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

怀里的小声儿又撒娇,齐天睿低头蹭蹭她的发,“怎的,这黑乎乎的水面看不够了?”

“哪是?是你还没给我礼呢!”

“将才在车上不是给你了么?”

“那个画扇么?倒是精致,可你也说那是莫大哥和莫夫人给咱们两个的,怎么能算是你的呢!”听着头顶上没了动静,莞初不依了,“你是不是什么都没预备?啊?是不是?”

静静的水面,小声儿惊乍,齐天睿看着那仰起的小脸嘟了嘴巴,笑了,“这船,还不算我的预备啊?”

怀里立刻挣,齐天睿赶紧摁下,“真真是惯了你了!”

她正是不服,忽地脖颈上凉凉的,低头看,变戏法一样,竟是多了一条银链子拖着一只吊坠儿,“呀,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西洋泊来的,项链。”齐天睿说着,给她结好锁扣。

莞初低头捻起那坠子,椭圆的银,细腻水亮,一层一层雕琢,圆顶楼阁,奇花巧木,果然不同中原的景致,镂空下去竟是能看得到那颤颤的花瓣,不觉叹道,“这花雕,真真是巧呢!”

“嗯,卖的人并不识货,这东西少说也一百多年了。原先我得着过一只珠宝盒,是西洋宫廷的古物,看这成色与雕品,颇似这链子,我估摸着这个也是。”

“真的?那值好多银子吧?”

“银子么,倒其次。”说着齐天睿伸手在那小坠子边上轻轻一扣,啪地弹开,莞初吓了一跳,再看,那椭圆的坠心里嵌着一只白玉雕刻的头像,忙举起来对着月光,“呀!”回头端详着他,笑了,“这么像!”

齐天睿也笑了,双臂环了她,“你不知道啊,咱们那位莫夫人可是位人物,她笔下花鸟鱼虫都能活,人物最甚,给我画过一副小像,我就依着那个找人雕了这么一个。”

莞初乐,对着月亮,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小坠子,抬手摸摸他的鼻子,“嗯,鼻子最好看,最像呢。”

他伸手握了那坠子,放入她的领口。小小的雕坠儿顺着雪白的肌肤,带着他手心的热轻轻地坠在了那两只胖胖鼓鼓的小兔兔之间,他低头磕在她的肩上,“为我的丫头贺生辰。从今后么,我就这么天天地挂在你心口。”

“…嗯。”

钝钝的心不敢跳,莞初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看着他,“相公,我也有礼给你。”

“哦?是什么?”

“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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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了舱门,落下帐帘,玻璃烛灯停在船头,恍恍地映照舱中,与泽轩一样,雨后初晴、淡淡水蓝的颜色;白玉香炉淌着滚滚白雾,若有若无的清香,驱散着水上的潮气。

“相公,你…把眼睛闭上。”

齐天睿将将褪了外袍坐到床铺上,听这一声吩咐说的有些羞,还有些犹豫,他不觉挑挑眉,看着跪在眼前的丫头,软软嫩嫩,一朵小莲骨朵儿,小脸上也不知是烛光染的还是将才外头凉进了舱中扑了热晕,粉粉的,端详了一下倒也无甚异样,他便依着她的话合了双眼,“这是要做什么?”

悉悉索索的声响就在耳边,近在咫尺,暖暖的女孩儿香已然悄悄地飘进鼻中,这味道是他夜不能寐、最钻心的软处,他轻轻地睁开眼睛…

她正低着头,衣衫半解,曝出里头雪白如玉的肌肤,隐隐约约罩在玫瑰纱下,烛光里晕出一片旖//旎□□;薄纱轻拢,拢不住那圆圆的饱满,撑得那纱儿几是无力遮掩,晶莹剔透;两朵粉嫩的花瓣轻轻飘落,扣得那么随意,那么轻盈,恰恰入骨;她低着头,不防备,已然松解的衣衫滑落,露出香肩一朵,人不觉,还在宽解罗裙,这形状,最是慵懒,媚到心髓…

他的眼睛似忽然充血般灼热,身子里死死压制的那股力道,只这一眼就破出胸膛直冲头顶,“你,你这是做什么??”

