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雅惊讶地望着皇帝,他很少会笑成这样。这时候倒是叫自己弄不明白一直都是对子女看得淡然的人怎么会喜形于色。

“微臣参见皇上。”不消片刻时间,当值的院正已经带着药箱从太医院值房匆匆而来。

“给娴妃诊脉。”弘历坐在一边看着太医诊脉。

“是。”太医捋捋三缕胡须:“请娴主儿让微臣诊脉。”

娴雅迟疑了一下,伸出手腕放在小枕上。太医蹲在一侧小心翼翼的按在脉息上,良久面露喜色:“微臣恭喜皇上,娴主儿已有了近三月身孕。比钟粹宫的纯嫔还早了月余。”

弘历点头:“你可是号准了?“

“微臣岂敢隐瞒皇上。“太医叩了头:”微臣这就下去写脉案。“

这一章应该是自从开书以来有点小小意外之喜的章节,大家如果还满意的话请给湘灵粉红哦

正文第二卷初为娴妃第十一章各怀心事

第二卷初为娴妃第十一章各怀心事

“嗯。”挥挥手示意太医退下。

娴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这就有了身孕了。有些喜不自禁却又不敢笑出来,三个月是不能乱动的。那时候有婉儿的时候,皇额娘一再叮嘱自己要小心。很多的忌讳和禁忌,弄得如临大敌一般。

“奴婢们给皇上贺喜,给主子贺喜。”玉沁为首,带着承乾宫上下所有宫女太监上前磕头。

“照顾好你们主子,朕重重有赏。”弘历少有的开怀大笑,倒是让人应接不暇。

这倒显得站在一旁的娴雅自己有些冷静得过分,在旁人看来第一次有了身孕的嫔妃这么沉得住气她倒真是第一个。

“怎么,都不会笑了?”挥退宫女太监,弘历看着她几乎淡漠得没有表情的脸:“朕总是疑心你究竟会笑不会”

“啊?”娴雅终于回过心神,手指不自觉覆上平坦的腹部:“奴才是欢喜过头了,都不知该怎么样才好。”

“欢喜过头?”弘历在炕上坐下:“你留在宫里不要去园子里,虽说热些总是比在园子里好。”

“是,奴才记下了。”实在没想好到了园子里要住在哪一处,至少依着自己的心思会想住到杏花春馆去。不过在一些人看来实在不够聪明,离皇帝住的九州清晏那么远哪里是一个得宠的妃子住的去处。

韶景轩应该是距离皇帝最近的地方,已经为人所得那么再换做任何地方都及不上。既然及不上就不要再去,东施效颦有什么趣味。这也是当初自己宁可选在承乾宫住下,绝对不去储秀宫的缘由。

“让纯嫔搬到储秀宫去。”弘历想了一会儿:“她也是一宫主位,再和嘉嫔挤在一起不成话。”这话是望着王庆说的,皇帝极少过问妃嫔居处之事。除了一后两妃的事情或者问问自己意愿,余下的事情多是皇后富察氏自己定下。让妃嫔移宫由皇帝亲自过问还真是第一次。

娴雅退到一边,三个月?细算起来居然是那次婉儿住在身边的时候,皇帝留宿承乾宫的事情。要是有人知道自己不管怎样霸着皇帝不放都是枉然,自己不过偶一承恩便是这个结果几乎是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会怎样了。

皇帝看着娴雅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想起富察氏与几个嫔御知道有孕的情形。好像都是要在自己面前邀功甚至是要自己赏赐一些素日得不到的东西。而她,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些事情。

“等会儿你跟朕一起到宁寿宫去。”弘历打量了她一眼:“皇额娘总是巴望着宫里人丁兴旺,听见这事一定欢喜。”

“还只有三个月,就去和皇太后说只怕有些不妥。”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只要能够多隐瞒一天对这孩子就越有利。

皇帝看着她:“你要等到临盆的时候再说?这件事换做是谁都要早些说出来。”

“这…”娴雅咽了口唾沫,要是先跟皇太后说起就是告诉所有人自己有了身孕。不说皇后就是翊坤宫的只怕都会跟自己为难,保不保得住自己倒是其次,这孩子可是经不住任何风吹草动的。这种事皇帝不是不知道,只要不妨碍到朝局大政就不算大事。

