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听风向师门一拱手,转身要走。

半张脸的血使他如玉面修罗,又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众人惊讶于他的决断,一时无人让其留步。

夕欢一咬牙,才缓过气来没多久,就加紧脚步的追上去,追了一路,两人将整个师门抛离在背。

“听风哥哥!” 要她老命了:“你、你等一下…”

前方的独行客终于停下。

华听风回头。

这个距离下,夕欢才看清了他半张脸的血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有玉般美好的面孔,却没有玉的温润,两眼如刀子剜出来似的,笔挺鼻梁与深眼窝搭配成好看而不好亲近的组合,拿右眼看向她,也不比以往清明,染上血丝,可见光笑不喊痛,也不代表不痛。

太疼了。

夕欢扑进他怀里,又气又急——人非草木,即使没到爱的地步,对他也是喜欢的,笑归笑,看漂亮少年将自己整得这么惨,她心疼坏了,抬手摸向他的脸,被他扼住手腕。他声音低哑的解释:“脸上脏…”

“不脏!”

“不想让你碰到血…”

华听风抿了抿唇,心里矛盾。

在师父师兄面前,他说得好像真的天高海阔任他行,其实他也知道,外边的世界哪有这么好混呢?不过是前路茫茫,图个自由清静,也全了他的尊严,不想亏欠恩人。

他低头,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她了。

这应该是惟一可惜的事吧。

他扼得太紧,她挣不开,急得掉眼泪,流了这么多血,看着都疼:“你傻啊,有什么不能好好说,我…”她还没来得及负心,他就先崩了个措手不及:“你…”

龙套无所谓了,虽然这家伙一副下山就要死的样子,但…

“带我走吧,我们一起走。”

夕欢毅然道。

老子转cp,改男主!

起码在离开这本书之后,把‘夕姑娘’留给他。

华听风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嘴角微沉:“不能够,我此行一去,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该做什么,怎么能带上你?你爹对帮主有恩,帮主不会亏待你,师兄仁义,有他照看你,我很放心。你在天海帮好好住着,以后一定会遇上更好的人…”

他闭了闭眼,凝目看住她的脸。

那么可爱,瓷一样的小姑娘,怎么能跟着他受苦。

他不配。

“不过,就让我做一回辜负你的恶人吧。”

说完,华听风捏住她下颌,低头吻了上去。

这一吻,深而长,他遵循本能,舌尖挑开她的齿关,无须任何技巧经验,本能地汲取她的清冽甜蜜。初吻何其美好?然而他流了太多的血,混合其中,更多是铁锈般腥甜的血气,混合其中,他固定住她的下巴,似乎要吻到就此死去也在所不惜。

也不必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了!

横竖,他俩也等不到。

吻了良久,华听风松开她,满脸惶然。

他替她细细擦干相吻时蹭到的血,只是很难擦得彻底,幸好脸上没沾上,只有唇角蹭到一点,已经干掉了,像劣质胭脂留下的痕迹。他叹了叹气,舌尖轻舐过夕欢唇畔,将其舔干净。

像被大猫吸溜了一下。

这次,华听风要走的决心下得很狠。

当夕欢从这带血腥气的吻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轻功一踩的他已经消失在山林之中,再也不见人影。

第19章 魔教教主养成记

夕欢没走太远。

在她往来时路回去的时候, 杜浩歌便落在她身旁:“师弟走了?”

“嗯。”

她心不在焉的抬手, 抹了下唇角。

就那么一舔,血的味道仍残存着,彷佛是华听风的气息氤氲不散。

在现实中接过的吻, 似乎都比不上这次震憾。她活得谨慎,学生时期也没跟动真格的混混谈过对象,也不会对性格偏执的男性有高于路人的关系——艺术作品里的病娇疯子又萌又带感, 现实里则不好惹, 且长得帅还缺爱的, 当中必然大有问题。

如此鲜血淋漓, 热情难舍的一个吻, 还是头一回。

夕欢回头, 对上杜浩歌的视线, 抬眉:“你不去追他?”

