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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檀生到底不能将她彻底关在家里,过了几日,或许是听戏还没听过瘾,卫杨氏便叫惜翠和孙氏、黄氏三个一起去空山寺听俗讲。

出发前,黄氏染上了风寒,头痛得厉害,急得纪康平团团转,立即找来大夫,守在一旁嘘寒问暖,伺候汤药。

如此一来,黄氏是不能再和卫杨氏同行了,只剩下孙氏与惜翠作陪。

卫杨氏已经算是空山寺的老香客,儿子又曾在寺庙中修行,一到空山寺,便受到了和尚们殷勤地接待。

那知客僧还笑道,“当日寂空禅房,寺中还保留着,夫人可要去看看?”

一想到自己儿子之前待在山上,死活不肯下来。连带着卫杨氏也没兴致去多了解卫檀生在空山寺的生活,只说道,“今日便不去了,下次再过去看看罢。”

知客僧看她兴趣缺缺的模样,便不在多言。

惜翠跟在卫杨氏后面,沿着山道慢慢地看,这是她自从上次领便当之后,第一次回到空山寺。

山寺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修缮过一番,气势更加宏伟。至于慧如和行真那几个故人,她没有打听的机会。

惜翠也想得开,能见到最好,见不到也不强求。

这回开讲的是个她没见过的陌生僧人,虽然年轻,但讲得十分流畅,言语平实幽默。台下人头攒动,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孙氏和卫杨氏一样,也喜欢听这些,听到精彩之处,止不住地笑,“我看平日里就要多出来走走才好呢,整天闷着可怪没意思的。”

卫杨氏颇为赞同,转头对惜翠,面怀关切地道,“翠娘,你平日里性子太静,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和旁的娘子们来往来往。多透透气对你这身子骨也有好处。”

卫杨氏的训诫,惜翠顺从地受了,“多谢娘和大嫂挂心,翠娘明白了,日后定会多出屋走走。”

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中俗讲中的剧情,等到中午吃过斋饭,还是意犹未尽,难得出来一趟还想在庙中四处转转。

可能意识到惜翠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又或许是被黄氏弄怕了,担心她身体受不住。走了一圈,看惜翠面色有些苍白,卫杨氏雇了一辆马车,差人将她送回家去了。

她现在这具身体也确实有些受不住,一上车,惜翠感到有阵倦意袭来,靠着车厢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她被车厢外的动静吵醒的。

马车行驶到一半,在一处暗巷中被人拦了下来。

马车既然是雇来的,车夫也就不是吴府上的下人,眼见被四五个汉子围住,顿时心生俱意。

这几个人看上去身形虽然不是格外的健壮,但目光锐利,气质冷漠。车夫走南闯北,见的人不知凡几,一见眼前这几个汉子,便知不好招惹,忙好声好气,恭恭敬敬地问,“各位好汉有什么事?”

他们的目光却掠过他,看向了他身后的车厢。

在车夫忐忑不安之中,为首一个汉子总算出声,却也不是向他,而是朝着车内,拱手行了一礼,言语倒也算有礼。

“吴娘子,我家主人想请娘子过去见一面。”

惜翠在车里,醒过来后一直在留意着车外的动静。

惜翠:“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的名字不便详说,但娘子只要知道,我家主人姓鲁便够了。”

鲁深。

惜翠吃了一惊。

只听到一个姓,她就明白了过来,她认识的,想要见她的,除了鲁深还能有谁?想到当初鲁深那句“我会来找你的”,惜翠伸手打起了车帘,看向车外。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里说小变态做着做着晕了过去太可爱了哈哈哈哈,想写(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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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

惜翠没想到, 鲁深会在这个时候找她。本来一堆事已经够让她头疼, 没想到,现在更是什么事都挤在了一起。

车外站着的人,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惜翠目光落在那个看似是个小头目的男人身上,审慎地回答,“我知道了, 但我如今尚有事在身, 不便去见。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再另行约个时间罢。”

