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项目似乎遇到了难题,他最近几乎是常驻香港,只偶尔能回来一两天,自己的确也有一周多没见到他了,两个人都是话不多的人,保持着一天一通电话,不过实际也没什么可说的,说最多的竟然是你今天吃了什么这种中国的传统问候,前两天在办公室接电话还被林怀深狠狠嘲笑了一番。

毕业不过四年多,好多男同学竟然已经发福了,好多女同学也已嫁人,还有好几个奋斗在国外的同学没能赶回来,因为人一直不齐,平时也只和有些留在C市的同学聚聚,这次来的同学算是比较齐了,有好些从大学毕业就再未见过,大家都很感慨。

热热闹闹吃过中午饭,大家又转战KTV下午场,苏子墨觉得很开心,难得唱了首歌,她一直不喜欢听,能唱完整的都是一些小时候妈妈最爱在家里放的歌,她唱的是一首徐小凤《白兰鸽》,成功震住了在场的所有同学,她也承认,自己有时候行事作风就是很老派。

一直到下午有些人要赶飞机坐火车或是临城开车来的就陆续回去了,到最后本城的人也陆续散去,唱歌的地点就在市中心,和大家分别后,苏子墨刚从KTV大厅往外走,忽然发现迎面而来的一群人中有一张熟悉的脸。

显然许念白也发现了她,一个往里一个往外,远远的许念白就对着她笑了笑,她也回复了一个同样的笑容,等到走近了,不可避免地打了照面。

“好巧,苏小姐也在这里唱歌?”许念白率先开了口,她始终保持着清淡有礼的笑容。

苏子墨点点头,“同学聚会,大家吃过饭觉得不尽兴,所以就正好来这里了,你现在调回C市来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十月下旬就回来了。”

苏子墨笑笑,“回来也好,一个人长期在国外也挺辛苦的。”

许念白也笑着点了下头,然后指了指已经走到前面的一群同事,“那我就先走了。”然后朝她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刚回来,还得多联络下感情。”

“好,再见。”

从KTV出来,苏子墨忽然有几秒钟想不起要做什么,回家又觉得太早,想了想,KTV离商场不远,她决定去自己喜欢的店里买两件衣服。

商场一楼有一家沈煜衡平时较喜欢的品牌,路过橱窗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一件带毛领的黑色大衣,想象了一下他穿这件衣服的样子,她觉得一定很好看,没有犹豫就直接进了店。

仔细看了看衣服,又觉得模特身上的搭配很好看,索性就决定一起买下来,刷卡的时候店员报了下价格,心里小小地抱怨了下资本主义品牌的嗜血性,一边给他打了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朦胧,一开口就问,“同学聚会怎样了?”

“刚刚就散了。”她一边讲卡递给店员,“你还在睡觉?”

“嗯。昨晚一直和设计师在改图没睡觉,今天又临时开了两场会,到刚刚才睡下。”声音里明显带着倦意。

她有些心疼地哦了一声,“那我先挂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别挂。”他阻止她,慵懒而带着些微撒娇的意味,“我想听你的声音。”

心里止不住泛起暖流,“沈先生,你猜我现在在做什么?”

“在逛街。”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怎么知道?”苏子墨有些气馁,真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她身上安装了追踪器。

那边笑了笑,“是商场的广播。”随即又问,“今天都买了些什么啊沈太太?”

她忽然觉得沈太太这个称呼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听了,“等你回来自然就知道了。”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对了。”她一边签字一边装作不在意地问,“许念白回来了,你知道吗?”

第四十七章 苍白。

那边沉默了片刻,有些试探意味地问,“你在怀疑什么?”

“那你在心虚什么?”她放下笔,一边接过衣服袋子,“我只是今天刚好碰到她而已。”

“子墨,我跟她始终不是陌生人,她回来我是知道的,但怕你多想,我就没告诉你。”他声音里明显有些紧张。

“沈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表达不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会是大多数男人的选择,我自然也不例外。”他说得理所当然,“当然如果因为对这件事隐瞒让我的老婆大王生气了,那我道歉,原谅我好吗?”

一本正经又温柔的声音,苏子墨成功被逗笑,还是忍不住撇嘴,“沈先生好像做什么事都是对的,我哪里有道理生气?”