要想保全自己保全孩子只能靠自己,别人谁都不可能。婉儿虽说不在身边,却被人照料得很好。而腹中这一个这时候算不算是来得太过凑巧,正是在永琏生病的时候。

“这就很好。”皇太后钮钴禄氏看着娴雅:“虽说旁人瞧着是第一次,你总要自己小心就好。”

娴雅点头,皇太后这话算是说到她心里去。潜藏的隐忧正是为此,原本是纯嫔能够挡住这些事的。就算是有人想要做什么,只要是跟自己无干就好。可是自己也是这时候有了喜,不吝于解了她的难却是把自己推到风头上。

“皇太后的话奴才记下了。”娴雅笑起来:“皇太后过些时候要去园子里避暑,只怕奴才就不能伺候左右了。”

“倒不要你伺候左右,只要你安安稳稳生下这孩子比什么都好。”钮钴禄氏笑道:“你也该有个孩子在你身边,婉儿虽好终究是一时半刻来不了。你的顾虑是该当的,总是小心谨慎为好。”

娴雅没敢多说,就自己这个冷眼旁观人来看。皇帝对于弘昼已经是隐忍很久,若是一旦在某件事上找茬的话也只有皇太后能够解得了。

皇后坐在寝殿里,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承乾宫娴雅有喜,这件事比之先前皇帝留宿承乾宫或是在养心殿招幸都算得上是偶一为之。而有喜却是最可怕的事情,一后两妃只有自己才有孩子,翊坤宫这辈子想要都是做梦。先时自己还在沾沾自喜,娴雅未能有喜。没想到梦魇成真,她有了之后自己所要防备的事情就更多了。

“主子,高贵妃来给您请安了。”烟霞进来福了一福:“主子见是不见?”

“请她到那边坐。”宝音捋衣起身,一脸疲惫地看着烟霞:“永琏这会儿好些了?”

“主子,二阿哥吃过药睡下了。”烟霞扶着她:“主子别担心,二阿哥不过是有些受寒。过些日子就好了,至于旁的事儿还有那么多人不要主子劳心。”

富察氏摇摇头:“有些事我不想管,只是为了永琏我不能不管。他是我的命。”一下挣开烟霞的手:“你去看看,偏殿那边不要留人。翊坤宫的这时候过来,只怕是为了承乾宫那位主儿有喜的事。既然是她要来,咱们就仔细打点她。时时处处让她出头,总比我出来的好。”

“奴才明白。”烟霞答应着下去预备。

对着西洋玻璃镜整了整发髻,忽然发现额间眼角已有无数难以抹去的岁月痕迹。不过是几年光阴,怎么会变得这样?

“皇后主子吉祥。”脸色憔悴的高芸嫣才一看见富察氏过来,赶紧迎上来。

“没旁人,坐下说话吧。”想着方才镜中的倒影,宝音已经心烦意乱。墨菊端上两盏清茶便赶紧退出去。

“主子脸色不好,可是哪儿不舒服?”高芸嫣打量了一下富察氏的神色:“可要传太医来瞧瞧,要是真有什么不妥也好早些知道。”

“有些累,永琏受了寒不好好歇着。”富察氏慢慢喝着有些涩口的参茶:“你也是,自己身子不好还往我这儿跑。”

“实在是在宫里坐不住,只好来和主子说说。”高芸嫣从没有过这样的阵脚大乱,即便是当初自己小产也只是一时心里不痛快。过去了也就好了,怎么都没想到得知娴雅有孕居然会如晴天霹雳一样。几乎让自己心胆俱裂。

宝音看了她半晌:“久了也就惯了,不过痛在一时而已。”

“主子,我能忍您能吗?”高芸嫣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您是六宫之主,二阿哥又是中宫嫡子。谁都难及的身份,若是被人后来居上只怕就不会再有皇上日日看顾二阿哥的好事了。”

“贵妃这话在长春宫说了,我即便是听见也当作没听见。你我相处这许多年,谁的性情谁不知道?她多久才有身孕,若是这样出了任何纰漏谁都担不起干系。”宝音低垂着眼帘:“论出身,她可是上三旗秀女。孝敬皇后嫡亲侄女儿,单单就是这一层也是要不看僧面看佛面的。”

