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尴尬受伤愤怒却又不敢言的乐氏母子。

甘太太解了气,满足地踱到内堂,一会儿三姨娘才来回道,“太太,崔太太已经告辞了。”

甘太太笑道,“嗬,这才解了我心头之气!本来把小六说给棣哥儿我就心里不大舒服的,这回亲事黄了也好,我再给小六找门好的。”

三姨娘不敢多言,“太太,四姑娘醒了,您看…?”

甘太太挑着眉毛,“哦?醒了?到底还是舍不得死呢?那个贱人呢?”甘太太想起还被扔在院子里的四姨娘。

三姨娘答道,“还在院子里呢,只不过这会儿只剩下口气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哼,贱人,自己爬床跟我抢男人,生的下贱女儿还学着爬床抢我的凰儿的男人,真是一窝子贱胎!”甘太太愤恨地说道,起身往偏房里走去。

偏房里,四娘子已经醒了过来,靠在床头上,一个小丫头正给她喂着药,甘太太走进来,那小丫头赶紧放下药碗,就给甘太太行礼,甘太太挥手,让那丫头退了下去,冷冷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四娘子神情平淡了许多,也不过虚虚地弯了弯身子,“母亲!”

“甭叫我母亲,我可承受不住!”甘太太冷笑道,“怎么,死不了吧?我就说呢,费这么大的劲,做出这样的丑事好不容易做成,哪能就这么死了呢?”

四娘子也豁了出去,反正事情已经成了,脸皮也都扯破了,也不需要顾及什么了,淡淡地说道,“母亲说的是,小四给您丢脸了。”

甘太太继续说道,“我在这还要恭喜你呢,才刚棣哥儿的母亲带着棣哥儿来了,来干什么?你猜猜。”

四娘子语带自嘲,“该不会是来提亲吧?”

甘太太笑道,“我说吧,你这孩子,心里明白得紧呢,可不是,遂了你的意,来跟你求亲来了。怎么样,是不是高兴坏了?”

四娘子摇摇头,“母亲,您错了,小四出此下意,真的绝非小四的本意,小四只是…只是为自己搏一回罢了。嫁给棣哥哥也绝非我的本意,只是被逼无奈罢了。”

甘太太气恼,“,嗬,好大的口气呢!你明明就知道棣哥儿是我瞧上的,给小六准备的,你还非要上手去抢,还说什么无奈,真是厚脸皮!”

四娘子苦笑道,“母亲不信,小四也没办法。”

甘太太吐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崔家的亲事,我和你父亲应下了。”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做下这等的丑事,到底丢了我们阁老府的面子,答应亲事也不过是为了遮掩丑事,以免被别人说三道四,这门亲事我是没那个心操办的,你父亲更是不想理会,我就交给三姨娘了,你放心,该你们庶女得的东西,我一点都不会亏待你,但是,多的,也是一分都没有,不管你嫁过去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从今以后,和我们阁老府再无任何半点瓜葛了。这个,你可听清楚了?”甘太太严厉地问道。

四娘子咬了咬嘴唇,这个是她预想到的,出了这么大的丑,阁老和甘太太自然不会便宜放过她,但她也深知,不管如何,这门亲事是肯定会应下来的,所以,她才冒了这么大的险。

“母亲放心,小四很清楚!只是,小四还有个要求!”四娘子紧接着说道。

“嗬,你还敢有要求?胆子可真是不小呢,说说看,让我听听是有多无赖,多卑鄙!”甘太太问道。

四娘子坚定地说道,“我要带我姨娘走!”

“什么?”甘太太嘴角带着冷笑,“说你胆子大真是抬举你了,我看你是蠢,蠢不可及!犯了这么大的错,我们还给你应下这门亲,你是不是以为你还有功劳了?什么话都敢说?”

见四娘子神情有些焦急,甘太太笑了起来,“哦,你撞昏了头,还不知道吧?你那个姨娘啊,昨儿个就被我绑起来,扔到我院子里跪着呢,到这时候,也跪了一夜吧,这会儿听说已经只剩下几口气了,恐怕离死也不远了吧?”

甘太太享受地看着四娘子涨红愤怒的脸,接着说道,“哦,你放心,我倒不会让她这么痛快地死的,不好好折磨折磨她,怎么能出了我心头的这口恶气?”

