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兰洙蹙了眉,“这怎的还不如昨儿有力气?今儿早起那阿胶可吃了?”

莞初此刻眼睛都是红彤彤的一片火,人已经快被烤干了,一听阿胶,奄奄一息的心头又蹿起一股子燥热,苍天啊…这月子真真不是人坐的。为了应付府里人不时来瞧,还有家下人的眼睛,莞初觉着自己成了那包子铺里的小笼汤包,每天一早起就上屉,添柴加火端端蒸一天;只盼着夜里,熬到夜深人静,主仆三人悄悄地熄了炉子开了窗,能凉凉快快地睡一会儿。老太太说要养四十天,这连十天都不到,莫说是胃口,已然是心力、脑子都连带蒸干了,什么琴,什么谱,什么针灸药丸,此刻她迷迷糊糊的能认得眼前的人已属大不易。

“都吃了。”莞初费力抿出一丝笑,“多谢嫂嫂每日惦记着。”

“还跟我客套什么?”兰洙苦笑笑,“你我如今是一条苦藤上的瓜。”说着,不觉就倾了身子,更近了些,轻声问,“莞初,都过了三个月怎的还掉了?莫怪嫂子多事,若是不寻着病根儿,往后怕是麻烦。给我瞧的那个大夫明儿过来,不如带过来给你再瞧瞧?”

“哦,不不,”莞初闻言吓了一跳,赶紧坐直了身子,“不必了。在私宅的时候他已然请大夫瞧过了,就是小产,没大碍的。”

“是么?那就好。”兰洙又抬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不瞒你说,我和我们大爷原还指着你们呢。”

“嗯?”莞初没明白。

“我们太太早就惦记着给我们大爷纳妾,他虽是不松口答应,可我不敢拗着。后来听着你们这么快就有了孕,我便伤心,想着太太还不得更着急,可天佑说,这是好事,只要你们早早儿生下嫡孙,老太太必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给他纳妾,日子久了也就罢了。”

“嫂嫂…”莞初没想到原以为的大房计较背后竟是如此,那一本正经的大哥竟也是个心软护媳妇儿的,不觉倒替兰洙欢喜起来,“嫂嫂,大哥既是不想纳妾,你就莫担心,老太太和太太断不会强摁他的头。平日里你是太操劳,又总提着心,说不准你放下心来不刻意去求,那孩子倒来找你们了,就像囡囡一样。”

兰洙闻言并未宽怀,叹了口气,“往后你就知道,哪能那么容易?如今,咱们两个都得精心着赶紧养身子,谁先得着都行,否则,就得看着他们兄弟纳妾,老太太和太太不摁着,有祖宗摁着呢,他两个还敢无后?说起来这个,你家那爷呢?那日瞧要接你走,好得什么似的,这怎么出这么大的事,他就是回来说了一声就走了,再不见人影子?”

“哦,他柜上有事,往外头去了,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莞初说着不觉噘了嘴巴,想那一夜被他抱着只管轻薄,口也无遮拦,说什么去三两日就回来,回来就带她往粼里去住几日,谁知这一去十天,连个人影子也没有!还说要开府立宅,不用她回来,便也没合计这回来后该如何应对,弄得她一听人家问是怎么落的胎她都不敢说,就怕跟他说的不一样,坏了计较…

兰洙又稍稍坐了一会子就走了,一来是怕她累了精神,二来这楼上也实在是憋闷得热,熬不得。

送走兰洙,绵月赶紧给莞初弄了凉手巾进去,三公子信上说的明白要好生照顾姑娘,与从前一样。绵月便再不去纠结这孕喜与小产之事,与从前一样,应着姑娘的话好生照应。

主仆三人在蒸笼里熬了一后晌,好容易熬得入了夜,园子里锁了门。绵月赶紧熄了暖炉,开了半扇南窗;莞初把身上的袄儿和大被子都褪掉,只留了一身薄中衣儿,腻人的汗珠子落下去,好好儿透了透风,那蒸得稀里糊涂的脑子才算清爽了些。

正是洗漱,就听得外头有动静,似是大开了院门,艾叶儿赶紧往窗子上去瞧,轻声叫道,“姑娘!是太太!太太来了!!”

