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离东荣到弦国谋事已逾三载,至今未能得重用。他每日都盼着能有机会大展拳脚,无奈弦公只想守一方太平、无开疆野心,生把他这武将都逼成了文官,遑论一展才华。

而这封突然送到眼前的信,就如同一个从天而降的机会。

他毫不敢耽搁地直接将密信呈与弦公,弦公当即命他赴戚一探究竟,那般急切的神色,让宋鹤十分清楚,若他当真办成此事,日后在弦国朝堂必有一席之地。

只是,宋鹤到现在都想不通这信倒是是谁递的。

房门忽被扣地一响,外面有人道:“郎君。”

“进来。”宋鹤打算思绪看过去,房门打开,进来的是随行的小厮。

那小厮一揖:“郎君,戚宫中刚有消息传出来说…说戚王刚绞杀了楚美人。”

“楚美人?”宋鹤只知楚美人是几年前弦公送来戚国联姻的,一时不明,忙问:“那为何突然绞杀?”

“不知。”小厮只回了这二字。

宋鹤轻轻吸了口气,目光再度落在那卷来路不明的缣帛上。

是楚美人?

若是,便说明她来戚国不止是为联姻,更是为弦公传信。如今事情暴露而被诛杀,是戚王为此恼了。

那么即便那位太史令是弦公要寻的人,戚王也未必会和和气气地把人送回去。

且论国力,戚国也不知强了弦国多少。戚王想强留人,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却无力强抢。

宋鹤面色沉沉地斟酌良久,俄而忽地头脑一震,彷如醍醐灌顶!

凉风渐起,秋燥也愈渐明显了。这几日,阿追都明显觉得心里烦躁得很,日日都想去驿馆打探一二,想弄明白弦公究竟来不来、自己又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但又不得不日日都把这份烦躁强压下来,一来驿馆守卫森严,二来此事显不是二人间的事,而是两国间的事,由不得任何人随性而为。

七月初十,突然而至的“新奇事”让朝麓炸了锅!

男女老少都带着好奇神色涌上街头一观究竟,自城外浩浩荡荡地来了许多人,幡旗是正红色,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的字竟是“荣”。

这分明是荣天子的人,而这情状也真是少见!许多人心里都早已忘了这天子的存在,忘了其实目下的各国也还都统归“荣朝”,年过古稀的老人见了这大旗则百感交集。一时间,街头上人头攒动,看热闹的、指指点点的、热泪盈眶叩首施大礼的皆有,拥挤间自成一派奇妙的景象。

这一行人行至一半时,为首官员模样的人勒马吩咐了一句什么,便见两匹快马脱列而出,驭马之人扬鞭疾驰过城中大道,一人直奔戚宫而去,另一则在离戚宫不远时折去了西边。

片刻后,二人各自到了要寻的地方,下马入内,见到正主后,手中令牌一举:“陛下手令,传戚王与戚太史令赴奉洛觐见!”

“什么?”玄明殿中,嬴焕眉头倏皱。

“什么?”别院里,阿追亦是一怔。

觐见

就算如今的天子早已不似从前般一呼百应了,论格局规制,荣天子的居所也还是比诸侯的王宫更气势慑人些。

暗棕红色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马车驶进,一阵微风灌出。

几丈高的灰墙间夹出的一条道虽不算窄,但亦不宽。人坐在马车中像两边看,多少会觉得自己在这高墙下显得微不足道,觉得在这偌大的天子居所中,高墙下的旁人也好、蝼蚁也好,都是一样的不起眼。

阿追心中惴惴,几次抬眸看戚王,他却都只阖目正坐着。似乎并无所谓自己已然进了荣宫,也无所谓一会儿要觐见天子。

又一道高大的宫门出现在眼前,有宦侍上前一挡,示意马车停住。

而后话语传入车中:“请戚王殿下下车入殿。”

嬴焕眼眸一睁,稍定了神,向阿追一颔首,示意她一同下车。

脚在地上站稳,阿追抬头看了看,再度震慑于荣宫的气势,低下头正缓气,戚王已提步向里走去。

这样气势慑人的地方,氛围却有些凄清。宫人似比戚宫里还少些,他们这样一路走着,都没见到几个人影,直至一方大殿近在眼前了,才见两名宦侍从高耸的长阶上疾步行下,作揖:“恭迎殿下。”

嬴焕仍无什么话,眼皮都没动一下的样子如同并未看见二人。他左手扶着腰间佩剑拾阶而上,阿追拎裙随着,余下的随从就都停在了外面,回头看看,如同一尊尊陶俑立在阶下两旁。

踏入殿门的瞬间,二人俱是一怔!

