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程寒暮抽得是哪根筋,在这家医院里报得身份还是我的舅舅,以前这么说倒还罢了,现在这样,如果让医生护士正撞见我们正接吻,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想法。

既然医生这么问,我只好有气无力回答:“没来,今天都没来。”

“结果是出来了…”主治医生有点为难,“不过你舅舅说过一定要让他先知道。”

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得是我的检查结果,这几天注意力全在程寒暮那儿,我都快忘了我是为什么会住院了。

看看主治医生的脸色,我问:“不好?”

呵呵一笑,主治医生说:“检查结果嘛,有什么好跟不好,检查出什么病症就按什么病症治疗嘛。”

所以说我最讨厌这些医生,除了没事说些危言耸听的话吓人之外,还喜欢说点废话让人着急。

我无奈看他:“我舅舅今天估计不会来了,有什么结果您直接跟我说吧,我有知情权的…”

笑了笑,主治医生也没再跟我开玩笑,从身后的护士手里接过一份报告:“你自己来看看吧,消息基本上是好的。”说着翻开,给我看一堆数据和脑部的扫描图,“本来怀疑你有恶性脑干胶质细胞瘤,不过对比你前一段时间头部受到撞击的情况,再加上进一步检查的结果,确定这只是一小块淤血,随着时间推移,应该能被自然吸收。”

我听得有些迷糊:“这么说我前几天被怀疑脑袋里长瘤了?”

主治医生笑眯眯地:“具体来说,是怀疑你患有恶性脑癌,要不然你以为留你在医院里住着干什么?我们床位很紧张的。”

继续发愣,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已经患过一次绝症了。

“你舅舅一直很担心啊,这几天不断催我们赶快确诊。”主治医生笑着说,“我早就说过你的病没还确诊,不一定就是脑癌,他趁早住院控制他的病情才是主要。看吧,现在不是没事?”

闹了半天这几天完全是虚惊一场。接过主治医生手里的报告,我没好气瞪他一眼:“没确诊别乱说行不行?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哦呀?我们也是本着为你负责的态度嘛。”主治医生依旧笑得很高兴,“你的住院费是交到明天的,不过要是你想今天就出院,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满脸黑线…你说这么恶劣的医生是怎么混到人民医院里来得?

开玩笑归开玩笑,在我决定了马上出院之后,医院还是给我退了明天的住院费。

拿着不多的行李走出病房,跟那个爱打趣的主治医生告别,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有一阵恍惚。

不知不觉被判了死刑,又不知不觉被告知一切都是误会,这几天真有点像黄粱一梦。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茫然,呆愣愣站了没多久,旁边就有计程车路过,司机按了按喇叭,摇下车窗:“小姐要打车吗?”

醒悟过来,我点头爬上车,顿了一下,说:“X大北门。”

都在市中心,距离并不远,不大工夫车就开到目的地停下。

交了钱下车,我又在街头站了一会儿,然后穿过马路,走到那栋居民楼前上楼。

因为已经来过一次了,很容易走到三楼,站在门外,我按响门铃。

悠长的门铃响过两遍,门内似乎还是没有动静,又等了一会儿,我正准备按第三遍,面前的防盗门无声打开,门后落地的窗帘低垂,程寒暮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里分外苍白。

第19章

“黍离?”轻咳了几声,他侧身让我进来,眉头却蹙起来,“我正要过去,你怎么从医院里出来了?”

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白色的衬衣,他似乎昨晚回来后就没来得及换衣服,不过以程寒暮一贯的洁癖状态,就算这样也不显一点邋遢,只不过他眼睑下的灰影在昏黄的光线下也看得出来。

先走到窗口拉开了窗帘,让阳光照到室内,他才回来在沙发上坐下,身子陷在宽大的沙发中,胸前的起伏有些明显,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仍是蹙着的:“出来告诉医生了吗?说没说让你什么时候回去?”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没事,那块东西是淤血而已。”把报告从包里掏出来扔在茶几上,我也不坐下,站在程寒暮身旁,低头看他,“脑干胶质细胞瘤会死吗?死得有多快?”

眼睛看向茶几上的报告,他轻抿了薄唇,没有说话。

我冷笑一声:“是不是我如果得了这个脑瘤,死得会比你还要快…”

“李黍离!”厉声打断我,他脸上少有地带了怒气,胸口起伏,“不准胡说!”