“还真生气了?”他问得小心翼翼,“我争取提前回来,好好给我老婆大王赔罪。”

可实际上他不但没能提前回来,还往后拖延了许久天。

转眼已到圣诞,沈煜衡因为项目的事还没能回来,魏宇森在自己酒吧举办圣诞party,苏子墨自然在受邀之列。

车才刚驶入巷子口,就远远见到门口一片霓虹闪耀,一颗巨大的圣诞树在稍显昏暗的整条巷子里异常吸引眼球,还好魏宇森想得周到,提前给她留了车位,不然她压根没有办法停车。

国人一向对这种西方节日比较热衷,尤其是年轻人,所以今天人特别多,有圣诞老人在门口派发礼物,她顺便伸手接了一个。

好容易挤了进去,张望了一下,只发现林怀深和周岩在吧台边,她又拨开人群挤了过去。

“子墨,你可算来了。”林怀深朝吧台的小哥示意了一下,“不过也不算晚,好戏还没下台。”

苏子墨一边喘气一边落座,“真是不该在这种节日里出门遭罪,肺都要给本大王挤碎了。”接过吧台里小哥倒的一杯酒,随口问,“什么好戏?”

周岩用下巴指了指舞台旁边角落的方向,她看过去,是张萧然和他的冷面女神舒雅,只见舒雅面色难得柔软地跟张萧然说着什么,而张萧然从头到尾只沉默不语,脸色始终很平静。

“这是什么情况?”她转回头,有些不可思议。

“还能有什么情况?”林怀深低头喝了一口酒,“舒雅一贯的伎俩,铁备胎忽然转性了,当然不会甘心,只不过这次居然亲自从法国追回来了,难得。”

周岩笑了笑,提议,“我们要不要打赌?就赌这次萧然是不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放弃舒雅。”

苏子墨挑挑眉,“老筹码。我赌他不会回头。”

林怀深分析状,“我还是不太信他真的可以放手,以往舒雅一个电话,或是一个短信就可以让他死灰复燃,这次都亲自追回国了,我不信他还能坚定,我还是赌他不会放弃好了。”

周岩再看了看那边,最终说:“我同子墨,有时候一个人是会对某一件事或是一个人偏执,但某一天也许会忽然发现自己的坚持不再有任何意义,那种偏执只需要一瞬间就能释然,并且再也不可能会复燃。”

“怎么感觉像是自己深有体会?”苏子墨颇有深意地看着他。

周岩但笑不语,只朝她举了举杯然后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过不久张萧然从人群里挤了过来,一脸平静,随意坐下来,面对众人炽烈的目光甚是不在意,“怎么?你们是第一天发现我长得帅?”

说着三人的目光又转向舞台那边角落里的舒雅,发现她正目光清冷地朝这边看过来,碰见他们三个的目光,顿了顿,然后冷冷地穿过人群往外走去。

他们又将目光转了回来,林怀深不甘心,“怎么?这次是来真的?”

张萧然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我上次就跟你们说过了,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林怀深还不死心,“那你也能保证以后都不再回头?”

张萧然挑挑眉,“奇怪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执着?我说了是真的就是真的。”说着微微叹息了一声,“其实她之前就找过我好几次了,我也很奇怪,以前她一个短信,或是稍微软一句的话我都能瞬间不顾一切,如今她站在我面前,说着近乎恳求的话我心里却出奇地平静。我以前从来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不再爱她会是什么样子,原来,就是对着她可以很由衷很平静地笑出来。”

周岩很是感叹,跟他碰了碰杯,“真是风水轮流转,你的冷面女神肯定没想到会有今天。”

苏子墨则拍了拍他肩膀,“作为你的朋友,我觉得这是好事。”

林怀深也叹,“只是苦了我的钱包。”

张萧然拍桌,“我就知道你们这帮人肯定背后在搞什么小动作,居然拿我的感情生活作赌。”

周岩摊摊手,“别忘了你以前可是这种赌博最积极的参与的人员,这也是风水轮流转。”

魏宇森实在太忙,大家也不想再喝酒,周岩提议干脆大家去看场电影好了,得到大家一致赞同。

看完电影出来已经凌晨了,电影院离沈煜衡的公寓很近,她忽然想起上次她落了一件喜欢的大衣在他家,准备顺便去取。

她将车停在他楼下,然后熟练地进了他公寓所在的楼,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看到了门口有两双鞋,男式女式各一双,并排放在一起,女式鞋是很年轻的款式,绝不会是他母亲或是他家帮佣会穿的样式。

那双鞋是他的,她很肯定,上次路过商场她非要买给他的新款。

难道他回来了?

