听着个结果。”

不知道起头的是谁,也就难以想到另一端可能涉及到谁了。

席兰薇苦苦思量着,却没有鲁莽地去做判断——这一世不同的事已然太多了,她固然可以有个先入为主的猜测,但究竟如何…谁知道呢?

但既有了疑惑,添在心里便多少要去想,晌午小歇时都不禁眉头紧锁,种种猜疑在脑中晃个不停,拦都拦不住。

阖着双眸,直至觉出有人坐在榻边才倏尔睁了眼。霍祁褪了翘头履侧躺过来,睇了睇她笑问:“信期精神不济?”

“…”席兰薇一愣,狐疑的目光分明在问他怎么知道她到了信期。

“嗯…”霍祁认真思量一番,板着脸很是严肃地道,“按你的法子,是朕看你平时都用闻着清凉的香、今日用了暖香,故而知道你是信期到了受不得凉。”

席兰薇挑眉,神色淡淡地也不反驳,但眉梢上明显带着一缕不信。

于是霍祁神色一松:“好吧…朕查了起居注。”

兰薇听罢满意地倚进他怀里——这听着可信多了。

“夏选侍病了几日了,陛下也没去看看?”她在他手掌上写着,眉眼中笑意促狭,端得是有心挑衅。

“嗯,天寒地冻许是风寒,太医也不会许朕去。”

他答得慢条斯理,席兰薇瞥他一眼,又写道:“谁说是风寒了?几日了,都只道是‘不适’而已,许是水土不服呢?”

“…那就让她慢慢适应,朕去管什么用?”他仍是悠哉哉的口气,言罢回瞥她一眼,笑意深深,“许她进了宫,你嫉妒?”

席兰薇蓦地一颤。

继而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并非嫉妒。莫说一个夏月值不值得,为了圣宠就首先不值得。她一再在皇帝面前提起夏月,只是这前一世不曾出现过的人让她有点莫名的心慌、难免防心更高。

防心高了,就总想从旁人口中探探关于她的事。

大约是皇帝始终不加理会,也或者是夏月当真慢慢“适应”了宫中水土,又过一日,身体好了些。

晨省昏定时便得以见到她娇弱的身影——除此之外,倒还是在自己宫中静养的。

她所住的地方倒是很适合“静养”,偌大一个敏和宫,除却她住的若瑶阁以外,就再无旁的妃嫔了,连主位都没有。

是以早有嘴巴毒些的嫔妃私下里说:“要不是敏和宫修的华丽,瞧着真像是一进宫就发去静思了呢。”

除却身体不适,她的话也少了些,不知和皇帝那晚的不快有关与否。晨省时再和席兰薇碰个照面的时候,夏月只是规规矩矩地一福,恭敬地道了声“美人娘子安”就无甚别的话了。

席兰薇更是不惜得与她多争,轻一点头,也没有同她一并进殿的意思,索性停下脚来作出要等旁人的样子,由着她自己先进殿去。

夏月默了默,又垂首一福,向后退了两步,往静庄殿里去。

席兰薇羽睫低覆,余光始终觑着,直待她跨入殿门才神色稍缓,亦要继续前行。

侧眸间无意中目光扫过地面,恰拂过夏月方才施礼的地方,顿时一滞。

半蹲□,席兰薇的手指触在地面上。

凉凉的。这些日子连绵不断地下雪,宫人们扫得再勤也赶不上积雪的速度。且这昏定时分,总不好有那么多宫人在宫道上挡着扫雪,这条道上又积了起来,也不算厚,被陆续前来的嫔妃们一踩,已然踩实了、成了薄薄一层。