那男人听了她的话,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实在抱歉, 娘子的要求恕我等无法转达。我们兄弟来之前,主人便再三嘱咐,一定要将娘子请过来。娘子若不来,到时候主人若是怪罪下来, 我和弟兄们谁都承担不起。”

惜翠望向他,面前几个人虽低下了头,但脚下像生了根一样, 大有她不过去就不让开的架势。

马车如今停在暗巷中,他们是特地选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拦住了她。

这几个人站的位置看起来虽然随意, 但车夫却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内。

敌众我寡,看来今天鲁深非要请她过去不可了。

惜翠问:“那你们主人可向你们说了会面的地点。”

男人回答, “主人在雍硕楼中等着娘子。”

不动声色地估量了一番眼前的局势,惜翠合上车帘,“罢了, 你们带路罢。”

她只担心鲁深会用她要挟卫檀生。

上一次因为耿宣仁,她便当领得太过突然,这种事她完全不想经历第二次。

好在,就会面的地点来看,鲁深现在应该没这个想法。

雍硕楼她去过一次。因为在京中有着不小的名气,酒楼中人来人往,楼下更有人搭台弹唱。鲁深将地点定在这儿,应该是没有准备大白天,大庭广众之下掳个活人就走的打算。

由人带领着,走到二楼一间包厢前,惜翠推门而入时,里面的男人已经在等着了。

他坐在窗侧,目光望向楼下的人流,听到门外的动静,转过头,看了过来。

瞧见惜翠站在门口,男人倒是斯文地笑了,“吴娘子,久见。”

意识到他这个称呼,惜翠没有立即进去,也没有答话。

男人不置可否地略挑了挑眉,眉骨上的刀疤也随之一动,“进来罢。”

看惜翠还是没有动作,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微笑道,“你大可放心,我今日请你前来,没有别的用意。”

“若你还是不放心。”他道,“那便让这扇门敞着罢。”

惜翠这才走进去,捡了个鲁深身旁的座位坐下。

从鲁深刚刚的态度来看,他还是不相信她是鲁飞。只是不知道他这回找她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惜翠沉默地想。

当初她自爆马甲,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实际上,她也不愿再和鲁深这帮悍匪有任何牵扯。

他如果不相信她是鲁飞,她也不强求。

正好也能借今天的机会改换口风,免得日后的麻烦。

见她坐下,男人这才调整了坐姿,好整以暇地问,“吴娘子可知晓我今日请娘子过来,所为何事?”

惜翠想了想,换了个称呼,道,“为了鲁飞。”

鲁深笑道,“你当日不是自称老六吗?”

惜翠摇头轻声道,“当日我那是情急之下才生出的办法,我不是鲁飞,骗了鲁郎君,我很抱歉。”

对于惜翠的回答,鲁深并不意外。当日他乍一听得老六的消息,确实是有些失态了。毕竟这女人说出来的那些事,可是实打实的,只有他和老六知道的秘密,但在事后细细一想,鲁深又觉得荒谬,那个女人不可能是老六,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借尸还魂的道理。

今日找她过来,也是想要将这件事问个清楚。

“你若不是老六,又是如何认出我的?”鲁深目光深深地问,“你那天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不瞒郎君,我当日之所以能说出那番话,是因为……”惜翠低着头,没去看鲁深,“我曾经见过那位鲁郎君。”

饶是鲁深,听了她这话,也不免一愣,随即收敛了脸上那虚伪客套的笑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女人却还是没有看他,只低着头,绞紧了衣袖,“此事说来话长,不知鲁郎君有没有这个耐性听我说完。”

“你说。”

鲁深大马金刀地坐着,惜翠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眉细唇瓣,被他这么一比,更显得纤弱。