客厅空无一人,整个房间安静地出奇,忽然楼上传来一阵拉动桌椅的声音,她想也想就上了楼。

还没走到他房间,忽然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带着低哑与柔软在说:“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医生说不会有事了,这里还有我呢。”

她正疑惑他在跟谁说话,房间里忽然传来许念白轻柔的声音,“我不累,倒是你,看起来比我还累的样子,还是你去休息吧。”

房间里的画面让苏子墨怔在原地,一瞬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床上躺着许念白的孩子,紧闭着眼脸颊绯红,沈煜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许念白则坐在床边,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们的身影交叠,贴得很近很近。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苏子墨唇边扯出一点笑容,因为脸很僵,她觉得自己此刻的笑容必定

很奇怪。

沈煜衡几乎是瞬间起身冲了过来,他穿着单薄的衬衫,没有系领带,领口开了两颗,有几分颓气,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高大的身躯挡在已经转过身准备回去的她面前,“子墨,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倦的低哑,紧张的表情在她眼前不断放大,苏子墨第一次见到这样这样沈煜衡,可也说明了一切都是真的。

她曾积压在心里那种隐约的猜想,她曾努力想要逃避的事实,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残忍地呈现在她面前。

眼前他好看的脸时而清晰又时而模糊,忽然耳鸣一般,所有的声音都似离她很远,“沈煜衡,你知道你没办法解释。”

“我可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不容挣脱,“子墨,我都可以解释。”

许念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她表情里带着愧疚,轻声道,“苏小姐,我跟煜衡不是你想象中的关系,五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她眼底有一丝哀伤,“我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请你相信我。”

苏子墨沉默了片刻,试着挣了下自己的手,他又握得更紧了些,子夜一般的黑眸深而无底,“子墨,事情虽然解释起来很长,但你必须相信我。”

“你先放开。”她的声音很平静,也很软,“有点疼啊。”

他微微松开了些,她趁机挣脱了他的禁锢,她转身看着床上那个熟睡的小小身影,然后抬头对手他的眼睛,轻声问,“香港项目其实并没有那么忙是吗?你知道男人拿工作当借口的行为真的很愚蠢吗?”

“我发誓,我没有拿工作工作的事当借口。”他眼神很深,也很紧张,“我今晚才刚从香港回来,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看我的机票。”

她笑了笑,“沈先生,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查手机查机票,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找私人侦探?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你是自由的,你随时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生活。”

她往床上看了看,“念一,念一。”轻轻念了两声,然后轻笑着看了看他,“他你要怎么解释?”

沈煜衡沉默许久,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心里的城墙忽然一瞬间崩塌,断壁残垣,尘土飞扬。

她趁机措开他想往楼下走,却还是一把被他拉住了手腕,一回头,就撞进他一双几近带着哀求的眼睛里,“我发誓我以前不知道。”

“好。”她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先放手,你总不能指望我忽然一下子就接受你还有个孩子的事实,沈先生,给点时间,我们彼此都再好好想一想。”

“我不用想,我的选择永远会是你。”他渐渐松开她的手,“我给你时间,子墨,我等你。”

第四十八章 苦恼。

一直到回到车里,苏子墨才感觉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从在维也纳第一次见到念一开始,她心里其实就有了隐约的预感,却一直不敢细想,更不敢去作假设。

原来那一丝自己逃避多时又不敢去面对的预感居然是真的,细想起来,许念白十月就回国了,而他也刚好从那时开始忙碌起来,也常背着她接电话,那时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如今越回想,心就止不住往下沉。

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过了许久才抬起头,因为压迫了眼睛,抬头的瞬间,眼前一片模糊,她用力闭了闭眼,缓和了好久视线才渐渐清晰。

刚发动车,沈煜衡就发来了短信:子墨,我从一开始就不想瞒你,这件事对我而言也太突然,我

在努力找一个两全的办法,想平衡好这些关系再告诉你,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我等你平静下来,再将所有毫不保留地告诉你。

她反复看着这条短信,打了许多字,又删掉,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他或许说的都是真的,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念一的存在,在维也纳他第一次见到他们母子时的表情不会是装的,但她就是没有办法不去在意那个孩子,在意那个画面,以及这两个月以来他的欺骗。

一想到在某个他借口出差的晚上,他或许就如同今晚这样同许念白和念一在一起,他表情柔软地看着那张跟他神似的漂亮小脸,许念白微笑地看着他们,那画面该是怎样的和谐。

就今晚那个画面,在她看来,也是像极了幸福美好的三口之家,以至于她出现时,也恍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冒然的闯入者,破坏了那极度和谐的画面。

他想两全,可这世界哪里有什么两全?