四娘子的指甲都开掐到自己的手心里了,哑着嗓子说道,“母亲,是小四犯的错,姨娘一点都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您,您放过她,我把她带走,再也不在您跟前晃悠,惹您生气了,您就当可怜一只猫狗,放了她,给她一条生路吧。”四娘子已经不顾及自己的自尊了,跪趴在床上,一个劲地给甘太太磕头,求饶。

“嗬,现在才来求饶呢!可惜啊,已经晚了呢。就是只猫啊狗啊的,如果敢背着我,做对不起我的事,那我也得亲手慢慢掐死才行。放了她,还让你带她出去?你想得可真美呢,干什么,让她去享老封君的福?我呸,看我不活活折磨死她才怪!”甘太太气极,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四娘子绝望地抬起头,本来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这会儿因为磕头又再度崩裂开来,鲜血沿着四娘子白净的额头慢慢地流了下来,混着四娘子的眼泪,“我求求您…求求您…”

甘太太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裾,“求我?求我已经没用了,想起你和你那个下贱的姨娘做下的事情,我恨不得将你们剥皮挖骨才好,怎么会轻易放了?你啊,就好好地去做你的崔夫人,看看你抢来的棣哥儿能不能在没有我们阁老的提携下,给你挣来个诰命,你试试看,看看没有我们阁老,他崔棣算个什么东西!”甘太太发狠地说道。

还不够解气,甘太太继续说道,“你呢,好好享福,顺便看看听听,看你的姨娘是怎么活活被折磨死的,啊?乖女儿!”说罢,甘太太瞧也不再瞧四娘子一眼,对三姨娘说道,“四姑娘已经大好了,又是定了亲的人,马上就要出阁了,那碧莲院可不好再回去了,就把四姑娘安排在乌木院吧,等到了日子,送出门去就好了。哦,还有,碧莲院伺候四姑娘的丫头婆子都给发卖出去,卖的越远越好!白梅院的丫头婆子也都打出去,不许再用!另外,银莲那丫头,给我拉到四姑娘的跟前,杖毙!”

说完这些话,甘太太才大步走了出去,留下四娘子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句,再度晕倒在床上了。

接下来,阁老府里哭声震天,甘太太被吵得头疼,才让人将这些被发卖的下人都堵了嘴,牙婆子在阁老府里来回穿梭,直到了下半晌,才将碧莲院和白梅院的下人都发卖掉。

下午,四娘子就被人抬着到了乌木院,银莲也被绑着扔到了乌木院的院子里,四娘子住的厢房门口,执刑的婆子按照甘太太的吩咐,将想房门打开了,丫头喂了四娘子半碗药,将四娘子扶起,看着银莲被行刑。

堵着银莲嘴的污布被拿了出来,银莲撕心裂肺地喊着四娘子,“姑娘,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您答应奴婢的,会保住奴婢的,姑娘…奴婢不求别的,只求您保住奴婢的命就行,姑娘啊…您救救奴婢啊…”求救声响遍阁老府,闻者动容。

阁老早早地就离了府,避了出去。甘太太带着六娘子在红德院看账本,六娘子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却也不敢劝。

紫藤远的五姨娘和七娘子早就吓得魂都飞了,母女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紧闭院门,哪也不敢去。

朱桦院的九娘子也是心神不宁,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起来,做针线也没心思,浇花浇得一鞋子水,练嬷嬷和绫嬷嬷二人紧紧地看着九娘子,银芽银钏等几个丫头也是吓得脸色苍白,唯独银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九娘子不由得问道,“嬷嬷,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练嬷嬷打断,“姑娘,这可不是您能插手的事,您就当没听见吧。”

九娘子急道,“我怎么能当没听见?那可是四姐姐!你们怎么这么冷血,一点反应都没有?”

练嬷嬷微微笑道,“姑娘,这算什么?跟平国公府里的事比起来,这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以后您得习惯着,这样的事,保不准您就得遇上!现在练练心性也好,后院的女人,太心软了可不是好事!”

九娘子,“那是个什么地方?刀山火海不成?”