“师弟…听风心意已决, 自然有他非走不可的理由,我当他是朋友,尊重他的决定,不会再多过问,”

杜浩歌望向漆黑一片的树林, 这乌云蔽月的一夜,也愣是被他的气质衬出朗润明月的氛围:“不过, 如果刚才来得及, 自舍一目的事, 无论如何我也要拦下来。”

连称呼都改了, 看来是她小看了他。

但是,以她的喜好,大抵在定人设的时候,也不会定个迂腐的善人出来:“你有何看法?”

“人已经走了,在背后议论他不好,我只代表我自己,有我在的地方,只要听风愿意回来,随时有他的位置。”

这话她听在耳里,怎么一股哲学气息?

嗯,一定是她多心了。

不过,尊重师弟的决定,不过问,不议论,不批评,但情谊尚在,随时等他回来,倒是把他当真兄弟。

这俩都是好少年,夕欢寻思片刻,始终认为帮主武功高强,情商欠奉,杜浩歌和华听风性格里温柔明亮的部份,还有超于常人好修养,不是从娘胎里带来,多半就是被任性的陈贞儿日积月累锻炼出来的。

见她沉默,杜浩歌猜到两人的关系,体贴地不打断她的忧思。

良久,夕欢唇角微微一翘。

“走吧,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吧。”

“…啊?嗯。”

夕欢问:“帮主叫你来的?”

“是的。”

“他不叫,你就不来了么?”

夕欢再一问,语气稀松平常,跟问一句‘吃了没’无甚分别,然而吃过她牙尖嘴利苦头的杜浩歌很警觉,偷偷观察她侧脸的神色。只不过,除了漂亮,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倒让她逮住了只暗中观察的小狗,夷然一笑:“看我作甚?我脸上写着你的心思吗?”

不答话也碰钉子,杜浩歌摸摸鼻子,英俊的少年吃起瘪来,模样也是可爱的。

他立刻老实了:“师父就是不叫,我也不可能任你走这荒山野岭啊!这儿白日还好,晚上飞禽走兽,别说地上爬的了,天上飞的啄你一下,都受不了。”

“你就肯定能找到我?”

“以你的脚程,走不了多远,如果我找不到,那肯定是听风带你走了。有他看着你,我放心,”说到师弟,杜浩歌不由感慨:“不过,他走前拜托我照看夕姑娘,我猜他是多半不会带你走的。”

这段拜托,夕欢来得晚,没听见。

她心中失笑,这俩师兄弟倒是互相信任。

夕欢故意放慢了脚步,比平常要慢上许多,杜浩歌不以为意,就跟着她的步调来,慢慢走。她是想多跟他说几句话——华听风一走,没开上帝视角的她真不知小说剧情该如何继续下去了,等他?等到猴年马月去!

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在预备长篇小说的时候,大纲人设经常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写到二十万字,能把前头一个伏笔人物忘得干干净净,读者不提,就能当无事发生过一样完结,十分缺德。要是华听风这一走,她做设定的时候根本没把这人当成重要角色,那就凉透了。

加上,她委实不想等任何人。

等待比期待更惨,拿着爱的号码牌等待就更加可怜了。

无论男女,最好最有活力的时间段只占了一生人中很短的部份,一等,没完没了,容易心生怨怼,不如不等。正常恋爱的时候,夕欢约会从不迟到,也不能接受爱迟到的男人,更不要说出国读书异地恋让她等了——不可能,异地就分手,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别人怎么样她不晓得也不会管,异地当然有真爱,但不会是她的真爱。

华听风出走,何时归不得而知,起码不会下周就回来。

要是连载文,她要怎么水掉这段空档期?

在天海帮种田吗?

《老公离家出走后的种田日子》,听上去就是糊进地心,只能靠全勤混口饭吃的书名。

夕欢问他,华听风为何突然发难要走,杜浩歌为难:“我也知得不全,不过师妹后来跟我炫耀,我本来想明日去劝师父莫要勉强,没想到今夜就出了这种事。”他把前情告诉她——居然还有挟师父以令徒弟,逼婚这一出,陈贞儿也算是厉害了!