莞初正勾着一只小结,颤抖的小手怎么也解不开,头顶一声乍,吓了一跳,“呀!你怎么睁开眼了?”说着,立刻抬手捂了他,“不许瞧!”

他一把拉下她的手,大手粗鲁地把落下的薄衫拽起来给她披上,“穿上!”

“相公…”

他拧着眉的模样着实吓着了她,狠狠喘了口气,转头就要起身。莞初愣了一下,扑过去从身后环住他,“相公…”

衣衫不理,贴着他的背,薄绸的中衣挡不住那软软的身子传来的腻滑与温暖,将才的景象又在眼前,那股力道摁不下去,挺在身子里,烧得他心慌,“…睡觉。把中衣留着。”

“我不…”

“丫头,你,你这是…”白玉细藕,娇娇的手臂就缠在他腰间,莫说是抬手去解开她、推开她,他此刻连低头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咬牙道,“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狠狠的一句,他那么恼,那么恨,入在耳中不知为何竟是让她酸酸的,鼻尖在他背上蹭了蹭,笑了,“是,我就是…要要你的命。”

齐天睿一挣眉,没听懂她的话,正是要开口,忽地腰间一松,低头,小手竟是在解他的衣扣,“丫头…”

伺候他洗漱、更衣,做了无数遍,可这一回,环着他,抱着他,她的手竟是抖得一颗盘扣都解不开…

他等了又等,身后那娇娇的气息都有些喘,可他身上的衣衫依然严严实实,他无奈地笑了,“丫头,不必如此,啊?你…”

话音未落,她竟是起身绕到了他胸前,手指捻起那盘扣,低头,张开嘴巴,碎玉般的牙齿咬在了指尖、撕在了那薄绸的盘扣,一颗接一颗,撕咬开来,她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只管慌慌地奋力搏着,丝毫不觉那头顶几乎要窒息的目光…

跪在他胸前,她的衣衫早已挂不住,从肩上滑落,一条细细的丝带牵着,小小的结系像只魅色的蝴蝶啄在那雪白的背上,在他的目光里轻轻颤动着翅膀,每扑扇一下,那屏持就更松懈一分,滑向崩塌的边缘…

最后一颗终是解开,她迫不及待地扑进他怀里,那力道是她整个的身子,将他撞得生疼,滚烫的胸膛终于接住那凉凉的小肩膀,紧紧地贴着,雕花玉坠,硌在两人之间深深的烙印,那一刻,各得其所,他闭上了眼睛…

“相公,你要我…行不行?相公…是我错…不该苦着你…可是,我不会…”

委屈求饶的小声儿哆哆嗦嗦,毫无防备就撕开了他的心口,苦苦压制不住的力量,冲开了所有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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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魂魄微不足道,只有被他折磨的颤抖才能在这世间留存…

从未觉得死亡的边缘是这么迷人,她没有了身体,只有双臂;像风雨中被吹打的柳枝,止不住地颤抖,抖得她再也握不住,心慌,却是无力,眼睁睁看着手臂滑下他的肩头,再无把握;她离了,他却在,空落的心忽地填满,天长地久,何须两个人,只要一个人的力气,就足够了…

任凭摆布,泪水是唯一还能挪动的地方,贴着他的脸颊,畅快地流;迷离的双目,看到将才船舷的月亮,慢慢地靠近,那么清凉…

溺死的边缘,最后一口气呵在他耳边:“相公…我想与你…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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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

夜深,河水缓缓流淌,带着树梢轻轻的风送;舷杆上的月亮随小船摇曳,顺着杆头慢慢升入漆黑的夜空,升成小小的一只玉碟,清凉凉的光洒下,远远地照着小船晃动,不肯停歇,荡出一圈一圈涟漪,悠悠地,波入河中…

月影越来越薄,滑到天边,裂出一小片灰白,天地混沌,河面上慢慢地,蒸出一层薄薄的水汽…

“丫头…”

喃喃的一声,他的嗓音哑得自己都分辨不出,从未有过的极致,浑身上下连毛孔都在颤抖;一沾染,就似坠入了极乐之境,凡人如何把握得住,失足无力,失了命也不惜;太贪婪,想要全部,一次又一次,搏了所有也享受不尽,直到最后一点力气撅干净,人几是晕厥过去…

一身黏湿,两身相腻,似那和了水揉搓稀软的泥巴,人已化在其中,早已分不清你我。歪在她肩头,轻轻啄着她的腮,“丫头…我实在是…”

知道怀中人早就受不得,泪水涟涟,迷离的眸中都是他,唇边的小涡儿噙着泪也噙着笑,他的心怎能不醉?她越无力,他越纵了自己,此刻,浑身绵软更与她相通,再不肯挪动,“丫头,弄疼了吧?”

