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别的高门贵府不一样，甘太太生性傲气，懒怠同家里的姨娘置气，她也是有福，早早诞下嫡子，而几个姨娘却都是只出女儿，因此也就懒得做些表面功夫，叫几个有女儿的姨娘各自带着自己的女儿住一个院子，想着左不过一个庶女，赔些嫁妆也就是了，却将教导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因此，七娘子是跟着自己的生母五姨娘，住在紫藤院，紫藤院不大，五姨娘也不见多受宠，七娘子也没有多出色，但紫藤院这些年的待遇什么的倒也不比碧莲院差到哪里去。七娘子性子柔，人也生得弱，自有一股子柔弱娇怯之美。五姨娘也是个性子软和的人，这么多年，也只是在甘太太怀着六娘子、四姨娘怀着四娘子时，受了甘阁老一阵子宠，便怀上了七娘子，接着二姨娘也怀上了九娘子，因此，阁老府家的几个小娘子虽然也序了齿，但上下也都差了不到一岁而已。
七娘子见甘太太朝自己看过来，哪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连忙站起身来，“母亲，小七院子里倒是还有几间空房，芳表姐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和小七一起住着，小七也可以时常向芳表姐请教针线活了。”
甘太太非常满意七娘子的态度，笑眯眯地看着七娘子，“小七就是乖巧，抢着把你芳表姐接到你那去了，敢情是打着偷师的想法呢。”甘太太的打趣也顿时活络了屋里的气氛，三娘子微微一笑，并不作何评价，六娘子心知肚明，只是撇了撇嘴，四娘子也因为刚才没有立刻站出身来而不安，这会儿马上赔着笑道，“可不是，七妹妹就是聪明，比我们可活泛多了，这下好了，少不得又要把我们姐妹几个的针线活给比下去了。只不过，不知道芳表姐的手艺和九妹妹的谁更好上一些，咱们府里，可就数九妹妹的手艺最好了。”
四娘子卖乖的同时，还把九娘子拉下去一把，让本来就对九娘子愤恨不满的刘焦氏对九娘子更加不忿起来。
第二十二章 谋算
九娘子不语，当着甘太太的面，她没必要同四娘子争这个长短，就算是赢了也没什么意思，都是自家姐妹，不过口头之快而已。对着刘焦氏，她自是不会输，好歹她也是甘太太的脸面，果然，下一刻甘太太就接过话去，“小姑娘家互相学着就是好的，不必争那些个，芳姐儿做的鞋子好，小九这些年做的荷包也不错，你们几个，也都要学着点才是。”然后不欲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了，四娘子也是伶俐的，知道了甘太太的态度，立马就不再纠缠，停了话头。
“你也跟着去照看照看，按照七娘子的份例给芳姐儿准备东西，少了什么只管开了库房去取就是。”这话甘太太是对着身旁立着的三姨娘说的。
三姨娘连忙应了，甘太太这才端了茶杯起来喝茶，刘焦氏也不是傻子，一看这样子知道甘太太这是乏了，连忙起身告辞，几个姑娘也都起身，甘太太到底还是留了三娘子和六娘子，“我留她们两个还有事，你们且都回自己院里用去吧。叫四姨娘五姨娘也都不用过来了，先安置好芳姐儿再说吧。”
三姨娘连忙带了刘焦氏和芳姐儿跟着七娘子去紫藤院去，四娘子和九娘子则是和刘焦氏道了乏，回碧莲院去了。
刘焦氏知道三姨娘是甘太太身边得力的，一个劲地上赶着对三姨娘说着奉承的话，三姨娘只是笑，却不怎么搭话，七娘子同芳姐儿一道走着，脸上还是温柔地笑着，但细看就可以发现，那笑容远远未达眼底。
到了紫藤院，早有小丫头过来说了甘太太的吩咐，五姨娘在门口迎了三姨娘一行人进来，“姐姐，姨太太，你们瞧，我已经着人将西院的三间房都收拾出来了，东西倒是齐全的，只是久没人住了，有些潮，姐姐和姨太太看看，可还使得？莫教芳姐儿受委屈才是。”
