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祁一怔,睁眼看向她,看了须臾仍还在看。

席兰薇也回望着他,被他看得双颊泛热,颔了颔首算是躲避,见他还在看,她索性背过身去。

蓦地被从身后环住,席兰薇轻一咬唇:“不算臣妾善妒。”

“怎么不算?”他轻笑着,“明摆着就是嫉妒。”

“…才不是。”席兰薇转过身去面对着他,缩在他怀里,把他的手从衾被中拽了出来,非要把此事掰扯个清楚,“若是嫉妒,陛下宠谁,臣妾便定要害她、定容不下;但目下不是这样,陛下宠谁无妨,只要她不惹臣妾,臣妾也会待她好,只是臣妾心里难受罢了。”

她写得缓缓,面上情真意切。写罢抬头望一望他:“陛下觉得臣妾小气么?”

霍祁未作多言,低笑着吻上去,无论她还想再说还是再写,皆一并噎回。

如此自是一夜旖旎,幔帐中光线幽暗,只余微微响动低而明晰。

转眼间夏氏已被废了月余,吴氏仍禁着足,宫中一片平和,人人都识趣地不多提二人。

席兰薇的生辰在九月十九,已不远了。她位份算不得高,正好也省得大办,只盼着到了那天霍祁能记得,来陪她共度这日。

心内的期盼多了,也就愈发患得患失,一壁笃信他必不会忘,一壁又担心他若是忘了怎么办…

不安之下,明明还有些时日,竟已不由自主地安慰起自己来,劝自己说他不来也好,中秋那天他破例来了漪容苑,便引得后宫好一番醋意升腾。

嫔妃们对她的嫉妒来得愈发明显,然则除却嫉妒,也少不了有想巴结的。

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同居长盈宫的邱良人造访得突然。满面蕴笑地见了礼,随意的寒暄几句,便倏尔转了话锋。

睇了眼随来的一名宦官,邱良人口吻发冷:“自己说。”

那宦官连忙一拜,瞧着战战兢兢的。席兰薇打量着他,看服色并不是邱良人身边的宦官,一时摸不清邱氏什么意思。

邱氏催得很急,那宦官跪在地上却仍是好一番踌躇,等得席兰薇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颤抖着从袖中取出一物。

兰薇尚未看清是什么,清和却已然斥了出来:“什么都敢往娘子跟前拿!活腻了么!”

斥责间,兰薇也看清了那是何物,抬手一阻清和,侧眸看向邱氏,紧蹙的黛眉间凛意分明。

“娘子息怒…”邱氏垂首道。抬眸,又劝了清和一句,“清和姑娘也别恼。”

主仆皆静,等着邱氏给句解释。邱氏一指那宦官,轻笑道:“他和臣妾身边的掌事宫女沅菁是同乡,故此臣妾也见过他几面。前几日看他在疏荷馆前转悠,猜是等沅菁呢,又看神色慌张,便叫来问了几句话。”邱良人话语停了停,嗤笑一声,又道,“结果他一慌,袖子里便掉出了这东西来。臣妾见了也吓了一跳,忙让人查这是谁的八字,谁知竟是婉华娘子的。”

席兰薇深吸了口气,凝目于地上那布偶不言,邱良人继续说:“臣妾和娘子不算熟络,但知巫蛊是宫中大忌,便不敢瞒着。尚未禀及陛下和景妃娘娘,欣昭容娘娘亦不知晓,但凭娘子做主了。”

席兰薇浅一笑,略有几分谢意。目光从那布偶上挪开,看向那宦官。他袖口、衣摆处皆有些许白灰,衣衫也显旧,不像是在嫔妃宫中服侍的,更像做杂役的。

她看看他旧到褪色的衣缘,顺着继续看下去,视线停在他腕上。

手腕上有一串檀木珠子,看着成色甚好却不算新,依稀能寻到日日把玩的痕迹。

“我知道了。”席兰薇又笑了一笑,清和替她说的话,“多谢良人娘子告知。此事我自会处理,陛下与景妃娘娘平日里都劳累得紧,先不必扰她们了。”

邱氏听得一怔,回思一番,确信自己尚未说过这东西从何而来。刚欲再开口,席兰薇却嗓音哑哑地亲自说了话:“秋白,送客。”

送走了茫然错愕交加的邱氏,席兰薇也没多留那宦官。只那魇胜的布偶自然给她留下了,她也并不害怕,径自捡起来,拿在手中看了一看,甚至毫无所惧地随手拔了一根针下来。

目光稍凝,席兰薇瞧着那银针上的微微光亮,笑声清冷。

“毁了吧。”她把布偶递给清和,“针尤其当心,清干净了,别误伤了小猫小鹿。”

神色从容得让清和发懵,与秋白对望了一眼,秋白寻了个合适的疑问挑明这话题:“娘子知道…是何人所为么?”