懒懒地趴着,他渐渐清爽起来,她的汗却依然不落,双眼蒙着水雾,看着头顶帐帘映着快要燃尽的烛光,将才天地突然关闭、坠入深渊,她以为从此就要阴阳两隔,可耳边却是他不停的呼唤,那力道猛得让她不能不受,又似冲入了她的力量,他是忘乎所以,他是情难自已,却不想,生生将她的魂魄又拽了回来。此刻的心极乏力,却是禁不住那丝甜甜的惊喜一点点地触动,触动着她的心又跳了起来,轻轻抿了抿嘴巴,“水…”

小小颤颤的唇边似是搜刮出来的一丝游气,他一怔,忙撑起身,“哦,好。”手边高几就是一只小水壶,拿过来轻轻点在她口边。看那汗津津的额头黏着湿发,筋疲力尽该是春//睡之后的娇色,可小脸却是这么寡白似是大病了一场,他这才觉出丫头真真受了苦了,毕竟,将将十六岁,初//夜该是破了身就疼惜才是,可一沾了她,他根本就屏不住!怨得谁?算计一世,但凡在丫头身上,他几曾有过把握…

喂好了水,他翻身将人往怀里揽,她却动不得,将她双腿轻轻合拢,大手感觉到那僵硬的颤抖更觉心疼,裹了被子将她暖暖地抱在怀中,内疚道,“丫头,今儿是为夫鲁莽,苦了你了,啊?”

“你…你才知道…”

颤颤巍巍的气息,好半天吐出这么一句,他笑了,腻声道,“谁让你这么好?天生就是个小尤物,我如何忍得…”

“你…就不是个好的…”小声儿乏,喘喘的,攒不足力气,说一句,额头都冒汗,却掩不住那里头甜甜娇嗔。

他抬手轻轻把黏在他额头的碎发拨开,“往后,不能再叫‘丫头’了。”

“…嗯?”

“真正的,是我的女人了。”

她笑了,轻轻触着他的唇,“不要…我就要做你的丫头。”

窝在他怀中,只这一小会儿,那小脸上就有了些颜色,他看着,只觉疼不够,“今儿怎的好好儿地想开了,肯给我了?嗯?”

“你都不回府…”想起这些时不得相亲的苦,她委屈得撅了嘴巴,“不由着你,如何是好…”

“冤枉啊,我哪天哪夜没回府?”

“嗯?”

他笑,“傻丫头,我在天悦那儿住着呢。”

“天悦那儿?”她挣了小眉,“你,你不是在私宅么?”

“我哪敢?”他说着,白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心眼儿小还霸道,我若当真在私宅,你不知又要想出什么来。已然是清水夫妻了,到时候又瞎想以为我在外头跟旁人如何如何,再嫌弃我,我岂不是连抱都抱不得了?”

麻木乏力的心忽地一股暖热,扑扑地跳,一时的,她都有些撑不得了,“那…你,你就是成心的…成心急我,成心设计我…”

“没有,真的没有。”亲亲地,贴了她汗湿的额头,他哑声道,“丫头,我是真忍不住…从头一次亲你,就想要,压不住火,没有一时一刻不想。若是一旦把握不住,强了你,可怎么好?”