刘焦氏听言，忙走到了西院，这紫藤院也是两个跨院，东院自是住了七娘子母女俩，这西院连着后头的一个小园子，倒也不错，三间大厢房也都还宽敞齐整，只是果真如五姨娘所说，久不住人，潮湿阴冷了些。
三姨娘便点头道，“亏了妹妹细心，都挺好，一会儿开了库房拿些摆设家具也就罢了。”然后又让几个粗使丫头端了几个炭盆放在屋里烧着，这才回头对刘焦氏说道，“姨太太，您瞧，这样可还使得？”
刘焦氏自是不太满意，三娘子也就罢了，就要出嫁的人，没功夫搭理别人。本来打算着怎么也能和六娘子蹭上的，没想到甘太太压根就没这个打算，只把她的芳姐儿推到了庶女这头。
这庶女的院子怎么能同六娘子的比？刘焦氏心里对甘太太也都了几份埋怨，她的芳姐儿差了什么吗？同庶女住在一起，让她心里很是不舒服，但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罢了，这会儿，三姨娘问起来，她也只得点头道，“姨娘安排的自是好的，只是芳姐儿自小体弱，还请姨娘回头和太太说说，炭盆什么的，多给芳姐儿备着些才好。”
三姨娘含笑点头，“姨太太放心，才刚太太还说过的，芳姐儿的份例照七娘子的给，七娘子有的，芳姐儿自然都会有的。”
刘焦氏见三姨娘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再计较了，只好赔笑说道，“真是有劳二位姨娘了，我这就同芳姐儿安顿去，多谢二位了。”
三姨娘同五姨娘对了个眼，知道这刘焦氏是要同芳姐儿说私房话了，二人便告辞出了西院。
刘焦氏待二人走出院子，这才拉着芳姐儿的手到了里屋，看着屋里的雕花大床，整套的家具，叮嘱芳姐儿道，“姐儿，这儿可比咱们外头的屋子好，你可得机灵着点。多讨你姨母的好，还有你三表姐和六表妹，这几个庶出的，少搭理她们。还有，别忘了娘跟你说的…日后你就可以成这府里的主子了，荣华富贵还少得了你的？”
芳姐儿听她说前头的话还好，说到后头，顿时脸也红了起来，娇嗔道，“娘，女儿都记住了，您就别说了，怪羞的…”
刘焦氏也笑了起来，“娘和你大哥可就指望着你了。”揉了揉芳姐儿的头发，又正色道，“还有那个小贱人！若不是她，我们一家人怎么会被赶出府去？你给我逮着机会就往死里整她！娘教你的那些个法子，你都记住没有？”说起这个，刘焦氏的眼神顿时毒辣起来。
芳姐儿点头，“娘，您放心，女儿都记住了。”
刘焦氏这才收了刚才的毒辣神情，“这儿也只是你暂住，有什么委屈先受着，只要哄好你姨母，逮着机会多见见你表哥…那事不怕不成…”刘焦氏又对着芳姐儿的耳朵耳提面命了一番。
刘焦氏走之后，下午，芳姐儿就开始了对各个院子的拜访之旅。
因为借住在七娘子母女的院子，因此芳姐儿带着自己做的荷包和帕子就到了东院去答谢七娘子母女了。
七娘子母女都是好性子，接了芳姐儿送的不值钱的玩意，说了一回话，芳姐儿这才告辞出去了。
五姨娘担忧地看着芳姐儿拐出院子，“这可好，又接来个瘟神。”
七娘子抿着嘴笑道，“姨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一个穷亲戚罢了，您没瞧见母亲的脸，女儿瞧太太也没太上心，不过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罢了，值得您这么着急上火吗？”
五姨娘皱了眉头，“你知道什么？你哪里知道这对母女打的什么主意？碍不着咱们我才懒得管，可是如今，她住在咱们这，太太就将照管她的责任交给我了嘛，到时候，若是有个好歹…太太还不先拿我做筏子呢？”
七娘子闻言诧异地看向五姨娘，“她还能有什么想法？咱们府里也就父亲和大哥罢了…难不成…”话还没说完，七娘子便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那话从自己嘴里跑出来一般。
第二十三章 娇客