高芸嫣为之一震,别的话都可以不管不顾。只是出身这一条就是自己的死穴,不管皇帝多看重自己多宠自己,都不过是个包衣出身。要是她有了一儿半女,最后只有自己落得最惨。富察氏倒不会出事,她有两个孩子。而自己养的是隔了个肚皮,就算是对他再好也是白搭。喂不熟的狼崽子,总有一天会反咬自己一口。

“你也别恼,我只是有些纳闷。说是她不宜子孙,这话皇上也是知道的。怎么到了这时候反倒是有了喜?想是当初钦天监算错了。”富察氏慢条斯理的,几乎是带着满腹的不解:“要真不是这样该是一件大喜事了。”

“不宜子孙?”高芸嫣看了眼富察宝音:“这话可是真的?”

“我先时不信,只是一旁冷眼旁观。谁知就是冷眼旁观的出事:我的大格格,你那未出世的孩子外加纹音的二格格。哪一个不是她来之后出的事?”富察氏低沉而略带啜泣的声音有着非凡的感染力。

“是她?”高芸嫣倒退了两步:“这话皇上知道?”

“哎,是皇上心软。当年冷落她许久,只当做能够化解了这场祸事。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又把皇上拢了过去,看样子真是躲不过这场谶语了、也是命中注定,你我要跟她纠葛一世了去。”富察氏淡淡的苦笑在唇边蔓延:“我都不知道是欠了她什么,若真是要我的性命也就罢了。只怕是报应在永琏和和敬兄妹两个身上,那我怎么受得住。”

高芸嫣冷冷一笑:“主子这话说得可是没来由,就是要报应也要报应在她自己身上。谁的孩子能禁得住那样子的妨碍?别说我自己没有生养,就是大阿哥也不能出事。日后怎么见他额娘?”

“你知道就好了,不要四处说。皇上知道该不受用了,这时候她恩眷正浓,犯忌讳的事儿可千万别做。”富察氏正色道:“皇上不喜欢这样子的女人,你心里该知道的。”

高芸嫣微微一笑:“皇后的话奴才记下了,自然是不会让皇上不痛快。奴才告退。”说完,一个蹲安便退了出去。

富察氏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手边炕几上:自己做死怨不得我,你要是斗不过她就当是这几年你承恩太过的代价。斗过了她,真让她腹中孩子有任何损伤的话,皇上说什么都不会饶过你去。谁叫你自己不计后果去和她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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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二卷初为娴妃第十二章是非颠倒

第二卷初为娴妃第十二章是非颠倒

纯嫔坐在储秀宫的正殿里,虽说是从东六宫搬了过来只是这儿到底是让自己做了一宫主位。再也不必和嘉嫔共处一室,就算这儿有皇后和高贵妃也是好的。

“一个人坐在这儿?”高芸嫣笑吟吟地进来没有惊动宫女们。

“贵主儿吉祥。”看到高芸嫣,苏蕙不敢怠慢刚进上来请安:“贵主儿来也不说一声,奴才好到外面接驾。”

“咱们多久的交情了,用得着这么些虚礼?”高芸嫣拉着她的手进了东进间:“我这些时候身子不好,要不早就该来看你。向来你在东边都是你们娴主儿照顾着,她心细自然比我虑得周全。”

“贵主儿说得是,娴主儿倒是待人极好。”苏蕙性情温婉,在钟粹宫住的时候跟娴雅走动不多,只是娴雅时时让人去看她照拂她跟嘉嫔也是常情。

高芸嫣抿嘴一笑:“怪道人人都说你性子好,也说你是我们这些人里面最好的。待人都是十二分的热心,所以不管是谁有什么心思在你这儿都使不出来。”

“贵主儿这话,奴才受不起。”苏蕙愣了一下,这话是说自己有什么事儿做得不妥还是自己心思不够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什么奴才不奴才的,你我是一样的人。”高芸嫣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当初咱们在潜邸的时候,还有金妹妹几个人常在一处斗牌。自从先帝大丧以后,接着又是各分东西住着就生疏了。这会儿再想一处消遣可是没有这缘分了。”

苏蕙笑得有些不知所措,皇上身边最得宠的贵妃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她还有什么不顺心不如意的事儿?“贵主儿这话,倒真是叫奴才不知该怎么回话了。想是奴才做错了什么让人笑话来着?”