我不再接着刚才的话说,停下来看着他:“程寒暮,我算什么?你想过没有?我到底算你的什么?”

紧抿着唇,他眼睛微眯,却还是没有开口。

我知道他在压抑怒火。虽然神色一贯冷淡,程寒暮真正动怒的时候却少之又少,眯眼是他发怒时不多的征兆之一。

“我住院可能得脑癌,你就站出来了,抱着我,说那些都让我觉得不像是你会说得话。”我看他冷笑,“程寒暮,你是觉得生病的可怜女孩需要点甜头啊?还是觉得安慰一个绝症患者很有意思?”

终于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中波光微敛,冷冷看住我。

以为他要开始骂我,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然而他只是看我一眼,接着扶住沙发站起,一言不发,转身向卧室走去。

他起得太急,转身时禁不住微微踉跄,我就在一旁,连忙扶住他。

他抬眼看了看我,他的眼眸太黑,不再有情绪之后,瞳光之上泛出冷意几乎浸骨,我忍不住想要往后缩,又挺直脊梁,也直视着他。

推开我扶着他的胳膊,收回目光,他径直走回卧室,连身后的门都“嘭”一声关上。

看着他的背影,我简直要气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发不知所谓脾气,那边连一点反馈都没有!

越想越气,干脆提起包,跑到门口鞋柜的抽屉里一阵翻找,果然翻到我要找的东西,抓起来塞到包里,毫不示弱也甩门出去。

从程寒暮的房子里怒气冲冲跑出来,跑到路上又奋力大步走了一段还不解气,索性一脚踹上路旁的垃圾桶,骂:“装什么装!有什么了不起!”

踹完了也不管旁边纷纷侧目的路人,把包甩到肩上扛着就走。

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其实只隔了两条路,一路气呼呼走回家,也没用几分钟。

上楼把包放下,又翻箱倒柜收拾了一堆东西,觉得差不多了,就坐在地板上给常文心那女人打电话。这女人现在正无耻地跟着她自己老爹混研究生,一天到晚醉生梦死,我这会儿电话过去,那边接起来时还睡意朦胧:“喂…”

“喂什么啊,大小姐,星星都晒到屁股了,再不起天都黑了。”我说,“小得心情不好啊,需要女皇陛下来抚慰下怎样?”

常文心明显还没睡醒:“你怎么了啊?”

我有气无力:“还能怎么?跟男人闹不愉快了。”

“医院里那个美人儿?”常文心的声音瞬间清醒,“好啊,好啊,我安慰你!我们什么时候见?”

就算了解这女人口无遮拦,听她叫程寒暮“美人儿”我还是默了一下,才说:“路口潇湘人家,15分钟后见!”

那边常文心一声欢呼,我握着手机黑线,这女人有什么好欢呼的?

收了线提起,提着收拾好的包赶到地方,常文心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洗漱打扮再火速冲出来,居然已经站在门口等了,见了我极其兴奋冲上来:“怎么了?怎么了?要跟那个美人分手了?”

我一时无语,拽住她往饭店里进:“你给我老实点,我时间紧!”

看我心情真的不好,坐下点好菜,常文心也不闹了,捧着一杯奶昔一本正经:“来,跟我说说看?怎么了?”

我闷闷看她:“可能是我自己在纠结…这男人比我大11岁。”

常文心一拍桌子:“34岁男人正极品!你丫不要了给我!”

我默了一下:“他有心脏病和哮喘。”

常文心瞪眼:“小虐小病怡情养性!你不想要了我要啊!”

我再次默一下:“他现在好像惹了官司。”

常文心摆摆手:“如果你信得过他的人品就相信不是他的问题,如果你信不过他的人品你坐这里叽歪什么?你不要了我就去追啊!”

我默然半响:“我没说不要,不会给你。”

常文心瞪我一眼:“不撒手你找我闲扯半天干什么?浪费感情。”说着,甩甩一头柔顺的长发:“既然那么喜欢人家就别再穷折腾了啊,就你这性子啊,能受得了你的人真不容易。”

我摸摸脸:“我喜欢他有那么明显?”