五姨娘深深地看了七娘子一眼，“从今儿起，咱们俩可都得小心着点了，最好是想个什么法子将她推出去才好，可惜你四姐姐这回倒是躲过去了…”五姨娘低声说道。
七娘子不禁有些来气，“真是的，难道母亲就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还能让她在这住下？”
五姨娘嗔了七娘子一眼，“你又糊涂了，太太若是不同意，怎么会放她进来？又碍不着太太什么…松哥儿多个妾，这妾还是她名义上的外甥女，只有更好拿捏的，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看这事怕是要成的样子…大少奶奶如今还怀着呢，这可更是机会呢…”五姨娘的声音渐说渐小。
芳姐儿倒是先去了三娘子的朱桦院，只不过没能进去就被三娘子的丫头挡了，说是三娘子歇了，让她改日再来。芳姐儿哪里不知道这府里嫡长女的气势，也不生气，放下给三娘子做的鞋子和帕子这才转身离去。
丫头将东西送到三娘子眼前，三娘子连看也不曾看一眼，只看着自己手上的书，哼了一声作罢。
而六娘子的赤枫院，则是迎了芳姐儿进去，赤枫院不同于红德院的大气宽阔，却收拾得十分精巧雅致，六娘子日常起居的屋子里，摆了好几排博古架，上头摆放的各色玉器花瓶什么的，都是价值不菲。
六姐儿歪在暖炕上，丫头银翘引了芳姐儿进来，六姐儿让也不曾让一下，只是随意点点头，让芳姐儿做了，芳姐儿一样拿出做好的鞋花软底鞋和帕子，六娘子随意地瞥了一下，“带这些个作什么？府里针线活上的人做的只怕比这个都好…”然后马上摆出一番教训的样子出来。
“芳表姐，我也不过是多嘱咐你一句，按理，我不该来说这个嘴的，可是母亲还要操劳府里的事物，三姐姐又要出嫁，我想来还是提点你一儿，省得到时候犯什么错，没的给母亲堵心。”六娘子说话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认为自己的身份高贵，除了三娘子，向来是谁都敢教训的。
年纪小还好，大家顶多说一句这孩子跳脱，大了以后还是如此做派，就让人有些不齿了。只可惜，六娘子却总也看不到这些的。
芳姐儿恭敬地起来道谢，一点表姐的气势都没有，“多谢六妹妹提醒，若是姐姐我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妹妹常提点着点。”一点也没有姐姐的架子。
芳姐儿的态度让六娘子感觉还不错，芳姐儿也趁此问清楚了甘太太的起居，也知道了家里几个姑娘的现状。间接地也问了一些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事情，六娘子也没往心里去，说了几句就打发芳姐儿出去了。
最后一站，芳姐儿才到的碧莲院，自然也是先去的东院，四姨娘并四娘子都待芳姐儿不冷不热，倒是芳姐儿送上了见面礼，面带微笑说了几句才告辞出来。
到了九娘子这的时候，芳姐儿真是脸上都笑得酸软了，虽然不至于松垮着脸，但跟前头几处比起来还是明显的有些放松了。
九娘子也没说什么，吩咐人端上茶，就静待芳姐儿说话了，芳姐儿也不过就这么翻过来覆过去的几句话，“日后在府里，还请九妹妹多担待多提点，姐姐这里就先托大道个谢了。”
九娘子想起普济寺的事，对刘焦氏一家就没个好意，这个芳姐儿是那刘元昊的亲妹子，都能嫌贫爱富地腆着脸只身住到阁老府里来，想来也不是什么自重的人，九娘子不欲与她多说，更不想同她打交道，因此也只是淡淡地说道，“芳姐姐客气了，你怎么也是我们府上的客人，怎么好说提点担待呢？还要请姐姐多担待才是，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或是丫头不尽心的地方，姐姐尽管去告诉母亲好了，万没有叫客人受委屈的道理。”
