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余下的三餐时光,王诩便心安理得地独占了这艳美的女家主。

这段时日的相处,二人说的话竟是比较着以前多了许多。

也许是终于可以与王诩颠倒了主奴的位置,一直压制在莘奴心内多年的铁索终于松了裂痕,断了钳制,握紧了许久的心终于可以和缓的跳跃。

可正因为这样,她也渐渐感受到了男人一贯冰冷看似无情的外表下,其实包裹的也是并不坚硬的心。虽然世人面前,他依然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鬼谷王诩。可在这个魏国的小城里,少了前呼后拥的弟子,不再精于算计诸侯间的风云。

只是一日三餐,如同闲适的老者一般悠闲而散漫的度日。

她发现他……在不经意的时候,还是她年幼时遇到的那个心细而寡言的少年,偶尔流露出的忧郁,总是让她的心也跟着一颤。

剩下的时间里二人没有再说话,王诩用筷子将蒸鱼里的鱼刺剔除干净后,很自然地放入到莘奴的碗里。而莘奴一口口地将碗里的鱼肉吃得干干净净。

邺城很快就转入了寒冬。

诸侯们虽然野心勃勃,但是行军用兵时却依然规矩地遵守着祖先们定下的规则,秋后点兵,入冬收兵。

这倒是不是为了让勇士们歇一口气,养一养快要喷洒光了的热血。而是进入严冬后打仗的辎重成本实在是高。光是兵卒们的冬衣便要耗去许多的金。

这般乱世,诸侯们的战乱频繁,这穷兵黩武到了一定的地步,还是要讲究下节俭的。于是,除了那犬戎蛮夷不管节气,闹灾荒便来中原劫掠外,其他的诸侯们都是奉行的冬季缓用兵的约定俗成的规矩。

经历了一夏又一秋战火的魏人们在皑皑白雪纷扬落下的时候,终于可以泰然地舒缓了一口气。可是这战火遗留后的症结也逐步显现,那就是向来富庶的魏国物资日渐贫乏。不过魏国变法以来国库丰盈,虽缺衣少粮,却不缺钱银,各国逐利的黑市商人有如嗅闻到鱼腥味的猫一样,都奔赴魏国前来捞金。

商人白圭也是其中一位,如今这白圭的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丝毫不逊于名扬天下的陶朱公范蠡。白圭将商道中的低买高卖坐到了极致,加之判断力精准,脱手及时,绝不会因为贪图金银而错失抛货的良机,一时间竟有隐隐成神的风范,各地有些头脑的商人纷纷以白圭马首是瞻。生意做到了这般地步,便可操纵大小商贾,一时间垄断货源。

是以当白圭的商队启程前往魏国之时,大大小小的商贾也是尾随而至。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白圭并没有到魏国的国都大梁,反而来到偏僻的邺城。这等边陲小镇能有何商机,这让蜂拥而至的商贾一时摸不清头脑。不过这些商贾的到来,倒是让邺城一时热闹了许多,物资也充实起来。莘奴让奴仆采买了各色物品,准备好好的过上一个丰腴的新年。更重要的是她心内隐隐松了一口气,白圭的到来,府中那一位奉养许久的“真神”终于可以请走了。

可是这么想着的时候,心内不知为何又隐隐有些失落。她不欲仔细盘查自己的内心,只命人将她的请柬递送道白圭暂居的府宅中,邀请他来府一叙。

现在她已经是四个多月的身孕,不过小腹虽然隆起,却并不明显,这几日王诩将养得还不错,腿上的疼痛也减缓了很多,可以在拐杖的辅助下缓缓地在院内散步。

当莘奴告知王诩她邀请了白圭前来时,王诩倒是毫不诧异,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依然倒卧在床榻之上看书。如今他的屋内有半堵墙都搭上了书架子,买来的书籍已经堆到了屋顶上。不得不承认,他天生就是一个聪慧好学之人,这般看书的速度非常人所能及。

只是这些时日来,家主莘姬也深深体会到养奴的辛苦,这衣食起居竟是没有一样不是需要她劳心劳肺的。

治腿的伤药若是有她看着还好,那男人倒可以乖乖的喝下。若是一眼没有看顾到,就被那病奴随手泼到了院外,可是就算被抓个正着,莘奴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说嘴的。毕竟他如今做的俱是自己以前的顽劣行径。