“这么说不为过,所以我们世子才这个性子,那也是吃过千苦万苦过来的。”练嬷嬷说道。

九娘子被两个嬷嬷这么看着,到底是没能出了院子,却也是无奈地苦苦熬着,等着事情过去。

银莲的嚎哭没有换来行刑婆子的怜悯,粗大的棍子一棍一棍地落在银莲的身上,起初,银莲还求四娘子,到后来,慢慢变成了谩骂,诅咒,“姑娘…我咒你,咒你不得好死…姑…姑娘…”

到后来,慢慢地,银莲的声音根本听不到了,只听得见棍棒落在人的肉身上的闷声,还有银莲细小的哼声,直到最后,鸦雀无声…

厢房里的四娘子,早就泪流满面,牙齿将嘴唇早就咬破,咬烂,嘴里都是鲜血,慢慢地沿着雪白的下巴滴落在衣裳上…

“银莲,别怨我…你的仇,你来生再找我报吧…是我对不住你…”四娘子小声地哭道,指甲再度深深地掐进手掌心里,手掌里也是鲜血淋漓…

见银莲没有任何动静了,行刑的婆子才停下棍子,一个婆子上前探了探银莲的鼻子和嘴,最后说道,“死得透透的了,拿张席子,扔到乱葬岗吧。”才有两个下人过来,拿了张破草席,就这么粗粗一卷,将已经不成人形的银莲卷着抬了出去。

行刑的婆子撤走了刑具,才有粗使婆子提了水上来冲洗,一番打扫之后,院子里是干净了,可那股子血腥味却久久不能散去…留在躺在床上的四娘子的脑海里…还有银莲那死不瞑目的神情…

入夜,伺候四娘子的小丫头将药送了进来,见四娘子还是这么瞪着眼睛瞧着房顶,便没好气地说道,“喝药了!”一边低声嘟囔,“真倒霉,怎么偏偏派给我这么个差事,真是!”说罢,转身出了门,连药都不曾喂一下。

没被关上的门被风带得呼呼直响,外边的冷风随着打开的门吹了进来,刺骨的冷风吹到了四娘字的面上,吹到了四娘子的心里,刺激得四娘子打了好几个冷颤,四娘子挣扎着自己爬起来,看着床头的那碗药,狠命地爬了过去,伸手去够那药碗,眼里的泪水喷涌而出,“我要活下去,我要看着,看着你死在我前头,看着你怎么死得难看…”四娘子低声嚎着,摸到药碗,四娘子咬着牙自己将整碗药都喝了下去,喝得一滴也不剩…

等到小丫头再进来时,才发现四娘子靠坐在床头,药碗也已经空空的了,小丫头待要拿碗出去时,却被四娘子叫住,“太太叫你这么来服侍我的吗?你胆子不小啊,我还是阁老府的姑娘呢,是正经的主子,你敢这么对我?”四娘子气势很足,音量也很足,一下子将那丫头惊得愣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拿水来给我喝?还有,我要洗漱,你去叫人抬热水来!”四娘子吩咐道。

那丫头还在犹豫,被四娘子将药碗一把抢了过来,扔到那丫头头上,顿时将那丫头砸得头破血流,“还不快去?”四娘子吼道。

那丫头捂着头,惊恐地跑了出去。

一会儿,几个丫头婆子诚惶诚恐地抬了热水进来,才有两个丫头过来扶着四娘子起身,到了净房,给四娘子洗漱换衣,梳了头,这才回到厢房,四娘子坐在窗边,吩咐道,“我要吃饭,去弄饭菜来!”

这下子没人敢再说不了,马上就有婆子去张罗了。

------题外话------

又到周一,上班真的痛苦!有时候真想辞职做个专职写手,可是,风险很大!

第一百零二章 母女对峙,别府做客

四娘子的强势到底是震住了这些个逢高踩低的奴才,再加上三姨娘心软,总是有意无意的照拂,日子过得倒也没有那么难,唯独四姨娘被发卖的那天,四娘子被甘太太叫到了红德院,头上还绑着绷带,眼看着被折磨得瘦骨嶙峋、只剩下几口气的四姨娘,被甘太太叫了牙婆到跟前,吩咐她,“给我卖到城中最低等的窑子去,钱我也不要,但是,告诉老鸨,人不能给我弄死了,我要看着她受尽侮辱和折磨!”甘太太恨极。

四姨娘已经说不出话了,只看着四娘子,枯黄的眼睛里不停地流泪,四娘子宽袖之下掩盖的手,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掌心,还未好的伤口再度被撕裂,鲜血慢慢染红了整个手掌,蔓延到衣袖…

四娘子狠命地咬住牙,看着不停流泪的四姨娘被牙婆带来的人抬走,在跨出门口之际,还挣扎着回头瞧着四娘子,四娘子大大的杏眼含着热泪,却控制着没让掉下来。

甘太太戏谑地看着四娘子,问道,“如何,小四,你看到了,背着我做下丑事的你姨娘,就是这个结果!”

