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叙。”皇帝声音一沉,接着又按捺下恼火带起的冲动,睇了眼躬身听命的袁叙,指弯在案上一敲,“旁人都退下。”

第53章 转折

沈宁在一刻后赶至广明殿。因不知出了什么事,来得匆匆,入殿却见殿中除皇帝和大监袁叙外再无旁人。

心下稍安些许,沈宁一揖:“陛下。”

“你看这个。”皇帝信手将一只信封递了过去,沈宁略带两分疑惑接过,目光触及那拆信时已被分为两截的封印时便浑身一搐,“陛下,这是…”

“是。”霍祁点头,又道,“你看吧。”

沈宁这才拆开信封,将纸上的寥寥数字认真读了两遍,疑惑不减:“陛下何意?”

“你觉得如何?”皇帝反问。

“吴家…”沈宁首先想到的自是吴家有反心,然则眉宇一皱,第三次去读那信时,又觉得并不是,信里将夏氏的问题说得明白,却没直言吴家半句不是。

“臣…”沈宁定了定神,一喟,“臣不知。吴家位高权重,有反心许在情理之中,但单看这信,不像。”

拿不准主意。

皇帝一笑,点头道:“朕也没想清。信上提了夏月,朕自然头一个想到吴家,但…”

但细一想,又觉得太想当然了。

“朕想知道,若朕此番不想耐着性子细查,倘若吴家真有反心、一激之下要拼上一把,可拿得住他?”

沈宁一凛。不想细查?他几乎无法理解皇帝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思。皇帝一直清楚朝中大世家须得谨慎对待,就是要除,也都是先一边小心安抚着、一边着手准备着,待得时机成熟了一举除之不留后患。

怎的这次…

沈宁的疑色未加掩饰,沉吟片刻,点头道:“陛下想动吴家不难,凭禁军都尉府所知的,吴家势力也没大到那个份上…”言罢一顿,思量着话锋一转,“故而臣以为…并不像是有反心的,陛下为何此番如此心急?”

“安抚吴家。”皇帝面上的笑容有些不真切,“安抚吴家,朕首先就得待他们送进宫的那两位好。”

沈宁略颔首算是默认。就算前朝后宫分得再清,吴妃是吴家的女儿、夏氏是吴家送进宫的都是人尽皆知,皇帝若要“捧”吴家,在她二人身上的表示是少不得的。

“可她太不懂分寸。”皇帝点到即止,端得是懒得再多宠那二人、不如索性速战速决的意思。

“…陛下。”沈宁有点吃惊,想了一想,无法出言去劝皇帝宠并不喜欢的妾室,只得委婉道,“可陛下如此打草惊蛇…”

“所以朕这不是在问你这蛇能不能惊么?”皇帝接口接得很快,口气闲闲的,似乎并不拿此事当个大事。

“…”沈宁默了,须臾,沉然抱拳,“惊得起。”

“那就行了。”皇帝的神色倏尔一松,笑着站起身往外走,沈宁长揖恭送,霍祁想了想停下脚来,睇了睇他又道,“进来没再出什么事,子文君不必太紧张,能交给旁人做的事就不用全自己管着了。”

“…”沈宁一时纳闷皇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短短一思,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是不是内子…”

“知道就好。”皇帝说得慵懒,“既答应了阿恬要陪她同游就带她去,免得她来见朕总是一副朝廷欠了外命妇俸禄的样子。”

“…”沈宁闷声应了,霍祁放心地继续往外走去,觉得神清气爽。那不想芈恬总来行宫的原因到底没说:她时时去找席兰薇解闷,他想去见还不方便了。

绮晗阁中,吴妃设了小宴款待众嫔妃。此番座次的安排有些特殊,夏氏被搁在了右首紧邻吴妃的位子上——倒是也不奇怪,毕竟二人同时晋封,道贺也不止是贺吴妃,二人坐得近些也方便旁人去贺。

这般为庆贺而设的宫宴多需要一张巧嘴,席兰薇便显得格外不合群了。不合群无妨,反正本来也处得不和睦,倒不如借着不能说话心安理得躲个清净。

几个低位宫嫔都围着夏氏敬了三杯酒了还不打算退下去,话中明里暗里求着夏氏在皇帝面前为她们说好话,见夏氏没有应下的意思便要这么继续求下去。席兰薇品着面前佳肴轻轻一哂,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真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大概是看出夏氏无论如何不会点头答应在皇帝面前引荐她们,其中一人神色黯了一黯,转而又改口道:“才人娘子舞好歌也好,臣妾羡慕许久了呢,娘子若肯教上一教…”

她话未说罢,与之相熟的宫嫔先笑着打趣了起来:“才人娘子肯教又如何?你有娘子的身姿么?”

