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还没等到周一,祈诺就出现在金翼馆,他来的目的很简单,为了苏灵珊。

他问:“到底是不是你干的?我听说灵珊的鞋子是被人用你的小刀割断的。”他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当初我误会苏灵珊时自己的表情。只是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祈诺居然也能露出这样浮躁的一面来,这倒是让我觉得很有趣。

“随你怎么想。”我这人向来不爱解释。现在我对他的态度很差,尤其是在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帮苏家的时候。

祈诺走了之后,我去帮别人端药,药打翻了烫红了我的手。我愣愣地回到家,祈言帮我擦药。

我主动地告诉他我们家之所以破产是苏江一手造成的。

我想大家都会认为苏灵珊的鞋跟是我割断的,因为我有做这件事的动机。

祈言听完之后只是点点头,说:“你不能怪祈诺,他有他的立场。”我发现祈言真的变懂事了,也长大了,他知道怎样冷静地处理事情了。

周一,我在年级主任的办公室里接受了一系列的逼供,好在他们没有使用满清十大酷刑,否则可能会屈打成招。

我反复地说:“我没做过。”

年级主任说:“我明明看到你拿着刀站在苏灵珊的高跟鞋前面。”

“反正我没做过。”我不想和主任多做解释,解释等于掩饰,这样的道理我还是很明白的。

“你如果老实承认了,我们最多给你记个过,这事苏家一旦查起来,到时候你很可能会被开除。”年级主任拿开除吓唬我。

我被年级主任问得非常不耐烦,便说:“我没做过,你让我承认什么啊?”我也要被她逼疯了。

“罗小末,别和她废话,我们走,清者自清。”祈言冲进办公室拉我走,他把我连拖带拽地带离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你干吗带我走?这样就更能说明是我做的了。”我甩开祈言的手说。

早上的阳光也变得很刺眼,祈言愤怒地说:“罗小末,无论怎么样,我都相信不是你做的。”

我感动地说:“姐姐平时真是没白疼你。”

祈言侧过脸去,低着头,有些难过地说:“罗小末,对不起,看你受委屈,我却没有一点办法。”

我抬头去看祈言忧伤的眼睛,这个小孩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关心我。

“有你在我身边,谁敢给我委屈受啊?”我笑着安慰他。

他低头看着我,眼里突然蒙上了一层雾气。我好怕他哭,就赶紧说:“好啦,我现在好好的啊,你再这样的话,我怕我会先哭的。”

上课铃打响了,我说:“你快去上课吧,我再去年级主任的办公室里和她好好解释一下,这事本来就不是我做的,我想好好和她说。”其实谁都知道年级主任会相信我的话的几率为零,可是不这么哄祈言,他是绝对不会走的。

祈言是个很听话的小孩,他乖乖地回教室去上课了。我朝琉璃塔的反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学校那棵榕树下。我站在树下许愿:“但愿这一次主任能突然智商飙升不要再诬赖我了。”

突然,从我身后传来很大的笑声:“哈哈哈,罗小末,你要不要这么天真啊?”

又是佐树,他真是阴魂不散。

“我每次见到你都没有好事,你是我的衰神吗?”我没好气地说。

“每次你对我的态度都这么差,看你刚才哄那臭小子倒挺有招的。”他停止大笑,静静地看着我。

“对啊,难道你不知道祈言是我爸为我领养的吗?”我说。

他整了整衣服,走过来说:“罗小末,你的演技可不好,只有那个智商高情商低的小子才会被你骗。”

“我懒得理你。”说完,我就走了。

佐树在我身后喊:“罗小末,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会帮你的,你等着…”

我抬起头,看到琉璃塔的顶端有一个人影。由于距离太远了,所以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是,站在尖尖的塔顶上的那个人浑身散发出冷冽的光,让我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

9

奇怪的是,苏家并没有追究这件事,还让学校平息了这场风波,但是学校一时流言四起,都说是我害苏灵珊受伤的。

到底是谁害苏灵珊受伤的呢?我知道肇事者的真实目的绝对不是伤害苏灵珊,而是借这件事来诬陷我。

每天,祈诺都会送苏灵珊来上学,然后再接她放学。

我对苏灵珊很愧疚,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我相信肯定和我有关系,苏灵珊只不过是一个受害者而已。

琉璃塔七楼以下都是没有电梯的,祈诺每次都要把苏灵珊抱到三楼,放在教室里。有时候他看到我,也是面无表情的,他也认为那件事是我做的吧。在我那么愤怒地宣告要报复苏江之后,他肯定和那些人一样都觉得是我做的。

有的人问:“他怎么和文班的勒祈言长得一样啊?”

