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他没有使对方法。

指挥使松开手,心中还在戒备她逃跑。

安久解开身后的弓箭,冲他道,“先试试吧。”

“好。”指挥使抬手放在她的右肩后。

她感觉到有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身体,通体舒畅,然而随着这股热力越来越多,渐渐觉得血脉经络要爆裂一般。

指挥使道,“你的精神力至少能容得下化境二品的内力,但是身体经络未经锻炼,或许会造成经脉爆裂,你一旦觉得难受便告诉我一声。”

安久嘲讽的哼了一声。刚才这人还诱惑她,说让一个八阶高手把内力全部渡给她,倘若真的贪了便宜,现在是不是已经脉爆裂而亡?

指挥使意会她的意思,自若的解释,“交易是你情我愿的事,方才若真的答应,我必会履行承诺,但这是你的选择,出了事也与我无干系。”

得有多么不要脸才能如此严肃的欲盖弥彰!安久腹诽一句。

感觉内力充盈经络,再下去可能就会出问题,安久立即集中精神,上箭开弓,尝试用精神力把体内的内力全部都逼至夹着箭的手指上。

安久调整呼吸,整个人似乎要融入夤夜漫天的大雪里。

第六十五章 惊天一箭(2)

第六十五章

精神力是催动内力的关键,所以即便安久从未控制过这么强的内力,也未曾遇到太大的阻碍,只是当那股内力不断拓宽经脉时,身体里便如被万蚁噬咬一般。

时间不断流逝,护着他们的控鹤军心里渐渐有些焦躁。

指挥使忽然突然发现安久指端突然冒出一抹红光,转瞬之间,这点红光如同灵蛇一般缠绕上箭矢。

指挥使刚刚臻至化境,因为精神力尚未突破,他还无法实化自己的内力。他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自己内力的实体,竟然是通过别人转化。

安久不知这一箭的威力和射速,因此无法估算,她便以对面那个化境弓箭手的箭速作为标准推算。

嗖!

裹着红芒的箭矢宛若游龙,轻吟着朝对面飞去。

这一箭完全没有对手箭矢那般排山倒海的气势,轻轻的,仿佛只是初次试探一般。

方位稍微有点偏,箭矢触到对面的岩石,红光陡然消失。

“何故?”指挥使低声问道。

大家同样是化境,威力差距不至于这么大吧!指挥使心里略有些不满。

“很明显,你的内力不如对方。”不是脸皮厚么?安久偏要打他脸。

“胡扯,你认真点!”指挥使愠怒道。

安久也很奇怪,之前看过的智长老和对面那个化境弓道者,一箭射出去威力都极大,而她的箭竟然悄无声息!

她在暗自揣测出两种可能,一是因为首次运用内力发箭失败了,二是她能够聚力集中。

安久张开弓,经过短时间的估算,调整了一下刚才的位置。紧接着又放了一箭。

为了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箭究竟是怎么了,安久这次刻意把内力集中于整个拳头而不是箭簇上那一点。

对面立于古松的上的黑衣人眼见这红色的闪电逼近,当下张弓直直射出一箭。

两支箭簇在崖间相撞,轰然一声炸出一团耀白的光芒,将整个山崖照得一片苍白。

所有人动作都是一顿,朝这那团白光看去。

只见一道红光如虹贯日,从一团光中窜了出去,呼啸生风。

古松上的黑衣人连忙跃身上了崖顶,下面的箭矢嘭的击中古松左侧的崖壁,碎裂的山石擦着岩壁哗啦啦落下。

安久心头微喜。因为她确定了自己之前的一箭之所以没有动静,是因为劲力极为集中的缘故,这证明。她距离“惊弦”所差的仅仅是内力而已!

“崖上有埋伏!”有人轻呼一声。

安久仰头,看见对面山崖上不知何时多了八个持弓箭的人影。

几乎是同一时间,八支灌注了内力的箭矢齐发,穿过尚未消散殆尽的光线穿过。

安久再次用扩散内力的方法射出一箭迎上去。

以一对八显得势弱,箭矢爆裂时产生劲力把几箭矢推离原本的方向。护着她和指挥使的暗卫挥剑便能挡住。

一击刚刚过去,对面第二波箭矢再至。

安久应对起来并不困难,但是她没有丝毫放松,因为那个化境高手尚未加入战局,一旦连他一起加入,形势立刻就会逆转。

“那化境者已经射出不下一百箭。应该需要休息片刻。”指挥使道。

人在某些方面快要达到巅峰时,就会陷入一种几近疯狂的追逐,那名化境弓箭手被安久之前那没有内力的一箭刺激到。于是不断的试验,寻找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更精准的奥秘,丝毫不吝惜内力。

连续十次对战,安久甚至用上了从敌人那里夺来的强弩。

指挥使看见安久箭筒已经空了,立刻道。“送上箭来。”

旁边的暗卫立即将自己箭筒中的箭矢全数放入安久箭筒中,同时提醒了一句。“指挥使,属下的箭未必合用。”

射箭,需要抓住许多很微小的东西,在这样紧张的对战之中,小小的偏差就有可能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指挥使不是不知道,但现在的情况是聊胜于无啊!