先开口的那嫔妃面上一红,刚要驳回去,抿了口酒的夏氏却缓笑道:“徐选侍这话错了,身材固然要紧,可若能将韵学足,也是极好的。况且窦瑶章声音好听,纵使不费心学舞,学歌总是可以…”她的话忽然一顿,视线向远处一投,继而笑容更深了些,“若不然,比身姿容貌…谁能比得过鸢美人呢?”

席兰薇冷然,回看过去,夏氏正笑吟吟地凝望着她,下颌轻抬极显轻蔑,眼中带着几分斟酌与思量。

她看得出,夏氏没说出的后半句话大抵就是“可生得美又什么用,她学得了歌么?”

第一次当众如此被讥失语,席兰薇面色微微发白,与她对视须臾,心底的不快从唇边蔓延到面上,竟看上去比夏氏的蔑意更甚些。

身在后宫,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夏氏也算是个有“胆识”的——跟她计较,席兰薇直嫌跌了自己的身份。

少顷,是夏月的目光先转了开来,仿佛刚才的片刻冷场都不曾存在过一般,继续与身旁的宫嫔笑谈。

席兰薇的目光倒仍停在她面上,心中的几许笃信化作了不自信、接着又变成了更神的疑惑,在心头盘旋,久久不散。

霍祁的突然而至让绮晗阁中陡然一静。众人压着讶色行礼拜见,唯吴妃和夏月面上喜意分明。

鲜少见皇帝来参这样的席,纵使不是道贺,也给足了二人面子。

起身间,二人相视一颔首,吴妃退至一旁恭请皇帝入座,夏月则浅抿着笑意自然而然地到皇帝身边坐了。

“这汤是吴妃姐姐亲手做的,陛下尝尝。”夏月的娇软语声清晰入耳,皇帝瞥了眼面前色香味俱佳的汤,却是没什么胃口似的:“朕用过了。”

气氛有些凝滞,皇帝四下扫了一圈,目光停在席兰薇身上,略略一笑:“鸢美人兴致不佳么?”

众人听得微微一滞。夏氏与席兰薇不睦的事是从除夕夏月得封便摆到台面上的,今日是贺吴妃和夏月晋封的宴席,席兰薇不高兴是难免的,可皇帝这般点明…难不成是有意嘲讽她?

霍祁没有理会旁人的反应,仍凝视着席兰薇。见她微一垂眸,似乎沉了口气,继而带起温婉笑容,站起身,藕荷色的裙摆在地上轻拂而过。

席兰薇行至离他数步的位置,垂首刚欲下拜,忽听得他说“备纸笔”,短怔一瞬,仍是如常拜了下去,礼罢起身,才行上前去写字答话。

“臣妾无事。”她答得言简意赅,皇帝驳得同样简短:“气色不好。”

“昨晚没睡好罢了。”她又写道,抬眸间的笑意似乎在反劝他宽心,“回去再歇一歇便好。”

霍祁直被她的笑容迫得心中发闷——即便在夏月的事上他完全可以坦荡。

“当真无事?”他又问了一次,席兰薇颔首,那抹微笑更深了些,端得在告诉他,他的担心太多余了。

“咳…”皇帝轻轻咳嗽一声,思了一思,又道,“朕那日听袁旭说你到广明殿求见过,是有何事?”

“臣妾不记得了。”她写得很快,字迹流畅。

“那…”他也勉强笑了一笑,“去沏盏茶来。”

殿中一时没人摸得清皇帝今日到底什么意思。若说是来吴妃和夏月“捧场”,就不该三句话都没说到就将注意力全转向席兰薇;可若说是冲着席兰薇来的…他又何必一连数日都不去见她、偏生赶着这日子?