四娘子转过头,迅速地擦掉眼泪,回头来,认真地说道,“母亲,今儿的教训小四记住了!您放心,小四,以后会报答您的!母亲,您一定要健康长寿,等着小四报答您!”四娘子最后的几句话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的。

甘太太轻蔑地说道,“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报答!”说罢,起身走了出去,留下四娘子一个人坐在那里。

日子过得飞快,四娘子和崔棣的亲事也都是三姨娘在操办,甘太太按照阁老府的规矩,拿出了三千两银子,其余的一概不管。崔棣的母亲乐氏因为四娘子受到阁老和甘太太的气,也心里不高兴,迫于面子才娶的四娘子,因此,聘礼也给的极为寒酸,三姨娘量钱办事,这亲事办得几位寒酸。

好在四娘子往日和四姨娘也暗地里置办了些东西,四娘子把这些东西托三姨娘帮着给折合成了现银,放在自己身边,以防万一。

添箱时,九娘子没有送什么衣裳首饰,只凑了二百两银子,包了给四娘子送了过去,四娘子接到时,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九娘子会送银子,对于这个四姐姐,九娘子虽然佩服她的勇气,但对她的偏执和疯狂却也并不赞同。

“四姐姐,这是我将往日母亲赏的一些金器折的银子,你别嫌我俗气,我想着过日子,还是银子更实在。”

四娘子楞了一下,“还是九妹妹嘴实在,这银子我收了,容姐姐日后再报吧。”四娘子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的眼泪。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四娘子出阁的日子,三月初八,阁老和甘太太都未出面,崔棣消瘦了很多,一身喜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大大,大爷将盖着喜帕的四娘子背上了花轿,拍了拍崔棣的肩膀,叹着气劝道,“棣弟,到了这一步,就别多想了,好好过日子吧!”

崔棣神情呆滞,面对大爷的劝勉,痛苦地抽动了半天的嘴角,才哽咽着说了一句,“大哥

帮我…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了,是我自己的错…”

大爷叹了口气,他哪里不知道崔棣这话里的意思,只可惜到底还是没有缘分,就算是小九愿意,自己母亲那里的关卡也还是过不去的,各人有各命,这也都是天意。

大爷再次拍拍崔棣的肩膀,“走吧,别再想了!”

鼓乐奏了起来,花轿也起身了,一行人就这么简陋地离开了阁老府。

简单的嫁妆,简单的送嫁队伍和迎亲队伍,没有高堂的泪水…四娘子就这么惨淡地出阁了。

三日后,四娘子和崔棣回门,阁老不在家,甘太太借口身子不好躺在床上,只有崔氏碍着自己娘家人的面子上出来迎了一下,六娘子被甘太太拘在身边,姐妹里头也只有七娘子和九娘子出来见了。

成了亲的四娘子挽着妇人的发式,脸色反而红润了几分,也一扫做姑娘时的娇羞和仪态,变得凌厉了很多,花厅里,不见阁老和甘太太,便语带讽刺地说道,“大嫂,父亲和母亲怎么不在?难不成躲出去了?”

崔氏神色尴尬,“四妹妹怎么这么多心,你也知道父亲的,他公务繁忙,这几日正好朝里有事,实在是脱不开身。母亲操劳了这几日,累着了,歇着呢。”崔氏给阁老和甘太太找借口。

四娘子反而笑了起来,“想必母亲定是为了我的亲事累的,我可得去给母亲请安瞧瞧去,要母亲为我劳累得躺倒,我该多不忍心啊,大嫂,您说是不是?”