莞初闻言一愣,除了那一日老太太过来的时候婆婆随着来瞧了一眼,之后再未路面,想着该是要把这一场事撑过去等着她往谨仁堂去请安,这怎么夜里来了?

“姑娘,你赶紧去换衣裳啊。”绵月在身边急道,“炉子也熄了,若是再看姑娘打扮得这么单薄,定是要惹了太太生气了。”

莞初想了想,依旧低头洗漱。婆婆知道她未孕,这个过场本就不必走给她看,至于为何园子锁了门深夜来到,那就更与这炉子和月子不搭界。既来之,则安之吧。

耳听得楼下开了门,丫鬟们都请安迎候,莞初接着擦了脸上的水珠,吩咐艾叶儿取了薄袄来穿上。

帘子打起,彦妈妈搀扶着闵夫人走进来,只主仆二人,也未允许楼下的丫头跟上来。莞初赶紧俯身行礼,闵夫人走过只当不见,沉着脸,满面肃色,原本肉撑得饱满的一张圆脸此刻耷拉得老皮尽显,眼角垂,端端抠出个三角,平日礼佛或是与说话时那胖胖的笑意全是不见;不过月逾,没了儿媳恼人,心宽体胖,身子更觉臃圆。在房中环顾一番,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落座桌旁。

绵月正欲上前斟茶,就听得彦妈妈喝道,“不知规矩的丫头,哪里就轮到你了!”

绵月没敢再动,莞初便起身,退到桌边,双手去捧茶壶。

“跪下。”

声音不大,好是阴沉。事不意外,莞初的手却依然僵在了茶壶边,蹙了蹙眉,放慢慢收了,俯身跪在当地。

“今儿关了院门,已然是给你脸!问你的话,敢有半分不实,我绝不轻饶!”

“是。”

她还是原先那副模样应得老老实实的,面上清淡、毫无惧色,眼帘轻拢依然遮不住那双狐媚子的眼睛,闵夫人看得牙根儿痒,吩咐彦妈妈道,“问她!”

彦妈妈弯腰,老脸对上莞初道,“二奶奶,二爷私宅当中,是如何安排您跟大姑娘住的?”

“一套三进,我和秀筠住在后园,各有厢房。”

“那爷呢?歇哪儿?”

“他住在…”

“掌嘴!”

厉声一喝,莞初蹙了蹙眉,方又道,“爷他住在正院。”

“可有人服侍?”

这一问显是在问那怀孕的女子,莞初斟酌了一下道,“有。他们歇在一个院里。”

“二奶奶可曾见过那位姑娘?”

“见过。”

“如何?”

“佳人绝艺。”

“二爷的眼光必是不能错,太太可说着了。”彦妈妈哈着腰恭维一句主子,又看着莞初,一双老眼眯着,皮笑肉不笑,“那女子怀着咱们爷的孩子,二奶奶可有好生照应?”

“是该我照应么?”

一句轻声反问,端端正房奶奶的架势,这一得势,闵夫人莫名一股火上来,“不该你照应谁照应?让你做什么去了?!”

“哦。”莞初低头,“那我并不知道。我当太太让我去就是给孩子应个名儿,不知原是这规矩,往后知道了,下次去,我一定好生伺候。”

一口堵死在胸口,闵夫人不觉自己将才失言,只恨这丫头赖皮赖脸、死活扎不动的模样。彦妈妈一旁敲着,赶紧给主子顺气,“太太您歇着,老身跟二奶奶说话。”转头又道,“爷这些时可曾到后园来歇过?”

“不曾。”

“一直歇在前头?”

