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行。”

“哪儿不行呢?”杜浩歌也习惯了夕姑娘的说话节奏,虚心求问。

夕欢一手支着下巴:“我看华听风是真的不打算回来娶我了。”

“…”

“我有一计。”

“您说。”

瞥见夕欢大尾巴狼似的笑,杜浩歌心中升起不祥预感——要真是玩邪门歪路的,他疑心听风还真搞不过她。当下忐忑的听着她的大计,越听越懵:“…要是,他不来呢?说实话,那位到底是不是他,我也没见过,而且那位听说剑法着实厉害,功力深厚,不似残缺之人。”

伤了一只眼睛,对练武肯定大有影响。

“简单,你进来,咱们换人洞房!”

“夕姑娘!”

“我说着玩的,你别信。”

杜浩歌被她惊得一惊一乍的,只觉自己的清白在她三言两语间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不过夕姑娘心意已决,他也想帮她一把,只能心中祈求五年前一别的二师弟会回来一趟,保住他这个大师兄的清白。

唉,不过,其实,他也挺想将这清白交出去的。

一个月后,天海帮放出消息,夕姑娘要成亲了。

婚期已定,不大办,更像是小道消息。

弄得隐秘,连嫁哪位也不晓得,有人猜是杜公子——在天海帮内没人敢这么猜的,陈贞儿闷了一肚子气。

然而杜浩歌跟帮主的说辞也是如此,若是华听风不来,咱们就换人!

连一向靠谱的大徒弟都这德性,陈征两眼一黑,随他去了。

成亲前夕,夕欢穿着一袭艳红嫁衣,杜浩歌背靠在门外,要守她一夜。

按理是没这规矩的,只是他寻思着,要是师弟真来劫人,多半也不会在天海帮久留,他也想见一眼师弟。

夕欢等得无聊,又将淡玉打发了出去,便拿话跟他说:“万一你们打起来怎么办?”

“不会吧!我不想跟听风动手。”他心中始终记挂着听风。

“我想好了,要是你们打起来,我就冲出来抱住你,说,”她假装嘤嘤嘤起来:“你们不要为了我动手啊!我想说一回这种话好久了。”

“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东西!”

“在想你啊。”她又嘴贱了。

杜浩歌气结,不想接她个话。

然而天不从人愿,根据‘人作死,就会死’的非官方定律,当某位乘着夜色而至的黑衣青年到来之时,只听到了最后两句,半张银质面具外的脸色立马沉了三分,满眼阴骛。他刚来,闺中女子尚无知无觉的嘤嘤嘤,杜浩歌却察觉到了,不知来者何意,手放在剑柄之上。

来人知道他在,亦无意隐藏,立于不远处屋檐,黑衣迎着冷冽夜风吹出残影,宛若夜鸦。

夜鸦足尖一点,旋即落在他五步之遥。

再近一步,杜浩歌就要拔剑了。

他定睛看牢他:“…是听风吗?”

青年脚踏重靴,半张脸隐没在银质面具之下,露出来的右眼极漂亮,也熟悉至极,只是多了一分成熟气息。

“大师兄,”他开口,嗓音沉而沙哑,像掺了一把冷冷的月色,动听却令人头皮一炸,全身的第六感都在叫嚣着危险:“是我。”

果然,是华听风。

他的视线落到杜浩歌放在剑上的手,薄唇不甚在乎的一勾:“拔剑吧。”

“曾是同门,为何见面就要我拔剑?”

“我来者不善,”

华听风又移开目光,落到昔日师兄门后的房间,他已变得能将自己的欲求坦荡说出,哪怕再不堪,再丑陋,再贪婪…

他想要的,这次一定要得到。

即使她会哭也一样。

他一直避而不见,原想自己武功再了得,也是毁容的人,要是夕姑娘能得良配,他应永远消失,不提醒她,他曾有过的孟浪举动…

但听到天海帮夕姑娘要成亲的消息时,华听风还是忍不住。

也不想忍。

他如此别扭,偏执,即使爱一个人,也充满令人不快的气息,而他想将她拉下水。

“师兄大婚,我理应重礼相贺,然而这次恐怕不能了。”