九娘子一口一个“客人”的，就是告诉芳姐儿她只不过是个客而已，哪有客久居主人家的，但愿她不要打什么歪心思才好。尤其是这府上就只有松哥儿一个少爷，大少奶奶人看上去也是和善，虽然九娘子不想把人往阴暗面想，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芳姐儿总是在打什么算盘一般。
芳姐儿到底年长一些，受了这话，竟也当作听不懂，反而笑着说道，“多谢九妹妹了，日后还有的是叨扰九妹妹的时候呢。”
九娘子无语，果真是脸皮够厚，但是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庶女，在局势尚不明朗的情况下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芳姐儿接下来几天，果真是将功夫做到家了，不仅每日里晨昏定省都能赶到九娘子前头，而且还每每能将甘太太逗得十分开心，竟也哄得甘太太连连留她在红德院用了好几顿晚膳了，要知道，以前也就只有三娘子和六娘子能有这待遇的，九娘子可就从来没有得到过甘太太的留用晚膳的时候。
因为要去平国公府上做客，甘太太特地叫了京城有名的彩衣坊和翠宝阁来给姑娘们做衣裳和首饰，而平国公夫人竟然连几个庶女也都叫上了，甘太太自然也不好只单给三娘子六娘子做了，而是将几个庶女的也一并做了，不仅如此，还让芳姐儿也跟着做衣裳打首饰，还要也跟着去平国公府去。
这一日，请完安，用过早膳，甘太太就和三姨娘带着姑娘们在正屋的偏厅里开始挑选起做好的衣裳和首饰来。
三娘子因为出嫁在即，自然是不用去做客的，但衣裳首饰什么的，还有许多布料，甘太太也还是为她多预备了一些，三娘子云淡风轻，谢过甘太太，甘太太平日里对这个大女儿倒一向有些个怕的，这会儿便有些讨好地让她替六娘子挑衣裳首饰什么的。
六娘子还没动手挑，其她几个娘子自然是明白，不会动手去挑的，只不过那眼神却是早已经飞了过去，各自在心底暗暗地挑选着呢。
三娘子帮着六娘子挑了一件大红色的毛料大氅，还有四身衣裳，色彩图案皆艳丽华彩。而首饰那边，自然也是挑了最为贵重的出来。
第二十四章 打我？
眼看着六娘子挑好了，甘太太又就着金枝的手看了一回，到底给添了一副红宝石头面和一套东珠首饰这才作罢，这也才对着几个庶女道，“你们也都挑啊，喜欢什么，尽管记上就是。”
到底还是小姑娘家，再怎么装，巴巴地看着六娘子随意地挑选，早就伸长了脖子了，这会儿听见甘太太的这句话，连忙起身上前细细地挑了起来，九娘子也不好太落后，也跟着七娘子身后走到摆放首饰和衣裳的案几前。
四娘子和七娘子在六娘子挑的时候已经大概看好了好几样，这会儿上前就直奔了喜欢的去了，四娘子先抓了一副赤金的头面，又拿了一对玉镯在手里，眼睛还逡着那点翠的步摇，七娘子也不甘落后，上前就先将那条长的东珠链子缠在了胳膊上，然后又去挑了一对金镶玉的镯子。九娘子不想和二人抢，只拿了一对朴实的玉钗，又瞅见被挑得差不多的首饰盒子底部有一支簪子还不错，便伸手拿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听见四娘子的声音，“九妹妹…”
九娘子回头，“怎么，四姐姐？”
四娘子手里抓着，胳膊上套着，这会儿眼睛却还盯着九娘子手里拿着的那支簪子，“这个…不太适合你，你适合素点的，要不…？”眼睛却是流露出对这支簪子的喜欢。
九娘子笑了笑，“我倒无所谓的，四姐姐你若是喜欢…”九娘子话还没说完，一边坐着喝茶看她们挑的三娘子说话了，“九妹妹，我看这支簪还挺适合你的。”说罢，站起身来，走到九娘子身边，拿了那支簪插到了九娘子的发髻里，然后看了看，扳了她的身子对甘太太说道，“母亲，您瞧，这个九妹妹戴着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甘太太自然不会落自己女儿的面子，点点头，温和地说道，“嗯，小九戴这个好，小四，那里头不是还有一支赤金镶钻的，你拿了那支也是一样的。”