“是。”

话到此,彦妈妈与闵夫人相视一眼,又道,“那我再问二奶奶,那四月的胎儿是怎么掉的?”

“只说是夜里出的事,我没在跟前儿,不知道。”

“出事的时候儿奶奶自是不能在跟前儿,我问的是那胎儿是怎么掉的?”

老脸凑得近,话中极阴冷,莞初蹙了眉,竟是不敢去想那话中的意思,斟酌道,“许是她体弱,承不得…”

“啪!”

莞初未得话尽,狠狠一巴掌甩在脸上,脑子嗡的一声。

“好东西!事到如今,还敢瞒天过海、红口白牙地浑编排!”闵夫人打得手都发麻,恨声道,“你去之前,睿儿与那女子过得安安稳稳,不管名分如何,肚子里是我齐家的骨肉!我就怕你生事,三月上才让你过去,这才几日,竟是引得四月的胎身落了胎!你是怎么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这么狠的心??你娘只想着让你嫁男人,就没有告诉你要长颗人心才能过人日子!那孩子在肚子里三个月就坐住了胎,老太太那边都当将将过了三个月是小产,可我知道已是四个多月的身子,若不是有猛药相克,好端端怎会落胎?!”

“太太!”莞初挺直着身子,手下死死握着小拳,“落胎是意外,不知太太怎会想着与我相干?人命关天,恕莞初断不能应!”

“哼,心心念念嫁了过来,睿儿瞧都不瞧你一眼!也是我糊涂,让你去瞧着那厢生养,又偏带了秀筠去,不得不人前装相假孕,能不恨?!臊了还是吃醋,这点子心眼儿,一时心狠起来,什么做不出来!”

“太太!您说的那点子心眼儿,我没有!”小脸煞白,红肿的手指印越发清晰,“太太若有凭据,尽管拿出来,若没有,不可如此枉断是非、污我清白!”

闵夫人闻言冷笑,“凭据?这种事若是有凭据,要少了多少冤魂!更况,谁又能比你们御医何家更懂得那些脏药?”

轻飘飘一句就断了死案,轻飘飘一句就抹去了所有的辩白,莞初只觉自己被扔进了混浊的泥潭,越陷越深,所有的污浊都灌进来,几是窒息,泪涌上来,狠狠咬牙屏着…

看她终是默了声,身子直直的,屈辱把那张小脸逼得惨白,那双狐媚子的眼睛里头满是泪水,闵夫人心里那块死疙瘩头一次觉着痛快。毕竟是年纪小,这种事一时心狠做得,而后哪里承得?初闻四月落胎,闵夫人惊震之余怎么也不能信,可还能是怎样?睿儿紧挨着药王叶家,若有什么不适之症早就该诊出来,怎么会到了四个月突然落胎?若非有人做了手脚,还能是什么?!即便就不是她动的手,也是这死丫头克的!

“此事到此为止,今日放过你,为的是我和睿儿的脸面。往后在我眼皮子底下再敢行那拈酸吃醋、背后下刀子的事,咱们新账旧账一道算!”闵夫人说着站起身,“你从前跟着我礼佛,也该学了些,自己的业障要自己消。先好好儿地坐你的‘月子’,而后再超度吧。”

见主子抬步,彦妈妈赶紧扶了,闵夫人看着地上跪着主仆三人冲她道,“艾叶儿和绵月,打今儿起放到谨仁堂去调//教。把水桃和红秀换上来,伺候你奶奶!”

“是!”