“不是你错了,是有的人心思坏了才让你对她感激涕零。其实她做的事儿真真叫人说不出口。”高芸嫣叹了口气:“你是一门心思信了她,跟她说出心里的隐忧。她为了顾全自己,不惜把你推到前面成了众矢之的。想想还真是,都是有喜的人怎么就是只跟万岁爷禀奏说你有了。再装出不知情的样子,在皇上面前传太医。好叫所有人都知道,明面上叫你谢了她的情。不过是为了博一个贤德名声罢了。”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即便是再不通的人也知道话里话外说的是谁。何况是深宫中各怀心思的女人们,谁又是一盏省油的灯?苏蕙想着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一切,心有些往下沉。只是高芸嫣是皇帝最宠爱的,她说了什么无碍。要是自己说出去,尤其是以下犯上绝对是皇帝无法容忍的事情。

“贵主儿的话奴才记下了,奴才日后定然小心谨慎。说什么也不会叫人诓骗了去。”苏蕙欠身道:“贵主儿一份厚意,奴才不会辜负。”

“自己姐妹说什么辜负不辜负,总是自己小心就是。千万别被一些人的花言巧语哄骗了去,你是个双身子受不得半点不妥。”

“送贵主儿。”苏蕙将高芸嫣送到储秀门边,回头看见女儿和嘉站在院子里。

“额娘。”和嘉俏生生地叫道。

“嘉儿,咱们进去。”苏蕙携着女儿的手:“站在这儿不怕太阳晒么?”

“额娘,方才娴母妃来看您的,瞧见贵主儿在这儿只是走到门边就回去了。”和嘉脆生生地笑着:“娴母妃也是叫我别站在日头底下,仔细受了暑。”

苏蕙笑得很难看,低头看着女儿:“嘉儿,你说是娴母妃好还是贵主儿好?”

和嘉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嘉儿不知道。”话说完却又看看外面:“那天三姐姐说我是鹅掌以后,五叔身边的大姐姐还是拉着我一起玩来着。我喜欢和大姐姐一处,三姐姐从来都是那样子。”

苏蕙一下抱紧了女儿,捧起女儿的手泪水止不住掉下来:“嘉儿,是额娘对不起你。让人笑话你。”

“额娘不哭,嘉儿再不说了。额娘”和嘉埋头在母亲肩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主子,您跟她致气还真是犯不上。”玉沁笑着跟在娴雅身后:“不过倒真是没想到,这几年学得这样了。”

娴雅面色如常,穿着件淡绿色的袍子走在东二长街上。除了玉沁,余下的宫女太监离得远远没敢近前。

“教这话的人才是厉害呢。”娴雅淡淡一笑:“咱们小心就是。”

“主子,您不会就这么算了吧?”玉沁有些担忧:“即便是不想惹事,也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娴雅立住脚:“你听见她说的了,倘或我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话。只怕这孩子连婉儿都及不上,婉儿已经是异数了。这时候还有谁会像额娘一样疼我,护着我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主子是说…”玉沁看看左右:“这时候只怕都忙着挪屋子,谁还顾得上这些小事。”

“小事,这儿可是没有小事。”娴雅冷漠地转过脸:“怎么我有了身孕就让她们如临大敌,换做她们就是应当应份了。纯嫔也忒糊涂,这话信了与她有什么好处?”