“相公…”她原先只恨他迷色,从不知道这“压不住的火”究竟又多烈,今日才知道,这火足够把他两个都烧成灰烬…“那你…还应下我…”

“我也没想到,你让我答应什么我都说不出‘不’,鬼使神差的,就想着应下你,就怕你不乐意。从未如此没把握,唉,也是没骨头…”

这一夜的疯狂都不及他此刻的一声叹,那么软,那么无奈,她忽然心酸,“相公…”

“不过啊,”他说着,语声忽地笑意满满,“真没想到我的丫头这么心疼我。”低头,啄啄她的小鼻尖,“这辈子能做你的男人,我一定前世是佛;今生若能天天如此,往后轮回十八辈子做鬼,也值了。”

“相公,我…”

不容她说话,他将她搂在颈窝贴了脸颊,“丫头,你不知道,为夫有生以来从未这么享受,险些…就要舒服死了,往后我要天天如此…”

腻缠的话呵在她的心窝里,她恨不能即刻与他回应,开口却喃喃道,“若是…有一日…我死了呢…”

“那我一定早死了。”

“…嗯?”

他笑,腻在她耳边坏道,“你想啊,相公我每日这么劳累,怎能不早死?”

他分明是调//笑,她的心却忽地痛得厉害,仿佛这怀抱即刻就要脱手而去,虚软的双臂环着他,用尽浑身的力气,“相公,相公不要…”

“莫怕。哪个能不死呢?”他好笃定,重将她贴在心口,“我年长你这么些,逃不过要撇下你先走一步。”

心慌无力,那突然关闭的天地窒息难耐,忍不得大口地吸气,攫着他的味道…

“等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儿的,”他丝毫不觉怀中几乎失命的惶恐,“把咱们两个的好都谱成曲子。几凡旷世之曲,非悲即愤,以你的笔力,如此相思,定能相思得万古流传。我的丫头是琴曲大家,我也随着你的曲子,流芳百世了,是不是?”

他说得坦然,她却仿佛已然经历那生离死别、相思无门的痛…“相公…若是…有一天…我病死了呢…”

“那啊,那你死了第二天,我就纳妾。”他低头,看着那浅浅的琥珀噙着泪水,落不下,呆呆的,“把府里、私宅,几凡有空屋子的,都放上女人,夜夜笙歌,夜夜欢//好!”

“你…”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看你还敢死!”

泪一瞬就落,她屏着颤抖,咬着牙道,“若…若真是那样…我,我就变成鬼,吃了你!”

“那正好,我也死了,咱俩一对儿,不投胎了,就做孤魂野鬼,田间山林,又可像今儿,好好儿地要你…”

心化在泪里,再也没有力气去应他…

死去,从来不怕,为何在他怀中,却这么怕…怕得不敢死…

刚进六月,已是遮挡不住夏日潮热,一时一晌的,日头烈,远近都是蝉鸣;园子里荷塘上,画舫悠悠,品茶赏景,为的都是那水上清凉。

素芳苑的两人都是怕热的主儿,遂早早换了茜纱窗,清爽透气,院子里的枇杷香,院子外的荷叶香都飘飘悠悠地进来,再不点熏香,留下这满屋子清新。

昨儿一大早,齐天睿出金陵去办事,这一走许是要些时日。自打丫头生辰两人圆了心事,他心热,身子更热,哪里还肯放过,夜夜缠着,总想着要好好儿地醉下去;谁知还没两日就碰上了信期,好容易等着信期过了这又要出去办事,遂打定主意要带了她去。可丫头找了一箩筐的借口,说夏热、说颠簸,又说烦心,横竖就是不肯跟着他去。齐天睿没法子,只得依了她,临行缠了整整一宿,才算寥解饥渴…

送他出了门,莞初便软在床榻。停药已是二十日有余,心力虚乏,他又正在兴头上,她不得不每日悄悄施针,幸而信期救命,方勉强受得。这一出门就是大半个月,她正好能复用几日药,缓一缓。昨儿夜里是头一颗,服下去,心就跳得厉害,比那心慌乏力都要难耐,喘不过气,也躺不下,直坐到后半夜,这才歇了。正巧闵夫人两日前被钱府接去了阜济,这便由着性睡到了快晌午,方缓过些。

午饭一小碟荷叶儿包子,一盅酪子,吃得饱饱的,无需歇晌,莞初吩咐备了笔墨。端坐桌前,提前笔,落不下。想起他来,耳根子都要红,小声儿骂:就是这么个不知足尽的东西!非要她把那一夜落成曲子!闺房中事,怎么好写?他不依,说那一夜多少意境、多少情趣,你不肯说究竟好不好,那就写下来,让我听听!他无赖的时候,鬼都要缠怕了,她又如何抵得过?只好依了他。原本就心力难承,此刻还要重头想一遍那羞人的夜,脸红心跳,一壶凉茶都压不住…

“奶奶,”

艾叶儿来传话,自从生辰归来,齐天睿就再不许人唤她姑娘,好在两个丫鬟都是省事不多嘴的,也没问,否则…岂不羞人?