于是在这踩实了的积雪上,压出来的几个小洞很是显眼。

席兰薇数了一数,一共八枚,又分了两边,四个一组。两边排出的位置是对称的,那小洞亦是每一个都一般大小,圆圆的,每一个都很清晰。

席兰薇弹了弹沾了雪的手指,站起身又取了帕子,将融在手指上的雪水擦净。再度抬眸望向殿门,一抹带着思量的了然笑容清清冷冷。

入殿后就对夏月今日穿着多了些注意。她一袭天蓝缎子广袖双绕长曲裾,除却衣缘处的料子带花纹以外,其余地方都是一色的,一副安守本分的样子。

席兰薇的视线落在她的衣领上——中衣的领子总是更要高些,能看见那白色的又一层交领右衽,寻不出什么不对。

她只好再去看她的袖口。她正坐的姿势很端正,双手规规矩矩地置在膝头,广袖掩住手掌,只露了纤纤玉指在外面,同样看不出来什么。

少顷后,宫娥鱼贯而入前来奉茶,景妃正与吴昭媛说着话,无关的旁人正好各自饮茶。

夏月也执起茶盏来,广袖总是麻烦些,一手端着茶盏、另一手轻搭着衣袖才好维持仪态端庄。她与席兰薇刚好斜对着,席兰薇想看清想看的东西便要偏过些头去。轻一招手,清和道她有甚吩咐,忙跪坐到侧旁恭听。席兰薇偏过头来,口型微动、手指也在她手中写着,清和感觉了一会儿却觉只是乱划而已,疑惑着抬头去看,见席兰薇神态自若,好生看了一会儿才发觉她低垂的眉眼是朝侧旁看得。

夏月喝罢了茶,扶着广袖的手一松,继而搁下茶盏。在手落下之前,席兰薇如料看到了她广袖中那一片白,层层叠叠的有许多层,看着又分明不厚实。

所以…怨不得有外命妇忽然提议要在宫中设个灯会,果真并不只是图新鲜,而是受了吴家所托。

秋白很快寻了她要的东西来,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她去教坊司寻的时候,掌事的宦官赔着笑脸给她取了好几双——自是要不了那么多,挑了一双合适的来,给的赏钱倒是不小气。

“娘子要这个究竟有何用?”秋白的黛眉浅浅一蹙,“娘子从来不会这些…”

“是,我是不会。”席兰薇口型动得极轻,好似只是自说自话、并不在意秋白究竟能不能看懂,“但我不能由着夏月就此得宠。”

无论如何,夏月对她的敌意从相见初日便挑明了。许是因为前世受妾室之辱太多,席兰薇只觉此生若知谁对自己敌意分明,便要想法子先行拦住,万不可再如前世那般一忍再忍。

既知夏月一旦得宠决计容不下自己,那自己…也就决计容不得她得宠了。

第39章 失踪

不论这灯会是何人提的议,最终到底是皇帝亲自点头准了的,自然无人敢怠慢半分。地点设在了皇宫南面的傲梅园,那本就是一处景致极好的地方,夜幕之下,傲雪寒梅正盛开着,红白皆有,在并无甚特殊的宫灯之下显得尤为宁静雅致。

今日这般宁静中添了不一样的气氛。整个傲梅园在各样的花灯下被照得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便是各色光点一片。有些枝桠被压得下倾了些,花枝便覆在登上、或是因一个刚刚好的角度恰掩住灯上一片图案。灯中光火透过或红或白的花瓣,暖融融的颜色照得那花朵也更为娇艳,直教人觉得,这平日里总以清高示人的梅花,如是“想要”娇俏,旁的花也是未必能比的。

年轻的外命妇早早地进了宫,有些先去伴着南瑾大长公主,有些则耐不住性子先去了傲梅园里等着。宫嫔里亦有到得很早的,便三三两两地结着办,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家常。这冬日皇宫的一隅,一派乐融融的景象。

席兰薇在漪容苑睡到了申时末刻。每逢月信总觉得疲乏不堪,冬天似乎更为严重些。

睁看眼望一望天色,席兰薇坐起身,抬眸看向迎面而来的秋白,口型一动:“如何?”

