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

“走!不是想要《凌光卷》么?!终会给你的!走!现在!立刻消失!”丹青抓紧手中的帕子,整个人埋入被铺中有些歇斯底里。

穆沙罗心中猛然一阵抽疼悸动,下意识伸手想将人揽入怀中,却在指尖就要碰到她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最终收了回来。

只在丹青耳边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是全世界最残忍的承诺罢……

“我穆沙罗若失去了你,可以终身不娶。而这天下,我势在必得。”

掩上的门,掩去了那最后一声的叹息,和房中一声清晰的抽泣。穆沙罗关门的手顿了顿,深深地望了眼床上的人,却终究狠心转身离去。

走了罢……

恍惚间,丹青这么想着……手中原本紧紧握住的帕子终于渐渐松开。抬高了身子,微微前探,手腕一转。

伴着轻微的入水声,白色的娟帕慢慢浸湿,沉底。

水面浮起一朵绚烂的血色,盛开。

最终消失。

-

(半旬后……)

“丹青,你又吹寒风了……”门口传来一阵娇嗔埋怨。丹青闻声收回方才遥遥的目光,望向来人,随即眼神稍稍柔和地弯起:“绯红,你来啦。”

绯红没好气地将冒着热气的药碗重重搁在桌面,大步跨过却虎头蛇尾地动作轻柔地拉起丹青,然后迅速关窗,佯装恼火:“到底是谁要做娘亲,我倒是比你还急来着。”

丹青只顾捂嘴笑,另只手掌贴着药碗,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碗便,丹青舒服地叹口气,眯眯眼。

绯红见丹青不搭理她,无趣地撑起下巴打量着丹青隆起的腹部:“恩……孩子都快有四五个月了吧,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最多再过一个月,就瞒不下去了噢,蝶衣都起疑心拉!”绯红顿了顿,笑了,“你知道,她最爱黏你了。这段时间你却忽然闭门不出的,没人陪她穷折腾。”

呵呵干笑两声,被人这么盯着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丹青干脆转移话题——

“衣眠还好不好?”端起药碗端详了一下,最后终于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几口喝光。

绯红看着丹青喝完药,只当是自己完成任务地松口气才有心情说其他:“好着呢,可闹腾了。前几天爬床上闹着闹着手心忽然冒出团火来,好险蝶衣在旁边看着没燃了东西伤着他,这一把火烧得可把卫子卿给乐的。”绯红仿佛回忆起了那有趣的画面,笑眯了眼,“蝶衣脸都绿了,这几天一直叨咕这坚决不能让衣眠当道士什么的。不过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孩子以后可要是比他爹还能耐呢。”

“嗤嗤,那群老道士执念也挺高的,知道了估计得激动得跳青云山吧。”丹青淡定吐槽。

“啊,是啊。”绯红附和着,随后目光一转,想到什么似地动了动唇,话都到了嘴边,却猛地对上丹青平淡温和的双眸,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可恶,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无形攻击眼神啊!!

这任务也太难完成了,啥叫吃力不讨好啊?!

主子!!您认栽吧!没啥好丢脸的!

“ 怎么了?”见绯红一脸尴尬的样子丹青疑惑。

“……咳,没,没什么。”

“有话要说?”

“没有!绝对没有。”

“啊,果然是有。”

“……”

见绯红沉默下来,丹青倒是换上了然的表情,淡淡问道:“是主子的事么?”

犹豫了下,点头。

“想问什么?”

“……就是……自从那天主子忽然脸色不太好看地(其实是非常,具体情况媲美锅底)让我给你送药……我就奇怪,以前不都是他亲自送来的呃?”

“如你所见,吵架了。”丹青眼一斜,仿佛想起了些许不愉快的东西,烦厌地皱皱眉。

——所以两边都是骄傲的人,谁也不肯低头地闹了将近大半旬么……绯红突然觉得头疼,凭什么让她这种毫无经验的人来当说客啊?她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绯红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丹青的手背,发现触感冰凉之后索性一把抓过来从腰囊中取出暖手炉点了塞进她手中,这才满意地继续道:“其实吧,主子也不容易。最近为了《凌光卷》辟谣的事忙得不能再忙(丹青此时皱了皱眉),说来也好笑,那群人真是有够无聊,就因为你见过白首前辈,所以《凌光卷》就在你手上么?啧啧,脑袋都有坑儿吧……?不算这事儿,还有你这药里配的‘刹那芳华’使用得那么频繁,寻药也不是那么一容易的事,你这孩子,你看你药从来没断过……”