玉沁扶着她:“主子说这话,我倒是想起先前皇后常说的那句话。只是因为主子有太多让人不安的地方,时时处处能让他们寒从心起。所以才会如临大敌,就是为了这个主子也要好生养着让她们总是不得安生。”

“就算是为了要让她们不得安生,我也要好生活着。”娴雅理了理鬓发:“等会儿回去,这话就当做是咱们没听到。在任何人面前不要提起,总有一日我会把这些东西都还了回去。”

“主子能这么想便是再好不过。”玉沁欣慰地笑笑:“要是这话被皇上知道,只怕又有一场气生。”

“嬷嬷,不会的。”娴雅嘴角微微一挑:“我不是翊坤宫的宠妃也不是长春宫的皇后,只是皇上六宫中一个不太受宠的妃子而已。绝不敢奢求非分恩荣,只要自己好好活着就是莫大福分。要是有人连这个都肯给我的话,我也只好护着自己了。”

正文第二卷初为娴妃第十三章母女相聚

第二卷初为娴妃第十三章母女相聚

东二长街比不得西二长街热闹,毕竟皇帝最宠爱的人都在西六宫。“主子,老太太进宫看您来了。”杏儿笑嘻嘻地进了承乾宫正殿西次间。

“额娘来了?”娴雅刚好坐在窗下的软椅上乘凉,梨树的绿荫正好遮掩着盛夏的阳光。凉风习习并不比圆明园差,尤其是宫里只剩下自己和西边储秀宫跟自己一样有孕在身的纯嫔以外,没有别人在这儿碍眼:“这炎天暑热的,谁让额娘进宫来的?”

“是内务府派人去接的,说是主子这会儿害口身子不爽。想让老太太进宫陪着说说话。”杏儿扶着她坐起来:“奴才这就去请老太太进来。”

算起来都是好几年没和母亲见面了,上一次见面几乎都忘了是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这几年阿玛额娘是不是还跟前些年一样。起身整整衣衫,虽说已经是快四个月的身子还是看不出什么来。反倒是昨儿看见纯嫔,比自己还要晚上一个月的身子居然都很突兀了。

“额娘?”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母亲在杏儿的引领下进了承乾门站在庭院中,数年不见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给娘娘请安。”瓜尔佳氏刚要请安就被杏儿扶住,娴雅迎上来:“额娘这是做什么,要是见礼该是女儿给额娘请安。”

“这怎么使得,额娘真是要折杀女儿了。”娴雅从杏儿手里扶住母亲:“这次来是要多住几日的,宫里没别人。”

“内务府的人到了家里也是这般说的,说是皇上和皇太后在园子里歇夏终究是放心不下。只好叫我来看看你。”瓜尔佳氏打量着女儿:“好些年不见,娘娘倒是没变什么。”

“额娘都有白头发了。”娴雅看到母亲鬓边渐染的秋霜:“女儿不孝,不能孝顺父母膝下。”

“别这么说。”瓜尔佳氏拉着女儿的手:“不能尽孝是因为要尽忠,这都是一样的。你在宫里好好的,我跟你阿玛就比得了什么都好。家里的兄弟姐妹也都巴望着你好好的。”

娴雅近乎无语,自己有时候太多的忍让何尝不是为了家人。只有自己后退一步,不事事争先只怕对家人也是有益无害。

“主子,跟老太太一起有些饽饽点心。只怕传晚膳还没到时辰。”如霜笑着给瓜尔佳氏请了个双安:“老太太素日口味是怎样的,奴才不知道。”

“不妨事,跟我素日一样就好。”娴雅笑笑:“额娘,咱们到后面去坐坐。那儿凉快。”

瓜尔佳氏点点头:“嗯,你这儿倒是阴凉得紧。”

几个宫女放下几样解暑的瓜果和点心之后大多退了出去,只留下如霜和雨芯两人跟随伺候。

“额娘,咱们坐着好说话。”娴雅扶着母亲坐下,自己这才在一旁坐下。腰间有些酸胀,娴雅轻轻捶了两下。

“这还是第一胎,慢慢习惯就好了。”瓜尔佳氏望着女儿:“额娘好些年也就盼着你到了有孕的时候才能进来看看你,别的时候只能是远远望着不得近前。

“总是女儿不争气。“娴雅不免又想起婉儿来,这时候只怕小丫头跟在安安身后不定怎样快活呢。

“对了,你还记得棠儿吗?”瓜尔佳氏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就是那年你在家的时候,我带着你去吃酒的那一个。”

娴雅失笑:“额娘说的是哪年的事儿,吃酒我都忘了。”

“就是你四舅的大女儿,小名棠儿的。”提起娘家的侄女儿,瓜尔佳氏脸上多了几丝笑意:“都许配人家了。”