有的人说:“他们是双胞胎,分别被领养在两户人家。”

这样的话题本来可以不出现在艺安中学的,可是这么一来,大家又开始关注起这件事来了。

我对祈言说:“我想为苏灵珊做些什么。”

第二天祈言就在学校门口等着祈诺送苏灵珊来,然后接替了祈诺抱苏灵珊进教室的这项工作。

他抱着苏灵珊经过我们教室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苏灵珊那张微微颤抖而又布满微笑的脸。我对锦春说:“你肯定不知道,以前苏灵珊和夏朵雪抢祈言的时候有多疯狂,后来她活生生被我们逼成了一只小白老鼠。”

“你们以前的生活能拍电视剧了。”锦春羡慕地说。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像锦春这样,她的世界明亮,她单纯清澈,永远没有世俗的烦恼。

锦春又说:“神仙姐姐,小优哥哥对你真好。”

我的祈言,他从和我一般高的小小样子长成了现在懂事的样子,他一下就看穿了我愧疚的心,默默地帮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最重要的是,他信任我,什么都听我的。

可是,我总是让他漂亮的眼睛布满忧伤,我对他真不好。

晚上回家,我想帮祈言切菜,我洗了黄瓜,放在菜板上,努力地一刀一刀地切。可是只有一只手的我根本按不住黄瓜,黄瓜在菜板上滚来滚去,我气极了,对着它一阵狂切。祈言回来的时候,我正凶神恶煞地对一根黄瓜说:“你怎么这么没用,每次事情都是因你而起,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别人承担痛苦?你说说啊,你怎么这么没用!”

“罗小末,你对根黄瓜发什么脾气?”祈言说。

我看着祈言,放下菜刀,帮他整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我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漂亮又精致的脸,他长得真是讨人喜欢啊,苏灵珊喜欢他,夏朵雪喜欢他,还有无数说不出名字的女生喜欢他。他出现在我十二岁之后的生命里,成了我生命里一个无可替代的重要角色,我常常忽略他,常常看着他却想念和他有一样脸孔的祈诺,我对他从来都没有公平过。

我微微地闭上眼,靠在他的肩膀上,说:“祈言,你以后就做那个保护我的人吧。好不好?”

祈言的手放在我的头上,那么暖那么暖,他说:“罗小末,你又怎么会知道,见到你的那个下午,你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的。我喜欢你那个样子,恬静、乖巧,所以才恳求祈诺让我来。那是我第一次求他,他想了很久才答应我的。我想,祈诺是舍不得你的,我看到他把送你的萤火虫养在瓶子里,他每天都抓一只萤火虫来,直到你要带我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才把它们都放了,然后坐在凳子上给你写信。

“罗小末,我喜欢叫你罗小末,这样才能和祈诺称呼你的方式区分开。罗小末,我想给你幸福和温暖,可是却不希望你是因为对祈诺失望和对我愧疚才选择我的。”

祈言松了松手,地上一截一截的黄瓜滚到我的脚边,空气里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原来当年不是祈诺先放弃的,而是祈言要求的。

如果时光倒回去,祈言没有要求调换身份,祈诺,你还会不会选择放弃我呢?

而你是否还记得,那些微弱的、能照到人心里去的萤火虫的光…

又一个新年要到了,我许下新年愿望:希望大家都平平金色的沙 白色的云

近在脚边 遥在天边

如果你是大海

我便是行驶在大海里的一艘船

如果你是天空

我便是飞翔在天空中的一只鸟

我想围绕着你

不想被你抛弃

和你在山川遍野间

瞭望未来

——勒祈诺·再见

1

“轰隆隆——”

天空中响着雷声却没有下雨,我和祈言如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狭小的空间里,祈言正在认真地削苹果,他削苹果的技术很好,瞧,苹果皮是连贯着的,没有断。我笑他越来越像个家庭妇男。

我的笑容僵硬了,因为脸上的伤口很疼。

“让你笑,笑死你活该。”祈言赶紧拿热毛巾给我敷脸。

“回来一个礼拜了,请问你可以交代一下那天晚上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吗?”

一个礼拜前的那个早上,我被宁诗诗甩了一记耳光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找我正找得两眼冒凶光的祈言,他本想大骂我一顿的,但在看到我脸上的划痕之后就什么话也没讲了。我假装很痛苦地硬是挤出两滴眼泪,然后骗他说我被猫群袭击了,奋战了一晚上,到天亮时才脱身。

可是祈言到底是个智商有一百六的天才啊,他怎么会相信我这么蹩脚的谎话呢。他当时没逼问我,是因为他知道用逼问的方式我是绝对不会说实话的,于是他改用怀柔政策,先给我裹了外套领我回家,然后又买了豆浆和油条给我吃。

连续几天,他天天和我一起上学放学,晚上还把桌子搬到客厅里来和我一起写作业。他站在教室门口等我的样子让女生们直流口水,他穿着绿色的校服上衣,蓝裤子,肩上挂着一个书包,眼神游离地看着进出教室的女生。

艺安中学的女生比男生多,虽说学校里的帅哥不少,但是又帅又会学习的帅哥却很少见。

锦春说:“神仙姐姐,你就老实交代你那天去干什么了吧,要不小优哥哥和你没完啊。”

锦春给祈言取的最新昵称是“小优”,就是优等生的缩写。

我怎么能告诉祈言那天我整个晚上都和佐树待在一起呢,我怕他会杀了我,我是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的。