然则不管皇帝心思如何,席兰薇如此喧宾夺主必定是惹得吴妃与夏氏不快了。夏月面色冷了一冷,一个眼风扫过去,一直在近前服侍的宫娥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

这一盏茶等了又等,等得厅中平日里与席兰薇关系尚可的嫔妃都替她担心了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前阵子皇帝宠她大家都知道,可眼下…毕竟是有新宠在呢。

席兰薇端着茶盏回到正厅时心中也觉不安。分明是被吴氏和夏月算计了,茶间里的好茶早被撤了去,余下的那几样…呈给皇帝就是自找不痛快。

索性杏仁茶还有,席兰薇略松下心来沏好了,回头一看,原用于将茶放凉、故而该盛满冰水的瓷盘中空空如也。

手头的茶盏里可是滚烫的开水。

身边连个绮晗阁的宫人都寻不到,秋白清和也只能干着急。是以席兰薇等了一等,触了触那盏壁,到底知道不可能等着放到适宜的温度了。

也罢,若是皇帝当真为此不快,虽然头一个倒霉的会是她,她也能想法子拖夏氏垫背就是了。

手碰到茶盏的瞬间,霍祁一愣,几乎没见过谁把如此滚烫的茶呈上来。迅速地一抬眼,方见席兰薇眼底也有些慌乱不安,霍祁心下了然,淡扫了夏月一眼,从容自若地将茶盏端了起来。

吹了一吹,热气散都散不禁,席兰薇心虚地别过头去不看,很快,他的语声盖过了她的心跳声,散漫间带着点不快:“你当真没心事么?”

“…”席兰薇抿了抿唇,提笔写道,“并没有。”

是以在皇帝轻“哦”了一声之后,众人都在安静中看着他缓缓吹着热气,吹了半天都还喝不得,这茶是有多烫…

夏月在一旁观察着皇帝神色,见他每吁出一口气,凝视着席兰薇的神色便更阴沉一分,估量着差不多了,夏月开口开得恰到好处:“美人娘子真是…昨夜既未睡好,方才叫臣妾帮娘子一同去沏茶便是,娘子就是一直不喜欢臣妾,也该分得清轻重。”

她笑意清浅,口气温温和和的,说得似乎在情在理,一句句直指席兰薇的不是,加之皇帝面色阴沉,众人都免不了为席兰薇提着一口气。

“既然精神不济到寻常小事都做不好,就回去歇着。”皇帝轻一笑,睇着席兰薇说道。

席兰薇心下一颤,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恰是夏月得意隐隐的笑容。夏月此举算是成了,让她当着众人的面被皇帝赶回去“歇着”,算是报复了先前想要在灯会时一展舞技博得圣宠、却被她半道搅了局的大仇。

目光从夏月面上挪开后便冷意不复,席兰薇蕴起笑容,欲下拜告退。礼至一半,被扶着肩头一拦,传来的话语笑意中仿佛有点轻微的忐忑与心虚:“朕陪你回去。”

…什么?

一如众人一样,席兰薇全然摸不清皇帝究竟此行何意了。照理,这是贺吴氏与夏氏晋封的宴席,皇帝有闲情逸致来道个贺也算正常,可…目下的转折,横看竖看,都太像是有意砸场子了!

第54章 捉弄

二人一道往吟月居去,席兰薇因为方才的事摸不清霍祁的意思,时不时地抬眸瞧一瞧他的神色。

正值炎夏,宫道两旁枝头上有知了叫个不停,声音一阵一阵的、此起彼伏,听来有些聒噪,却又奇妙地衬得这夜晚更宁静了些。

宫人们识趣地随得远了些,没有旁人打扰,霍祁便将席兰薇目下的忐忑感受得分明。

“别看了。”他冷不丁地偏过头去,淡淡丢给她一句话。

“…”席兰薇立即低下头,沉了一沉,再度看向他,若有所思。

“朕没别的意思。”霍祁笑了一笑,打了个哈欠,口气又轻松慵懒起来,“听说夏月又对你不恭不敬。”

倒是什么都听说了。

席兰薇心中笑意微冷,眼眸低垂,在他递过来的手上写了句:“算不得不恭不敬。晋位之喜,一时高兴了难免忘乎所以。”

归根结底还是拜他所赐的意思。若不是他这一月里宠夏月太过、让她的位份一晋再晋,她哪来的“忘乎所以”的资本。

霍祁打量着她,面色微沉,口气中又似乎有点说不出的得逞之感:“你嫉妒?”