一股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明显浸染了太多淫|欲味道的香气让阿追这身为女子的都陡一阵犯呕,嬴焕眉心紧蹙,驻足好生定了口气,才复又提步行去。

入得内殿,看到那一片靡乱时,二人倒也不觉得意外了。

殿里从王座到两旁的臣子席位都是规整的,但半点肃穆也寻不到。十几个蓝衣蓝裙的女子正翩翩起舞,个个身姿曼妙舞步婀娜,配着那曲调过于柔和的乐曲,直让人骨头发酥。

至于她们的舞衣做得有多讲究,二人则均是连看也没勇气多看——实在是太薄了,薄得能轻易看到肤色。

阿追震惊于天子的骄奢淫逸,嬴焕强定心神又向前走了两步,抱拳:“陛下。”

目光穿过漫天飞舞的水袖帔帛,几尺外正闲散地闭着眼、任由美人捏肩揉背的天子睁了睁眼,一笑:“你是现今的戚王?”

沙哑得不正常的嗓音直让阿追不舒服,嬴焕的应语倒还冷静:“是。”

“原还是个年青的。”天子毫不委婉的咕哝着,语中难免几许蔑意。

阿追简直不知如何应对这位头脑不清的昏君才好,神色复杂地看向嬴焕,他也只是维持着抱拳的姿势一语不发,神色看起来肃穆如旧,细细看下去,面色却比平常铁青。

袅袅琴音中,背后忽地传来一唤:“阿追?”

二人一愣,同时回身看去。

正往内殿来的那人,似与戚王差不多的年纪。一袭天蓝色直裾,发髻用白玉冠束着,俊朗的面容与戚王的王者之姿不同,他看上去温和清隽许多,像是个书生。

那人迈过殿门也停住脚,抱拳施礼:“陛下、戚王殿下。”

“弦公。”嬴焕略颔首,弦公礼罢目光再度停在阿追面上。

二人对视了好久,他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追脑中一片空白,怔了好一会儿神,心竟倒向了弦公这边——她第一回见他,他却知道她的名字,可见是旧识?

“你连名字也不记得了吗?”他凝视着她又问,阿追望了望他点头:“我原也觉得我是叫阿追的…”

天子一声笑:“看来,果然是弦公的人?”

“陛下!”戚王额上青筋一跳,面对这样的“天子”有无名火又不便发,“陛下怎能为一个名字就断定她是弦国人?弦公已两次派使节到戚国寻人,她任太史令,名字朝中皆知,使节自也能问到!”

“哦,那看来戚王是不想让弦公带人走。”荣天子还是疲乏的口吻,听上去与戚王的字字铿锵像是隔了几重山。

他咂了咂嘴,又说:“那怎么办呢?你们一个说她是弦国人,一个说无法证明,各有各的道理,寡人也判断不出。”他的目光在三人间划了划,又打哈欠,“要不然啊,寡人赐你们两个一人几个美女,这个阿追,就让她留在东荣。反正她也是荣朝子民,是不是?”

这话一出,三人齐刷刷地都反应不过来了!

争执间刚起了点剑拔弩张的味道,目下硬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逼得再酝不出来,弦公尤其意外,瞠目结舌:“陛下您…”

天子忽地显出不耐,苍白的脸上眉头一皱,摆摆手让歌舞姬都退开,乐声一听,殿里陡然清净。

他理理衣服,离座起身,踱到三人跟前:“多大点事?寡人还道是在争什么能臣!不就是个女人吗,至于闹得这样不和气?”

莫说两位执领一国的国君,便是阿追的目光中也染上了匪夷所思——她一路上想了诸多可能,犹未想到天子会这样当“和事老”,目下各国都怕行错一步就惹出大事,亏他还能想得这样简单!

天子看看戚王和弦公紧绷的面容:“啧,皱什么眉头?女人嘛,寡人赏下去的,保准个个比她好看!”

他说着双眸微眯,抬手就要摸阿追的脸:“不过这小女郎长得也不错,让她留在东荣,寡人准不亏了她。”

骤闻“唰”地一声!在他那只肥硕的手碰到阿追的脸之前,一柄长剑指在了他颈前。

戚王视线一划,轻笑:“陛下,我刚从褚国得了五万骑兵。”

“哎…”天子稍滞了滞,缩回手去往后退,避开了他的剑,又佯作大度地摆手,“罢了罢了,你们谈!谁能说服另一方,便带她走。只莫要闹得人仰马翻,不然、不然寡人便扣下她!”

嬴焕眸色微凝,又一声轻笑。长剑回鞘转身便往外走。阿追早被这位天子恶心坏了,自不敢多留,当即随他同去!