最后我又编了一个谎言,说:“最近我有些心烦,所以那天在公园里坐了一夜,想了一些事。”

祈言对我说的话半信半疑,但他又找不出我话里的漏洞,于是只好放弃用追随左右的方式来逼供。

2

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害怕路过宁诗诗的教室,更害怕看到她的那张脸,她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美丽姑娘脸蛋变形记”。太惨了,惨到让我觉得我还是很幸福的,所以我还是得积极地面对生活。

周四上午,我在上体育课的时候遇到了佐树,这不是巧合,他是特意来找我的,他在我休息的间隙给了我一瓶药。他的精神很不好,班上的同学看到他都避开了。本来我也想假装不认识他,谁知道他却很大声地喊我:“罗小末,你过来一下。”

我硬着头皮,在众人同情又怜悯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他递给我一瓶药,我不敢接,他急了,拉住我的手,强硬地把药放在我的手里,然后很凶地对我说:“一天两次,外敷,听到没有?”

我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接着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温柔地问:“脸还疼不疼?”

我被他这突然的转变吓得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他用手拨了拨额前的棕红色头发,说:“那就好,别留下疤,那样会不漂亮的。”

我看到他手上戴着一条金银相间的粗手链。

等他走远了我才想起来,那条粗链子的银色部分明明是他从我手上取走的那条手链,他只不过是把两条手链用细银线缠绕着串在了一起而已。

可是,那明明是我妈妈送给我的手链,他凭什么把它串到自己的手链上去啊!我非常抑郁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锦春。

锦春当时正在房间里随着音乐乱跳一通,没听到我说的具体内容。我看着锦春跳舞的小模样,还真的不错。

我突然想到琉璃赛上我们可以表演什么节目了。

我说:“锦春,要不你就来个跳舞画画,边跳边画,你看这样好不好?”

锦春问:“那你干什么?”

我眨了眨眼,说:“我做指挥,顺便写诗。”

展凯扬问:“你不是打算让锦春又跳又画,最后你自己就去题个五言诗就行了吧?”

“怎么从来没见你这么机灵过呢?!”我恼了,不等锦春反驳,我又说,“好,锦春真乖,我去买几张古典音乐碟,我们明天就开始排练,晚上我让祈言哥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扣肉。”

说完,我就甩甩手出去了,留下房间里很挣扎很彷徨的锦春和很郁闷很忧愁的祈言,以及很好笑很无奈的展凯扬。

3

在找古典音乐碟的时候,我看到了苏灵珊,她正在找伴奏带,祈诺陪在她身边。我透过高高的架子,从缝隙里看到祈诺在帮苏灵珊擦汗,而苏灵珊则冲他微微一笑。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我怕被他们发现,于是就弯着腰,准备悄悄地退出去。

出门口的时候,我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牢牢地把我抓住。

“罗小末,你每次都要这样奇怪地出场吗?”是佐树。

我想按住他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苏灵珊和祈诺循声看到了我,我知道不能再躲了,只好尴尬地向他们招了招手。

“你也来找比赛的碟吗?”苏灵珊难得主动地问我。

“对,不过没找到合适的,所以准备走了。”

“这周怎么没看你去安倚居?”祈诺突然问我。

我有点措手不及,他们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我说:“最近忙学校比赛的事,所以就没去。”我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脸肿了疼得厉害想休息一阵子吧。

“你怎么在这里?”祈诺问佐树。

“你陪你的妞来买碟,就不许我陪我的妞来啊?”佐树没好气地说。

我生气地看了佐树一眼,他这说的是什么话,谁是他的妞?!

“你的脑子坏了吧,谁认识你啊,我只是刚刚出门不小心遇到你而已。”我辩驳。

“是啊是啊,不知道谁出门时和做贼一样,还一脸失望一脸伤心地默默离开。”佐树说。

原来我刚才的表情都让佐树看到了。

“关你什么事!”我怒气冲冲地说。我讨厌他在祈诺面前把我的伤心失望都说出来,虽然这是事实。

我真的好害怕面对祈诺,我害怕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我的影子,害怕看见他对别人温柔的样子。

我以最快的速度走了出去,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佐树从我的身后追了上来,开着一辆大红色的机车跟在我旁边。

我问:“你可以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吗?”

他把头一歪,问:“你喜欢那个叫勒祈诺的对不对?”

“关你什么事?!”我还是那句话。

“你生气了就表示你很在乎他。”他一副吃定了我的表情。

“关你什么事!”我再次忍无可忍地冲他大喊。

他大笑起来,说:“罗小末,你很想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对吧?”

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三个都要这么聪明呢?他们少聪明一下会死吗?

我抓起他机车上的头盔,重重地丢到他身上,说:“我讨厌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你立刻给我消失!”

“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呀!”

“你有时间不放心我还不如去多抢几个地盘。”我只要一急就乱说话。

佐树靠近我说:“可是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谁知道他所指的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佐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糖果给我,说:“听说你低血糖。”他此时说话的声音是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