崔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回头去瞪崔棣,哪里知道崔棣却已经是呆了,因为七娘子和九娘子正好出来,崔棣一眼就瞧见了一身淡粉色衣裙的九娘子。

崔氏心里一急,回头去拉了大爷的袖子,大爷见状,只好叹口气,唤了崔棣,“好了,我们出去书房说话吧,让她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崔棣不舍地收回目光,没有表情地对四娘子说了一句,“别扰了岳母休息!”便起身跟着大爷去了前头书房。

四娘子冷哼了一声,气氛再度尴尬了起来。

七娘子仿佛不明白眼前的形式,还过来拉着四娘子问道,“四姐姐,成亲好不好?四姐夫待你好不好?”

四娘子瞪了七娘子一眼,冷冷地说道,“好什么?死不了罢了!”

七娘子没想到四娘子这么个态度,愣了一下,眼圈也红了,“四姐姐,你怎么…?”

九娘子拉了七娘子过来,摇摇头,示意她别再问了。四娘子起身,对崔氏说道,“大嫂,我去瞧瞧母亲去。”

崔氏连忙拦着,“母亲歇着呢,一早就吩咐下来,把她们姐妹的请安都免了,还是别去了吧,改天,等母亲身子好点的再去。”

四娘子嘲讽地说道,“改天?还是就今天吧,您忙着,我自己去!”说罢,也不管众人的反应,自己就提步往红德院去了。

崔氏直跺脚,“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人劝?”接着马上唤了手脚快的丫头过来,赶紧先抄近路去给甘太太报信去了。

红德院里,四娘子一路视若无人地闯了进去,无论是丫头还是婆子,没人敢上去拦她,到了正屋,三姨娘迎了出来,“姑奶奶,太太歇着呢,改日再来吧。”

对三姨娘,四娘子还算是有几分待见的,也还是冷着声说道,“我可不能做那不孝的女儿,没有母亲病着,我还不去问安的,姨娘,无妨的,没准,母亲见了我,身子立时就好了呢。”说罢,从三姨娘身边走过,进了里屋。

甘太太得了信,坐在窗台下的炕上,看着大步走进来的四娘子,“哟,成了崔少奶奶,这脾气是见长呢。”

四娘子微微福身,“哪能跟母亲比?”然后打量了一下甘太太,“听说母亲为了操劳我的亲事,身子不爽,小四特来瞧瞧…可是,我怎么瞧着母亲的神色比我这新妇还要好上几分呢?”

甘太太也不气恼,“还不是自己个想得通嘛,要不个个都像小四你这么着,我还不早给气死了啊?”

四娘子针锋相对,“那母亲可得善自珍重了,燕窝人参什么的可得勤着点用着了,小四还打算好好孝顺孝顺您呢,您可不能死在小四前头了!”

四娘子说话竟然是全不忌讳,连死这样的字眼都冒了出来,甘太太脸色发白,“小四,你这是在咒我?”

四娘子笑道,“哪能呢,跟母亲您想得一样一样的,小四我巴不得您长命百岁,好眼睁睁地看着我怎么孝顺您,怎么关爱六妹妹呢。”

甘太太听她提到六娘子,顿时脸色全白了,“你还敢威胁我?就凭你,你还敢提你六妹妹?好大的本事!”

四娘子不在乎地捋了捋头发,“有没有这个本事可不是母亲您说了算,六妹妹啊,人最单纯了,小四劝母亲您还是多上点心,别让六妹妹…”说到这,四娘子故意捂嘴,“哎哟,瞧我多嘴了不是?还是别说了,回头您又该埋怨我了。”

甘太太被四娘子这有意无意的挤兑和恐吓气坏了,拿起手里的杯子就往四娘子脚下砸去,四娘子半分不动,“母亲,您还是改改这脾气,要不传出去,说您虐待庶女,还是嫁出去的庶女可就不好了,今儿,可是我回门的日子呢!”四娘子笑着,转身出了里间,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红德院。

当时,就听到了里间传来一片的碎瓷声和东西砸地的声音…

四娘子的回门就这么不欢而散,崔氏也不敢留他们夫妻俩用饭,结果,中午,崔棣就带着四娘子回府去了。

四娘子嫁了,六娘子的事就被甘太太正式提上了日程,甘太太隔三差五地就带着六娘子到处去做客,期望给六娘子打开局面,见见各府的女眷,六娘子本来极不喜欢这种应酬,但是抱着能碰上宋玉的心情,还是耐着性子陪着甘太太四处拜访。