再加上她有意垂眸,露出一副胆怯畏缩的模样,更让人生不出什么防备和警戒的心理。不过鲁深他为人谨慎,惜翠面对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幼时曾经随家父到地方上任,那地方潮湿偏僻,连年多雨,当时家父便请了人过来打算将屋子好好修缮一番,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碰上了那位鲁郎君。”

惜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根据地在信口胡诌。

她曾经想方设法打听过瓢儿寨的消息,只听说是苍天有眼,突降一场山火,将瓢儿寨烧了个干干净净,守在寨子里的山匪们救火不及,全都死在了火海里。剿匪大获全胜,卫宗林也因为这次剿匪有功,没多久升迁去了别处。

她还记得,那天鲁深他曾经问过卫檀生,那把火是不是他放的。这就意味着传言里那把火是真的,卫檀生他真的放火烧了瓢儿寨。

鲁深那时候领兵在山下与卫宗林对峙,和山寨离得远,夏日这山火经风一吹,迅速蔓延,整个山寨恐怕都被烧成了一片瓦砾。她那具炭烤的尸体,估计也没人能认得出来。而鲁深忙着对付卫宗林,想来也没有那个闲心在一堆焦土瓦砾中找她那几块焦骨。

既然找不到尸体,谁能相信当初鲁飞是真的死了。

惜翠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鲁深的神色。

看他没拦着她,眉微蹙,想来已是有几分相信了。

她记忆中,鲁飞确实会做些木瓦匠活儿,若是当初没死,流落到市井间,靠给别人做工为生,倒也能说得通。

“当时我年纪小,与鲁郎君相处得不错,他常同我说些他从前的事,还悄悄告诉我说,他本是个山匪,只因官府剿匪才流落到此间。叫我不要同家里人说,我当时还不相信,直到如今,在知晓鲁郎君当日未曾骗我。”

鲁深没完全相信她的话,但也没说不信,而是陆陆续续地又问了些问题。惜翠一一都回答了,为什么会说青阳县的方言,是因为鲁飞曾经教过她,为什么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她身体不好,小时候只能待在家里,由于羡慕鲁飞口中那些经历,便一直记到了现在。

等她说完,鲁深沉默了半晌。

他确实没找到老六的尸骨,比起老六死在了这场火海中,他宁愿相信他没死。当初卫檀生他不过十岁的年纪,又怎么能杀得了他?

鲁深不禁又看了惜翠一眼。

他虽然不全相信,但就目前来看,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最为合理。

鲁深不开口,惜翠也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最终,面前悍勇的山匪还是开了口,在细细地问清楚了见到鲁飞的时间与地点之后,这才暂时放过了她。

“这件事,我自会去求证,希望,吴娘子你没有骗我。”鲁深笑道,“娘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这种人都是些亡命之徒,刀尖上过活的,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后半句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没等惜翠再说什么,鲁深便抬手结束了这次对话,吩咐人将她送了出去。

走出雍硕楼后,惜翠才发现,自己手心都有些汗湿了,不仅如此,头也有些发昏。

车夫忙凑过来,小心问好。

惜翠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打起车帘登上马车,这才回到了卫府上。

她是吴水江的女儿,鲁深他只是要报仇,不是到处给自己树立仇家。

他刚刚那一席话也不过只是在敲打她,不代表着他真会对她做些什么,落得个吃力不讨好,得不偿失的结局。

回到府上,正好碰上卫檀生不在。

走了一整天,又对上了鲁深,惜翠也确实有些累了,回到屋里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刚睁眼却对上了一张秀美的脸。

卫檀生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坐在床侧,注视着她。

惜翠撑着手坐起来,困倦地问,“卫檀生,你回来了?”