“哦,许的是哪家。”娴雅依旧记得年初刚选过秀女,只是皇帝皇后都没看中几个。不过是几个人身边多添了几个宫女而已,没有选中什么嫔御或许是因为没有太过出挑的。

“还是一门好亲,就是皇后的弟弟傅恒。”瓜尔佳氏笑道:“听说选做了乾清门侍卫,过些时候说不定就成了御前侍卫了。这可是前途无量的差事,再加上又是皇后的亲弟弟。只要棠儿这孩子争气,总有受诰封的日子。”

娴雅抿嘴一笑:“这倒真是门好亲事,谁给保的媒将来有了大造化可要好好谢大媒。”

“你四舅爱到处招摇,不知怎么就认识了他们富察家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既然是皇后的娘家亲事自然就不用再选秀了。”瓜尔佳氏看着女儿:“这些体面还是你的面子,若不是有你在宫里。只怕也是看不上咱们家的。”

“瞧额娘说的,我哪有什么体面。总是皇后家的好处说不玩罢了。”娴雅实在是不想跟富察家有任何牵连,傅恒是皇后唯一的弟弟。日后自然是有飞黄腾达的时候,不过四舅的女儿好像是隔了好远的。跟自己也就没有什么牵连,日后祸福难定终究是看各人的造化。

“在家也是这么个性子,原指望你进了宫就会好些。谁知道这么些年愣是一点没改,还是这样子。”女儿这种满不在乎冷冷淡淡的神色自来看惯了,以为入宫多年多少会被宫中不见血腥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改变一些,哪知道还是跟从前一样。

娴雅笑笑:“额娘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这些事情。”一面说一面拈起一枚新进的樱桃,这是最应季的水果。加之味道酸甜适口,正合适她这时候吃。

“也是怪了,咱们家还真没出过这样子的事儿。”瓜尔佳氏望着女儿:“都是一过门就有了子嗣,偏是你这么多年才有这第一个。”女儿是个宜男之相,怎么儿女之分竟是如此艰难。

“这事儿急不来,缘分未到哪能强求。”娴雅将一盏杏仁豆腐推到母亲面前:“虽说外面也有些东西,宫里的味儿外面做不出来。”

面前琳琅满目的小吃让人应接不暇,瓜尔佳氏只是浅尝辄止。猛然想起有件事是自己进宫时被人千叮万嘱一定要和女儿说的。

“额娘有事?”娴雅看了母亲一眼:“家里出了什么事?”

瓜尔佳氏略微踌躇了一下:“你阿玛有件事很是棘手,只是人微言轻只怕是办不好。看你能不能想想法子。”

“额娘知道养心殿竖了块铁牌子,还是当年孝庄老佛爷立下的。后妃不得干政,谁也不敢僭越。”不会是想要让自己给皇帝吹枕头风吧,就是皇太后偶尔问一下皇帝都不答应。何况是自己。

“你想到哪儿去了,阿玛额娘再糊涂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让你作难。”瓜尔佳氏被女儿这话逗笑了:“你阿玛这几年一直都是在河道上做事,虽说是官职小可是俸银外加各地官员的孝敬,一般的京官儿都及不上。只是这河道总督胃口甚大,外加一个儿子也是为非作歹的。弄得河道上的河工和沿河百姓苦不堪言,差事倒不是大事。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说你阿玛在这事儿上跟他们通同一气,岂不是叫你做难。”

娴雅想了一会儿:“河道总督是谁?这么肥的差事还要是贪墨过甚就不像话了。”

“是个汉人包衣出身,因为旧年间跟你阿玛关系不赖才到一处的。谁知道心狠手辣,又是给喂不饱的野咋种。”瓜尔佳氏忍不住骂道:“就没见过这样子的父子。”

“什么人?”娴雅想起有段日子*里发生的一些事。

“姓高。”瓜尔佳氏看女儿的神色:“对了,你阿玛说了。他们家原是仗着宫里有位主子娘娘撑腰来着。”

“姓高,主子娘娘撑腰?”娴雅恍然大悟,额娘绝对不会不知道这撑腰的人是谁。只是在宫里总是要防着隔墙有耳怕给自己惹事才不明说,自己也要故作不知才好:“瞧额娘说的,这宫里上上下下可是没有这样的人。只怕是有人在外打着宫中的幌子为非作歹也未可知。额娘回去劝劝阿玛,不要跟他们同流合污才好。”

瓜尔佳氏见女儿这样反倒是愣住了,自己说的是本是实话。要说是宫里有谁能给这高斌父子撑腰,只怕还真有其人。可是女儿居然这样子给自己打哈哈,这孩子从前那种温婉柔顺的性子到哪儿去了?

