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显德一惊,在这家里还没人敢跟他如此阴阳怪气的说话。哪怕她夫人的父亲是内阁重臣,但夫为妻纲,她凡事还是以他为重的,并不敢逾越。可这个颜采筝,表面上乖顺,哄的老太太开心,但背地里着实刻薄,上次提及胡姨娘滋补品的时候,她就能说会道的,当时没理她。过了年,她翅膀更硬了,居然敢当面顶撞公爹了。

“你说什么?”叶显德火冒三丈的质问。

她亲爹说错了,她都照样顶撞不误,更别说不是自己亲爹了。采筝便道:“上次怨我们克扣她口粮,这次又说我们要谋杀她腹中胎儿。真真是笑话,真想找她麻烦,谁会今天摸一下明天碰一下,不痛不痒的,还容易被人揪住把柄!我们只求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谁没事去惹这麻烦?再者说了,胡姨娘不好了,我们能得什么好?郁枫上有外派做官的哥哥,下有在书堂苦读的弟弟,哪怕胡姨娘保不住了,便宜也是他们俩的,我们能捞到什么?!还不是看郁枫好欺负,谁做了什么坏心烂肺的事都往他头上按,让他背黑锅。”

叶显德憋了半晌,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长辈问你们几句话都不行了吗?”但凡人家,婆婆和儿媳水火不容的多,鲜有公公和儿媳起冲突的。叶显德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外面嫁进来的媳妇,哪个不是在长辈面前低眉顺眼的,偏偏她颜采筝敢顶撞他。

此时,严夫人试着拦了一下:“侯爷消消气,采筝不是有意的。”

叶显德一甩袖,冲妻子撒气:“都是你教的!教不好儿子,连儿媳妇也拐带坏了!”撂下狠话:“你们好自为之,都自己好好思量思量罢。”说完,负气拂袖而去。

等公爹走了,采筝气头也过了,冷静下来后,不由得担心的看了看婆婆,她这般冒犯长辈,不敬公婆,可是犯了七出。

严夫人没有斥责采筝的意思,只是命人取了冷水和药膏来,让采筝替郁枫将药抹了。

郁枫的样子和每天不太一样,往常挨了打,早委屈的哼唧了,今日仅仅低下了头,不见他喊疼。采筝想起刚才磕到脑袋那一下,又伸手碰了碰他脑后:“疼吗?晕不晕?”又看向婆婆:“您也看到了吧,磕的好重。”

郁枫自个揉了揉,摇头道:“我没事。”反手碰了碰嘴角:“就是嘴巴里面疼。”

严夫人眼角泛起泪光,咽掉泪水,道:“你们先回去吧,采筝啊,好好照顾郁枫,最近别让他乱走动,少给挑刺的人口实。”

采筝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婆婆这个态度,她也只能带丈夫回去。郁枫一路上不时用手去碰嘴角的伤口,看的采筝愈发难过。上次,被郁城打就算了,怎么亲爹老子也这样对他。

不就是看他傻了么,要是个好的,嫡子嫡孙,外公还是内阁忠臣,谁敢这样对他。

回到屋内,采筝一边给郁枫解斗篷,一边气鼓鼓的道:“不是我说,你爹还没老呢,怎么就糊涂了?!别说胡姨娘那个种,还不知带不带把,就是文曲星下凡,等他长大成人,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怎么着,想把爵位让这个么子继承?哼,就算你不行,当郁彬和郁栋是死人呐!”

郁枫默默点头,来到火箱前,烤火取暖,眼睛盯着火光,若有所思。

采筝气哼哼的挨着他坐好,哼道:“真气人,本来不想理她,各自过点安生日子,她倒好,偏来找麻烦,好啊,咱们就看看谁能玩过谁!”见丈夫一直不说话,她用手肘碰了他一下:“郁枫,你怎么了?倒是说句话呀。”

“我…”郁枫微锁眉头:“我不舒服,不想说话。”歪身躺在床上,闭眼去睡了。

她去摸他的额头:“着凉了?”

他却抓住她的手,温柔的笑道:“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

采筝一怔,恍惚间双颊微烫,心道他这个样子,真的看不出来生病,跟正常的好人没两样。她小声笑道:“那你休息罢,晚饭咱们吃你爱吃的。”给他脱靴子时,她顺口问:“郁枫,你喝药这段日子,有没有什么感觉?”