“…夏月啊。”席兰薇一脸的理所当然,见二人犹是不解,便道,“那宦官是冷宫的宦官,没看出来么?”

“…”秋白清和再度对望一眼,同时摇头,答得很老实,“没有。”

“衣衫那么旧,决不是宫嫔跟前服侍的,若这东西是哪个嫔妃所为,必定藏得好好的,哪能让他捡着?”席兰薇揉着太阳穴微皱眉头,只觉得这般显而易见的事怎的总需要解释,“衣衫上蹭了不少白灰,说明那宫室已很旧了。处处表明他做得不是什么好差事,偏手上那串檀木珠子成色上佳,也就那么一个原因吧…”

冷宫的嫔妃为了过得好些,将贴身的饰物拿去打点了。

秋白清和听得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又不解道:“那您…何不让邱氏说了呢?”

好歹一验猜测。

“我怎么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席兰薇淡泊道,“从来不熟的人,突然来说这个。再多留她一刻,各样的主意便要来了,我是听是不听?若是不听,她面上尴尬;若是听了,用了她的法子便欠她个人情,干什么惹这麻烦?”

颜色稍缓,席兰薇瞧一瞧清白手中的布偶,笑容覆上一层森寒:“再说,这夏氏…还得我自己会一会她。”

愈是离宫中辉煌遥远的角落,要疏通起来便越容易,这冷宫…就算容易到了极致了。

没花多少银两,宫人们便点头哈腰地应下、再三保证绝不让外人知道席兰薇来过。诚然,花的这些银两只是为面子上好看,秋白清和自会在私底下跟他们把话说得更明白,让他们知道若是透出去半个字,他们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席家哪里是他们开罪得起的。

席兰薇在一座院子前驻下足,看一看旧到连红漆都寻不到多少的木门,不得不叹一声人生真是可以大起大落到意想不到。

宦官寻来钥匙匆匆地开了门,之后便退到一旁,不吭声地恭请她们进去。

院中无人,席兰薇环视一圈,向应是卧房的那一面行去。绣鞋踩在落了满地的枯叶上,响声清脆。走了几步,便有人从身后的房中跑了出来,足下一滞:“你…”

三人一同停下来,回头一看,那宫女面色一震便拜了下去:“婉华娘子万福。”

一眼就能识出她,可见不是冷宫的宫女,是随着夏月进来的。

席兰薇略作思忖,遂转身向她走过去,在她面前驻足了片刻,吐了两个字出来:“抬头。”

那宫女犹豫着抬起头来,看上去稚气尚未脱尽,不过十四五岁。

席兰薇便一点头,什么也没说,再度向卧房行去,任由那宫女滞在原地也不作解释。

推开房门,房内的人背对着她,听到闷响陡然一惊,忙不迭地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抽屉里。

“别藏了。”席兰薇嘲笑一声,沙哑的话语听上去格外生硬,“不就是个人偶么?诅咒我的。”

她笑意盈盈地踱步过去,停在夏月面前,从身前的妆台铜镜中观赏着夏月的面容,闲闲地又添了一句:“或者诅咒陛下的。”

夏月猛然僵住。

“意外么?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席兰薇眼眸轻垂,淡看着坐在妆台前错愕不已的夏月,纵使觉得嗓子不太舒服,也不想让清和秋白替她说了。

这些话…自己说出来才更有意思。

“越辽王还真是好本事啊…早听闻为他痴心错付的女子不少,想不到你这青楼女子也会陷进去。”她凝睇着夏月的水眸中,嘲笑间添了些许悲悯。

痴心错付…她又何尝不是其中之一,她们其实都算不得蠢人,只是相较那日日都在算计的人…她们的心都太浅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前方剧情预警:席兰薇有场不小的算计#