至于那吃饭更是恼人,如今这闲养在院里的男子不必像以前那样日理万机,可是吃饭时变得越发慵懒而随意。

一日三餐总要变换着菜式却要有她陪着,否则便吃得极少。莘奴直觉得他是故意的,也曾狠下心来不去管他。

可是那人整日无所事事,看书看得入了迷,一整天不吃都是有的,这不能不令人担心。

莘奴犹记得他年少初至鬼谷时虽然身体康健,但因为幼时家贫,不能日日吃上饭,只能饥一顿饱一顿,有时三两日也只是草草吃上几口,是以患了胃痛,平日生龙活虎的人,发作起来,却很是要人命。

到了鬼谷后,王诩倒很自爱,便严于自律,每日三餐必正点而食,时间久了,那胃也将养得宜了。可是若是照着现在这般三餐不定时,年少时的顽疾岂不是又要找上头来。

莘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以前恨不得他死了的心,现在却是患得患失,总是因为这些起居小事儿操劳。不过她也自宽慰自己,总是要偿还王诩多年来的照拂,回报得干净了,也便求得心安了。

在送出请柬的三日后,白圭才前来赴约。不过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美艳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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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这位女子看着倒是眼熟,可不正是满临淄城找寻名医求子的嬴姬吗!

当入了庭院时,她热切的目光搜寻了一遍,似乎是因为没有看到王诩,而落寞地垂下了眼眸,望也不望莘奴一眼。

其实莘奴也没有做什么接待自己家奴家眷的准备,一时只是与白圭打过招呼,然后便安坐于主位,静待白圭的解释。

哪里想到,未及白圭开口,嬴姬却先自张嘴了。

“此前我因为不懂事,而在齐城得罪了莘姬您,还望您多多见谅……”

可以看出这一番话,她说得有多么不甘愿,却似乎是有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才不得不说出一般。

莘姬微微一笑:“您贵为秦国王女,与我等商贾本无什么交错并行之时,又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嬴姬听了这话,面色一紧,似乎有些发急的样子,咬了咬牙道:“若是莘姬肯原谅我,那么否请鬼谷子与我一见?”

莘奴不由得想起王诩曾经说过的话,他说他与这嬴姬本有彼此母亲互相约定的婚约,可是明知自己有婚约,却又在临终之前应承了与自己母亲的婚约,有此可见,还真如他所言,是拿世俗婚约全不当数放在心上的混蛋。竟不知除了这两笔外,风流倜傥的谷子还有没有应承下别家的女子?

若是他有朝一日真成了瘸腿乞丐,应该也是不错的,出了这个未婚妻的门,便可转而入了另一家未婚妻的府宅里混吃混喝。一人遍食百家米,悠哉的日子也是让人艳羡的。

这般想着,脸上的表情也覆了冰霜,只清冷地说道:“嬴姬曾经说过,他是你的丈夫,虽然他如今沦为我的家奴,可我也不能阻挡夫妻团圆,你若想见,便出钱来赎买了他。自用马车拉回去便可。一会我会着管家给你开具转卖的身契……当初,嬴姬您出价十万买我的性命,可见是个不缺金的,鬼谷子才学惊艳天下,容貌俊伟,自然要比莘奴的身价要高些,你拿出……五十万金便可。”

这等豪迈的出价,一看便知,是准备一朝开张吃十年的架势。

白圭在一旁看着昔日云梦山小家奴摆开阵势,准备典卖了旧主好过年的气势,不由得欣赏地点了点头——商家之道成矣!如此杀熟逐利,只认钱不认人,何愁不堆砌万金家财?