最后,阁老和甘太太挑了一个进士出身的新晋才子李安,身家清白,家风良好,家里人口也简单,父母俱在,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姐姐,也都嫁了人,双方以极快的速度交换了庚帖,就把好日子定在了两年后的五月初八,那时六娘子也已及笄,阁老府这才轰轰烈烈地开始了给六娘子备嫁。

甘太太就像是重生了一般,焕发出无限的精力,带着三姨娘和崔氏,归拢账本,大开仓库,不管是公库,还是甘太太自己的私库,拣精良价值高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收拾摆放。

一人高的珐琅花瓶,半人高的红珊瑚,无数的珠宝玉器,各式的精致木制家具,都是甘太太这么多年来给六娘子预备好的。

针线房也忙碌起来,本来有四个绣娘,甘太太还嫌不够,又从彩衣坊借了四个来,没日没夜地给六娘子打造嫁衣,就连七娘子和九娘子也被甘太太叫了来,给六娘子做荷包帕子等小的物件。

每日里,七娘子和九娘子早早就到了红德院,给甘太太请过安之后,就被安置在东暖阁里,坐着给六娘子做荷包帕子,因上次九娘子做的四角缀珍珠的帕子惹得六娘子羡慕和喜爱,因此,甘太太便让人拿了一大匣子的上好南珠,让九娘子给六娘子做一些帕子。

七娘子和九娘子各带一个丫头在东暖阁手不停地做,七娘子揉揉眼睛,停下手里的绣活,微微抱怨,“九妹妹,你不累吗?我累死了。手指头上都是针孔…”七娘子怜惜地看着自己充血的手指头。

九娘子也停了手里的活,按了按自己的腰,“怎么不累?可谁叫你的绣活好呢?快点做完吧,做完就好了。”

三姨娘带了丫头端了茶进来,二人连忙要起身,被三姨娘按住,“快别动了,多累啊,快来喝点茶,吃点点心。”说罢,让丫头将茶和点心摆上。

看着二人喝茶,三姨娘劝道,“二位姑娘也都爱惜着自己点,这活计慢慢做也无妨。”

七娘子老实地问道,“可是母亲催着要啊,要是我们做不完,母亲该不高兴了,那怎么办?”

三姨娘微微笑道,“傻姑娘。”亲手递了块红豆糕给七娘子,“你们慢慢做就是,做得多少是多少,不足的我自然会叫人帮你们补上的,再说了,日子还远着呢,不急在这一时。好好的大家姑娘,可不是绣娘。”

七娘子和九娘子都感激地看着三姨娘,三姨娘陪着二人说了会话,才带着丫头离开。

一会儿,练嬷嬷又带着银丹进来了,“姑娘,您累了吧?奴婢带了银丹来了,给你捏捏肩膀,揉揉脖子,别累坏了身子。”

七娘子羡慕地看着银丹上前,熟练地替九娘子揉捏着肩膀和脖颈,“九妹妹,你真是好命,嬷嬷和丫头都这么好,这么能干!”

银丹是练把式,手也有劲,又知道穴位,按捏起来非常到位,让九娘子舒服得直想哼哼。等晚间回到自己院子里时,练嬷嬷才上前说道,“姑娘,太太也太难为人了,怎么能把您当绣娘使唤呢?”

九娘子微微叹气,“如今,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能怎么办呢,慢慢做吧,磨磨洋工,拖沓点吧。”

练嬷嬷却是心里不甘心,等九娘子歇了,入了夜,才往平国公府递了消息过去。

平国公府里,姬澈收到练嬷嬷的消息,不由低声骂道,“老匹夫!”木生在一边问道,“主子,咱们怎么办?总不好去插手阁老府的后院的事。”

姬澈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明儿咱们去趟大长公主府。”

木生惊讶地问道,“大长公主府?主子,去做什么?”

姬澈懒得回答他,自顾自地去了书案边看书,端了茶水过来的水生小声嘀咕了一句,“笨死你!”