#但是不会算计陛下的#

第74章 铺设

“你对我的敌意来得太奇怪了。”席兰薇笑看着她,话语舒缓,“从你进宫的第一天,就处处看我不顺眼。就算你是吴家送进来争宠的、而我是宠妃,那敌意也太过了。又或者…你恨我到那般,至少对景妃也该是一样的。”

她的话停了停,欣赏着夏月想要否认、却又怔得说不出话的复杂神色,思了一思,仍是想把接下来的话全都自己说完,可又知道实在太长——为了这么个人那般劳累、伤了自己的嗓子,不值得。

偏了偏首,清和会意上前,目不转睛地一边看着,一边替她说了下去:“至于怎么知道的你是青楼女子,你就不必追问了——良家子行事不是你这般,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她抿着笑,随手从妆台上拿了个银簪起来把玩。银簪尖上粘着些棉絮,八成是方才扎人偶留下的:“也是吴家忒蠢,我都瞧出不对劲了,亏得他们半点察觉也没有。”席兰薇美目一抬,“打从上元节在含翠阁争宠那次,你就没跟吴氏打招呼,是不是?若不然她一个昭媛、位列九嫔的人,想替你安排周全了还不容易?如何能让我钻了空子——就算是没料及我那一步,待得我不见了的事传出来,这般变故她也该当即派人知会你一声,你也就不至于在陛下跟前丢那个脸。”

席兰薇眼中嘲意分明,看夏月的神色就像在看一颗自作聪明的棋子。

“那跟撺掇着南瑾大长公主上元节设灯会的外命妇…只怕也不止是和吴家关系好、跟越辽王侧妃私交也不错吧?”席兰薇衔笑问她。夏月滞了一滞,银牙一咬,齿间挤出两个字:“荒唐。”

“别急啊。”似是猜到她不会这般容易地承认,席兰薇笑得轻松愉悦,“你听我接着说。”

夏月面色发白地望着她。

“刚才不是说了?你对我的敌意来得太奇怪了。”她一哂,“你那么急着除掉我、除不掉我也要让我不痛快,所以你连陛下没当真宠幸过你的事都不告诉吴氏,让阖宫都觉得你是当真得宠,连我都信了一阵子,还真有那么点不痛快——可你如是吴家送来的人,这种事,你不该跟她透个底么?也免得她后来那样失分寸了。”

席兰薇笑睇着她,眸色清澈明亮,好像真的是在诚心发问一般。加上清和已将这代她说话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语气十分到位,话中带着两分很是搓火的俏皮,就跟她自己亲口说出来的似的。

长长地缓出一口气,席兰薇继续耐心解释:“所以啊…我就在想,你若不是吴家送进来的,到底是谁送进来的——到底是谁借着吴家的手送进来的?”

“你…”夏月面色苍白,身子一倾,险些支撑不住。手按住妆台,她颤抖着看着席兰薇,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想到越辽王…”

“因为你是映阳人。”席兰薇眼波流转,“怎么知道你是映阳人的你也别问了,解释起来太麻烦,懒得说了。”

夏月垂下眼眸,算是默认了。

“映阳是个好地方,打从前朝大燕起,就有藩王和民间女子的故事传着,哦…后来这藩王还真登基为帝了。”仍含着笑意,席兰薇眼中添了几许探究,“霍祯博你芳心的时候,跟没跟你说过这个故事?”

从她进屋开始,一言一语便皆带着嘲讽与压迫,虽然句句让夏月心惊,可听得久了,更是激起了心底的怒意。待得这番话说出来,夏月终是忍无可忍,击案而起:“你不要血口喷人…与越辽王始终传言四起的分明是你。”

“你果然是因为那些传言生的嫉妒。”席兰薇满露了然间肩头轻轻一耸,“我无所谓你跟霍祯关系怎样——起码这辈子无所谓了。我是想说,我知道霍祯的势力铺得多大,映阳一处的许多商铺看似平常,实则一层层查下去全是他霍祯名下的。”

又一耸肩,她轻巧道:“有个青楼也不稀奇。”

这算是前尘旧事帮上她的一丁点忙了。霍祯的势力具体如何是如何分布的她不清楚,但映阳那边商铺的事,她还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的。这一世推来…怎么就那么巧,有个吴家送进来却不怎么听吴家话的夏月是映阳送来的,且还对她恨意凛然。

