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咬下唇,为难道:“会不会太快?”

“快什么?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一个月,难道件嫁衣你还怕绣房赶不出来么?”

不是说让我自己做的么?完全把方才穆沙罗的话当建议的丹青心里腹诽,吞吞吐吐:“穆言君的衣服都还没做完呢……冬天的衣服……”

“冬天离现在还有半年!还有,做个衣服而已做什么非得成亲前啊?”穆沙罗皱眉,“你这样子是不想嫁了不成?”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丹青放下手中的活,对穆沙罗的胡乱猜测略微难过,瞅着穆沙罗的双眸带着些许委屈。

“行行行我错了,你说什么时候?”简直是比怀孕时候还多愁善感,没辙。

“再下个月底。”丹青考虑了下,最后将时间定在初入秋。

穆沙罗想了想,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丹青笑了。

——穆沙罗,不是我不肯成亲。其实我比谁都着急着想做你的新娘。

可是。

穆言君的衣服还没做好。我想至少在今后的一年内,他都能穿上我亲手给他做的衣服。

你的样子我还没有看够。我想在很久很久以后,就算是下辈子,也不将你忘记。

我留下的东西太少。

我很害怕。

穆言君还那么小,不记事儿。等我离开了,如干年后,还有谁能记得我。

我想留下一些东西。

风吹不散,雨落不稀,雪降不息。

-

九月十四,小雨。

江湖人都知道,今个儿是个大日子。忌水教教主穆沙罗与采毒仙子丹青的大婚之日。

这么一个消息初放出来时候,不少人称奇——以前说到这两位的事,从来就没有过似乎有半点儿关联的迹象,怎么消息摆在眼前的时候,竟然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呢?而且呀,听说那孩子眼睛都睁开会依依呀呀吐口水泡泡了!那得多大的孩子呀!这两人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

多少女侠女魔头怒红了眼,叫嚷着丹青那脸蛋儿也配的上穆教主?呸!

不少男人也为穆沙罗扼腕,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搭上那么个毒妇了呢?哎!

这些传闻闹得风风火火正热闹就差连民间小本儿都要出了的时候,一桶冷水浇了群众们个透心凉——听说慕容山庄二少主慕容恒被这个喜庆的消息打击得一病不起了。

这下,人群总算是安静了。

一个穆沙罗如果是眼睛给糊了脑子给门夹了,那还说得过去。再多一个慕容恒,就说不过去了。

江湖群众淡定了——就像雌雄双剑阎冰当年不受待见一样的原理。不是它不好,只是你不会用。

江湖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消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差与世隔绝的丹青当然不知道。

此刻她正披着大红嫁衣,独自坐在铜镜前。

周围安安静静的,热闹的前厅仿佛理她很远。远得,就像两个世界一样。

丹青摸了摸铜镜,看着镜中站在身后,同样穿着她亲手做的,再熟悉不过的大红嫁衣,拥有着与她同样面貌的女人。

向前倾了倾身子,丹青摸摸铜镜中女人的脸庞,冰凉的触感让她缩回手,随即一笑:“久等了。”

镜中的女人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没有回答。

丹青无所谓地抿抿唇,继续自言自语:“你就把他借我最后一晚,他们算不出具体的时间,可是你我应该都清楚,时间到了。”

……

“总是有人不断地在我耳边说,有些东西不知道比较幸福。可是那些蹩脚的谎言,我就算是想无视都做不到。啊?比如?比如说‘刹那芳华’啊!那副我日复一日喝得所谓的‘安胎药’,其实安胎是次,用‘刹那芳华’保准你的灵魂,好完整彻底的拿回这个身子才是首要。”

……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每次都雷打不动地送来我面前,一脸关切地看着我喝下,就好像,多宝贝我似的。”

……

“哈哈,我怕你想也想不到,面对着你爱的人的虚假微笑,带着虚假的幸福喝下你明知道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催命毒药的东西,那感觉有多微妙。”

……

“他抱着说,说他爱我,眼睛里装的,全部都是你。”

……

“多不公平。”

……

“凭什么。”

……

“哼。”

外面响起一声烟火爆开的声音。

丹青站起身,笑眯眯地最后瞥了一眼镜子:“你哭什么,我都没哭。能嫁给他,做他哪怕只有一天的新娘,我就满足了。”