“陛下多虑。”四个字在他手中一笔一划地写完,坚定得半点不带含糊,直弄得他喉中一噎。

“朕对夏月其实…”霍祁想了一想,回头望了眼那一众宫人,伸手将她一揽,耳语低低,“同样是把彤史女官支开了。”

那就是说…

夜色中,席兰薇满含错愕的双眸显得格外明亮。

夏月“得宠”至今也并未真正侍过寝?那她究竟哪来的勇气如此恃宠而骄…

似是猜到席兰薇的疑惑何在,霍祁思忖着,又道:“但朕平日里却是待她好来着,所以…”所以也足够她在后宫风光了。不管怎么说,皇帝到底是“宠”她来着,只是没有…

席兰薇点一点头,未加置评更未追问原因。霍祁等了一等,觉出怀中之人安静得很,大概他不接着说也不能指望着她主动问了。轻咳一声,他又道:“她是吴家送进来的人,但有些…问题。朕本想着顺着吴家的意思暂且宠着,免得打草惊蛇,也让禁军都尉府有时间去查。”

兰薇仰首眨了眨眼,这回倒是主动问下去了:“那陛下怎的改主意了?”

皇帝一声轻笑:“朕先前警告过夏月,不许找你麻烦。她不听么…那朕也换个法子,反正吴家也不是什么难办的。”

十分随意的口吻,端得是真没当回事,乐意稳住细查可以、不乐意时随着自己的性子用别的法子也无妨。如此将朝中世家玩弄于股掌的态度…

席兰薇竟有点忍不住地欣赏起来。

短短一瞬后又立刻在心底骂自己,瞎犯什么痴,她席家也是世家,且论起势力比那不过在朝中立足了几十年的吴家不知大了多少。皇帝连吴家都查了,怎么可能反倒不在意席家。

自危还来不及呢,她刚才居然觉得他这般作法很是有趣?!

霍祁看着席兰薇刚带起微笑的面容转瞬间又眉头浅蹙,心情十分复杂的样子,踌躇片刻,又道:“今日之前,确是因为想探吴家的底才宠着夏月,样子总要做足,所以才吩咐宫人,夏月在时旁的嫔妃不得觐见。今日么…有了在绮晗阁这一出,此后倒索性不必了,朕不想…”

他想说“不想委屈了你”,话至一半,忽觉席兰薇身子一悚,下意识地低头看去,静了一静,方见她又颤了一下。

借着月光仔细去看,好生分辨了一阵子,霍祁才看出来…竟是哭了?!

一滴清泪盈于羽睫,在月光下映出浅浅微光,瞬间让霍祁手足无措。

这是第二回看她哭,比第一回还让他惊慌些——上一次是在向南瑾大长公主问安后,他看到她在见了许氏的反应后便随意问了一句,那一次,他当真没有怪她的意思,都被她说掉就掉的眼泪弄得再狠不下心去多问。

这回…是实实在在的他让她受委屈在先。

“…兰薇。”霍祁几乎僵住,哄劝的话语都说得惊慌且不自然,“你别哭…朕是习惯了如此行事,且有关夏月的事又是安插下去的人急传了密信,朕一时自然小心为上…”

席兰薇哭起来半点响动都没有,连抽噎都听不到,月光下她的眼泪静静地、缓缓地滑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的,并没有因为霍祁的解释就停住。

吟月居已近在眼前,霍祁脚下滞了一滞,才环着她如常继续往里走。候在院中的宫人们见了礼,面上都有点讶色,不知这是怎么了。

“兰…”芈恬听到院中的响动迎了出来,名字都未唤完就脚下顿住,转而一福身:“陛下大安。”

礼罢抬起头一瞧泪盈于睫的席兰薇,芈恬登时目露凶光,看向霍祁,如若不是碍于他是皇帝,这一声“表哥”她大概会唤得咬牙切齿。

“…”正往里走的二人同时哑住,席兰薇更是当即将眼泪忍了回去,均是一副没料到芈恬会在这里的样子。

霍祁努力面不改色地揽着席兰薇从芈恬面前走过,进了屋中又一并坐下,霍祁皱眉问芈恬:“你怎么又在?”