不过想来也是,始终是古代文背景,规矩再随意,都不是现代的自由恋爱。

她闲闲问起:“师妹心仪的二师兄走了,你可松了口气。”

这是陈述句,她在拿他逗闷子。

杜浩歌却理解成了问句:“松口气?那没有,如果二师兄喜欢师妹,他俩在一起,我再高兴不过了。”

别人说这种话,她是要笑的,但他说,她倒是信了:“你真大方。”

“这与我大方何干?无论师妹还是听风,都不从属于我,更不是可以让来让去的物件。我若是心仪师妹…终归也得看她选谁,我要是认下夕姑娘的夸赞,那就太厚脸皮了。”

这回论到夕欢觑向他的脸了。

两人道行有差距,她只消看一眼,他如朗朗明月的笑映进她眼里,她便知道是真心话。

夕欢心中,腾地升起一阵不爽——

陈贞儿联合帮主这样搞听风,虽然小姑娘大抵是没想到二师兄的性格偏激至此,但这锅,现在的陈贞儿背一半,剩下那一半,归儿时拿眠蓝花来折腾他的小师妹背。

不行,不能让她太得意。

一路上,夕欢安静下来,杜浩歌以为她终于调侃腻了。

而她满肚子的坏水,噗通噗通的冒出一个个坏主意气泡。

自那天起,华听风没回来过一次,江湖上也没有‘华少侠’的传闻,彷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又或是在哪平凡普通的活着。虽然失了一只眼睛,但他武功不坏,只要不惹事生非,想自保过活,应当是没问题的。

杜浩歌像是误解了什么,隔段日子就让下人传消息给她,每次都语带歉意,实在没有关于听风的消息。

他不想师妹听见伤心,这事瞒着她,然而落在陈贞儿眼中,却是狐狸精骗走二师兄,又诱惑她的大师兄,超级气人。夕欢想给她点不痛快,忽悠了杜浩歌也不跟师妹说实话,让她气得跳脚,可是无可奈何。

两个月后,陈贞儿知道大师兄又被夕欢叫了去,很想大发雷霆。

但陈征将她禁足一年,更是将院子隔绝开来,让她在闺中练字,夫人看牢她,她也不能对娘亲动手,只能藏一肚子气,快气出白头发来了。

杜浩歌几乎算是被传召过去的。

他倒也好脾气,没觉得被女子呼之则来是折辱,而且夕欢很懂拿捏分寸,既然叫人来,就算是调侃他,也必然要让他欢喜的离开。很多年轻妹子以折腾男友,让男友当狗为傲,实则很蠢,可以折腾,但让人心甘情愿的被你闹,才叫高手。

闹得高高兴兴的,是情│趣。

闹得人难受委屈,那是拿感情当令箭,无端折腾人玩,不合适。

像陈贞儿那种,只是没长大,以前跟娘亲哭奶,现在换了哭奶的对象而已,男子挤不出奶来,解决不了她最根源的脑子问题。

“哟,”

老熟人了,夕欢每次都好好打扮一番,浅粉挑丝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衬得面容也像桃花,朝他盈盈一笑,欢得让人心悦诚服:“来了?”

他颔首坐下,轻车路熟的替她沏茶。

只不过,这回没先说华听风的事。

杜浩歌的目光克制地望了一眼夕姑娘的脸色,似乎心情不错——但他对她有点了解之后,发现这人即使心情再好,该不好说话的地方还是强硬得很,让他捉摸不透。他放低声音道:“师妹的事…夕姑娘玩够了吗?”

闻言,夕欢诧异的看他:“我跟她两月未曾见面,何来玩之一说?”

“你不想我告诉她,我来找你是为了何事,想让她生闷气。”

原来他知道啊?