走出好几步她蓦回神,停下脚往扭头:“弦公…”

手腕忽地被一攥,阿追怔然转回头,嬴焕目光灼灼地睇着她:“迟些再说。”

夜色如墨,天幕上颗颗星辰璀璨如宝石耀眼。驿馆里,戚王立在廊下,面色愈发阴沉。

戚国与弦国间的事,天子会突然出面干预,他本就觉有些意外。原是不想来的,与谋臣们议过一番,到底还是来了——班国已自立为王、褚国亦野心勃勃。皖国从地势上说,依附戚国便会四周树敌,如若开战便只能与戚国对立。

戚国国势虽强,也还没强到能打过诸国的联手。而于别国来说,此时若能联手灭了戚国这个日渐强盛的邻居,则是最好的。

此时,他自不能将话柄递出去,让他们联手反戚。

对天子不敬就是最容易利用的话柄。所以他来了,估量着天子势弱,无法逼他将阿追交还弦国,只要阿追不坚定地想随弦公走,此事他便能揭过去。

眼下看来麻烦事却比预想中多些。弦公看阿追的神色并不难读懂,那种急切中含着不一样的情愫,想来让弦公退让并不那么容易。

他思索着抽不出神,过了许久,才注意到院外人声嘈杂。

“胡涤?”他皱眉问,“何人吵闹?”

没听到胡涤回话,少顷院门骤开,一行人气势汹汹!

“弦公。”嬴焕淡看过去,弦公驻足沉息:“阿追在哪儿?”

戚王一声嗤笑,摒开脑中烦乱,缓步走过去:“本王知道弦公心急,但你夜闯本王的住处来要人,是否太过失礼?”

他说罢眼帘一垂:“送客!”

方才多少还对弦公存着客气的护卫随从齐声应“诺”,抽刀便将人往外轰。但弦公亦是带了人来的,一时间院中兵戈相向,乱作一团!

阿追闻讯赶来时抬眼一看就惊住了:“殿下!”

她的喊声让正对峙的众人都一愣,戚王刚抬眼,弦公已抢先一步迎了上去:“阿追…”

他伸手便握起她的手,手中之物往她手心里一搁,阿追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一枚扁平的水滴形小石落在她掌中,杏色的底子上刻着五道笔画,笔画中铸上了淡淡的金色…

她才刚看清它,脑中思绪骤如惊涛骇浪般呼啸而起!

寻回

一片漆黑里,各样的记忆在脑海中嚣张地划着,聒噪地给她呈现着从前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阿追眼看着自己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逐渐长大,在弦国拥有万人之上的地位。

国府里,一半地方都是她的。偌大的地方中,有她一切需要的东西,从起居之所到花园再到马场,甚至还有两条买卖东西的小街,那是独属于她的一方世界。

从三岁开始,她就没有离开过那里,也没有必要离开。她要什么,都会有人替她添置,需要朋友陪伴的时候,国君也会召人来陪她。从老弦公尚在时便是这样,无论她想见旁的巫师还是年纪相仿的贵族女孩,她们都会来得很及时。

直到那天晚上。

那阵子她正对钓鱼有兴趣,央着弦公陪她钓了好久的鱼。收获算得丰厚,末了她便看着竹篓里的鱼跟他说:“怀哥哥,让人做鱼汤来吧,我们一起喝!”

他没有拒绝,亲自拎着鱼送去厨房,她便先行回房等他。这里的路她很熟,又是在国府里,循理来说,不可能出什么意外。

可那晚偏就出了意外!

她回房时一片漆黑,正奇怪婢子为何不来点灯,一柄利刃反着暗光自黑暗中刺来!她下意识地躲开一剑,回过神后又急退出门关门一挡,稍定了定神转头就跑,那人冲出来后在后面紧追不舍!

她一路呼救,值守的护卫很快被惊动,遥遥地看到火把汇来时她大松口气,那人却先一步追近了,再度挥剑直刺!

耳畔传来的水声让她不急多思便倾身一滚,可算在被一剑刺颈之前滚入了水渠!

然则那次却真是倒霉,在水渠里屏息躲了片刻后抬手一摸,竟已漂到了有石板盖着的地方。她一时慌神就呛了水,手脚乱划乱蹬一番,好不容易又见到点月光的时候,就憋得没有意识了。

国府里的水渠多是为防失火所用,同时也是乱世里逃生的一条道。是以修得四通八达,窄渠会汇到四周的宽渠里,宽渠则又自最北流入国府外的环河,环河直接与徊江相连…

被人从徊江里救起时,她已身在戚国。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阿追蓦地睁眼,气息不稳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想把这突然涌出的记忆按住。少顷后气息渐渐平稳,她拨开千丝万缕刚重新拾回的过往,终于想起自己是碰到占卜石后陷入晕厥。

而后,那断弦已久的记忆终于完全续上。她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她是弦国国巫,殷追。

她睁开眼静静神定住目光,房中漆黑一片,该是正值深夜。有光火自廊下映照进来,暖黄的光晕中映着两个轮廓。

阿追揉着太阳穴又缓了缓劲,起身披上衣服走向门口。她将门一拉,两个男人同时回过头来。

“太史令。”嬴焕颔首,眼含不明地关切道,“可感觉好些?”