他轻笑:“应该有什么样的感觉?”

“…”居然还会反问她了。她惊奇的去看他,见他仍旧闭着眼睛,似乎并没觉得他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采筝拽过被子给他盖上,轻声道:“我就在这。”他闭眼笑道:“我知道。”

安顿好丈夫,采筝便叫了碧荷进来,表情凝重的吩咐道:“你带几两银子,去胡姨娘那院打听打听消息,到底侯爷在那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又叫了鸣绯进来,问她是否知道少爷养的狮子猫死的了事,鸣绯并不知情,便又叫了个小丫鬟进来,盘问下有了实情。郁枫说的是真的,这狮子猫前天就死了,少爷让她们就手埋了,谁也没当做一回事。

稍晚的时候,碧荷带回了打探的消息,采筝一听,蛾眉倒竖,冷笑道:“自己做的孽,偏往别人身上怪,咱们走着瞧!”

她没想到的事,到了晚上,她打探到的消息就有了用场。

晚饭时,采筝去唤郁枫起身用饭,他最近服药后安静了许多,平日里爱睡懒觉,她起先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见他不动弹,又碰了几下:“郁枫,郁枫——起来了——”

他从喉咙里痛苦的闷哼了几声。

采筝隐隐觉得不好,叫碧荷执灯一瞧,登时吓的花容失色,就见郁枫鼻下有血迹,已透湿了枕巾。她慌了,使劲去推他:“郁枫!郁枫!”见他仍旧没法回应她,失声对碧荷道:“去、去告诉太太,叫、叫大夫——”

碧荷也吓的腿软了,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

采筝抹了下他唇下的血迹,放到灯下一看,是粘稠的黑血。撬开他的嘴巴,探了下,见里面也有黑色的污血,也不知是呕出来的,还是鼻血流进了嘴里。怕他被鼻血呛到,忙唤进鸣绯和鸣芳,把郁枫身子抬起来些,用引枕垫好。

“郁枫!郁枫!”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害怕想掉眼泪,用帕子给他擦了鼻下的血迹,发现已经不再流了,可见他这样有一会了。

都是她的错,还说她在他身边,结果他昏迷了,她居然没发现。

这时,碧荷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太太来了!”

采筝正六神无主,见了婆婆,心底有了些着落:“您看看,郁枫回来后就睡下了,刚才我一看,就这样了…”

严夫人也慌,声音不成调:“他昏了多久了?”

采筝都艰难的启齿:“我、我不知道。”

严夫人恨极,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采筝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厉声道:“不是要你好好照顾他吗?你是做什么的?放着他不管!”

采筝觉得婆婆打的对,她都想给自己一巴掌,看着郁枫含泪道:“他说他累了,我就让他睡了,和每天一样的,我没想到会这样…”

此时府内的大夫也来了,又是把脉又是翻看郁枫双眼的,鼓弄了一会,摇头道:“本就内有血瘀滞留,已成血肿。如今又遇外力相击,已致真元亏损,阴寒太盛,阳格拒在外。这人怕是醒不过来了。”

闻言,严夫人浑身瘫软,已然昏死过去,周围丫鬟们尖声叫做一团,搀的搀的扶的扶,把人抬到通风地掐人中。

采筝稳住脚跟,但也无力:“你说…内有血瘀…”

大夫挽袖,指着郁枫后脑的部位,道:“此处是旧伤,现在又添新伤,真元大损,邪火上头,怕是难醒过来了。”

碧荷怕少奶奶晕过去,忙扶住她:“您别急,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能想别的办法。”

采筝推开碧荷,揪住大夫的衣襟道:“你是不是说,今天的新伤,让他变成这样的?”

大夫向后躲:“…没,没错。”

她失神的后退几步,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丈夫,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恨自己,更恨叶显德,是他害死郁枫的。正恨极时,恍惚间听到公爹的声音:“郁枫怎么了?又病了?”

采筝正愁没地泄恨,偏巧他就来了:“现在人被你打死,你满意了?!因为小妾几句话,就把嫡子打死了。你当我不知道吗?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猫撞翻了你搁在胡姨娘处的药酒,里面的蝮蛇掉出来,吓到了胡姨娘。你们怎么不想想你们自己的错,她有了,药酒用不上了,怎么不放好了?!那猫不知是谁养的,怎么上下嘴唇一碰,就怪到郁枫头上?!”

