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说,这十几年来她第一次心情这么愉快。她考入了最好的大学,即将成年,生活眼看着步入了正轨,虽然还说不上前途一定光明,但到现在为止,她一切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未来的一切犹如画卷在脚下展开。她想,路在脚下,没有爬不过的山,没有过不了的河。

傍晚的时候,唐宓搭乘客车回到家,跟外婆报告了自己已经填好志愿的喜讯。

外婆则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布包给她,那是一沓百元钞票。

“小宓,这是一万五千块钱,我存着给你当学费用的。”

家里太穷了,三年前唐宓到宣州上高中的时候,外婆也只有几百块钱。养了那几百只鸭子看似多,但对挣钱来说,还是太少了——唐宓算过这笔账,几百只鸭子产出的鸭蛋,每个月大约也只能收入八九百块,还有饲料和养殖的成本,平时的开销也不算小。

她不知道外婆是如何节省,才能在三年内攒出一万五千块钱,给她当大学的学费。

她看着那一沓汗水浸泡出来的钞票发呆,想哭却又不想让外婆难过,眼眶都憋得疼了。

外婆一张张点着钱,轻声说:“当时啊,你妈读书成绩也好,本来也可以上大学的。但是家里穷啊,她和你舅舅,只供得起一个人读书,你妈妈就不上学了。我一辈子都后悔啊。”

唐宓心中难过,但还是扬起笑脸:“外婆,你别担心我的学费。今天吴老师跟我说了,我的成绩这么好,可以拿到不少奖学金和助学金的。他跟我说,我一个月至少可以拿到一两千的。”

外婆有点儿惊讶:“是吗?学校给你钱?和高中一样的?”

“对的,外婆你放心吧。”

“学校的钱是学校的钱,但这笔钱你要拿好,这是我存来给你上大学的。”

看外婆坚持的态度,一时间也是难以拒绝了。

唐宓想了想,把钱接过来——反正现在才六月,距离上大学还有足足两个月。等开学前夕她要离开的时候,再给外婆留下一半。这笔钱,她如果完全不带走,外婆肯定不高兴——这么多年以来,外婆辛苦操劳的最大动力就是她上大学,如果她拒绝带走外婆的辛苦钱,外婆必然又伤心又失望。

外婆把钱仔仔细细地包好,递到唐宓手里,自己坐在凳子上感慨:“现在和二十多年前,还是不一样了啊。要是当时这些学校也有这种好事,你妈妈也可以上大学了啊······你妈也很聪明的,考试回回第一,不比你舅舅差。”

唐宓莞尔:“我妈妈继承了外婆的聪明,所以我继承了我妈妈的聪明。”

“你这孩子呢,就是嘴甜啊。”

“不然怎么叫唐‘蜜’呢?”

唐宓声音带着笑,慢慢捶着外婆的背。

“外婆,你不用再养那么多鸭子了。”

“你懂什么?”外婆不高兴,“多干活儿身体才不会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可以少养点儿。”

唐宓和外婆分析,外婆不用为她的学费担忧后,养几十只鸭子就足以生活了。在大量的数据和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外婆终于同意,在今年夏天的产蛋季之后,把这一批第三年鸭卖掉,然后减少养鸭子的数量,几十只就可以了。

“现在和二十几年前是不一样了啊,外婆。”唐宓说,“二十多年前,从唐家村到县城基本只能靠走,要走上半天呢,现在你看,公路都通到咱们村子门口了。”

“真是不一样了啊!”祖孙两人坐在院子门口,透过层层青山绿水,就能看到柏油马路沿着山路延伸到无穷无尽的远方。

“唐宓啊,你读书这些年。”外婆拍了拍她的手,“遇到了这么多的好人,要记得报恩啊。”

“是的,我记得。我永远都会记得。”

不是状元有个最大的好处——记者采访的电话少得多,但她到底是宣州第二名,也总有那么两个访谈是不得不去的。因为是学校安排的,她更不会推托,义不容辞搭车赶到了学校帮助宣传。采访的记者大都是宣州本地的,有趣的是,他们对她的学习方法兴趣不大,对她高中时代是否恋爱更有兴趣。

她完全否认,记者直接笑问,谁说漂亮的女孩子学习不好的?