安久抽出一支控鹤军的箭,入手便察觉比智长老制的箭要沉,可是眼看又波箭矢逼近,她也顾不得许多,只略略调整了一下箭头的方向,便灌注内力射了出去。

悬崖处的风很复杂,有从下面吹上来,也有从北面刮过来,风速很大,遇到巨大的岩壁有可能还会有微弱的折返,安久没有充足的时间去适应、估算新箭的情况,一箭射出,便直往下沉,并且被风力影响偏离方向约莫三尺有余。

八支箭矢安然无恙的继续逼近。

那可是灌注了九阶实力的箭!眼看躲无可躲,安久咬牙,空手拉开弓弦。

周围的人都全神贯注准备应对箭矢,只有指挥使看见了她的动作。

她的手与平时夹箭的姿势不同,而是五个手指全部抓在弦上,好像同时夹着四支箭!

满弓之中,手指之间,似有若无的黑色气体凝聚,在她松手的一瞬间,似鹰啼、似鹤唳、又似凤鸣的声音响彻整个崖谷,迎面而来的箭矢中有四支在空中爆裂,其余四支偏移方向。

没有人看见箭矢,而对面崖上竟有一个人突然倒下。

崖上的化境高手大骇,立刻蹲身去检查尸体,之间在他胸腹之间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孔,再翻过其身,在腰背的位置相应也有一个空,鲜血夹杂这破碎内脏的液体汩汩冒出来。

“是‘惊弦’!是‘惊弦’!”他声音激动的发颤。

其他人亦是震惊不已,但比起他要镇定的多,毕竟站在山脚下的人,无法体会与巅峰一步之遥的迫切心情。

“疯子,快走吧!”其中一人道。

见他没有反应,那人催促道,“疯子,对方有弓道巅峰高手,我们再待下去没有意义,快走吧!”

几个人生拉硬扯的将伏在地上的化境弓箭手拽走,而他竟然没有反抗,只是口中不断的念叨着“惊弦”。

而这边情况最惨的无疑是控鹤军指挥使,他不断的往安久体内灌输内力,安久最后还一次凝聚四支纯内力的箭,瞬间抽干了他经络中的内力。

好在那些人没有再次出手,指挥使半跪在地上,丹田中的内力徐徐填充干涸的经络,他这才感觉稍微舒服一些。

“是惊弦。”安久喃喃道。

一次四箭的惊弦!

安久不明白智长老为何痴迷弓道那么多年都不能射出惊弦,而她却能!并且她觉得这是一件分外轻松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障埃

可是,偏偏她的内力几乎为零!可见上天是公平的,没有几个人生来就能够拥有一切。

前方的敌人迅速退去。

指挥使很快调匀气息,率领众人下山,开始清点人数。

控鹤军之前埋伏在寺庙内的人几乎全部毁于敌手。而试炼者的损失更为惨重,他们开始为了夺取天书残卷和地图而互相残杀,后来又被神秘组织的人肆意屠戮,最终竟是只剩下不足二十人,其中还包括梅氏、楼氏一伙人。

先前还沉浸在巨大悲痛中梅、楼两家人顿时觉得自己特别走运。

梅亭竹默然,在栈道上若非是梅十四一箭惊走化境高手,在塔内若非梅十四冲上去夺取强弩,他们如今也早已成为肉酱。

她此时才惊觉,原来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梅十四竟然是他们幸运的关键!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养女子,为何会拥有这般强悍的实力!

“暂时不要收捡尸体。”指挥使道,“撤退。”

“指挥使!”

控鹤军众人纷纷喊道。

其中一人道,“控鹤军规矩是必须将尸体处理干净,这次损失巨大,指挥使必然会落下话柄,若是再善后欠佳,恐怕”

这一批大都是追随指挥使的人,自然不想回去之后老大被人踢下台。

“听我的!”指挥使语气冷肃不容置喙,“我身为指挥使,有责任保证你们不白白牺牲性命,听我令,立刻撤退,天亮之后再来处理尸首!”

“是!”众人齐声应答。

安久觑了他一眼,这会儿竟然还不忘记笼络人心!