叶显德一进门就被一顿儿媳妇指着鼻子训斥,顿时火冒三丈:“你闭嘴!”

郁枫好不了,她就要成寡妇了,她怕什么?!采筝一跺脚:“你才要闭嘴!大夫说了,他是被你打成这样的,上午那声磕碰,多少人都听到了!你就没心寒?!虎毒不食子,他别说傻了,就是疯了,你就没半点慈爱的心,非得要将置于死地?!”一抹泪,断了气般的扑回到郁枫床前,哭道:“就算告到官府,拿你没法办法,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要是郁枫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老的小的都别活!”

她伏在他身上痛哭,紧紧握着他的手,哭着唤他的名字。忽然她觉得他手指微颤,她便顾不得哭了,抹了泪,惊喜的看他:“郁枫?”

他缓缓睁开眼睛,不解的看这一屋子人:“怎么了?为什么都在这儿?”

采筝欢喜异常,忘了擦眼角的泪光:“你、你醒了?你昏迷了不醒,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们了!”

他眨了眨眼睛:“你是谁?”

采筝顿时五雷轰顶,呆若木鸡:“你不认得我?你别吓我…”

“那就不吓唬你了!”他轻轻拂去她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泪珠,笑眯眯的道:“跟你说笑呢,我当然认得你,你是我妻子颜采筝。”

她揪着帕子,突然很想再给他一巴掌。

第四十七章

郁枫揩拭着鼻下残留的血迹,纳闷的道:“怎么有血?”他神情自若,笑容恬淡,真的就像睡了一觉,正常醒来似的。反倒是屋内的人,大眼瞪小眼,无比惊奇的看着他。

尤其是叶显德,听说郁枫昏迷不醒,一进门就被儿媳妇指着鼻子一顿咒骂,没等他搞清楚状况,儿子又清醒过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对那大夫道:“快,快再给他看看。”

那大夫听令,就要再来摸郁枫的脉象,不想郁枫把手腕抬起来,护在胸前,道:“冷大夫,你给我把了好几年的脉象了,不差这一次。我没事,就是有点饿。”

采筝却不敢马虎,道:“郁枫,乖,让大夫看看,真的没事,咱们才放心。”强行拉过他的手腕,亮给大夫看。

冷大夫擦了擦冷汗,在众人的目光中,扣住郁枫的手腕,号了一会脉,道:“能醒过来,就是没大碍了,好好调养,别再磕碰,便能安康了。”

郁枫道:“我就说,我没事吧。”语气平淡,略有不满。

这时严夫人醒转过来,由人扶着到了郁枫床边,抱住他痛哭不止,一声声‘我的儿’哭的动情。采筝想起刚才揪心的一幕,忍不住后怕,在一旁偷偷抹泪。没一会,老太太也过来了,哭的人便又多了一个,连带着屋内的小丫头都跟着掉眼泪。

叶显德长长松了一口气,绷着脸坐到一旁,在他看来,郁枫根本没什么事,是儿媳妇小题大做,不仅吓的太太跟老太太差点病倒,而且指着他鼻子咒骂,简直是目无尊长,大逆不道。

采筝发觉了公爹怨毒的目光,不由得担心起来,刚才以为郁枫好不了了,一时口无遮拦,说了许多戳侯爷肺管子的话。现在郁枫好了,怕是要秋后算账了。

屋内火盆烧的正旺,可她还是冒了一身的冷汗。

考虑到老人家的身体,确定郁枫没事后,大家好说歹说把老人家劝走了,严夫人留下守在儿子身边,瞅着他抹眼泪。

这时叶显德冷声对妻子道:“好了,别再哭了,他不是已经没事了么。没出正月,你就哭哭啼啼,多晦气!”