“所以穆沙罗让你来当说客?”丹青挑眉。

忽然听见主子的名字让绯红噎了噎——这都赶上直呼其名了啊……尴尬地摸摸鼻尖,绯红目光开始四周乱瞟(反正就不能和丹青对视,那个是无形杀器):“没有,我就公道地说说而已。”

丹青冷笑:“什么是公道?”顿了顿,“傻绯红,有些东西,冷暖自知而已。”

言罢,眼角的冷厉却柔和下来,望着绯红,拉过她的一只手拢入双手掌心,微微引领着靠近自己。

丹青闭上眼,缓缓道:“我知道你是真心担心我们,绯红。”

“但是你要知道,我们的主子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情。辟谣也好,‘刹那芳华’也好。他要干什么,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只是那时,我已不再。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我开新坑了

跨度有点大,是欢乐风(扭头,但是还是会虐吧)的现耽TAT那啥。有兴趣的过去包养包养。

还有哟,这边的跟新速度会保持的。你们看我真诚的双眼~!

凌光卷二十二

“呃……啊啊……”丹青微微扬起下颚,细汗顺着发髻流滴答在早已润湿的枕头上。苍白的嘴唇早已没有血色,被自己生生咬得红肿泛着血丝。

绯红在一旁,一手拽着丹青一手给她擦汗,边劝诱道:“丹青,再使把劲儿,我保证!保证马上就要出来了,啊!”

丹青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被又一波的疼痛折腾得微微弓起身子,瞳孔微缩。

“差不多了,丹青,乖闺女,再使把力!”方才一直埋头在丹青双腿之间查看的白首此刻探起头来,一旁的吴妈赶紧凑上来给她擦了擦汗,没多久就被白首一手隔开。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之时,外面响起一阵喧闹——

“主子您不能进去!哎呀这……卫子卿你快揽住他!”是蝶衣的声音。然后不知穆沙罗说了什么,蝶衣这才站在门边敲了敲门嚷嚷着:“绯红!绯红啊!”

绯红急忙应了声。

蝶衣听了绯红的声音,赶紧问:“里面怎么样了?”

“……”绯红莫名其妙,“还成,快了!”这回答……怎么说怎么有些奇怪啊……绯红尴尬地想。

“主子听见没,您就别进去添乱了。”蝶衣应了一声换了个方向,对着同样在门外的穆沙罗没好气。

……

这时,丹青的手忽然搭上绯红,绯红一惊忙回头俯下身子问丹青怎么了,丹青有气无力道:“外面……在折腾什么?”

绯红闻言笑了笑,给丹青顺了顺额发,道:“没有,主子闹着要进来……蝶衣不让。”

“进来?”丹青这会儿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这也要凑热闹?”

哪能是凑热闹,不过就是担心罢了。绯红捂嘴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蝶衣的惊叫:“主子说了您不能进去啊这姑娘生孩子您进去了像什么话?!丹青得怨死你!”

“……”

“哎哟什么没声儿啦!估计这会儿休息呢!你以为生孩子是拔河呢还一鼓作气?!”

“噗……”绯红刚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喂丹青喝完,才送到自己嘴边还没来及咽下就听见蝶衣这惊世骇俗的比喻。

丹青这回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这孩子干脆不生算了……

倒是白首有些急了,抬高嗓子训了外面一顿,之后才转回来望着丹青:“闺女加把劲,这最后一次了你可得争气,再不抓紧时间孩子在里面要闷坏喽了可不成啊……”

丹青闻言乖乖点头,闭上眼,再一次将力气全部集中在□……

……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胖小子!”随着白首的一声放松的叹息,全身还血淋淋的小东西被倒着提起来,白首“啪啪——”两声拍了拍小东西的屁股,随即方才还闷不做声的孩子“哇——”地响亮地哭了出来。

伴着孩子哭声的还有木门被一脚踢开的巨响。

丹青闭着眼也能猜出耳边传来厚重的脚步声是属于谁的。

白首将孩子递给奶妈放在早准备好的温水中洗净,一边责怪地撇了眼坐在床边紧张兮兮地探头看丹青的穆沙罗,埋怨:“帮不上忙就老实在外面呆着,还瞎闹腾!”

穆沙罗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凑近了丹青小心翼翼问:“还好么?”