话音未落,他忽然被她沉静得不同寻常的神色弄得噎了声。

阿追从容欠身:“君上。”

戚王一瞬怔然,旁边的弦公先他一步上了前,叹气道:“我只听说这样能让你想起来,却不知你反应会这样大,抱歉。”

是说给她看占卜石的事。那是和她心灵相通的东西,是以能如此猛烈地激起她前阵子绞尽脑汁都想不起的记忆。

阿追缓缓抬眼,掠过他面容的目光浅含笑意:“君上不必道歉,您只拿给我一颗,已是先一步担心有甚不好的结果、加以小心了吧?”

她的语调虽向上扬着,眉梢眼底的笃然却硬让这话听着不似发问。嬴焕直一阵屏息,凝神注视着这张已很熟悉的容颜,却是愈看愈觉得与片刻前判若两人。

她眼角偶会闪过的娇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他不曾见过的深邃。他原本一直对她的弦国国巫身份存了一分疑惑,觉得那样诡秘的位子上坐得不该是这样一个年轻姑娘,目下这份疑虑在她清冷的眸光中蓦地扫净了!

那份睥睨天下者独有的冷傲,与知天知地的巫者身份无比吻合。

他滞了滞才说出话来:“女郎你…”

“前些日子多劳殿下照顾。”阿追福身,本该谦卑的姿态里却读不出半点谦卑。

嬴焕怔了许久才得以应话:“无碍…”他轻咳了一声,“既如此,便祝女郎归途顺畅。”

他显出要离开的意思,三人复又互施一礼便算道了别。嬴焕难得地有了应付不来眼前事的感觉,移步间只觉心下都张惶着。

绕过一方假山便是院门,他举步走出门槛,忽地心念一动,莫名地想再看她一眼。微微一愣,嬴焕无声地退了两步,在假山边侧首一窥不禁讶然,心下五味杂陈地看了须臾,终又提步走了。

殷追双臂挂在弦公肩头待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抬头望着他:“让你担心了。我若知跳进水渠会是这般下场,就不会跳了。”

翌日清晨,两国人马一道离开了东荣,各回各处。

彼时夜里积下来的雾露还未散去,举目望去,四处都像被覆了一层薄纱,呼吸间也凉凉的、湿湿的,口中还总会蕴起浅淡的清甜味。

感觉到戚王的马车经过旁边时,阿追下意识地揭帘看了一眼,正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不由自主的举动,目光一定,却见那边车上的窗帘也是揭开的。

四目一触,阿追心弦微乱,那道目光却很快从她面上绕过去,直看向她背后。

戚王拱手笑道:“弦公留步。难得一见,本王有一事相求,可否?”

姜怀礼貌一笑:“多劳殿下照顾阿追这许久。有何事要在下出力,殿下直言便是。”

他的目光落回她身上:“可否请国巫为在下占卜一事?”

阿追浅怔,侧首与姜怀相视一望。俄而她先踟蹰着点了头,他才朗笑着应下:“好说,殿下稍等。”

她放下手中揭着的帘子,拉开身边小柜的抽屉,取了一只四四方方的布袋出来,另还有毡布一张。

那便是她占卜时要用的全部东西,石头一共三十三颗,每一颗皆是一样大小的水滴形,刻着不同的符文,分十种颜色,看上去色彩缤纷的。

毡布在戚王车上铺开,袋中小石倒出时,嬴焕睇着她轻笑:“想不到,偶然救个姑娘,竟是堂堂弦国国巫。”

她手上正将石头一块块翻成背面朝上,平平淡淡地道:“殿下仁慈,会有好报的。”

“借你吉言。”嬴焕侧支额头看着她,眼下的清淡与昨晚的偷觑所见在他脑海中交替着,让他禁不住想探究这般的反差是因何而生。须臾,他的目光落在她眼前一片片水滴形的小石上,她已将它们都翻好,自己安安静静地正坐着,显在等他说想占卜什么。

“嗯…”他对她的这副样子大有些不适应,沉吟片刻,才道,“就占一占…会不会重逢吧。”

“什么?”她分明一愣。

“占一占本王和女郎会不会重逢。”他说得更明白了些,阿追哑了一会儿,欠身道:“殿下,有关我自己的事情,我不能占卜。”

戚王嗤笑了一声,阿追的心猛跳了两下。

她忽有些说不出的慌乱,心里好像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又并非清晰的预感。是以她说不出什么,只任由着这种感觉滋生着,垂下眼帘强定心神,脑中毫无理由地忽而划过一句:“你怀疑我?”

她怔然抬头定睛,他却显然没说这句话,眼中仍含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