唐宓回答得很认真,说相貌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在。

访谈结束之后,她再次搭车回到嘉台,经过三四个小时的颠簸,到家时近傍晚时分,家里空无一人。唐宓去田间看了看,外婆不在;她又去隔壁二婶家问了问,才知道外婆下午时就背着背篓出去了,说是上山看看。她把水田里的鸭子都赶回了鸭舍之后,已经夕阳西下,她实在有些担心外婆,把门一拉,也上山去了。

沿着熟悉的山路一路走去,她看到外婆背着背篓跌跌撞撞地从树林子里走回来。

她赶快迎上去,笑着说:“外婆!”

刚走两步就发现不对,外婆的脚步明显不对,踉踉跄跄,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

“外婆你怎么了?”

她一把扶住外婆,倒吸了一口凉气——外婆的脸轻微肿胀,脸上和手臂上都分布着大量小红点。唐宓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外婆,你被胡蜂蜇了?”

外婆用最后一丝力气点了点头,然后整个人往地面上滑下去。

唐宓咬牙忍住想哭的欲望,蹲下身,把外婆背了起来,匆匆忙忙往家里走。

外婆虽然身形瘦削,但也是成年人,唐宓背着她实在有些吃劲——但她到底以跑1500米的毅力,把外婆背回了家,她隔着老远就在叫二婶出来帮忙,说明了情况。

家里只有二婶和唐小刚在,二婶本来在做饭,听到唐宓在叫,扔下锅铲就跑出来,在院子里接住她和外婆:“哎哎,婶子被胡蜂蜇了!胡蜂那玩意儿多毒啊。这可不行啊,要不送医院啊。”

“嗯。”唐宓喘息着,急急地说,“小刚,你去叫村头的五叔把小货车开出来,我背着外婆去公路上等。跟他说,我会给钱的。”

小刚话都没听完,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二婶一掌把唐宓推开,把外婆架在自己背上。

“我背婶子去公路边上,你收拾下家里的东西,马上跟上来。”

唐宓眼眶一酸。

“谢谢二婶。”

“没事,快去。别急,东西别拿掉了。”

唐宓回到屋里,把外婆昨天给她的钱拿出来,还有她去年办的银行卡,往包里一揣,准备出门的时候猛然折返回屋内,拿了外婆和自己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塞进书包,匆匆忙忙赶了出去。

五叔已经开着小货车在路边等着了。五叔的小货车是有两排座位的,唐宓把外婆放在第二排,自己也在一旁,抓着外婆的手。二婶要跟着去县城的医院,唐宓不让她去,把钥匙拿给了她,请她帮忙照应家里几天。

二婶自然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

五叔一路上都在安慰唐宓:“别急啊,小妹,我速度快点儿。”

唐宓握着外婆的手,心急如焚。怎么办?枉费她读了那么多书,可她脑子里没有半点“被胡蜂蜇了如何急救”的常识。虽然在农村,胡蜂很多,也偶尔有村人被胡蜂无意中攻击,但通常也就一两只,被蜇了可以自然消肿,也不是大事。可外婆的情况不是这样。从外婆脸上脖子上和手上的红点看,外婆起码遭到了好几十只胡蜂的攻击。

怎么办,怎么办?

被胡蜂蜇了有什么后果?

外婆苍老且皱纹密布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更让人着急的是她神志不清——起初叫她还能给一点微弱的反应,但很快就毫无反应。

唐宓急得要哭了,但她知道,此时哭泣毫无用处——她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舅舅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并且,谢天谢地接听电话的是他本人。

唐宓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样这么高兴听到舅舅的声音。

“舅舅······”唐宓哑着嗓子说,“外婆被胡蜂蜇了。”

唐卫东在电话那头明显一愣,随即沉下声:“严重不严重?”

“很严重······”唐宓哑声说,“我看患处太多······外婆现在意识都不清醒,可能是·····昏过去了。”

唐卫东声音还是很沉稳:“别着急,先送医院。”

“已经在路上了,五叔开车送的······”

唐卫东说:“挂了电话你就打120,先联系好医院。”

“嗯······”

“不要哭。”唐卫东声音放缓道,“我现在正在日本出差谈一个大合同,最早后天才能回去,钱有没有?”