第80章 ,

十几日的艳阳高照终是换来这一天的大雨倾盆。没有疾风,冷了日头,雨水像化了冻的河水,哗啦啦的只管往下倒,织出厚厚的帘幕将近在咫尺的荷塘封得严严实实。

入了夜,再也没有任何灯烛能撑起一点光亮,天地都被浇透,一片混沌;仲春时节,竟是湿冷透骨…

房中两只暖炉烧得正旺,小小的赏花楼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仿佛隔在了天地之外,蒸起的暖热似大旱时候干裂无荫的地头,枯尽的杂草没有力气抬头迎那炽热的日头。

红秀穿着夏日的薄纱裙,靠在冷雨的窗边,依然是一张涨红的脸,止不住汗水淋淋。太太吩咐要好好暖这小产体虚之人,大日头的时候烧着铜暖炉,一股燥热包裹,人无处躲藏,瞬间逼的脾气暴躁;好容易盼来了雨天,竟是又添了一个炉子,将那补品端端熬在了房中,热燥加了湿潮,再无时候停歇。

丫鬟们两个时辰换一班,原当夜里会好些,谁曾想这一天积下的碳气闷燥,扑面来就堵了人的七窍,再无排解。只是此刻,红秀却顾不得,只管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

红烛红帐,满眼的热燥,琴桌旁二奶奶一身粉嫩袄裙将那纤瘦的身子裹得严实,一张小脸被那高领子围得越发小巧,白净的脸颊浊浊热晕之下竟是冷清,眉目淡然,眼帘轻拢,手指遮在长长的衣袖下,抚在琴弦之上。

琴音扬起,似清清流下的山泉水,潺潺而来;山谷空幽,水滴飞溅,空荡荡几经盘桓;

晨曦破晓,清鸣婉啭,鸟儿沾着水声飞起,撕开满眼浊红,连那汤盅咕嘟嘟的声响都和在了泉水之中,将那不能静心之燥缓缓融去…

琴尾处,一朵水晶的小莲骨朵,红彤彤、燥热的烛光里晶莹剔透,灿灿生辉;她的目光始终不离,将那点点晶莹、将他那一粒一粒粘贴的汗水都揉在指尖,流淌在琴弦之下…

思绪飘飞,越过那桃枝环抱的青青竹亭,飞回画舫边,久久徘徊;湖水涟漪漾开人的心扉,远处画楼清俊的身影,如此不真;琴音忽地一顿,肩头狠狠一沉,汗浊之气,紧紧的怀抱,不肯放,就此勒在心头…

琴音太清,太静,如何能描下那赖皮赖脸、纠缠的凡尘之趣…

他金玉满堂,铜臭十足;他幽情雅趣,琴曲知音;一时寡廉鲜耻,一时情深义重;他一无是处,集人间百般极致…

琴音到此,莞初不觉笑了,小小涡儿盛不得他的俗,他的坏;河堤柳岸,少年早已行色匆匆;如今染尽俗世繁华,一曲何尽?

余我残生,谱下这十年之约;勉度春秋,看你如四季风景…

大雨之中,快马飞奔,湿雨路滑一时不慎,两时不慎,重重摔落马下,一身泥泞,满身乌青!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若能插翅而飞,不如倾家荡产!齐天睿此刻只管心焦,哪里还顾得身上疼痛,天地万物都在与他作对!

往各地田间不过是瞧瞧行市,哪曾想越走越远,堪堪误了大事!原本心笃定,想着小产伤身,府里怎么也不会立刻接人,即便就是自己的娘亲知道丫头从未有孕,也不会驳了老太太。谁曾想一得着信儿竟是立刻将她招回!

娘亲从来行事怠慢,怎么在丫头这事上行动如此之快?难不成是忍了这两个月实在是想再行那婆母之威?还是觉出了什么破绽非要拿丫头是问?不管哪个,只这一“立刻”,齐天睿就不觉一身冷汗。想起腊月里头,丫头被整日折腾,头皮都发麻!那时日日得见,尚如此忍不得,这一别两月,岂非要变本加厉?