嬴姬听了这话,也是目光闪闪,那是女人乍见心爱之物,而自己兜里的金有恰恰能够买下的狂喜躁动之情。

白圭自然也看出嬴姬的蠢蠢欲动,不由得在一旁咳嗽了一声道:“公子还在等待姬的消息,还请姬莫耽搁了……”

经他这一提醒,嬴姬的目光顿时暗沉下来,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我与他当初不过是母亲之间的玩笑之言,鬼谷子不欲娶我……而我也已另有良配,不日便将嫁入楚国……还望姬莫多心,好好待他,莫要做出典卖这样绝情绝意之事……”

莘奴觉得自己到底是眼界低,世面见得少。

今日初见嬴姬时,她便做好了备战的准备,只等着这位骄纵的贵女出招。可是想遍了长拳飞腿,各种招式,万万没想到昔日的跋扈贵女竟然一脸正义之色地责备她怎么可以随便地典卖了王诩。

就在这时,白圭也温和地说道:“嬴姬说得极是在理,恩师当日余毒未清,如今又身负重伤,有些与恩师有间隙之人,听了这消息都是蠢蠢欲动。莘姬身在魏国有魏王庇佑,邺城又是小城,不至于游侠刺客遍地,府宅四周也有侍卫寻护,恩师在这里自然是安全无虞。……莘姬不至于心狠将恩师一味推出送死吧?”

白圭的这番话,的确是真的。王诩虽然善于幕后操控,但是人心接触便有恩怨情仇,他的仇敌也不在少数。

加之儒家一直视鬼谷纵横为邪魔之说,原本就极尽能事的诋毁,如今鬼谷子被魏王厌弃之事渐渐传播开来,落井下石者自不在少数。如今他暂居邺城,的确是少了很多的烦忧。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先前一直对王诩志在必得的嬴姬为何会突然改口了,急急地撇清了与王诩的关系?

就在这时,一直被待价而沽的“奇货”终于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地来到了庭院中,然后入了正堂安坐在特意为他摆放的胡床上。

白圭见了,连忙起身恭敬地向恩师行礼,丝毫没有因为恩师身份的贬损而敢有半点轻慢之心。

莘奴心知白圭此番特意来邺城也是为了王诩而来。自己若是在此,他们必定不好说话。而自己与满厅堂的人,除了讨论人口的买卖外,也无话可说,倒不如做个体贴的女家主,于是便主动起身告辞,去自己的店铺料理生意去了。

果然莘奴一走,那嬴姬便迫不及到地扑到了王诩的面前,微微啜泣道:“君当知,我的哥哥因为触犯了刑法,而被那商鞅撺掇着国君要依律惩处,可是若是身为太子被惩处,哥哥以后将难以继承王位,我随白圭此来,便是希望君能出手相助,还望君念在我们母亲情谊的份儿上救一救哥哥吧!”

王诩说到:“请姬不必施此大礼,你哥哥的难处我已知,而你又肯通情达理,解了母亲先前的婚约戏言,我自然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解了公子嬴驷的一时烦忧……若是无旁事,还请姬先回转休息,我有些话要与白圭详谈。”

就算贵为一国的王女,在王诩面前也只有乖乖听话的情分。于是她咬了咬嘴唇,也便带着自己的婢女先行离开了府宅。

待得她走后,厅堂里便只剩下王诩与白圭。白圭看了看王诩的伤腿,虽然那话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恩师待莘姬之心,弟子明白,可是这般自损身体……弟子看着心疼不已……魏王砸在与恩师商议和谈之事时,既然已经同意将莘姬许配给恩师您,您又何苦遭受这些个罪过呢?”

王诩并不想在自己的私事上与弟子谈论太多,只是开口道:“当初秦楚两家私下制定盟约,准备一起伐魏。是魏王向我苦苦哀求,我才略施了手段,止了秦国的出兵之策,只是这样一来,倒是对不住嬴驷,让他受苦了……”

白圭没有说话,只是心道:当初恩师被一碗毒蘑菇药翻后,听闻了莘奴逃亡魏国,简直是恶灵附体,便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灭掉了魏国而后快!

当时自己也算是见识到了恩师在急怒之下的雷霆手段,不但在他的操纵下,楚国迅速出兵并与秦国达成了联盟,更是在周天子那里做足了手脚,只待魏国都城被攻破时,便剥夺了魏王的王侯封号,将姬姓打落尘埃!也彻底绝了那女逃奴的王女富贵梦。

有通缉王令又如何?鬼谷子岂会看在眼里,到时便要废了下令之人,大摇大摆地回到魏地,来到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奴面前!