想到这里未免悻悻然,也就随之不想在宫里多待。嫡亲母女生疏到这种地步还真是自己没想到的事情:“宫里虽好,只是家里说什么都是走不开。你嫂子刚生了孩子,还在月子里。我不回去还真是不行。”

娴雅嘴角微微一抿,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就跟自己家人仿佛隔了一道厚厚的宫墙。就连自己的父母都对自己有了戒心,只是就算知道是谁也是不能由自己口里说出来。只有让阿玛再受一段日子的苦楚,过不了多久就有交代了。

“既然如此也就不敢虚留额娘,回家以后带女儿给各人问好。”娴雅起身到了门边:“如霜,你来。”

“嗻。”如霜立在门外,听到召唤赶紧过来:“主子,有什么吩咐奴才。”

“你去把那边的箱子打开,拿二十两金子来。再把皇太后前儿叫人送来的江宁贡缎拿来,等会儿老太太出去跟着送出去。”娴雅淡淡吩咐道:“还有皇上赏的上等燕窝也给老太太带去。”

如霜越听越迷糊,这老太太进宫还没有两个时辰怎么就要走。别人宫里有这种事还不是母女两个有着说不玩的话,这儿倒好不过一下午就要走了。可真是少见的事儿,只是这位主子决定的事儿就绝无转圜余地,况且人家母女间的事情还是少插嘴为好。

瓜尔佳氏一口气用到胸口顿时憋闷无比,这个女儿还不如不养得好。要是别人家指不定怎么舍不得,她就是这样子送自己一走了之。连句挽留的话都不肯说。早知如此还是早走为好。

正文第二卷初为娴妃第十四章教子

第二卷初为娴妃第十四章教子

玉沁听如霜将下午的话说了一遍,尤其是母女两人见面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就分开也是不解。这主子心思都有些叫自己猜不出来了,只是旁事犹有可说,怎么母女相见不过是短短两个时辰就叫人送生母出宫了。

“玉嬷嬷,主子刚沐浴完这会儿请您过去呢。”雨芯捧着娴雅换下的衣裳出来,压低了声音:“主子脸色不太好,没敢问一句。”

“你们都歇着去,别在这儿守着了。”玉沁摆摆手,进了寝殿大门。

娴雅松松系着缎带,这时才能看出她的腹部着实有了四个多月的样子。玉沁端了盏玫瑰露到她身边:“主子,喝口茶养养神。”

“嬷嬷,这会儿就咱们两个人。坐下说话,别拘着了。”娴雅回过头:“别跟我额娘似地,两句话不投机就要回去。”

“你知道,还不拦着”玉沁忍不住埋怨道:“多少人想这件好事都想不来,主子不费力就有了母女相见的事儿,竟然让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丢了。”

娴雅摇头:“额娘跟我说了件事,我不想让人知道。翊坤宫的那位,她父兄在外打着她的旗号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要是额娘在这儿提起,被人听了去。我倒是不怕,可是我阿玛额娘在外面,被人欺负我从哪儿知道。再说这件事也不是我能办得了的,只有皇上才能将他们绳之于法。”

玉沁未免想起前朝年贵妃的旧事来,凑巧的是年贵妃当初也是住在翊坤宫。只是年贵妃素日温柔娴静也不与家人通同一气,才能在先帝那里一世恩宠不衰。可是如今这位高贵妃绝没有当初那位主子的心思,只知道一味邀宠献媚。只怕下场未必记得上当年的年贵妃。

“嬷嬷,您当初给在额娘身边。先帝身边的年贵妃是怎样一回事,怎么就是一旦事出照皇贵妃仪制行事。那时候好像年羹尧还没坏事吧。”娴雅慢慢喝着玫瑰露:“先帝既是那么宠她,如何狠得下心?”