却没想到夏月听闻此言勃然大怒。

“你胡说!”她尖声喝道,声音高到震得席兰薇双耳生疼,“是…我是越辽王送进来的不假。但是是他救的我、他为我赎的身…”

夏月说着有些哽咽,席兰薇隐约觉出再继续下去就该是回忆凄苦身世了。无心多听,她恍悟着打断了夏月的话:“啊…真可怜,这倒是他惯用的手段。”

霍祯的风流她是见识过的。像许氏那般自觉自愿的从了的有,但亦有因为各样原因不肯随他的,这样的女子于他而言往往更感兴趣,他总有法子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从了他。

“给你赎身?没准几年前就是他想法子把你弄到青楼的呢。”席兰薇说得毫不客气,话锋一转又留了点余地,“我就这么一说,也不一定…”

“你…”夏月的娇容涨得通红,席兰薇再一次截断了她的话:“没心思跟你争这个。说说吧,霍祯许了你什么、又让你做什么?”

夏月陡然闭口,打量着她满是戒备。

于是席兰薇看向房门、望了望院子:“没别人,陛下更不可能在,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

“他想我得宠。”夏月答得干脆利落,倒是没加隐瞒,“他说我得了宠,才能再做其他事情——所以其他事情日后再说。”

席兰薇点点头,对她眼下的态度很是满意,再度追问一句:“那他打算给你什么?侧妃?”

还是索性许了登基之后的嫔妃位份?

夏月沉默,好像这答案难以启齿。是以一时间,席兰薇能听见的只有院落的另一处屋子里,传来宫女烹菜的声响。

“三年…”夏月薄唇翕动,苦笑一声,又在追忆中有了点欣慰,“三年…他会想法子再把我弄出去。”她抬起眼眸,眸中有些亮晶晶的泪意,迅速地扫了席兰薇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然后他会照顾我一辈子。”

“…你居然信了。”席兰薇怔了一瞬后脱口而出,继而又讥讽不下去。

霍祯那些手段…怎么能怪夏月信了,上一世,她不是也被骗得很惨?

“他待我很好。”夏月默然道,沉浸在回忆中的清浅笑意让席兰薇心中发堵。

“他如果真想待你好,就不会把你送进宫了。”她看着她,口吻平静,“他一个藩王,想再挑个人进宫来也不是难事,他若喜欢你,就不该是你。”

“他说其他人他信不过。”夏月语声颤抖地驳着。

席兰薇除却苦笑简直不知还能说什么。她觉得上一世的自己够蠢的了,如今…眼睁睁看见一个更蠢的。

“你现在对他半点用都没有了。”席兰薇拿着那支银簪,手指将上面的棉絮捏了下来,“他不会帮你出宫的。你若不想就这么死在冷宫,就去跟陛下说清楚。”

凉风习习入屋,静默中,席兰薇等着夏月的回答。大概是遭遇有几分像,她无比期盼夏月能应下——但若夏月不应,她也不至于因为这几分遭遇相似便心软下去。

“你休想。”轻颤的语声道出了答案。夏月抬起头,迎上席兰薇的目光,更加笃定地重复了一次,“你休想…”

“你会的。”席兰薇抿起笑容,笑容里有些让夏月发抖的寒意。

随着席兰薇回宫时,秋白清和不住地对望,不太明白她此行何意。

若说是想逼迫夏月为她办事,她最终没强迫着夏月同意;若说是想问清始末…又是她说的多、夏月说的少,且泰半的来龙去脉,她早猜得准确。

感受着背后划来划去的目光行了一路,进了漪容苑,席兰薇可算忍不下去了。猛一回头,暗瞪二人一眼:“告诉你们就是。”

“…”秋白清和颔首,洗耳恭听。

“我要她把方才那些话、尤其是越辽王的安排,一五一十地说给陛下听。”她动着口型,二人看得一讶——可夏月…没答应啊。

“她直接这么说了,陛下反倒未必相信。”席兰薇一笑,“至于她答不答应就无所谓了,我说了,她会的。刚才那些话,她可以强撑着不信,却也到底听进去了,总会搅扰她的,回头在添点火候,该说的她都会说。”

她落了座,接过清和奉来的茶水,抿进一口润了润喉,便将茶盏搁在了手边:“服侍夏月的那个宫女,明天叫来问话。另请沈夫人再来一趟,我有事要拜托她。”