“嗯,”

“三爷来了。”

“嗯?”

莞初一怔,抬起头,天悦来了?自端阳节,相公醋性大发,从此把素芳苑看了个严严实实,说要见谁都得先跟他说,否则不许见。天悦也被他说了一顿,不敢再一个人往这楼上跑。这怎的又来了?

“…哦,让他进来。”

莞初将将掩了桌上的谱子,天悦就大步走了进来,眉头锁,神色凝重,一进门,就把人都打发出去。

“天悦…”莞初蹙了眉,想说这怎么使得?你二哥要是知道就咱们两个在这楼上说话还了得?

“莞初!”

她还没问出口,他一声唤惊得莞初一挣眉,“你怎的又叫…”

“放榜了,我考中了!”

“嗯?那,那不是意料之中么?”

“考得太好,要入官中了!”

“啊??”

第103章 ,

一入伏天,连着几日不曾下来一滴雨,蝉鸣聒噪得厉害,日头干烤一天,任是这府中到处都是莲池、鱼塘,口鼻之中依然难寻清凉;日长夜短,太太奶奶们热的时候吃不下,多添了一顿夜宵,下人们当值轮班的时候也长了,静夜不得排遣;白天烦扰的应酬、打理都多过了从前,无端就会烦躁。

齐天睿外出已是半月有余,闵夫人在钱府也是一住十天,莞初正得着好好儿将养了几日身体。只是自复了那药,不知是因着断了重续果然又不耐,还是麻木之后感觉异常灵敏,药服下去心就跳得厉害,可不待第二日续,又疲乏;绸子上也比从前时候短了,腿脚无力。莞初有些怕,强着自己不肯下来,总要硬撑出一身的汗才要作罢,这么坚持了几日,竟果然觉着好些,气顺,语声也有了底气,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身子好些,人却依然倦倦的,没什么精神,夜里也睡不踏实,琴谱子一写就是半宿。那琴音,不再是从前山林水间,街头小调,转转悠悠,竟是青砖灰瓦,再出不去这小小的赏花楼…

往东院去请安,日头炎炎,心不在焉,兰洙嫂子拉着她悄声打趣儿说:怎的?相公这才走了几日,人就蔫儿了?莞初一愣,脱口而出:巴不得他不在呢,哪里是个省事的!兰洙听着就笑,笑得腰都弯了,莞初这才觉着失言,满面羞色,比那红莹莹一片的玫瑰花还要娇艳…

一路往回,不觉低头寻思,原来竟是因为想他么?才不是呢!原先亲近,腻在一道,总能得着几句体己话,能说说琴,说说谱,他的语声也好听;可自打船上一夜,就原形毕露,一开口,就下道,什么话都敢说,腻得人心跳不动,羞得人浑身发烫,哪里还有一句可心正经的?

白天做不完的公务也要搬到了床上,宽衣解带,薄衫不整,握着笔也是一副纨绔浪//荡相,怎么瞧都再瞧不出裕安祥掌柜的气势,活脱儿一个不沾书香的登徒子!她在一旁,也只有小衣儿薄裤,研磨、蘸笔,羞人暧//昧,哪里还有半点红袖添香的意趣?掩下帐帘,除了折腾人,再不懂得什么心疼,只管自己尽兴,从来也瞧不出她难受…

这种相公,想他作甚?才不想他!