严夫人哽咽道:“幸亏郁枫没事,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准和你那巴掌脱不了干系。”

叶显德便看向采筝,冷声道:“你这些话,你这个好儿媳妇已经说过了,还要找我拼命呐!哼!看看你们,遇事便慌了手脚,一个个就会大哭小叫。”

采筝心想,如果不关心,自然也能像您那般冷静了。严夫人落泪:“他人没事,你怎么说都行了。”说完,心疼的看向儿子:“郁枫,你真的不要紧了吗?一会再去请太医院的黄院判,让他给你看看。”

叶显德道:“他已经好了,你就少折腾几下罢。”说完,蹙眉起身就要举步出门。但他在门口停住脚步,特意回头瞪向采筝:“好好想想,你都说过哪些大逆不道的话,府里容不下你,让你爹娘将你领回去好好教导。”

采筝在心里顶嘴,我现在这样就是爹娘教的,再教还是这个样子。等叶显德走了,她又让丫鬟倒来一杯温水,递给郁枫,关切的问:“你说饿了,那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抬眸点头:“好。”

严夫人做出欢喜的样子:“对,吃东西,咱们吃东西。”等饭菜张罗好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儿子看,仿佛怕一眨眼,他就能消失不见了似的。

但严夫人再担心也不能彻夜守在儿子身边,照顾郁枫的事项最后还要落在采筝身上,这一次,严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不能再有差池了。

就算婆婆不叮嘱,她也不敢再马虎了。所以等严夫人走了,她的眼睛一刻不离的黏在丈夫身上。

郁枫很安静的坐在床上,双目愣怔,一副魂魄出窍的样子。

采筝心有余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郁枫?”

他突然警惕的猛然抬头:“什么?”

她一怔:“你、你真的没事吗?有不舒服的地方,你要立即告诉我。”

他伸了个懒腰:“我困了,想睡。”哈欠连连,不停的揉眼睛。采筝害怕他再睡过去,没法醒过来,并不同意:“现在不行,等一会再睡吧。”

他嘟囔:“好吧,那我先趴一会。”说完,将头埋进臂弯间,伏案小憩。采筝起身推了推他:“你这样跟睡了有什么区别,你清醒清醒。我去端冷水给你擦脸。”

他双手托着腮帮,垂头道:“用不着。”

两人灯下寂静无声的对坐,采筝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拍打窗棂,发出的声响,心里惴惴不安。他最近虽然有些奇怪,但属今日最令人诧异。往常一丁点的小伤都要闹腾缠着她,今天被父亲打了一巴掌致使昏迷,醒过来后,居然如此安静。

她低声道:“郁枫…你…鼻子里的血,真的不流了吗?”

“嗯…”他木讷的颔首。

她虚笑着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刚才太过激动,一门心思怪上侯爷,其实仔细想一想,他流鼻血,会不会是庄咏茗那副药在起作用。如果是的话,可就糟了,服药是背着太太熬的,现在郁枫身子出了岔子,要是告诉太太,她非得再赏自己一个耳光不可。 她泛起愁来,扶着额头,唉声叹气。余光瞥向丈夫,见他还在走神,她心里一沉,叹道完了,完了,不管是侯爷打的也好,吃药吃坏了也罢,他的确变得更迟钝了。他以前受了伤,起码知道叫疼,现在可好,傻呆呆就会发愣。

她甚是揪心,不忍再看他。又熬了半个时辰,她吸了吸鼻水,强挤出笑容:“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请了太医院的御医来,好好给你看看。”亲自端来洗脸水,侍候他净手洁面。

郁枫一边净手,一边饶有兴致的在灯下端详自己的妻子,她生的可真好看,清秀的鹅蛋脸,长长的睫毛还挂着她担心自己流的泪水。她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比趾高气昂的时候,更耐看。

这四年,他傻乎乎的虚度光阴,终身大事却一点没耽误,幸好自己虽傻了,对美人的品评目光却没变差。

否则,他醒过来第一件事,恐怕是琢磨着该如何休妻了。

前几天,他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脑袋像套在一个‘木桶’里,闷的难受,总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脑海里钻出来。今天,父亲那一巴掌,打碎了桎梏,一觉醒来,豁然开朗。他刚睁开眼睛,尚恍惚的时候,的确有些识人不清,脱口问出问她是谁,看她着急的样子,脑海里才渐渐浮现出关于她的一切。之后,是母亲的,父亲的,关于这个家的一切重新清晰起来,脑袋里不可遏制的闪着过往的种种情景,让他头疼欲裂,可也重拾清醒。

郁枫又在出神了,采筝见了,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一脸担心的道:“你在想什么?”