“翠翠,今日陪娘去空山寺后,你去了何处?”他往里面坐了一些,揽过她肩头,低头亲蹭她肩上的肌肤。

有关鲁深,惜翠没有打算瞒他,原原本本地全都告诉了他。

卫檀生扶着她肩头,愣了半秒,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抹歉疚之色来,“抱歉,翠翠,是我没保护好你。”

惜翠摇头,“这事和你无关。”

“下次不要再出去了。”青年好似思索了一会儿,安抚般地微微一笑,“这事我会解决,你不用操心。你只需只要待在府上便可,只要待在府上,就没有人能找到你。”

他害怕。

害怕极了。

高骞、鲁深、褚乐心、那马奴还有那戏子。

将女人压在身下,卫檀生凝望着她依旧平静的容颜,忍不住想。

她究竟还和多少人有过牵扯。

不过没关系了。

青年指尖略动,缓缓地解开女人的衣襟,冷静地想。

很快,再过几日,他就能安排好一切,日后他便不会像今日这般担心。

但在此之前,他想要个孩子。

他们会有个女儿,就如同纪康平一家那样。

望着他们一家人的模样,望着黄氏环抱着书桃,与纪康平牵着手站在一起,他竟也会心生出羡慕那般的情绪来。

“翠翠,你可知晓中阴身?”卫檀生一边捋起她汗湿的额发,一边低头看着她,莞尔道,“若你不知,我便为你讲一讲这《佛说入胎经》。”

他锁骨和腰腹上的汗水,点点滴滴落在她身上,激起一阵火烧般的炙热。惜翠指尖一颤,绞紧了被褥,没有吭声。

“人死后,还未投胎前,都叫作中阴身。”

“每当男女交.合之时,这些中阴身便守在一旁看着,等待着钻入母体中,投胎的机会。”

在床帐中,青年当真缓缓地说起了佛经,嗓音喑哑,一字一顿。

“若是男者,于母生爱,于父生憎;若是女者,于父生爱,于母生憎。于过去生所造诸业,而起妄想,作邪解心。”

“翠翠,”青年吃力地喘息了一声,眼尾轻扬,色若春晓地笑道,“这些中阴身他们都在看着你我二人。”

“你说你我二人身旁,到底立了多少的中阴身。”

伴随着青年温醇的嗓音,床幔被夜风吹着,高高地扬起,似乎正如无数亡魂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们,或是站在床前,或是站在床尾,或是漂浮在半空,不加掩饰地注视着两人,等待着再次投胎为人的时机。

惜翠掐着被褥的手指收紧了一些,被这诡异的想象弄得脊背陡生一股寒意,不禁撇过头去,“别......别说了。”

抚摸着她的发顶,青年喉咙口滚出一声低而哑的喘息,细细地凝视着她,“翠翠。”

“你可是在想象那些站在床侧,浮在半空,窥伺着的亡魂的模样?”

卫檀生恨.极了她的放.荡,不由昂起棱角分明的侧脸,咬紧牙关,垂落在颊侧的杏色发带晃作了一线。

床帐被风吹得更急,重重纱幔胡乱摇曳狂舞。

水光濡湿了眼睫,卫檀生面上泛起了抹病态的红晕。

胃中如火在烧,眼前隐隐有些发黑,他呼吸急促,欲倒非倒,只能凭意志勉强支撑着连日以来虚弱的身躯。

眼前蕴出一片模糊的水色光影,他费力地望着她,势要将她一同拖入暗流涌动旋涡中才肯罢休。

纱幔垂落了下来,云雨方歇,卫檀生下床去洗漱,惜翠攥紧了裙摆,靠在床前慢慢地想。

这样下去不行。

就算在现代,避孕措施这么齐全的情况也不能完全保证避孕。如果按现在这样,这么发展下去,她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中招,她必须要找个时间同卫檀生说清楚,不能再拖下去。

这么想着,惜翠看向了那面素绢的屏风,等着卫檀生他沐浴清洗完。

只是,惜翠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屏风后有什么动静传来,不由地心生疑虑,走下了床。

犹豫了一瞬,绕到了屏风后面。

只看见烛光轻摇,木桶里还冒着些白雾,在重重雾气中,青年疲倦地仰头靠在桶壁上,微湿的乌发贴着洁白酡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