夕欢嗒然,觉得自己又小看他了,不过这是小事:“她会紧张你,你的机会来了。”

“你别笑话我了,”杜浩歌晒笑:“你这两月来跟我说的,我还不明白吗?她只是觉得玩伴被抢走了,心里喜欢的还是听风。”

算了,她还是高看他在恋爱方面的情商了。

这仨师兄妹,夕欢旁观者清,看得明明白白的。

杜浩歌和陈贞儿原是互相喜欢,二师兄一走,师妹吃大醋来追,执着得不行,现在她故技重施,回去找真爱,大师兄不信了,也算是自吃苦果。

想要三心两意,自己还是得有点本事的好。

咳,当然,她在当中也说了不少瞎话给杜浩歌听。

她笑而不语。

杜浩歌被她笑得没脾气,他哄熊孩子有一手,但对夕欢这种笑着笑着给他来一下狠的真女人,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对坐而无话,气氛却也不尴尬。

他抬眼凝目望她良久,她完全不怕男子的视线,光明正大的看回去,须臾,他像做了虚心事似的往下瞥。

与此同时,一声久远得她都快忘记的合成声音从脑海中如一道惊雷响起——

第20章 魔教教主养成记

不是, 光脑你搞我吧?

夕欢按住额头, 大脑再次隐隐颤抖。

光脑说的话也很好理解,多半是她选错人攻略,走错方向, 偏离原定男主了。

但这两个选项,给她剧透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回头是岸]还是[大纲于我如浮云],也就是说, 夕欢能够回头攻略真男主杜浩歌, 或者跟华听风一条路走到黑, 换男主。而杜浩歌往下瞥时脸上的赧色, 使她心中微微一颤, 了然。她将他从小师妹的胡同中开解出来, 他对她也有了点好感, 还不是喜欢, 但起码有攻略的可能性。

找了话头打发掉杜浩歌,夕欢径直走房中,假装小寐片刻,和光脑对话。

这自由度有点太大,把她镇住了。

不过,五年啊,两个月就算了,当度假,在古代待五年,她不太想。

察觉到她内心的拒绝,光脑适时再提出一条建议:夕欢纳闷。

依进来之前光脑那副不充钱就坑你的嘴脸,真是判若两脑。

正闭目假寐的夕欢差点被一口口水噎住。

她没接话,光脑也沉默了下来。

夕欢抬手,指腹轻轻摩娑丰润的唇。

那一夜,华听风吻得太用力,舌尖探进,恨不得将她所有氧气都吻走,浓重的血腥气淹没了她,接吻理应如做梦,最好踩在云端上,来不及闭上眼好好品味,她在极近距离看到了他左眼的伤口,那里空落落的,倒不吓人,就是震撼的伤感。那股非她不娶,又非走不可的绝望,使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吻无比珍而重之。

他流满半张脸的血,比眼泪的味道更复杂。

风哥多半是变疯哥了。

但攻略到100%,也许该给他一个好结局。

话音刚落,假寐变真晕,夕欢的意识昏昏沉沉,只知道是系统根据以角色性格和用户人格分析出来的‘夕欢’,在天海帮度过了五年光景。陈贞儿想故技重施,然而失去了二徒弟的陈征再也不由着她任性胡来,杜浩歌对她的好感,在她的适当处理下,也淡却了许多,更像是能聊事情的好友。

听闻江湖上,多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

帮派不入流,帮主的武功却是顶尖,据说一手剑法使得奇诡至阴,与正派常见的招式截然不同,虽然厉害,却很不得江湖认同,名字听着也不是正经剑法。其人行踪飘忽,挑遍九大门派帮主,均败在其手中,且无一人能留住他。帮众叫他教主,若问其名,连帮中弟子也不晓得,不过整个江湖,这么称呼的是独一份,于是外人提起他,也半敬半嫉的称一声教主。

不过,天海帮除了帮主掌上明珠如外的一位未嫁姑娘,听到这个剑法名字的时候,笑了许久。

夕欢是真的笑出眼泪。

——好一个寻欢剑法,风哥你是真的思想出了问题啊!

当场就能在快手上演一手土味剑法了。

然而起这么一个剑名,剑的主人却迟迟没来‘寻欢’,夕欢都要怀疑只是她想多了,该寻欢非彼寻欢。

当夕欢再度清醒,立刻将杜浩歌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