第二日一大早,姬澈就带着木生到了大长公主府,在大长公主的屋子里,二人说了半天话,再出来时,姬澈的脸上的冰冻似乎就解了几分,看人的眼神也不那么瘆人了。

正午,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带着六娘子去看首饰时,便接到了大长公主府的帖子,却是下给九娘子的。

甘太太极其不高兴地将帖子甩在九娘子跟前,“嗬,小九好大的面子,连大长公主都给你下帖子了,我倒不知道你在外头这么吃得开呢。”

九娘子打开帖子瞧了一眼,却是以十一娘的名义下的,说是邀请九娘子过去陪德昌公主叙话的。便说道,“母亲说笑了,不过是叫小九过去陪着公主说话罢了,大概大长公主怕德昌公主闷得慌吧。”

六娘子坐在一边酸溜溜地说道,“十一娘什么时候跟你这么熟了?她一向和我最为要好的,怎么不叫我去?”

甘太太瞪了六娘子一眼,“你都是定亲的人了,京城里都知道了,谁还会邀请你去,再说了,你哪有空,还有那么多东西没备好呢,庄子都还没挑,庄头什么的也都没选。”

六娘子气鼓鼓地站起来,“有什么好挑、好选的,娘您决定不就好了,连亲事都是您定的,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思了,这会儿反倒让我挑这选那的,有什么意思?”

甘太太被六娘子气得肝疼,“你这小冤家!娘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六娘子也不答话,转身就往内室去了,甘太太也没心思多搭理九娘子,只吩咐了一句,“让练嬷嬷陪着你去,别在人家家里给我惹麻烦就成!”

九娘子应了,起身恭送了甘太太往里间去了,这才退出了红德院,回到朱桦院,九娘子便叫了练嬷嬷过来问道,“嬷嬷,是不是您给递了信,然后才有去大长公主府这出的?”

练嬷嬷笑道,“奴婢少不得要承认了。”然后马上接着说道,“奴婢还不是怕姑娘累着,心疼姑娘,想着让姑娘出去躲躲,避一避吗?要不,姑娘这双好不容易养得白嫩的手又该布满针眼了。”

练嬷嬷说的是,以前九娘子为了完成甘太太布置下来的任务,每日里做针线活,手指头上不少被针戳到的针眼,银丹来后,不知道用的什么方子,每日里给九娘子用热热的水泡过手后,又拿各种颜色的糊糊状的东西给九娘子糊满双手,然后包上细细的棉布,待一刻钟之后再拆开,然后再用热水洗掉,如此每日反复三次,九娘子的手才回复柔滑细嫩又白净。只是,这几日的忙碌下来,手又开始有些皴裂和针眼了。

九娘子有些出神,“你们主子倒真是有些本事,竟然说动了大长公主…真是真人不露相呢。”

练嬷嬷却不以为然,“姑娘,日后您嫁过去了,才真正能见识到我们家主子的本事呢!”

九娘子没说话,练嬷嬷自下去准备第二日去大长公主府要带的东西,还有带的人,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来,去红德院向甘太太请安,甘太太却是连面都没见上,就让人传出话来,让九娘子自去就是了,九娘子回到朱桦院,练嬷嬷却是已经都准备好了,光是洗漱和衣裳首饰用品,就带了足足十来个包袱,九娘子惊讶地问道,“嬷嬷,您这是做什么?我不过去呆上一时半刻罢了,最多傍晚就回来了,您怎么给带上了这么多的东西?”

练嬷嬷神秘地笑道,“姑娘,奴婢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吗,万一,那个,奴婢是说万一啊,万一那边大长公主或者德昌公主盛情邀请您多住个几天,难不成还跑回来拿不成?”

九娘子被她说笑了,“那您这幅样子也太好笑了,去了人家家里人家不还得笑话,以为咱们这是去避难了呢!”

练嬷嬷嘟囔道,“可不是避难嘛,再留在这府里,姑娘您还不得被剥层皮?”

九娘子没听清楚她的话,问道,“嬷嬷,您说什么?”

练嬷嬷忙说道,“没啥没啥,奴婢就是个怕万一的性子,姑娘,不妨事,您甭管,反正东西咱们带着,到时候看呗。您啊,就安安心心地去做客吧。”

结果,到底还是搞得好几辆车架一起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九娘子看着自己车后头跟着的车架,头都要疼了,“嬷嬷真是,到底还是把整个朱桦院都搬去了,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