“其实年贵妃的身子就算是家里不出事也是熬不得多久,几个阿哥公主最后只是留住了六十阿哥。还是三灾八难不断,她身子说什么也受不住。后来一次省亲回家,瞧见家里实在是不成个样子。就吓得够呛,先帝爷那个脾气谁都知道。如何容得下这种事,登高必跌重。年贵妃深知先帝爷的脾气,回宫之后向先帝如实回禀。先帝那时才算是将贵妃看做自己人,只是贵妃虽说是说了自家不是,骨子里还是年家人。家中有事,绝无袖手旁观之理。最后就是这样子将自己活活累死了。”玉沁吐字极慢,几乎是说一句想一句。

娴雅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你说皇上待她跟先帝待年妃是不是一样?”

玉沁笑笑:“主子觉着皇上跟先帝像吗?再说年贵妃是汉军上三旗秀女出身,而这位只是包衣奴才。年羹尧当年军功卓著,所以封为一等公。而高家,虽然起居豪奢也不过是河督而已。这如何能比。”

娴雅缓缓起身:“如果我想让翊坤宫的人也和前朝年贵妃一样的话,嬷嬷可使得?”

“主子先生下腹中的孩子才是正经,别的事儿都要放一放。”玉沁扶着她:“这么些年了,主子可要想想婉格格不能在身边是怎样的苦楚,也该替这孩子想想。”

“这个我自然知道。”娴雅点头:“我会保全自己保全这孩子,只是也要收拾了她。”

玉沁拗她不过:“既是如此,主子等过几天皇上命人回来给主子请安的时候。主子便说宫中溽热难捱,还是去园中休息的好。只有离得近才行。”

娴雅摇头:“我去了那儿只怕皇上根本就顾及不到我身上,不如让皇上回来一趟的好。”

“娴主儿,你倒真是想的比我想的周全。可别忘了后宫不得干政,若是说到外间的事皇上问起来只怕不好交代了。”

娴雅笑起来:“嬷嬷想哪儿去了,这件事不用我来说。只要有人参奏高家就好,难道当年只有一个人参奏年大将军?”

“嬷嬷年纪大了,只怕有的时候还是没有主子心思这么灵透。”玉沁笑道:“只是打蛇打七寸,机会只有一次失去就不会再来。”

“嬷嬷,怎么大阿哥这两日从园子里回来了?”娴雅想起这两日例行巡查六宫时候发现的异状:“瞧着精神不济,不会是有什么隐情吧。”

“我问过了,内务府总管太监回话说是大阿哥在园子里不用心念书。皇上发脾气叫把大阿哥送回来关上几日,等灭了性子再去。”玉沁安置娴雅上榻:“主子好生睡着吧,说是明儿还有事要让主子操心呢。”

娴雅抚摸着腹部:“我常想这一个也不知是男是女,要是个女孩儿跟婉儿生得一样多好。我欠婉儿的真是一世都还不清,刚出生就离了我。就是到了今时今日,她亲阿玛做了皇上我都不能说。”靠在引枕上:“我欠她的只能还在这一个身上,所以我想是个女儿。”

“若是个小阿哥也好,主子想想这么多人都是有小阿哥的。主子身边没有个阿哥怎么好,真是要让主子扬眉吐气才好。”玉沁拉开薄被:“主子,你是心思太多,那时候在园子里有了婉格格的时候也是一样,总是想着这些事。其实何必呢,不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是一样。”

娴雅听到这话也是一笑:“我知道是我想得太多,只是每逢着时候我不得不想。看得太重了,难得有了这一个岂肯舍得放弃。”

“主子还是要防着这些人才好,保不准这些人没有坏心思。”玉沁最担心的还是有人暗害了她:“只是这时候皇后他们都不在宫里,也算是莫大的恩典。”

“其实她那点心思我哪有猜不到的,要不后苑那么些猫怎么会这样子。这时候她的永琏只怕都是自身难保了。”娴雅冷淡一笑:“先时是因为有了百衲衣,两个格格没有保住。这时候哪怕是什么百衲衣千纳衣,我都不会让他得逞。若是再敢害我的孩子,我势必要她尝尽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