华听风垂眸拔剑,月色下的眼冷如剑芒,然而抬眼像是看见了什么惊人之物,霸气不到一秒,就略略凝固定格在脸上——

杜浩歌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纸糊的窗被戳出一个小孔。

纸孔后,轻易可见一只乌灵灵的眼睛,正在暗中观察。

第21章 魔教教主养成记

杜浩歌:“…”

华听风:“…”

暗中观察被发现的夕欢倒是厚脸皮, 将门打开一道小缝, 露出半张清丽的脸:“你们继续,继续。”

这下杜浩歌就真忍不了了——华听风对她有初恋滤镜,这五年来更是一面也见不到, 早在上千个日夜对她思念得快把她想象成了女神一样的人物,就是偷看他俩,也是完美优雅的偷看, 要是只看他一个人, 就更好了。杜浩歌不给她缩回去的机会, 眼疾手快的将她提溜出来, 往师弟跟前一放:“你俩聊去!聊好了要走要留都行, 我见到听风你这些年来没事就放心了。”

“你们不打一架吗?”

夕欢回头, 语带半真半假的遗憾。

其实他们要是真打起来, 她肯定得拦的, 杜浩歌是天生的男主命,五年内的进步她看在眼里,陈征现在已经不出他五招之内了,只是他孝顺,对师父一如既往的敬重, 并没因这事轻视师父。华听风打不打得过她,尚是未知之数, 能不打是最好。

杜浩歌面无表情的盯回她, 气得占了上风:“你还胡闹!”

“好好好, 我错了我错了, 师兄您先走。”

两人熟稔的互相吐槽,映在华听风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灼痛了他的眼。

他离开天海帮五年,两人感情竟好得能打情骂俏了。

呵,也是,感情不好,能成亲么?

应是再好不过了。

杜浩歌是真心想让二人独处,好好谈一谈,将五年光阴补回来,然而他走前,华听风瞥他一眼:“师兄跟夕姑娘感情真好,看来真的帮我好好照看她了。”

什么毛病,都来刺他!

自觉比窦娥还冤的杜浩歌也懒得跟师弟逞意气了,只是想到相思已久的两人得以见面,多半能冰释前嫌,他边走边感到宽慰,抬头想望一眼月亮,可惜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乌云,将明月遮得严严实实的,倒教他忆起五年前,听风决绝自残以断师徒情谊的夜晚。他心中一阵钝痛,为他人的幸福高兴,又想到自己该何去何从——这五年,他又何尝不是在等她死心。

只是他藏得好,有时情感惯常外露的人,一旦想要藏事儿,倒比内向的人藏得严实。

华听风是藏不了的,他喜欢一个人,是冰里生出一团火,远远就能看着,再冷,被他揣在怀里也得火光温暖。

而他这样的正人君子,活得很分层次,有些是让夕姑娘如何调笑都不打紧的小事,有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她发现的心思——她还念着别人,他怎么能乘虚而入?

总想着身边的人能幸福就好了,那他的归宿,又在何处?不得而知,走远了的杜浩歌徐徐叹息,轻拍腰间的剑,终是没能与师弟拔剑相对,像说书郎中的大戏,为了争抢心上人,江湖少侠大打出手:“真可惜啊。”

他语带遗憾,却也不是不快乐的。

另一边厢,华听风目光怔怔地凝目看住夕姑娘。

心心念念着的人,总于见到了。

他曾想过无数次,只要见到了,即使她不愿意,也要强行带走她,提早一天来,他听说女人只要不圆房,心还在身上…其实他也不知道,一头雾水,他身边的跟班乱出主意,说他要霸道狂狷的出场,要穿一身黑衣,毕竟他们都见过大师兄,承认这世间要说谁最像英俊潇洒的侠客,那就非杜浩歌莫属了。

不能跟他走一样的路子!

可惜,他跟他喜欢一样的女人。

华听风垂眸敛目,满腹阴骛,可又不舍得对她残忍——

然而,夕欢却没想太多,这人能来,难道还是来寻仇不成?

肯定是来‘寻欢’的啊!