狠狠一鞭子抽下去,恨不能是抽在自己身上!娘亲的恨,食肉寝皮,自己最是知道,怎能如此大意把丫头空落出来?她那性子又不会撒了泼闹出来或是找老太太求助,一定是自己想办法周旋,只忍了泪,夜里自己悄悄地哭。

想着她睡不安稳,梦中抽泣,泪水滑落在乖乖的小涡儿,齐天睿心疼得咬牙吸凉气!临行之前多少亲近,同衾而卧,抱着哄她,好容易哄得她在怀中安稳,许他亲了一下,那一个香//吻只在腮边竟是如此腻人的心肠,他赖着,贴着,将那怀中娇软腻人的气息嗅了个够,她动也没动…

这一回,伤得狠了,那小脾气上来,如何还肯他亲近??若是真像她发狠说的那般,再不看他,这,这真真是活不得了!

终是进了府门,大雨之中把素芳苑的门一脚踹开。

一身的湿泥雨水,重重地踏在木楼梯上,砸得人心神俱震。将将两步,忽地隔过那雨声听到了那潺潺的琴音,人一怔,呆在楼梯上…

轻婉高亢,雨水的夜琴音如此肆意,没有谱乐章华,信手而来;长长一拨,余韵悠长;短短点促,小调顽皮;似鸟儿绽开翅膀任意飞舞,如此欢畅,管那水上、山间;管那笼中禁锢…

汗水与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一身疲累、心焦此刻都离了魂魄,随着那精灵般的小鸟儿徜徉,在私宅、在湖边,在泽轩他两个的床头…

紧紧攥着的心忽地舒展,她飞得那么高,那么自在,他竟是穷其之力都跟不上;娘亲的俗,他的俗,在这琴音面前,显得如此累赘,如此不堪…

慢慢拾阶而上,湿重的风雨、疲惫都落在了身后,高山流水,心头思绪都在她的指尖拨弹…

打起帘子,一股燥热扑来,扑得他拧了眉头,再看那房中的人儿,捂得厚厚的、软绵绵卧在棉花堆里,像一只将将孵出来的小鸟儿,小脸如玉光滑,精雕细琢,细细的汗珠从额头轻轻滑下,似那融下雪珠儿滴落梅瓣,入在眼中如此清凉…

琴音欢跳,指尖飞舞,这红彤彤、热浪翻卷的周遭与她丝毫无关,眼帘轻拢,拢不住那浅浅清波,唇边抿着一丝笑,似娇俏、似狡黠,一点小女儿心事都藏在那小涡儿里,她自自在,自逍遥…

他将将踏进房中,琴音戛然而止,她慢慢站起了身,轻轻咬了咬唇,而后甜甜地冲他抿嘴儿一笑。

这笑容那么乖,乖得竟似有些女孩儿的娇怯,清凌凌的琥珀漾着水波,毫不遮掩地看着他,将他的狼狈,他的泥泞都浸在其中。她从未看他看得如此专注,毫无杂念,只有他…

齐天睿看着,竟是有些僵,不知该如何应对,连大声喘口气都怕将这奇妙的一幕惊散。

“相公…”

轻轻的一声,唤醒那不知所措神志,见那轻盈的人儿绕过了琴桌向他快步走来,他赶紧打开了手臂,猝不及防,人扑在怀中,他狠狠地愣了一下,俯身勒紧了手臂,那怀中娇软一时受不得这,小小地叫了一声,“啊…”

这一声,让他屏在胸口的气险些丧尽,不觉就咬牙,“呃!”手下越不知把握,勒起她埋在颈间。

“我就知道…你会赶回来。”

喃喃地,她呵在他耳边,软软的气息如此香甜,一路来的疲惫与疼痛都散尽,齐天睿笑了,弯腰打横将人抱起,高高地托起用力抛向空中!