“来看看兰薇…”芈恬心虚地答了一句,目光从兰薇的泪痕上一扫就又理直气壮起来,“美人娘子怎么了?”

听上去是在问她,其实是想质问霍祁又不敢。霍祁面色泛白,沉了沉道:“没事。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府去。”

逐客令下得很快且不留情面,芈恬觉得窝火,蹙了蹙眉头,一福身道:“妾身正想求陛下个事。”

“说。”

“子文君说珺山多地风光颇佳,明日要带妾身四处走走。陛下可否准鸢美人与臣妾同去?”

下一刻,皇帝的目光阴沉到极点,冷眼看看芈恬,生硬道:“没有宫嫔与外臣同游的道理,你回府去。”

芈恬冷着脸告了退,退到吟月居外松了口气几乎脱力。她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只是知道皇帝不悦时便多会自己待着、鲜少迁怒旁人。是以她惹恼了皇帝,皇帝大概一会儿便会从吟月居拂袖离去,总好过让席兰薇继续哭着面对皇帝、弄得他一点点生出不满来,更不好办。

感叹一声“闺蜜易作,义气难讲”,这么帮着席兰薇,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弄到牢里去了。

到时候还得劳烦沈宁说情、探监。

——也好,免得他日日忙着公事。

想着想着,芈恬险些真想惹出点私事来让沈宁替她“忙”上一忙了,抚了抚胸口平心静气,安心回府好生休息,明日要好生游乐一天。

芈恬心情复杂地走远了,皇帝径自阖上房门,回过身来瞧着席兰薇,话说得不咸不淡:“阿恬真是一门心思给你撑腰。”

踱步走近她,拇指在她面上一抚,霍祁笑意温和无奈:“别哭了,朕也是…”

被他捧在手中满是委屈的面容倏尔间破涕为笑,绽露的笑容明媚中带着点…戏弄。

“你…”霍祁眼眸微眯,从这笑容里猜出点什么,顿时心中发沉。

“臣妾知道陛下宠夏月必有别的原因。”她衔着止不住的笑在他手心里写着,连指尖都笑得有点发颤。

霍祁一闷。回思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失措——他是真的失措,她却是装哭,岂不是让她看了个大笑话?

两指在她下颌上捏住:“你戏弄朕…”

席兰薇明眸一眨,自然而然地执起他的另一只手写道:“不算。”

霍祁挑眉:“怎么不算?”

“虽不是为夏月得宠而委屈,臣妾也有真委屈。”席兰薇指上写道,“那日原有大为欣喜的事想说与陛下听,被挡殿外,真如冷水一盆泼得透彻。”

被捉弄还发不出火的感觉着实奇特,霍祁睇了她半天,不仅发不出火来,反倒被她这一席话弄得很有愧意,除此之外,更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何事?”霍祁问她。兰薇颔首抿笑,如实写了下去:“御医又换了方子,这几日,臣妾觉得喉中格外舒服些…”写及此忽而一停。从被挡广明殿那日起,她都只是一门心思想将这事告诉他,如今写下来却恍然意识到,这其实压根算不得件大事。

也算不得件“大为欣喜”的事。

惊觉他在知晓这答案后估计不仅不会有多欣喜反倒会觉得她奇怪,席兰薇手上顿了一顿,再写下去的话便是给自己打圆场了:“臣妾知道不是大事,但…”

“怎么不是大事?”霍祁握住她的手,没有让她继续解释下去,语中欣喜满满。十指紧扣,他俯首与她额头相触,四目相对间笑意温存地问她,“朕如何道贺为好?”

话语一停,他又道:“阿恬说沈宁要带她同游,你想去么?”

席兰薇当即摇头,完全不打算掺合在人家夫妻之间。

于是近在眼前的他又一笑,自然而然地续了一句:“那朕带你去吧。”

“…”席兰薇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