四娘子没想到三娘子会出来说话，也不敢得罪三娘子，只好恨恨地瞪了九娘子一眼，这才赔着笑脸，“三姐姐说的是，倒没想到九妹妹戴着也不错。母亲说的是，我就拿那支好了。”说罢，去拿了另外一支金簪。
七娘子本来也喜欢这支的，这会儿瞧见四娘子在三娘子手上吃了个瘪，心情大好起来，也笑着对四娘子说道，“我倒瞧着九妹妹颜色好，戴这支簪子比四姐姐好看，六姐姐你说是不是？”
六娘子已经挑好了自己喜欢的，对剩下的这些自然是看不大上眼的，且她平日里最怕自己的这个三姐的，这会儿三姐都说好了，她自然不会驳了自己嫡亲姐姐的面子，也点头道，“是不错，九妹妹也该戴些颜色好的，贵重点的，别叫别人看轻了咱们阁老府家的姑娘才是。”
六娘子都这么说了，四娘子纵然被七娘子那句玩笑话气得脸通红，这会儿也不得不压下怒气，随意挑了几样也就罢了，七娘子和九娘子也挑完了，甘太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把几个庶女间的暗动视而不见，对着一旁垂手而立的三姨娘说道，“你把这些都给芳姐儿吧，人家到咱们家做客，自然不能亏待了她。”
三姨娘应了，一直默默坐在她们姐妹下首的刘元芳连忙起身，“多谢姨母记挂，芳儿就腆着脸收了，姨母别嫌我脸皮厚才是。”
甘太太笑道，“你也别嫌弃才是。”又吩咐三姨娘将六娘子挑剩的衣裳归了四份，分别给了四娘子七娘子和九娘子及芳姐儿。
分好东西，甘太太又嘱咐了几人一番，无非就是明日去平国公府做客的事，什么少说话，注意规矩等等。
吩咐完几姐妹，甘太太也累了，只留了六娘子，就让几人回自己院子里去了。三娘子是要出嫁的人了，自然不能去平国公府，因此她最先告辞回了院子。
九娘子让银钏将自己选的东西拿好，也准备回碧莲院去，谁知刚刚出了红德院，就被四娘子堵在路上，“九妹妹，刚才很得意吗？连三姐姐都替你说话了。”四娘子趾高气扬地质问道。
出了红德院，不在甘太太的眼皮底下，九娘子也懒得跟她多说什么，“四姐姐，怎么，你对三姐姐的话不服气吗？那请你去朱桦院找三姐姐说道吧，恕不奉陪！”说罢，带着银钏就要绕过四娘子去。
四娘子一愣，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了，不由怒气上升，直冲头顶，“哼，好大的胆子！”说着，右手就举了起来，要往九娘子脸上挥去。
银钏惊呼起来，然而又不敢上前阻拦，只着急地看着九娘子，九娘子却一把攥住了四娘子的手腕，“四姐姐，打我？你可别后悔！”
四娘子本来抬手打人也只是一时气恼，正悔着自己冲动了呢，这会儿被九娘子这么一激，越发生气起来，“你不尊姐姐，我还打不得你？”
九娘子嘴角微微一扬，这么个小小的动作，却不知道怎么的就让四娘子有些心慌起来，然而不待她想清楚，九娘子就顺势将四娘子的手往下一带，然后迅速撤了手，任由四娘子那落下的手扇到了自己的脸上。
顿时，啪的一声，惊呆了跟着四娘子和九娘子的丫头，也惊呆了后头出来的七娘子，以及从四娘子身后慢慢走过来脸色铁青的大少爷甘如松。
九娘子自然是早就看到了那边月洞门转过来的大少爷的衣角，便心念一转，引着四娘子扇了自己这么一下，果然，四娘子就恼羞成怒，一巴掌扇了下来。
九娘子挨了这么一下，要说四娘子力气也不大，手劲也没有多大，扇到脸上也没有多痛，因此也只是慢慢抬起头，冷冷的，淡淡地说道，“四姐姐，你有些过份了！”
而从四娘子身后走来的大少爷却是怒吼，“四妹妹，你在干什么？”
第二十五章 挨训
四娘子因为面对着九娘子，自然没看到自己身后走过来的大少爷，这会儿被他瞧见，顿时愣住了，支吾起来，“大哥，我…不是…”
大少爷却是对着她再度冷冷哼了一声，“我看四姨娘最近也是忙糊涂了，越发疏忽了对妹妹的教养了！”