她从来不会争取与挽回,在她看来,如果两个人足够相爱,自然不会需要这些,只有不够爱才会

争取,只有爱过了才会挽回。

在感情里,她主张绝对自由,绝对不会以爱的名义捆绑对方,两个绝对自由的人,相爱时在一起,双方中无论哪一方不爱了也随时可以离开。

她可以洒脱,不代表心不会痛。

从沈煜衡公寓回到家里,苏子墨直接躺到了床上,不知道为何,全身都没有力气。

夜很长,到第二天早上她头脑依然清晰得可怕,努力了一整个晚上还是没能让自己睡着,最后干脆直接起了床。

到公司的时候还不到八点,却一直坐在座位上发呆,想不起到底要做什么,一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她抬头就看到助理小周提着早饭站在门口。

“苏总,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得到允许后,她走了进来。

苏子墨佯装生气道,“会不会说话?难道你的潜在意思是我长期都来得很迟吗?”

小周表示委屈,“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平时不都是九点半左右才会到吗,我也就这么随口一问,干嘛挑我刺?”

她笑了笑,看着小周手里的粥和小笼包,挑挑眉,“分我点,出门忘记带早餐了。”

小周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她桌上,“我就是看你似乎没吃早饭的样子特意送过来的。”

“这么贴心。”她迫不及待打开装粥的盒子,那股清香味顿时让她饥肠辘辘,“快坐下一起吃。”

小周摇摇头,“我已经吃过了,这本来是帮林总带的,看来现在得发个微信跟他道个歉了。”

她边吃边替她打抱不平,“林怀深这小子也太会指使人了,都指使上我助理了,他怎么不让小王帮他买?”

小周笑笑,“因为我是顺路嘛,那苏总你慢慢吃,我先出去忙了。”

才刚吃到一半,林怀深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面包和牛奶眼巴巴地坐在她对面,不满道,“你平时不都会自己带早餐吗,干嘛今天要抢我的?”

苏子墨将还没吃完的小笼包推倒他面前,“给你留了点,别说兄弟不仗义。”

林怀深又推回去,“算了,我吃面包就行了,你吃吧。”

她放下筷子,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我吃不下了。”

“不会吧,才吃这么点?”林怀深有些怀疑地看着她,审视了几秒,疑问道,“怎么了?看上去脸色很差,是不是病了?”

她摆摆手,“哪儿那么容易生病,只是没什么胃口罢了。”

林怀深见她是真的不想再吃了,这才放心拿起小笼包开始吃起来,还没吃完,苏子墨忽然问,“怀深,我打个比方,如果某天你忽然遇到你前女友,发现她悄悄为了你生了个孩子,你会怎么办?”

林怀深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这是哪门子比方?”

“你就说你会怎么办吧?”她坚持要他回答。

林怀深蹙眉思索了许久,“子墨,你这个问题真是太难了。”随即为难道,“光是想想我都得困扰而死。”

“你现在不是爱许诺爱得死去活来的,困扰什么?”她似是随意地问。

“那可是个孩子,不是小猫小狗。”林怀深这次答得很干脆,“我不可能完全当做没发生过,也不可能为此抛弃许诺。”

“所以你的答案是?”

林怀深摊摊手,“放过我吧,这种世纪难题让我怎么这么快给你答案,如果真发生这种事,我肯定会走一步算一步,直到能有两全的方法。”

苏子墨冷哼一声,“怎么你们男人总想两全,说白了不就是贪心吗?”

林怀深直直地看着她,表情带着探究,“你跟我说实话,这是不是深煜衡的事?”

他一向聪明,轻易就猜到,她没有否认,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这桌上的小摆件,“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真是啊?”林怀深表情很是震惊,随即摊摊手,“子墨,这我可帮不了你,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我不知道。”她无力地叹了口气,眼睫微垂,“怀深,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我是不是因为这一生太顺利太好过了,所以感情注定不顺?”

“什么胡话。”林怀深摸了摸她的头,“这样的事是很突然,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最困扰的人其实并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