一行人迅速撤离,试炼者亦随着一同去了控鹤军在附近的驻地。

从外观上看,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民房,两进出的小院子,约莫有七八间屋子。

院子的主人是由控鹤军乔装的夫妻,平日出入正常,丝毫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异状。

男主人看见他们衣角的白鹤,什么话都没有说便给他们让了三间屋子,并送来了一些热水和伤药。

不过两刻,“女主人”便带着两个中年妇人送了吃食过来。

两只大盆里面慢慢的煮面,里有些碎蛋花,看起来清清淡担

暗影们扯开面罩,各自取了碗筷,盛好面条后蹲在屋里狼吞虎咽起来。

而另外一间屋内的试炼者看着满盆的面条,却是毫无食欲。

且不说他们平时山珍海味的吃着,刚刚遭遇如此重大变故,纵使他们的心志比寻常人要强上许多,也无法做到没心没肺的吃东西。

“诸位吃些吧。”一个婆子温声道,“总有这么一天的,人生苦短,莫亏待了自己才是。”

第六十六章 怀疑

安久默不作声的盛了一碗面,屋里没有座椅,她便盘膝席地而坐。

以往执行任务时,蹲守在某一个地点半个月都是家常便饭,那会儿哪有这样热腾腾的食物?

其余人都没有动,屋里只有她吃面条的声音。

梅亭瑗上前扬手便要打掉安久的碗,却被安久轻易躲过。

“你还吃!”梅亭瑗的眼泪唰的流下来。

梅亭竹见她还要为难安久,便拉住她,“阿瑗。”

梅亭瑗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隔壁控鹤军听见哭声,纷纷顿住动作。

有多久,没有再听见过这种悲恸?

他们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亦会在一起说笑,寂寞的时候亦可以找个人搭伴,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之前以为是缺失了阳光,却原来是因为手上沾染的人命越多,一颗心就越发冷硬,缺了情感就犹如天地没了色彩,一切索然无味。

“姑娘,哭不得。”婆子扶起梅亭瑗,劝道,“这是规矩。”

这里左邻右舍都是寻常人家,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让人生疑,所以在驻地绝不允许大声喧哗。

“什么破规”

梅亭竹连忙捂住她的嘴,从口袋中取出染了迷药的帕子捂住。

片刻,梅亭瑗的身子渐渐瘫软。

这间屋子里没有床铺,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墩,屋子中央放了一个小小的火炉。

众人就这样和衣靠在墙边蹲坐。

外面的雪潇潇飒飒下了一夜,估摸着快近天亮的时候,隔壁有一批人出去。

梅亭竹揣测,他们是去收捡尸体。别人还有些断肢残臂,可是自家兄长呢?

想到那血肉四溅的一幕。心底剧痛令她几乎不能喘息。梅亭竹把头埋在梅亭瑗的脖颈处,眼泪悄无声息。

安久靠在窗户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雪地反射出的银灰色光芒。

这一仗的惨烈,不亚于她经历过的最残酷的战争,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在热兵器还不那么发达的地方,竟然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力。

看来,得重新审视这个世界才行…

隔了一会儿,又有婆子来送早膳,还是和昨晚一样的面条。就连量都没有变。

起初还是只有安久一个人吃,后来有几个饥肠辘辘的人看她吃的香,也忍不住盛了一碗。可是对吃惯了精致膳食的他们来说。这面条有些难以入口。

正当众人在勉强吞咽的时候,门被人推开,几名衣衫整洁的控鹤军走进来。

走在最前头的人身材修长,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梅亭春觉得很是眼熟。

梅亭竹抬起头。顿了一下,轻声道,“副使。”

顾惊鸿微微挑眉,“能活下来四个,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预料以梅氏的名头和实力。多少也能在这场试炼里活下来三四个,但是他没有料到试炼地点遭到袭击,梅氏还能活下来四个。更没料到,唯一死的那个人是梅亭君。

几人沉默。

顾惊鸿道,“都跟我回去吧。”

“去哪儿?”梅亭春小心翼翼的问。

“送你们回家。”顾惊鸿道。

屋内所有人幸存的试炼者都松了口气。

一片安静里,安久吃面条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满屋子的人都投来目光。

顾惊鸿看向旁若无人进食的安久。心中莫名的发堵。他身边全都是这样的人,在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只要没有打断,他们便会全然不理会周遭人的反应。

这样的人就像毫无感情的武器。

顾惊鸿想不明白,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为何会像那些入控鹤军十几年的老杀手一样。

“梅十四!”顾惊鸿道。

安久停顿一息才反应过来他喊的是自己,这才放下碗筷,站起来静静听令。

顾惊鸿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的打量她几遍,心里越发疑惑。虽然刚才她的反应稍慢了那么一点,但是自然而然进入到待命状态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初初接触控鹤军的人。

“立刻随我离开。”顾惊鸿转身出门。

梅亭竹驮起梅亭瑗跟了上去。

安久意识到顾惊鸿是在试探自己,再想到自己机械似的反应,心情一时有些微妙。

“快走吧。”梅亭春低声道。

安久嗯了一声,抬腿追上。

摸黑出了驻地,赶在开城门之前到达郊外。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几个人飞奔如鹰。

顾惊鸿感受到安久几乎没有内力,便刻意放缓了脚步。

直到上了梅氏停在郊外林子中的马车,他才开口问道,“族兄亡故,你不难受吗?”

车厢里鸦雀无声,能称呼梅亭君为“族兄”的,也就只有梅久一个,这个问题显然是有针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