“那还不明显?”常文心白我一眼,“你这女人没心没肺惯了,整天嚷着喜欢帅哥,当年校篮球队的大帅哥前锋堵在路上跟你搭话你都目不斜视走过去。现在呢,那天人家刚进病房你眼睛就死盯着不放,就差直接扑上去了,这还不叫明显?”

“那也叫帅?他那一头毛竖得跟悟空一样好不好?”想到当年那个很是猛追了我一阵男生我就无力。

“人家可是计算机系系草!小心计算机系的女人们听到了半夜跑你家里投毒!”常文心狠狠白我一眼。

我翻个白眼,不吭声了,抱着奶昔杯猛吸。

常文心注意到我身旁那个塞得满满的硕大背包,有点奇怪:“你背这么多东西出来干什么?”

我还没抬头回答,就听到背后一个清朗的声音:“黍离,你回来了?”

顿时有被雷劈到的感觉,我脖子略微有些僵硬回过头去,果然见舒桐站在不远处,脸上有些惊喜:“事情办完了?还好吗?”

“嗯?好了,好了…”随口搪塞着,我一脸不自在。

对面常文心一看到舒桐,双目就放起光来,在桌下猛踢了我一脚。

我也正尴尬,趁势就拉她起来,对舒桐介绍:“这是我好朋友,叫常文心。这是舒桐。”

“舒桐你好。”一本正经站起来跟舒桐打招呼,常文心淑女装得绝对标准。

“舒工,这是你朋友?”舒桐身后转过来一个他的同事,拍拍舒桐的肩说,“我们先去那边坐?”

“没关系,不用了!” 我连忙接过话头推辞,向舒桐说,“我正好有点事情要走,你跟你同事先吃饭吧,我们再联系!”

说完不管还站在一边的常文心,抓起背包就要走。

我态度这么敷衍,舒桐还是带着笑:“好吧,我们再联系。”

连看都不大敢看他,我匆匆告别,几乎是夺路而逃,快步走出餐厅。

这顿饭是吃不成了,以后还少不了要给常文心念叨一回。

抱着包站在路口,我轻叹了口气,从背包侧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来看,这是我从程寒暮那里出来前在鞋柜抽屉里找到的,把房子备份钥匙放在那个位置,这么多年程寒暮的习惯还是没变。

手里的背包沉甸甸的,里面其实是我的一堆洗漱用具,还有一套睡衣。

没吃饱肚子,几步路也不想走了,抬手拦了辆出租车,一屁股坐上去:“X大北门。”

到地方下车,又跑到超市买了一堆东西,我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去。

才刚走到楼下,上面一阵脚步声,迎面走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回头对另一个说:“…总之最好别再让他出门了,你先在这附近守着吧,我回局里一趟。”

边说边从我身边经过,其中一个抬头看了我一眼,我面无表情走过去。

转过了弯,看他们的身影走出楼道,心跳才有点加快。这两个人是便衣警察。

赶快加快脚步跑上楼,我慌慌张张掏出钥匙开门。

屋内已经是来过人的样子,门口的地上摆放了两双拖鞋,茶几上也有两个用过的茶杯。程寒暮微合了眼靠在沙发上,听到响动,转头看见是我,神色里有一丝意外,却还是没开口,轻咳了几声,又转头合上眼睛。

我蹲下随便套上一双拖鞋,把手里东西丢在地板上就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低声问:“怎么样?是不是还不舒服?”

微皱了眉,他眼睛还是没有睁开,不过身体也没动。

我老着脸皮,顺水推舟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试温度:“一直咳嗽,发烧了没有?”这么说着,触手他的额头果然有些低热,我顿时紧张起来,“退烧的药吃了没有?”

可能是听我声音太紧张,他总算说话,侧头避开我的手:“吃过了。”

清凌凌三个字,语气冷淡到死。

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他还端什么架子?顿时又觉得有点憋屈,一赌气转身跑开,去跟那两包东西奋斗。

衣服和我的洗漱东西先不管,把从超市中买回来那两大包东西先提到厨房里。该放柜子里的放柜子里,该塞冰箱的塞冰箱,留下的一堆材料。

半只老母鸡,几根黄瓜,几块大葱和姜,一包新鲜玉米粒,两根莴笋…在台子上一字排开。

眯眼一一打量过去,觉得杀气酝酿够了…我提出菜刀,90度角砍在案板上。

深吸一口气,我开始第一步,清洗那半只老母鸡。

正挽着袖子洗得兴起,厨房的门无声打开,程寒暮慢慢走了进来。

像所有正做饭的主妇一样,我边干活边回头招呼他:“很快的,你先休息吧,待会儿我做好饭了叫你。”

沉默看着我,程寒暮却没走开,隔了一会儿,走到我身后:“你在做饭?”