可惜后者此刻筋疲力尽只想好好睡觉,完全不领穆沙罗的情,皱皱眉不耐烦地恩了声。跟随者进来的蝶衣见到这幕,乐着调侃:“丹青你还摆谱,咱主子虽然今天表现得不太令人满意,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比卫子卿当年强些的。”

跟在蝶衣后面的卫子卿极其委屈地嘟囔了几句,换来蝶衣在其背上狠狠的一巴掌:“当初你不止在外面闹腾!生了孩子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找孩子把我晾一边问也不问句,老娘不说你以为我就不记得了?全给你记着呢!等我老了还得拿笔记着……”

卫子卿没气儿了,老老实实地抱手站在一边。

绯红竖起中指抵在唇间,下颚点了点丹青示意大家有话都出去说。

于是一群人终于放下紧张了大半夜的心,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生怕打扰了初成娘亲,此刻正在安睡的人儿。

待众人离去,本该熟睡的丹青却悄悄地睁开了眼。

抬起早就累的失去知觉的手臂,食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下此刻睡在身边的孩子。孩子脸上红彤彤皱巴巴的,那触感让丹青微微皱眉,片刻之后随即又展眉疲倦地笑笑。

“孩子……么。”丹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一天,终究要来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当初小小的如同猴子一般的穆言君渐渐地变得漂亮起来。

穆言君。

莫言君。

当初丹青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穆沙罗微微皱眉,沉吟一番,就在丹青以为要被否决的时候,点点头答应了。要说他为什么踌躇,只是觉得当听见这三个字从丹青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总有些不太舒服自在的感觉。

蝶衣也总抱着刚学会爬的卫衣眠过来探望弟弟,把两小家伙凑一块放着轮着逗弄,折腾得两个娃娃都大笑或者哭得震天是她目前最大的爱好。

丹青奇怪每次蝶衣都像吃饭那么准时,等着言君从乳妈那喂好了送回来,蝶衣后脚就跟着进来了。终于在若干天后忍不住提问时,哪知蝶衣仰天大笑:“喂饱了才有力气陪我玩嘛哈哈哈!”

丹青嘴角抽搐——哪里是陪你玩,明显是你一个人在玩。

这种不得安生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穆沙罗出面赶人。然后,然后换穆沙罗替代蝶衣的位置,继续骚扰。

不过穆沙罗骚扰目标不是孩子,而是孩子他娘。

这天,穆沙罗借着近秋天气凉的借口也钻上了榻子,将丹青牢牢地圈在自己怀中。

丹青这些日子身子回复了不少,在月子上也没那么多讲究了,于是也乖乖地赖在穆沙罗怀里,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穆沙罗才开口。

话语带着一股暖气,吹动丹青耳边的发鬓,痒痒的。

但是内容,却让丹青禁不住浑身一僵。

穆沙罗说——

“丹青,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么?等你生好了孩子,要干什么?”

语气中,竟然还含着些许的期待和讨赏一般。

丹青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直到满胸腔都是穆沙罗身上所带的,她熟悉的龙涎香。

“记得的。”她轻声答道。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听见丹青亲口这么回答,穆沙罗还是觉得有些欢喜:“终于给我等来了这一天。”穆沙罗附在丹青耳边,轻声道,“等到那天之后,你丹青将会是我穆沙罗的娘子。我穆沙罗一个人的。”

听着耳边这霸道的宣言,丹青情绪不明地笑了,接着推了推穆沙罗转移了话题:“你别在我耳边呵气,怪痒痒的。”

“……”穆沙罗张口想说什么,却被穆言君一声嘤咛打断——小孩子若醒可不得了,又哭又闹的折腾个没完,谁也甭想睡。

……

“臭小子。”确定孩子又进入沉睡,穆沙罗才低声狠狠道。

丹青捂着被子缩在穆沙罗怀里乐得弯了眼。

“睡吧!”穆沙罗揽过丹青,在其额角印下一吻,顿了顿,又在唇上追加一记。丹青点头应了,穆沙罗这才翻翻手背,隔空将桌上放着的最后一点儿光源熄灭。之后调整了姿势,拥着丹青安然入眠。

听着耳边人渐入规律的呼吸声,丹青却久久不能眠。直到接近破晓,才抵挡不住睡意,在混乱的思绪中浅浅睡去。

-

白首坐在丹青床边,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她亲手熬滋补的中药,待温度散去些合适入口了,才送至丹青唇边。

见丹青伸脖子咽下去,这才放下碗,叹了口气:“丹青,你有心事。”

丹青闻言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婆婆怎会这样想?”