“有,有一点儿。”

“银行卡号告诉我,我转账过去。”

她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沙哑,唐卫东知道,她在哭。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先别哭,你外婆也只有靠你了。先送她去医院,我待会儿打电话回来。”

五叔开着货车风驰电掣赶往县城的医院,唐宓握着外婆的手,打了120,说有一个中毒的病人正赶往县城的医院。120告诉她,在联系当中,让她不要着急。

即便五叔一路风驰电掣,只花了四十分钟就到了县医院,时间也已经过了六点。

到达县医院只能挂急诊,还好因为事先打过电话,医生还在,立刻对外婆进行了简单的处理,用清水冲洗了伤口,再用碱中和蜂毒毒素。

五叔一直陪着唐宓办完了所有的住院手续才回去。唐宓拿出五十块钱给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要,说都是一个村的,谁还没个难处呢。

唐宓彻夜不眠守在医院,接一连三的噩耗传来,医生检查之后发现,外婆被胡蜂蜇伤的情况十分复杂,她遭遇的蜇伤次数太多——粗略统计有五六十次。她四肢、面颊、颈部红肿,给取出蜂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容易将其拔出体内。

当晚凌晨时分,医生把毒刺都取了出来,她才知道,外婆连头皮上都有数处被胡蜂蜇伤。医生说是因为年纪大了头发太薄,若是头发厚一点儿,断然不会被蜇得如此严重。

毒刺被取出后一两个小时,外婆脸上的红点也变成了黑点,她的脸肿得不成样儿,由红肿变成了一种惨白。

然而人一进医院,花钱顿时如流水,办完入院手续后,现金就少了两千。稍晚点儿唐卫东又打了电话回来,仔细问了问外婆的病情,并且告诉唐宓他转了十万过来。

唐宓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如此感谢运动会时的那个小偷,因为那次偷窃,她才去办了一张银行卡。

唐宓几乎彻夜不眠,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对付了一晚上。她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医生和护士都看不下去了,劝她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

面对如此严重的胡蜂蜇伤,县医院进行简单的处理后,又观察了一晚上,发现外婆并没有好转,而且那天晚上还出现了一次呼吸不畅的险情——根据惯有的案例判断,呼吸系统出问题,这是肺部开始衰竭的信号,接下来就是全身更多器官的衰竭。医生告诉唐宓,县医院的透析设备可能不行,可以帮她联系宣州的大医院,马上转院过去。

唐宓迟疑了一下,给舅舅打了个电话,这次是他的秘书接听的,说他在开会——联系不上舅舅,唐宓自己做主在转院说明上签了字。

朦胧的清早,救护车一早从嘉台出发,朝着宣州而去。

唐宓一晚上没怎么睡觉,在救护车里也死死睁着眼睛,目光一刻也未离开外婆。同行的护士见多了这种惨事,劝她要坚强,不能倒下,她一旦倒下,谁来照顾老人?

她沉默了片刻,在救护车上打了个盹儿。

一个半小时后,救护车在宣州的医院门前停了下来,唐宓马不停蹄,然后又是忙碌的入院办手续一系列事。

被胡蜂蜇得如此严重的病例,省医院之前收治的例子也不算多,只得根据经验,先控制器官衰竭的程度。

在省医院也没能使外婆的中毒有快速的好转,似乎更加恶化——当天下午到晚上,症状更加明显,急性肾功能衰竭、中毒性肝炎、心肌炎、溶血性贫血……除了送进ICU,开始换血浆做透析,也没有别的办法。

外婆住在内科的ICU病房,绝大部分时间昏迷,小部分时间清醒,就算是清醒她因为插着管,也说不出话来——唐宓寸步不敢移动,守在病房外。

在宣州住院的第一天,外婆醒了过来。外婆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对自己的处境还很茫然,虚弱地问唐宓这是哪里。

唐宓跪在床前,喜极而泣:“外婆啊,我是小宓啊······你醒了啊。”

她哽咽着跟外婆说了这几天的事情。

因为蜂毒的侵害,她的身体器官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脸肿胀得连说话的音节也无法控制,唐宓俯下身耳朵凑在外婆的嘴唇旁,才能勉强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啊,我一个老婆子,死了就死了······不能拖累你啊······”

唐宓哭了,抓着她的手:“外婆你别这样说,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

外婆脸上浮肿未去,眼睛只余下一条缝隙,还挣扎着要起床:“出院,我要出院······”

以她现在的情况看,出院就等于寻死,唐宓抱着她:“外婆,外婆,别担心钱,舅舅有钱的……”

外婆抬起虚弱的手打了她的手臂:“我不花他的钱,我······我要回去。”

哪怕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外婆还是如此固执。

唐宓强忍着悲痛,说:“外婆,你别这样,别跟舅舅生气······”

“不,我不要活了······”外婆躺在病床上,用最后一点儿力气,要去拔针头。

外婆的反应太强烈,唐宓“扑通”一声,在病床边跪了下来,然后捂着脸哭了。

雪亮的病房灯光照耀得唐宓脸色惨白一片,仿佛她才是病入膏肓的那个人。

她哭着说:“外婆,外婆······你要活着,你没有拖累我,我活着是为了你,你要是不肯活下去,我也不活了······你走了,我就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要我怎么办······”