那一刻,白圭甚至相信恩师此番若是再擒了那莘奴,只怕是会亲自掐死了事。

可是后来刺客宗师姜云君亲来,并带来了莘奴的一封亲笔书信,那信上据说是她写给妫姜的,辗转向妫姜打听关于王诩的生死,更是一再询问这明明会昏迷几日的蘑菇究竟会不会死人,又有什么后遗症,若是王诩余毒未消,可否请妫姜代为诊治云云……

在白圭看来,字里行间均是不能成大事的心软小女子的优柔寡断。

可是恩师看了这封书信后,却奇迹般地平息了怒火,沉思了几夜后,便又是让他们这些弟子掉下巴的诡异决定。

不单主导了魏楚两国的和谈,更是搅和了一下秦王室。

可怜这三国的国君各自鸡飞狗跳,却绝想不出,这始作俑者乃是一碗喷香的蘑菇汤……

至于那吃了瓜络的嬴驷,岂止是受苦?简直是继承王位不保啊!不过恩师这般,最终的原因是恼了嬴驷纵容亲妹当初在齐国时的搅闹吧?

不过他当然不敢点破了恩师的小肚鸡肠,连忙又道:“嬴驷因为占地,触犯了公孙鞅制定的新法,按律当刺字……若是真是脸上落了‘罪’字,嬴驷再无望秦王之位,可公孙鞅一向是重法无情,只怕是恩师托人求情也无济于事啊!”

王诩淡淡地道:“想当初那公孙鞅求拜于云梦山前,可我观此人乃是一副薄凉之相,若是让他顶着鬼谷弟子的名头行事,终将给鬼谷招来祸患,是以并没有将他收入山中。他也是怀恨在心,对于鬼谷弟子向来刻薄。

如今他实施变法初见成效,而为秦王重用,却嚣张到如此地步,要将太子并刑,可见膨胀到了何等的气焰,此人不能为我所用,终成祸害,倒不如在秦留个契头,以待之后行事……你却且转告在秦地为官的鬼谷弟子联合王庭的百官,一起上书,王子犯法不可伤其王身,请求秦王下令责罚他的夫子,代为受过……”

白圭立刻明白了恩师的意思,这样一来,既保全了嬴驷的名誉,又让商鞅的法理有了落鞭之地,看起来是两全其美。然而这样一来,嬴驷在感念鬼谷子斡旋之余,一定恨极了商鞅。只要公子嬴驷登上秦王宝座的一日,便是那商鞅跌落谷底之时!”

恩师的这一招,还真是杀人不见半滴血。可见虽然沦落为家奴,又患有腿伤,但是依旧是才思敏捷,操控手段丝毫没有减损。

作者有话要说:

请小主们笑纳~~~~夏日消暑小文

第108章

白圭此番前来邺城也是王诩的授意。

一则是王诩最近闲散得太过,有些事宜还是要见面授意才好。二则,是邺城进入了严冬,可是此地物资太过贫乏,吃食穿戴也不甚精致,白圭人脉甚广,此来就算是封锁魏国的诸侯也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这位奇世大商人让路。一时间,让这小城堪比京城的繁华富庶。

若轮讨好恩师的第一等人才,举天下非白莫属。

恩师再过几年也是快要三十而立之人,却一直没能膝下有子嗣,求子之路的艰辛真是让闻者忍不住泪湿长襟。

所以此番他带了的奇巧之物,也是以婴孩所需为主——绵软而吸水的软布是远道而来,最适合做婴孩的尿布。各种奇巧新奇的玩具,多时出自墨门高徒之手。至于各色滋补的补品,更是应有尽有,保证再体弱的女子吃了,也能一鼓作气势如虎,连生上几胎。

王诩看了看白圭带了的这些礼物,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又询问了天下的诸事变化,虽然有耳目通报诸国国事。不过白圭走南闯北,见识更加独到,所以也要让他来说一说诸国的变化。

更重要的是,鬼谷的弟子们各自的归处,如今并不尽在王诩的掌控中。所以王诩在听闻了白圭的呈报后,敲了敲桌面问道:“那个张仪如今在秦国怎样?”

白圭想了想道:“弟子之前曾在秦国收购秦马。倒是曾经见了这张仪一面,他如今与公子嬴驷交结甚密……”

王诩点了点头,只吩咐白圭打听一下当日他带着姬莹出游那日,同行之人都有些谁。

这一通闲谈,已经是临近中午。因为白圭早上的时候,先去恭候嬴姬,是以早饭也食得不多,,腹中难免一阵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