白首见她还想不承认,有些恼地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闺女当我白首同蝶衣那群丫头般不靠谱么?好歹我白首也是七八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就你这点小心思……”语罢,还哼了一声。

丹青听至此,终于忍不住感激道:“丹青谢谢婆婆,萍水相逢却待丹青如此亲厚……丹青无以为报,总会令婆婆失望……”

语半被白首打断:“你做了什么要让我老婆子失望的?”

丹青低头,嚅喏了半晌,哼哼唧唧含含糊糊:“我答应了穆沙罗……将来要将《凌光卷》给他……”

“就这个?”白首笑,“傻姑娘,给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若你觉得这样做值得,那便这样做,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听了白首的话,丹青抬起眼,认真地看着白首:“丹青认为不值得,但是,必须这么做。”

白首一愣,一时半会儿不能理解丹青这句话的意思,笑容僵在嘴边。

丹青犹豫了片刻,随即握着白首的手,险些打翻药碗。

白首急忙放好了碗,拍了拍丹青的手埋怨道:“当娘的人了怎地行为还是如此莽撞,这是怎么了?”

丹青悻悻吐舌耸肩。

下一刻恢复了严肃的面孔,认真地望着白首,白首眼角边深刻的鱼尾纹映入眼中,丹青没来由地心中一酸,略有些愧疚,声音中带着些许凄楚。

“婆婆,丹青最后有一事相求。”

作者有话要说:= =跟新了跟新了

凌光卷就要结束了- -

凌光卷终

穆言君的出生总算给闲了一年的丹青带了些事做,带上亲自去挑选的柔软棉布、线团加入了蝶衣缝缝做做的队伍。而用蝶衣的话来说,孩子出生的衣服亲自做再给他一件一件的穿上这种事儿,让人深刻地有一种为人娘亲的骄傲感(……)。

夜。穆沙罗倚在床头看着丹青坐在桌子边使劲折腾着一件巴掌大的小外套,一张好好的雪狐毛眼看就要被折腾成雪狐皮,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些东西让教里专用的裁缝做就好了,你非瞎扑腾什么。”明明就不是那块料儿。

丹青抬眼瞪了他眼:“你懂什么,他们做得哪有我好?”

“……”穆沙罗语塞。

“他们怎么知道言君的胳膊多长腿多长?也就我天天抱着才知道。”丹青继续喋喋不休,结果光顾着说话,手下一个分神细针就扎破了手。丹青一个哆嗦,倒抽了口气。

穆沙罗皱眉,刚要说话,就见丹青吹了吹手指,准备继续。谁知东西再拿起来,丹青哎呀一声唤糟糕。

这又出什么事儿了大惊小怪的,穆沙罗挑眉,动都懒得动一下。自从有了穆言君,丹青整天就萌萌糟糟的,同她说话有时候说着说着话题就飘走了,整个人就像个游魂似地。这么想着,果然见后者举起手中的狐毛转向他,略微可惜的说:“沾上血上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大夏天的让他去哪找冬天才出现的动物?穆沙罗郁闷得几乎要翻白眼,没好气道:“绣个花样上去盖着,继续用。”

“……”半晌,丹青点点头,挑眉评价:“态度恶略。”

“……”

丹青不理穆沙罗满脸复杂的表情,低头换线在小小的血滴上面绣了朵梅花。

“这么乐意缝缝补补的,干脆成亲时的红袍也自己做算了。”穆沙罗发誓自己是带着讽刺和调侃的语气说的这句话,哪知丹青闻言抬起眼,偏头想了想,点点头道:“有理。”

……穆沙罗想抽自己一嘴巴。

“那金线描的百鸟朝凤可是固定的图案,就你目前这德行,等你做出来穆言君该有弟弟了。”

丹青气短,一时倒是没想清楚该反驳前半句先还是反驳后半句好,只得“呸”一声表达不满。

穆沙罗见此时丹青眉宇间少了些许飘忽,心情稍转好,起身搬个凳子坐在丹青身边,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挑拣着一旁竹篮子里摆放着的做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拎起来看,然后嗤嗤地发出些鼻音。

丹青抬头,不满地踹了踹他的椅子。

后者倒是做得稳当,不顾丹青惊呼有针,一把拽过她在唇边印下一吻,随即决定道:“我们下个月就成亲。”

丹青一惊,从穆沙罗怀里挣脱对上他的双眸——不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