席兰薇言罢,思虑片刻,索性将其他所需也一并说了:“去寻相和大曲所用的鼓和鞋;再备份厚礼给袁大人送过去——越厚越好,不怕他不敢收,只怕惊不着他。”

二人一福领命,各自去办。席兰薇支着额头合眼静歇,这一世…有霍祁在,诚不想跟霍祯计较了,但想想将来诸事,总还是绕不过他去。

还得替父亲避一劫呢。

第75章 体谅

从诸多细节中很容易看出背后的事情。

譬如夏月入宫时未带侍婢、那随她进冷宫的小宫女只能是尚仪局拨过去的,没有多年的情分,忠心上便也差些;譬如席兰薇在房中与夏月“交谈”时,那宫女只在小厨房中做着午膳,可见…确实是不怎么关心的。

倒也无可厚非。

宫中的命运常常是一朝一夕间改变,之后就成了定数,再也无力反击。那姑娘才十四五岁的年纪,随着夏月入了冷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调出去、什么时候再调出去。

说不准…再没机会到得脸的宫嫔跟前做事,甚至连放出宫的机会也要失去了。

秋白带她到漪容苑的时候,席兰薇正拿着几片肉干喂小猫。小猫懒洋洋地卧在小鹿背上,有吃的递过来就张一张嘴,慵懒到了极处。

“婉华娘子万安。”

身后的问安声带着几分不安。席兰薇抿笑,并未回头,话语温和地吩咐秋白说:“来了?带她进去吧,取些瓜果点心。”

语罢,又一片肉干送到小猫嘴边,小猫抱住吃掉。起身跳下鹿背,看看正打盹的梅花鹿,很是“善解鹿意”地跑到院子角落,从铜盆中翻了个板栗出来,叼到小鹿跟前。

板栗在小鹿鼻子前蹭了一蹭,小鹿便睁了眼,看看小猫,将板栗衔了过去。

“…”席兰薇看着被自己喂到一半忽然转头去喂鹿的小猫,想了想,把余下的肉干皆丢到了地上。罢了,让它们自己玩去吧,她还有别的事呢。

进了正厅抬眼一睃,那宫娥垂首站在厅中,紧张得坐也不敢坐,遑论去吃秋白备下的点心了。

“这个样子,你怕我害你么?”席兰薇衔着笑走过去,分明听到那宫女在下拜前猛抽了一口冷气。

她落了座,睇一睇眼前跪伏在地的人,笑意轻缓:“起来吧。叫什么名字?”

“奴婢白锦。”那宫女一叩首,先答了话才敢起身。席兰薇略一点头,瞟了眼案几对面的坐席,和颜悦色:“你坐。”

白锦踌躇着,最终按捺着心惊一福,道了声:“谢娘子。”

秋白随之奉来笔墨。这番解释费力,还是不要让席兰薇开口太多为好。执笔轻蘸墨,席兰薇写下一问:“夏月待你不好?”

白锦一怔,倒是很快摇头:“没有。”

神色诚恳未在说谎。席兰薇心下添了些了然之意——未将遭废的火气撒在她身上,可见一来夏月还知道些分寸,知道这是在冷宫里最后一个能倚靠的人;二来…她还真是心中存着期盼的,她相信霍祯早晚会弄她出去。

“待你好不好的,她这辈子都算毁了。”席兰薇写罢一笑,提要求提得无比直白,“你帮我做件事,我送你回家。恰是嫁龄,出宫正能寻门好亲事,别在宫里耽搁了。”

说服白锦没有费什么工夫,虽然直至白锦告退时都尚存些许踌躇,但并无妨。

袁叙在晌午过后匆匆赶至漪容苑求见。

不是不知道席兰薇出手大方,可这回…她出手太大方了。一份厚礼送到他面前,秋白清和笑意款款地说只是谢他这一年来相助,且邀他到漪容苑一叙。

袁叙位在大监,就是再傻也看得出席兰薇这是有大事要央他。

昨日就想抽空前来,无奈御前事多抽不开身,今天便不好再做耽搁,交代好了旁的事情,自己则往漪容苑来了。

倒是碰上席兰薇正在小睡,宫人们也知趣,奉了好茶请他稍候;过了一刻,又有宫娥道要直接去请席兰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