言罢,在不留恋,扯过放在一边的红盖头盖上,推开了门。

时辰到。

牵着你温暖的手。

一,拜天地。

天地见证,我爱你。

二,拜高堂。

高堂为鉴,我爱你。

三,夫妻相拜。

我是丹青,你是穆沙罗。

我爱你。

拜堂之后,丹青脚下一空,感觉被人打横抱起。

周遭一片惊呼。

盖头之下,丹青却笑了。咯咯笑着将双手环上男人的颈脖,蹭了蹭,紧紧地缩进他怀中。

就算隔着一层布,还是可以清晰的听到头上男人沉重的鼻息。

渐渐远离了喧闹,丹青知道这是往早早准备好的洞房而去。

大厅到洞房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远,丹青却觉得仿佛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前辈子是为了这一段路而挣扎拼搏,后半辈子在这条路的尽头结束。虽然听起来是挺悲哀的,但是事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一脚踢开大门,随即将怀中的人放在红得喜庆的床上。穆沙罗想了想,手轻轻一勾,远远将门关上,随即覆上那安安静静卧在床上的身子。

红色的盖头被掀开,火红滚金丝绣印的嫁衣落了一地。

交杯酒之类的,不重要了。

相交错的身躯,炽热的呼吸。还有耳边那熟悉的低沉带着磁性的男声,在不停的唤着。

“丹青……”

“丹青……”

你在叫谁?

请问,我有资格回应你吗?

后半夜的时候,天空中忽然淅沥沥地又下起了小雨。初秋的雨已经有些凉了,萧瑟得很。聆听着屋外若有若无的雨声中,丹青缓缓睁开双眼,注意力转移到身边的人均匀平稳的呼吸中去。

前半夜折腾得倦了,这会儿男人睡得很熟。

丹青在黑暗中抿嘴无声地笑,皱皱鼻子,伸出手戳了戳那人的脸颊。

没醒。

丹青乐,看来那安睡粉还真是有那么点作用。

撑着下巴,借着外面昏暗到极点的一点点月光,凝视着男人的睡颜。再闭上眼,用手摩挲他面庞的曲线,在心中一笔一画认认真真的勾勒出来。

一滴泪水滴落在安睡的男人放在一侧的手背上。

丹青胡乱地抹了抹脸,然后蹭着新的泪水还没涌上来之前俯身在男人唇上迅速地点了点。之后如同偷腥成功的猫一样,贼兮兮地笑。咸忽忽的泪水顺着酒窝往下流入嘴里,那味道,啧啧,苦涩地要命。

时间差不多了吧。

丹青深深地望了男人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脑子里一样。

顿了顿,犹豫之后还是拉过他身侧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靠着墙半坐着,决绝地闭上眼。

“穆沙罗。”

“我爱你。再见。”

-

穆沙罗是从梦中惊醒的。

他做了一个噩梦,但是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除了心中还是莫名的绞痛之外,却再也记不起梦中哪怕是一点点的内容。只剩下一片事过之后留下的,空旷的绝望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好像什么事情都忘记了,唯独留下了绝望的感官。

穆沙罗睁眼的时候,发现床边的小桌上的蜡烛重新燃了起来。

澄黄跳动摇曳的烛火笼罩了半个房间,罩在火红的大“囍”字上,让他有一种安宁的感觉。

还好方才是梦。一瞬间,竟然有了那么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么想着的时候下意识地摸向床边,却意外地触摸到冰凉一片。

撑起身子,才发现枕边人此时早就坐在梳妆台前。

穆沙罗索性也起身下床,走到茶几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戏谑道:“今个儿抽的哪门子疯?竟起得那么早……”下半句话噎在喉咙里。

因为他看见了梳妆台前的人,十指指甲之上,火红的丹蔻。

那人转过身来,对着他淡淡一笑。

“主人,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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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结束。

喜欢HE对BE接受不能的筒子们,请继续,俺会继续写的。

喜欢BE的筒子们,谢谢一路支持,么么么么么╭(╯3╰)╮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本来是一年前就设定好了的结局

怎么说?也就是讲这个文从开篇开始就有了结局。就是上面这个。

因为某些原因,去年更了开头坑了一年,今年五月回来继续写,文风变了很多。

谢谢几位亲们的一路支持。

对于BE接受不能的亲们不要焦躁= =我保证会继续写得~~~虽然开了新坑,但这边我会维持跟新速度不会出现周更月更的现象。恩恩恩~以上。再次鞠躬感谢~~

监兵卷首

(三年后,汴京)

“大牛哟!你家妹子又来看你啦~快出来吧!”做镂花手艺的张二扯着嗓子吆喝着。

“唉!来啦!”王大牛最后挥了挥斧子,□与之奋斗了一上午好不容易见点形状的木桩,捞起衣服擦把汗,兴高采烈地往前堂走。一进店铺就看见门口站着,手里提着食盒另手牵着个二三岁的小孩正打量店里做好了摆外面的雕刻的女子,嘿嘿憨厚一笑露出白牙:“娘子。”

女子转过头,低头笑了笑,将食盒递给张二放好,掏出手绢给王大牛擦了擦汗:“又进山采木了?瞧你又黑了一圈。”

“不碍事不碍事。”王大牛应着,弯下腰拉过孩子捏了把嫩脸:“二宝,想爹了不?”