“是啊,”我手上不停,语气自然,“在教授家跟师母学的,可能没师母做的那么地道,做好了你尝尝。”

正说着,手一滑,抓着的老母鸡“噌”一声飞出去,正落在程寒暮脚边。

我清咳一声,弯腰捡起,继续在水下冲:“母鸡肉本来就不干净啊,在肉贩子那里运来运去…”

又沉默了片刻,程寒暮轻叹一声,接着开口:“要做炖鸡汤?鸡肉掉了也没关系,第一遍煮久一些消毒就好。”

“啊?”我大为惊奇,“鸡肉还要煮两遍?不是洗好了直接扔高压锅里就好了?”

似乎是再次无语,他看我一眼,终于挽起袖子,走到洗碗池前打开水龙头洗手:“放着我来。”

我“哦”了一声,把东西交给他,看他先打开热水冲洗了鸡肉,接着又在钢锅里烧上开水煮第一遍,而后指挥我从柜子里翻出高压锅,把煮过的鸡汤捞干净渣滓倒进去,再把鸡肉放进去,搁上洗净大块姜和葱,把锅盖压好放火上炖着。

忙完了他轻舒口气,咳了几声:“盐等出锅的时候再放。”说着又看看我堆在一边的材料,“还要做别的菜?”

我脸早涨成红布了,连忙把他往外推:“炒菜有油烟的,这个我应付得来,你先洗了手休息。”

看了看我,他也没坚持,只是临走前看了眼我砍在案板上的那把菜刀:“注意安全。”

在厨房里被嘱咐注意安全好像不是很有面子,我送他出门,红着脸连连点头:“放心,放心!”

好在剩下这两个菜我使出浑身解数,总算出锅之后蛮有卖相甜咸适中,稍稍挽回了点面子。

又用小锅熬了米粥,杂七杂八做完,也用去了一个多小时,把东西都摆上餐桌,去客厅叫了程寒暮过来坐下,我也不敢再充能干主妇,给他盛了碗鸡汤,放到他手边:“你尝尝…”

他看看我,拈起汤匙喝了一勺:“挺好,盐放得正好。”

“是吧,是吧?”得了夸奖我总算有了点精神,把一盘莴笋玉米推到他面前,“尝尝我炒的菜,我用得是橄榄油,不油腻的。”

点了点头放下汤匙拿起筷子,他看了下桌上的菜:“你吃晚饭了吗?要怎么吃?”

不怪程寒暮这么问,当年我绝对是无肉不欢,而且酷爱红烧糖醋之类的重口味菜,所以每次吃饭,蒋阿姨总要做两种菜,两三道清淡的是给程寒暮准备,其他就都是我喜欢的菜。

冲他笑了笑,我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夹起一片清炒黄瓜:“本来准备在外面吃完再回来的,不过没关系,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跟你一起吃就行。”

又看了看我,程寒暮也没再说什么,勾起唇角:“好。”

程寒暮每餐吃得都不多,今天还算胃口不错,鸡汤和粥都喝了半碗,菜也夹了不少,吃完后冲我笑了笑:“很合我口味,很好。”

反正他也不会吃,我正捞了汤里的鸡腿在啃,听到这话扬起了眉,得意洋洋邀功:“合吧?原来跟着师母,只要口味清淡的菜我就留心看师母怎么做的…”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练习得少了点,以后我多给你做!”

看着我,他轻笑了笑,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黍离,你长大了。”

语气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我瞬间红了眼眶,很努力才没有让眼泪落到面前的汤碗里,扬了头,我笑一下:“是啊,长大到能光明正大赖着你了。”

静静看着我,他轻轻笑了:“嗯。”

隔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黍离,刚才你打了三只盘子,黄瓜已经倒掉一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