秋白一福身,静静禀道:“奴婢刚打听回来,陛下没什么心思去,目下还在宣室殿呢。夏选侍倒是一刻前出了门,只是…没往傲梅园去,反是去了近旁的含翠阁。”

含翠阁?倒是个好地方,算她会挑。席兰薇衔着笑容眼眸一阖,轻揉着太阳穴舒缓神思,眼前禁不住地浮现一片白雪中的那一幢楼阁。因是竹制,颜色翠绿,遥遥望去,就像一块落在皑皑白雪中的翠玉。

含翠阁西边的那条宫道上…好像是有一片假山石。

不必担心皇帝对此无甚兴致。夏月既做了安排,自会想法子把皇帝请到的——连这灯会都有门路教人替她开口,再想个合适的由头去请皇帝更不算难事。

席兰薇轻拎着裙摆,一步步走在宫道上。这一处很偏,加之本就是雪景才美,故而雪后从不会向其他地方一样加紧清扫。想来本是厚厚的一层积雪吧,也就是今日要从此道去灯会,人来人往的才将雪踩实了、踩薄了。

倒是好走一些。

霍祁当真是对此毫无兴趣。只觉灯会是女子才会感兴趣的东西,也亏得这些外命妇想得出要在宫中办一个。

自有宫嫔寻了各样的由头来请、或是来探他的意思,光听外面宦官时不时问安就知道已来了不少趟。始终没有出门,末了,是吴昭媛亲自来了,含着歉意禀说南瑾大长公主已提了几次请他同去。

大长公主到底是长辈,霍祁想了想,纵使不耐烦,还是没有驳了这个面子。

出殿时吴氏分明显得有些兴奋,细声细气地不断说着傲雪园雪景多美。

“美到…臣妾都忍不住去想,宣室殿这般恢宏,若当真殿前之雪也不清,该是何等美景。”

这话一出口,陡见皇帝眉心一跳,眸光冷冷地划过来,吴昭媛当即噎了话。颔了颔首,垂首不言。

恰好迈出殿门,霍祁的目光落在长阶下收拾得极为干净的那一片广场上,不由自主地想起雪覆了此处的场景——美则美已,可是她…走不稳呢…

“鸢美人去了吗?”吴昭媛正不解皇帝为何突然又有了笑意,便听得他漫不经心地道出如此一句。心中一坠,那份嫉妒压制得艰难:“臣妾不知…不如…差人去问问欣昭容?”

皇帝复又睃了她一眼,轻言道:“不必了。”

去看看就是。

纵使对此毫无兴致、甚至有些不耐,待得到了傲雪园时,霍祁还是得承认这景致着实不错。

这为内外命妇而设的灯会不会像民间那般喧闹,灯火莹莹下,佳人们一并游着园、赏着灯,或是浅蹙眉头苦思着灯谜答案,好似一幅画卷。

霍祁的目光在人群中寻着,吴昭媛观察着他的神色,倒在他寻完前先有些失望似的开了口:“呀,鸢妹妹不在呢。”

皇帝没有回头看她,短短地“嗯”了一声,提步继续向前走去。

吴昭媛的话语未停,带着三分的笑意,听上去就像是寻常的谈论:“鸢妹妹和旁的嫔妃到底不一样,好静的性子,什么事都爱避着。”及此略略一停顿,喟叹了一声后又道,“今天却不该不来,都知道这是大长公主提议的事…”

意指兰薇不敬?皇帝停下脚来,面无表情地打量她一番,继而面上一松,缓出一抹笑容,随口道:“是外命妇提的议。”

似是无甚不快的纠正,那着意咬重了的“外命妇”三字却让吴氏一颤。入宫时日不短了,大抵明白皇帝的喜怒,暗一咬牙闭了口,不敢再多言半句。

一众内外命妇玩得尽兴,霍祁则是看南瑾大长公主的面子才勉强来了的,是以也不去多理其他,只伴着大长公主。

除了他,南瑾大长公主旁边还有个说个不停的芈恬。芈恬是另一位大长公主的女儿、还有着翁主封号,算来确实是自家人,也确实自幼就和皇室皆熟,说话就少些忌讳。

她甚至敢明目张胆地抱怨说:“表哥也忒不近人情,新春佳节还让沈宁去查案,留我一个人在沈府过年。”

皇帝淡淡睨她一眼,驳得不给情面:“你什么时候‘一个人’在‘沈府’过年了?从除夕算起,这十六日里分明有十二日在宫里。”