回到房中,小心眼儿里依旧嘀嘀咕咕的,随手整理这几日写的琴谱,呀,这么多?厚厚一沓子,比原先在家的时候半年做的还要多,没有词,只有曲,一夜一夜的,也不知道都写了些什么。吩咐绵月从床头取了木琴来,支在膝头,抚在肩上,她最喜这样随意,像使琵琶一样抚琴。手指轻轻抚过鹿筋的琴弦,落在那水晶的花瓣上…

想起泽轩一夜,他一颗一颗往上黏缀,汗珠子落下来,比这水晶都大;他以为她睡了,实则,两只琥珀忽闪忽闪地露在被子外,就这么瞧了他一夜…

轻轻拨弹,眉头微蹙,人在其中,目光看着纱窗外,枇杷叶子闪着日头,恍恍的;没有了夜里漆黑的遮掩,琴音将那谱上心思肆无忌惮地奏了出来,如此腻人的缠//绵滑出指尖,指尖颤,人心跳不已,险些都有些抱不住琴身…

原来,心思落在琴弦便再掩不住,相思缠,缠得心苦,夜不成寐,牵挂心肠;人忽地软,额头烫烫的,昏昏沉沉,全是忘了将才一路的抱怨,停了琴,低着头,手指抠在那水晶上动也不动。

这谱曲…只能藏起来,不给人知道,更不给他知道…又悄悄儿地,盘算归期,盘算着可是该再停了药…

“奶奶,奶奶,大爷的信。”

莞初正一个人出神,艾叶儿走过了递了一纸薄封。莞初忙接过,打开来,纸上只有三个字,看着那苍劲的笔力,墨透纸背,莞初蹙了眉…

天长,直到起了更,日头才落尽,余热虽在,荷塘上到底起了些风,摇得一池子荷叶起了涟漪。

用过晚饭,莞初带着艾叶儿出了门,一路闲走,来到荷塘弯处,远远地就瞧见那大青石上,一个人压着腿,拉着一副练功的架势。心道,他如今是越来越不知避讳了…

天悦应考府院,是齐允寿早早做下的安排。翰林府的子弟,读书要进官家书院,教授,亦非府院师傅不可,而后方计较一步一步应举。每年府院招考,总有一两个出类拔萃的,直接选作监生,一年府院读书,期间若是乡试中举,这监生的名头也就搁下不提;若是不中,可来年应着各府乡推举进入国子监读书。

监生是官例,有薪饷,已可从仕。

可天悦天生一副金嗓子,也一心要入梨园,天大的秘密,一个人苦守,直到莞初嫁进齐府才算有人分担。一时被他缠得心软,莞初也答应相助。两人原计较让天悦先去府院读书,混着时日,待他精炼技艺,寻了时机再做计较。岂料,千算万算,不曾算到有这么个处处为他打点的二哥。不但早早引见了府院的师傅,更私下请了于他教导。

这一考,师傅出的题,岂能不中?非但中,天悦还拔了头筹,明年就算是往上推举一个做监生,也非他莫属。

监生是官中人,再下水往梨园去,莫说齐府要动家法,国法怕是也难容。放榜时,天悦只若晴天霹雳,莞初闻听心虽憾,却由不得悄悄松了口气,毕竟此路艰辛,浴火方能重生,若是知难而退,及早放手,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天悦的心早已不在这翰林府邸,老祖的荣耀落在眼中只觉禁锢,满心最崇敬之人只有谭沐秋。

莞初一时劝不出口,只觉心疼,助他,必是干戈一场,生死难料;不助他,谁又敢说不是一场生死,难料干戈…

此刻看着那挺拔的身型,一招一式已然掩藏不住那要破茧而出的力量,莞初不觉蹙了眉,轻声吩咐艾叶儿看守,自己走上前去,默声站了。习武之人,如今的一招一式已然都入了台上的板眼,由不得人想,当年他习武可就是为着今日的架势?

待收起招式,天悦已是一额头的汗,回头看着莞初,笑了,“来了也不叫我。”

原还想说“你还不是早就听着我了。”,却没那心思,莞初笑笑,“与乐园回信了。”

“哦?”天悦边擦汗边欣喜道,“师兄怎么说?”

莞初嫁过来方知天悦是齐家三公子,当时惊得几是五雷轰顶,可谭沐秋得知时,只是轻轻一挣眉,一个字都没有…

“你自己看吧。”

天悦接过信,看着那上头的字,翻来覆去,一头雾水,纳闷儿地看着莞初,“‘《三家店》’?这算什么答复?是说我会像秦琼一样被发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