说完这句话，却是再不看四娘子一眼，而是朝着九娘子的脸上看去，声音也温和多了，“九妹妹，怎么样？可是打重了？”
九娘子朝着大少爷淡淡一笑，眼神中颇多无奈，“无妨，也不算疼的。这也不算什么了…”
大少爷立即挑了挑眉，“这还不算什么？”语气也立刻尖锐起来，四娘子脸色灰白，这会儿已经是快要将嘴唇都咬破了。
见四娘子毫无动静，大少爷十分不悦地朝她睃了一眼，四娘子身旁的银莲立即拉了拉她的衣袖，四娘子这才红了眼眶，低着头说道，“九妹妹，姐姐才刚鲁莽了，还请妹妹莫要放在心上…”眼看着眼泪就要滴下来了。
九娘子还是那般语气，不热偏冷，“四姐姐言重了，是九妹妹没有眼色了，这支簪子，姐姐喜欢，就拿去好了。”说着也不待四娘子说话，就让身后的银钏将装了那支簪子的匣子递给了四娘子身后的银莲，银莲待要不接，又瞧见大少爷阴郁的眼神，只好接了过来，四娘子一口气堵在胸中，只觉得血冲头顶，却说不出话来，也无法拒绝。
大少爷蹙了眉头，“还不回去？”
银莲立刻上前搀了四娘子转身就走，后边本来一直看戏的七娘子也不得不上来给大少爷行了礼，也匆匆告辞了。只留下大少爷和九娘子兄妹二人留在原地。
“九妹妹，她们再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会处置她们的。”大少爷气愤地说道。
九娘子微微摇头，“多谢大哥为我解围，但其实，我自己能应付得来的。大哥不必为我得罪人。”
“哼，你当我怕得罪人吗？她可没有那样的本事！”大少爷语带轻蔑地说道。
“宁冲撞君子，莫得罪小人，大哥您是千金万重的嫡子，千万莫要疏忽了，而且大嫂还身子重呢。”九娘子隐晦地说道。甘太太如今只为了清闲，内院的事已经躲懒不管，四姨娘虽然只是个妾室，要在内院动个什么手脚却也是极其方便的，九娘子不想让大少爷两口子因为自己而有个什么意外。
大少爷自是听懂了她的话，“你不必担心这个，你大嫂也不是个笨的。”
九娘子点点头，“大哥可是要去母亲那里？大嫂为何没来？”
“你大嫂早起吐得有些厉害了，我叫她歇着的，这就去跟母亲说一声的。”大少爷答道。
“大嫂要不要紧？”九娘子对这个大嫂印象不错，起码知道顾忌着大少爷，对自己也还不错。
“没事，都这样，以后你就知道了。”大少爷还不忘打趣九娘子。
九娘子啐了一口，“大哥哥取笑我！快去吧，我回去了。”
大少爷点点头，“回去叫丫头拿鸡蛋滚一滚，上点药膏，我那有好的，一会儿叫人给你送去。”
九娘子谢过了，这才与大少爷分开，回碧莲院去了。
碧莲院东院里，四娘子伏在暖炕上哭个不停，四姨娘急得直打转，“你这孩子，哭个什么劲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谁欺负你了，是六娘子？”
四娘子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只是压低了声音哽咽，四姨娘问不出话，只得朝银莲看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银莲不敢隐瞒，只好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四姨娘气得立马就摔了手边的粉彩汝窑的茶杯，“呵，九丫头好生厉害！”
气过之后，到底是多活了十几岁，坐在四娘子身边，沉吟了一会儿，“丫头，莫哭，也是你不机灵，九丫头平日里还不是被你捏在手心，什么时候这么大胆过？还不是仗着大少爷给她撑腰吗？哼，我看她得意到几时？”
四娘子闻言立起身来，“娘，您什么意思？有大哥给她撑腰还不够吗？大哥可是我们惹不起的。”
四姨娘笑了笑，“你大哥不过是瞧着九丫头往年的情分罢了，若是他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工夫管咱们后院的这些事？”