她声嘶力竭地号啕大哭,眼泪滴落在外婆肿胀的手背上。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因为她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是,在此时此刻,她不知道,除了哭,她还能做什么,可以让外婆放弃寻死的念头。

外婆眼底浮起了哀伤,没再伸手扯针头,慢慢合上了眼。

|第十四章|往事似伤痕

只要外婆愿意活下去,唐宓就好过太多。

外婆的主治医生是一名姓陈的女医生,精明干练,认真负责。她告诉唐宓,根据以往的病例来看,被胡蜂蜇伤只要送医及时,一般都可以完全治愈,不留下任何后遗症。但是因为被胡蜂蜇伤的大都是农民,支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放弃的情况也多,所以提高了死亡率。

这是唐宓头一次知道一场大病会如何摧残一个家庭——外婆做了透析和换血浆手术,不过三四天时间,就已经花了五六万块钱。

外婆在宣州第一医院住下的第三天,唐卫东也回来了,他神色匆匆,还带着公文包。

唐卫东出现在病房里的一瞬间,病房里都静了下来。唐宓祖孙二人一看就知其清贫,此时来了访客,且这名访客西装革履眉目疏朗,有秘书有司机跟随,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份不凡,自然引人好奇。

他来的时候外婆刚刚做完了透析正在昏睡,没能见到面。

唐卫东眉眼中净是疲惫,却不肯坐下,一言不发地在病床前站了足足十分钟——他低头看着母亲那已经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良久,握住了她的手,半晌之后,才轻轻叫了一声“妈,我来看你了”。

正处于昏迷状态的外婆听不到儿子的话,也无从回答。

如此英俊的男人面露哀伤之色,饶是医生们见多识广,也难免不为之动容。

他跟陈医生打听了一下情况后,只揉了揉太阳穴,道:“花多少钱都要救。”

英俊成功的中年男人总是受到女士们的欢迎,小护士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连陈医生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唐先生,请放心,我们会尽力。”

“花多少钱都要救”,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唐宓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敢哭出来,只能着头,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唐卫东转头看着她,好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别哭。”唐卫东轻拍她的头,“你看你这样啊……像什么样子。你到底是女孩子呀。”

附在医院不过三四天时间,唐宓显得非常憔悴。

地到底是个女孩子,虽然生活苦楚,但大事经历得不多。外婆这一病倒,她心理压力大,吃不下什么东西,自然面无血色。晚上陪床睡在医院里,睡眠时间也不超过五个小时。她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出来,但医院的条件太有限了,没办法洗澡更没办法换衣服,加上平时睡在折叠床上衣服更是皱巴巴的。

如果有可能她也是想换衣服洗澡的,然而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势利眼,住院的第二天,她问过护士哪里可以洗澡,被护士白了一眼,尖锐地讽刺她:“医院又不是宾馆,要洗澡回家去洗!家不在宣州就去找宾馆!”陈医生当时也在,呵斥了护士的行为,但也告诉唐宓,医院是有浴室的,却是职工内部的。

唐卫东问她:“带了衣服没有?”

“先跟我离开医院,去我那里洗头洗澡,换身衣服。”

唐宓摇头:“我要留在这里等外婆······”

“听我的。”唐卫东说,“外婆在ICU,大概两个小时内不会醒来,耽误一下不要紧。”

陈医生也劝她:“跟你舅舅去休息一下,你都熬了几天了。你外婆这边,不会有什么大事。”

唐卫东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开车不到二十分钟,还是在市中心。司机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小区的车库里,又取出了行李,送到唐卫东手上。

唐宓环顾四周,终于察觉了不对——这明显是个有点儿年头的小区,视线所及都是五层小楼,怎么看也不是龚培浩说的“别墅”。

就算只有五层,小楼也有电梯存在。她沉默地跟着唐卫东上到顶层,谨慎地跟着他进屋。她有些疑心,李如沁是否会凶神恶煞地从屋子里蹦出来。

灯开了之后她放下心来,这屋子里除了他们舅甥二人的影子,没其他任何人。房子不算小,但很空,客厅除了沙发、茶几、一台电视外,空无一物。

“这是哪里?”

唐卫东打开空调,解释说:“这小区是集团公司的房子,我住在这里。”

唐宓自然不会认为舅舅只有一套房子,但她还是有些奇怪。

“明朗呢?”

“跟着他妈妈住。”

“我一个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