“爹!爹~抱~!”小孩言语含糊,挥舞着小胖手要抱。

王大牛抱起孩子逗乐道:“等爹赚了钱,给咱二宝买葫芦,买书~咱也像公子哥儿一样进书院学写字!好不好?”

小孩当然不知道写字是个什么玩意儿,噗了大牛一脸口水,后者胡乱抹了一把笑得更开心了。

“傻乐。”站在一边的女子拍了拍王大牛的肩,没好气。王大牛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拽住女子,急切道:“娘子你累不累?”

“不累。”女子好笑地望着那一脸急迫就差写满了你一定不能累的大男人。

“不累就中!你跟我来看,我新采的木!哎呀妈啊老好了!”王大牛一脸兴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起女子就要往后院走,边冲边絮絮叨叨,“这回慕容世家二公子封了小王爷,咱汴京的装饰店都进了不少金。咱趁着这机会,刚好找到这么块好木,能狠狠赚上一笔。”

后面的女子听见他的话,笑容僵了下,略微失神了片刻随即恢复过来,淡淡地应了声。王大牛转头望着女子:“自从你三年前得那场大病醒来到现在,身体一直不太好。咱这回要有了钱不仅能送咱二宝进书院,还能给你好好养养身子。”

女子听了笑笑,略有些感动的说:“得了吧,又不是千金大小姐,宝贝似的。补什么补。”

“你就是我的宝贝。”王大牛一脸认真毫不害臊,“我王大牛能有你谢采华不知道造了几辈子的福气才修来的,你看看张二他们家里的老娘们除了凶人就没见来过店里。就你天天来看我给我带自己家里的饭。我家娘子就是宝贝。”

名唤斜采华的女子有些动容:“我欠你的太多。”

“嗨,咱夫妻说啥欠不欠的?”王大牛脸憋得通红,“唯一的不好就是你不让我那啥……呃……那也不能算不好,你身体不好我……我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谢采华捂嘴噗嗤一声笑弯腰。王大牛挠挠脑袋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阳光明媚之下掩盖了一切的物是人非。

对于民间雕刻手艺人的他们来说,江湖、皇宫、天下等等事物都是非常遥远的东西。他们没有听过什么慕容山庄,不会害怕九炎真域和忌水教,也不会去挂念武林盟主是谁,谁又在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他们只关心粮价涨没涨,谁家成亲嫁女儿要做嫁妆能赚银子,无聊时候凑到一起相互调侃比比谁家的娘们儿更虎谁家的更能干,往往都能没心没肺地笑成一团,热热闹闹。

所以三年了,一切安好。

那些爱啊恨啊,仿佛已经离开她很远很远了。再没有音讯,再没有见过的面容,随着时间,有些东西已经随着谢采华这个人的重生而死去。

就算偶尔会从旧时的噩梦中醒来,惊心动魄或者难以平息的感觉也渐渐淡去。甚至,最近连那些梦也不太做了。

所以谢采华有时候想,是不是这样过一辈子,陪着这个憨厚老实的工匠手艺人,做一辈子的木雕。

“娘子?娘子!”

“啊?!”

“你走神……”

“抱歉……”

“又没怪你干嘛道歉。”王大牛不满地嘟囔。谢采华无奈地拍拍儿子的头让他自个儿找张二玩去,才问王大牛:“怎么了?”

王大牛双眼放光,搓了搓手略有些期待:“你想不想去瞅瞅新建的王府啥样的?”

“恩?”

“嗨,不就是当今皇上赐给慕容小王爷的新宅子么?”王大牛略有些得意地拍了拍身边的半成品,“小王爷亲自给咱说,等咱的装饰做好了就送过去,他绝对给个好价……呸呸,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瞅瞅那贵族小王爷住的房子,那得有多大啊……”王大牛说的一脸向往。

“……”谢采华无语,“多大还不是住人,有什么好稀罕的。你还能一个人占满一个院子不成?”

被打击的王大牛不乐意了:“你这女人就是见识短!”

“不去。”谢采华斩钉截铁拒绝。

“去吧!我都跟二子说好了那天你陪我去!”

“去吧……”

“不去!”

“去吧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