四娘子疑惑地问道，“您是说…”
四姨娘自得地一笑，“你以为你那个破落户的姨母巴巴地把女儿送进来是干什么的？”
“芳表姐？”四娘子惊讶地喊了出来。
四姨娘点点头，“你那姨母是个什么人？是个掉进钱眼的人，更别说死了男人还家道中落，她也不过是太太的庶妹罢了，太太高兴呢，就逗她一逗，不高兴呢，就随她死在府外好了，反正老爷雷霆手段她也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瞧着老爷忙于国事，无心管这些破事罢了。”说着，四姨娘又朝西院努了努嘴，“我的儿，那九丫头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变了性子，上回老爷来你不是瞧见了吗？她能说动老爷亲自来看她，这丫头就不是个省心的主！”
说到这，四姨娘拿了帕子给四娘子拭了泪，“到底还是忍着些，别和她面上争吵，要治她一个没娘疼的臭丫头还不容易吗？再说了，你一日大着一日了，当务之急是哄好太太，让她多看重你一点，将来说亲也能说个好点的人家！”
四娘子听到这里不觉红了脸，“娘，我才不想嫁人呢，”四姨娘拍了拍四娘子的手，“傻孩子，不嫁人难道当一辈子庶女，受你六妹妹的气吗？要像你三姐姐那样，凭着咱们的府邸，嫁个高门，当个诰命太太这才给娘争气呢，你是哪里不如你六妹妹了？是模样，还是才学还是性子差了？只要有机会，咱们都得去争取，太太那么疼六娘子，总要带着她到处去见人的，你勤跟着点，自然也能见着高门里的人，我的儿，凭你的样貌气质保管有人看上的。到时候可不就是你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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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作客
四娘子听了四姨娘的劝，这才去净了面，敷了肿了的眼睛，再见九娘子就已经恢复到掌掴一事完全不曾发生过一样。
到了去平国公府上这一日，一大早几个姑娘就穿戴整齐了去红德院里给甘太太请安，也是给甘太太检视，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六娘子得了甘太太的真传，自是早早就装扮好了，华贵大方端丽，衣裳首饰无一不是精美至极，三娘子因为有婚约在身，不方便去，也不过是家常打扮坐在甘太太下首。几个庶女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华贵无比的六娘子，四娘子和七娘子眼里的嫉妒一闪而过，九娘子走在七娘子身后，身量又较七娘子矮一些，倒看不出脸上的神情来。刘元芳走在最后，倒是很注意收敛，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几个姑娘一一请安，甘太太细细地看了过去，四娘子浅红的绫罗袄儿，下边系着十二幅的渚红湘裙，腰身拿玫红的宽幅腰带紧紧地束了，越发显得那纤腰不盈一握，配上四娘子媚美的容颜，真的是佳人一个。
甘太太嘴角含了一丝鄙夷，到底是姨娘养出来的姑娘，还未嫁人就已经透露出几分轻浮气来——当然，甘太太却不会说出来，只是点头道，“小四这么一打扮，倒越发像你姨娘了，端的是个标志的美人。”
四娘子在四姨娘身前养大，自然接受的都是四姨娘平日里教导的那些东西，而四姨娘出身不高，哪里知道高门里女子的气度，这也造成了四娘子有些自矜了，也听不出甘太太话语里的讽意，反而暗自得意起来。
七娘子一贯的娇柔装扮，浅蓝色的襦袄，下头是月白色的襦裙，腰间一根缀了宝石的腰带，越发显得她粉面含娇了。
甘太太也赞道，“小七也不错，看着就讨人喜欢。”然后就看到了七娘子身旁的九娘子。