他咧嘴笑道:“想你。”

她笑的苦涩,悠悠叹着气,撂下幔帐,吹灯上床挨着他坐下。在黑暗中,握着他的手,低声哽咽道:“你千万不要有事。都是我不好,或许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你吃庄咏茗开的方子…”

嗯?不对啊,庄咏茗的方子?什么方子?郁枫凝眉苦思,很快想明白了,他记起来了,当初她在马车上在背那个方子,再联系她最近让自己喝的汤药,答案不言自明了。

好你个颜采筝,居然敢给自己乱喂药?!虽然他还没跟那帮家伙算总账,不会过早暴露自己康复的消息,但她居然敢欺瞒自己,让他坚定了同样欺瞒她的决心。他装傻:“我什么时候吃他开的药了?”

采筝痛苦的道:“…就是所谓的‘生子的秘方’,其实根本不是,你喝的是他开的‘逐心汤’。”

果然被乱喂药了。郁枫闷声道:“那咱们还能生儿子了吗?”

“孩子什么的,不重要。关键的是你,我怕你流鼻血,是因为喝了他的方子所致。”采筝将担心一股脑的说了:“你喝药之后,病情没见好不说,反倒比之前更…”

他绷着脸道:“更怎样?”

“更…呆了。”

他脱口而出:“你才呆!”

“你别跟我置气,你听我慢慢说,你从醒来一直呆坐着,问你话,你也不会回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采筝指出他的诡异之处。

那是他在逐渐恢复清醒,思虑过往,况且大梦初醒,却发现自己记得痴傻时做过的每一件傻事,那滋味不好受。。郁枫斜睨她:“…你想怎样?”

采筝道:“我明天会跟太太坦白这件事,让她把庄咏茗找来,看看他怎么说。”她眼睛酸涩,喉咙发紧,低声道:“希望你没事,不过,就算你变得更笨更呆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郁枫暗暗咬牙,冷笑道:“废话,你都嫁给我了,你还能去哪儿?”仰躺在床上,裹住被子要睡,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变的更傻更呆,你是罪魁祸首,你就应该负责照顾我一辈子。”亏他一直以来,这么喜欢她,她可好,欺负他傻,便给他胡乱吃药。也不知,她都背着自己还做过什么事。慢着…她好像第一次见到他,就没干好事。

她把自己推到了池塘里。

郁枫蹭的一下子坐起来,阴测测的冷笑:“颜采筝!”

采筝正在自责,冷不丁被他一叫,吓的抖了个激灵,下意识的捂着胸口道:“怎、怎么了?”今日被他吓的不轻,此时深更半夜的,他的病情又出现了新状况,她紧张的咽了口吐沫:“郁枫,你别、别吓我。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如果是恶鬼作祟,她不是烧过纸钱了么,怎么还没走?难道要找驱邪的道士做法么。

一句话提醒了郁枫,脑海里那些记忆浮现在眼前,自己受了惊吓时,都是她温柔的抚慰自己。转念一想,当初的确是自己不好,吻人家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被她报复也说得过去。这么一想,他释然多了。他闷声道:“没事。”躺回去睡了。

采筝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心道,完了,完了,这人不仅是傻了,而且有了疯癫的症状。她根本没有心思睡下,抱着双膝靠在墙壁期盼天亮,过了一会,她爬过来,探指擦拭他鼻下,看有没有新的污血流出。

猛然,她被丈夫抱住,卷进怀里。郁枫的呼出的热气扑在她耳中,让她耳垂烧起来,她道:“你还不赶快休息?”

“采筝,我害怕…”

听声音很是无助,采筝正心疼他呢,赶紧转身也抱住他:“怕什么?”

“我怕爹娘让我休了你。”郁枫道:“你明天跟他们说,你对我下药,他们肯定不容你,会让我休了你的。我不愿意。”

采筝也有这个忧虑,就冲今天,她对侯爷的态度,和侯爷对她的积恨,明天把这事抖落出来,太太不袒护她,她就算不被下堂,也会失去很多。采筝低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要紧。”

“不怪你,我流鼻血,是我爹打的。”郁枫缠住她不放,趁机上下其手:“你别说喂我吃药的事,你说了,他们赶你走了,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