“哎呀!”她轻轻叫了一声却不怕,轻盈的身姿随着他的力道,像在那绸子上翻飞,只管尽兴。她的丫头就是那只小金丝鸟,将她禁锢,床头天籁轻灵;将她放飞,林中精灵飞舞…

他笑着,心疼碎成窗外的雨丝,落下来紧紧将人抱在怀中,再不肯放手。今生她就是他笼中的金丝鸟,她的美,她的乖,她的才华横溢,都只能在他怀中,不可离半步,从此,就是他的命…

“相公…”

他低头,轻轻啄在她的眉心,她的鼻尖,她的脸颊…最后落在那唇瓣上,不敢动,她没有躲,也不会应,他这才轻轻地含了那两片薄薄粉嫩,舌尖细细地舔舐、品尝,极致的滋味,颤在心尖…

他闭着眼睛,孩童的一般沉醉的模样落在她的眸底,她不敢动,只待他消磨;感觉那怀抱越来越紧,紧得能感觉到那湿雨的薄袍下精瘦有力的身子;他似张扬,又似难忍,直到那唇瓣嘟嘟红肿,他绷得僵硬的身子才略略放松,许她低头埋进他怀中…

“丫头…”

这么久他终是唤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她几乎辨不出,不知怎的,就抬头在他唇边轻轻道,“我…没哭。”

他咬了咬牙,眼睛突然酸疼,阔别多少年的感觉将他完全吞没…

熄灭了一只暖炉,打开了半扇南窗。厚厚的帘帐也打开,两人身上是成亲时那成双成对的中衣儿,沐浴之后,他褪去了湿寒气,相拥而卧,大手轻轻揉捏着怀中,一起看着窗外的雨水,哗啦啦的,像是躺在小河边,好清凉。

“丫头,”他低头,轻轻吻着她的额,“委屈么?”

“嗯。”

“那今儿的琴怎的听不出?”

“我没空儿总想着。”

“想不想出气?”

“想。”

“有法子么?”

“…有。”

“是何法子?说来听听。”

怀中没了动静,齐天睿笑了,捏起她的小下巴,“说啊。”

她撅了嘴,“告诉你就不灵了。”

“那是我娘,你不告诉我,不怕我跟她一起收拾你?”

“啊?”小眉立刻一挣,惊讶道,“真的?”

“怕不怕?”

“…怕。”小涡儿一瘪,立刻灭了士气。

他心一软,赶紧啄啄小鼻尖,“不怕,啊?”

扑哧,她促狭地笑了,小脑袋蹭进他怀里,齐天睿忽地觉得不对,“浑丫头!你那法子就是我??”

“我才知道婆婆不愿意咱们好。那我跟你好。”

“你就不怕我不跟你好?”

“不好就不好,我再想旁的法子!”

小声儿势气,志在必得,知道她是成心逗他,他低头,亲亲地贴了她的额,哑声道,“莫再想了。”

“嗯?”

“她已经彻底输了。一辈子。”

莞初蹙了蹙眉,没大听懂,抬头要看他,他不让,“丫头,”

“嗯,”

“知道我疼你么?”

“嗯,”

“那是我娘。”

“我知道。”

第81章 ,

夜静,雨声尤大,哗啦啦地摔打着木头窗棱。熄了两只暖炉,开了窗,后半夜起风将雨湿的潮气泄进来,竟是有些冷了。

齐天睿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厚厚的雨幕,烛灯昏暗,雨水不时飞溅进来,雨势更觉狰狞…

低头,怀中人儿软软的蜷缩着,手臂搭在他身上,大手握了,轻轻揉捏。将才还跟他说着话,他问,她答,把他们分别后的点点滴滴都说了个清楚,从早起睁眼,到入夜睡去,连她夜里的梦都不放过。

有时候她卡了壳,他便候着,一定要她想起来,不许绕,不许怕,更不许自己斟酌计较。她别扭了几次总算把话说完,一直说到他进门前,水桃给她灌下的那一碗燥热至极的参汤。

一阵冷风灌进,寒气逼人,睡梦中的人儿小小一个哆嗦不觉就往他怀中钻了钻,齐天睿将胸前的被子拢紧,两臂包裹了,她瞬间安稳,恬恬睡去…

一桩原本无需他掌握之事,越来越失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