九娘子一向在几个姐妹里头最为低调，声音也小，在四姨娘的看顾下，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太好的东西，因此打扮上也不怎么惹人注意的，偏今天九娘子穿得清爽，一下子就将甘太太的眼光吸引了过去。
九娘子上身穿着藕荷色的襦袄，样式不怎么新颖，但难得的是在领边袖边还有衽边都缝进了纯白色的兔绒，下边是一条墨绿色的裙子，碧色的腰带，中间还用藕荷色的带子缠了两圈，整个人显得修长又亭亭玉立。映衬着九娘子的唇红齿白，还有那整齐而又修长的黛眉，乌黑仿佛盛在水银盆的点漆一般的盈盈的眼，愣是让平日里并不想以容貌见长的九娘子更多了几分气度和颜色来。
甘太太不禁点头，“小九也长开了，往日还不曾注意，今儿小九这么细心一装扮，倒把你几个姐姐都给比下去了。”
九娘子神情不变，“多谢母亲夸奖。这些也都是母亲爱护女儿们给做的新衣裳，小九想着既是要出门做客，自然不能丢了母亲的脸面，因此穿了这一身。母亲也是缪赞了，三姐姐随便家常衣裳，就穿出了贵气和端庄，六姐姐的气度更是姐妹里无人能比，四姐姐和七姐姐也是素有美名在外的。小九今日也是靠了母亲做的新衣裳吧。”
九娘子一番话下来，将该捧的捧了，该夸的夸了，该说明的也都说明了，反而叫甘太太有些无话可说了，甘太太也只得点头不再将眼神落在她身上。
至于刘元芳，再怎么也都不是阁老府的姑娘，去也不过就是个陪客而已，身上的衣裳倒也都是新的，只是自然是连九娘子的也不如了，甘太太也只是对她点点头，便说起别的来了。
“你们今儿可是要去平国公府上做客的，都给我拿出十分的精神来，若是有谁行差踏错，丢了我们阁老府的脸面，那我肯定是饶不了她的。”甘太太收了笑容，逡巡了一圈，慢慢地说道，“还有，我也在这提醒你们一下，平国公府上男丁多，咱们娘们自然是在后院，可不要让我听到有谁借着什么走错路崴脚之类的，碰到前头的事，否则，别怪我不讲母女情面，也要将这败坏门风的相关人等赶出府去！”
甘太太声音大了一些，眼神也犀利起来，朝四娘子七娘子看去，九娘子目不斜视，这“相关人等”指的自然是四姨娘五姨娘之类的，与自己可没什么关系，甘太太怕的就是不安分的姨娘想借此机会给庶女们谋出路，但姨娘们到底眼浅，哪里知道这高门世家最最见不得的就是不爱惜闺誉使诈的女子，若是真出了这样的事，那甘阁老的门风自然也是要被言官们拿来讨论一番的。到时候，因小小的事情而阻碍了阁老的首辅之路，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呢。所以，今天甘太太也要这么敲打一番，省得有人给她惹麻烦之类的。
等甘太太训完话，众人这才在甘太太这里用了早膳，重又漱了口，带着各自的贴身丫头，还有衣裳包袱，穿好外头的大衣裳，这才在甘太太的带领之下出了二门。
甘太太自然是带着六娘子坐了一车，四娘子七娘子坐了一车，九娘子便同那刘元芳坐了一车，最后一辆大车上坐了跟车的婆子嬷嬷和粗使丫头等人。
阁老府坐落在京城东面的四条胡同，而平国公府这样的世家都是将府邸安在城东的上四胡同，虽然同在城东，但上四胡同却是更加靠近皇城，也更加的清静富贵，端的都是百年望族，自然不是阁老这样的后起之秀能比的。
因为都是女眷，所以马车走的也不快，九娘子因为普济寺的事对刘焦氏一家算是恨到了骨子里，自然也不想多搭理这刘元芳。只是扭着头，往隔了网纱的窗户朝外头瞧去。
刘元芳自是知道普济寺的事的，这会儿见九娘子不理会她，也只能没话找话说道，“外头的街道可热闹了，想来九表妹也还没去过吧？”
九娘子转过头来，淡淡地说道，“小九不比表姐，住在外头，想来自然也是要打理一些家务的，能出门见见世面自然也是常有的。就这么看着，小九已经觉得热闹了。”说罢，再度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