“…”芈恬当着大长公主的面如此被戳穿难免觉得丢人,面颊一红,瞪了皇帝一眼,暗自嘟囔,“要不是沈宁不在…我哪至于天天来烦兰薇…”

一壁说着一壁奇怪,皇帝到了也有一会儿了,兰薇呢?或者…她至少该安排了人才是。

而这安排了的人,总该比夏月的人早一步来才是。

两个宫娥“闯”入傲雪园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恰在不远处守着的袁叙头一个反应就是即刻叫人来轰她们出去,明日非发落了不可。待得定睛一看是谁,却是心里一紧——鸢美人身边的人?怎么这样来了?

疾步走去,挥手让死命拦着她们的宦官退下,问得慢条斯理:“两位姑娘,何事?”

“袁大人。”秋白清和齐齐一福,继而眉头紧皱着你一言我一语,“美人娘子…美人娘子不见了。”

“两刻前说要出来随意走走,我二人便随她一同出来了,谁知…”

“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跑着就追了过去,我们本还跟着,后来突然见她回过身来挥手…好像是不许人跟着的意思,便犹豫了一瞬,结果就那么一会儿,人便不见了…”

二人分明是一路急赶来的,说话时气息不稳,好像每一句话都要费很大力气才能说得清楚。天又冷,檀口张合间白气出得很冲,每一处细节都让袁叙看得出这二人急成了什么样子。

虽然知道在宫里,好端端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丢了,袁叙也不敢耽搁,重重地“唉!”了一声,连忙去禀皇帝。

霍祁听罢来龙去脉也是带着些惊奇地哑了一瞬——不是不关心,只是这事听来实在太稀奇了。且不说宫里能不能丢个嫔妃,光是兰薇为什么突然跑着去寻东西就足够奇怪——这可是席家的贵女,仪态举止都是没得挑的。

就为有疑惑才难免更担心,声音虽仍是沉稳,那两分平日里没有的厉意也足够让宫人们不敢小觑:“去找!人若不够,调禁卫来!”

原本一派祥和的灯会就此打断,宫人们满是焦急地寻着人,一众宫嫔倒是不知是回宫自己歇下合适、还是做些什么表一表关心合适了。

脚步声、喊声从傲雪园逐渐散开,宫娥宦官们一并寻着一并唤着:“美人娘子?鸢美人?”

许久都没有任何回应。

席兰薇倚坐在假山下的山洞里,恰好能看到离得尚有些距离的含翠阁一隅。

夏月应该已在里面准备妥当了吧?也不知备了身怎样的舞服——总之,定然是能让人过目不忘的才对。

呼喊声渐次响起,一叠压过一叠,越喊越是焦灼。听得出人很多,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几个声音是御前得脸的宫人的。

添了这么大麻烦,事后必定得好好谢一谢他们。

小腹搐痛,席兰薇眉心陡一跳,目光再扫过那一抹翠色时就分明有些不满了——偏挑了这日子惑君,她还来着月事呢。

探出头望了一望。人果真来得足够多,宫灯便也有很多,照得一片明亮。明亮中那一抹玄色映入眼帘,身边的几人都是一脸焦急——秋白清和到底会办事,果真是引着先往这边来了,不然,她还得再多冻一会儿。

在芈恬第七声担忧不已的“兰薇”喊出后,席兰薇沉下口气,迈了出去。

正苦苦寻着她的众人齐刷刷一停。霍祁视线定住,看着她从假山中走出来,带着满面的迷茫。在看清眼前的这阵仗后,迷茫间更添惶恐,在离他还有七八步的时候就俯身拜了下去。

“美人娘子?”

“美人娘子!”

两个侍婢惊喜地唤出,一时什么也顾不得地就迎了过去,连规矩都忘了。

第40章 足印

看到她毫发无损,霍祁先是松了口气。纵使之前也觉得出不了什么事,眼下看她如此安稳地出现在面前也还是不一样的。

又侧眸看看随着的众人——她毫发无损,他们可是劳师动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