她箭步上前,倒是半点不怕他的样子。

惊愕间,华听风已被她牵起了手,还穿着嫁衣的姑娘将鹅蛋脸窝在他的大手里,显得更小了,她不知道这动作有多依恋可爱,看得他心头一热,心软得没边了,命都愿意给她,只是话到嘴边,又不知作何说辞,只能讷讷的唤她:“夕欢…”

“嗯,”她温声应:“我在呢。”

然而华听风是个矫情人,十分的情意落到他身上,他仍惴惴不安的,要再三确认:“夕欢?”

“嗯。”

“好久不见。”

“对,我可想你了。”

华听风满足了。

他心慌,要是换别人就好了,凡事不用确认他人愿不愿意。

现在只要他乐意,没人敢不愿的。

只要知道自己想不想要。

然而对她却不舍得依着霸道的那套,她即使嘴上不说,眼里露出一点嫌弃,就足够让他的心被碾碎得稀巴烂,他分分秒秒想确认她在不在,还是不是心属于他。

思及此处,他就想到她要嫁与他人了:“你都要嫁人了,还想我?”

华听风声音冷冽,从万重冰川里边捞出来似的。

可惜夕欢早就看穿他是纸老虎,看着凶巴巴,实则是委屈巴巴,当即哄他:“就想你,只想你,哪有嫁别人的事呢!不过找个理由,看你会不会来抢亲。”

“我要是不来呢?”

“那我就嫁给别人。”

手腕上一沉,被他扼住了,夕欢仰头,见他低眸看过来,露在银质面具外的右眼生得桃花似的艳丽,不施脂粉也有教人联想蹁跹的绝色,看来在外面的日子不仅没将他糟蹋成粗人,倒多了一分成熟韵味。她嫁给别人?光是想象就让他肝胆俱裂,眼神带了点狠劲,纸老虎炸毛了:“我不许。”

夕欢不怕他:“你一走就是五年,在外面混成教主了,也不给我捎信,不给准话,我要是不放话要成亲,真打算让我等一辈子?”

华听风自觉理亏,可是在这事上不能让步,气势先弱下来:“我不许你嫁别人。”

“你又不来找我!”

“我少了一只眼睛,残缺之人,配不上你,没脸回来找你。”

“那你今晚来,是来送贺礼的?”

华听风眼中阴云密布,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面具盖着,也不似正派人物,他词穷得气愤又委屈,声音低低哑哑的软着:“我…你怨我么?”

性格决定命运,如她所料,他性格中有不可忽视的缺点。

明明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自负决绝,对她却留恋犹豫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永久定格在五年前的天海帮,想必流落在外的时候,即使锦衣玉食,也因想她而惶惶不可终日。

夕欢很是明白,五年光景有光脑相助不过一瞬,个中滋味却是两人都不好受。

看来以她在书中作的设定,华听风不是龙套,就是个反派啊!

他的别扭矫情,都有迹可寻,是融入他骨血之中,不可分离的部份。

迎着他忐忑的眼,夕欢心也跟着软下来,算了,何必跟他计较呢,既然选择了反派作结局,那势必要容纳他性格中残缺的部份,他俩接下来有大把日子,她有脉脉温情,而他也非大奸大恶,对她残忍的人。

她不回答他,只伸手碰他的半张面具。

华听风浑身微僵,短处被她拿捏住了,想逃又不敢松手,整个人定在原地,可怜极了。

他的面具做得精巧,与脸皮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但连着耳朵的地方另有机关,作为现代人的夕欢什么小机关没见过,轻轻一触,面具应声而落,露出底下的皮肤来。倒也不骇人,她想他大抵是混出息之后想了办法,在伤口处做了手脚,乍看过去,就像闭着一只眼,只是再也睁不开来而已。

从少年长成男人,华听风五官精致,全无在外人面前阴狠的戾气,一副随她乱来的模样,便显得温柔了。难以想象他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一个性格怪异孤僻的残疾少年,艰难闯荡出名堂,回到她面前来,还保持着少年一般心性,可见恶人也好,执拗有执拗的好处。

夕欢轻拍他颈后,宛若安抚大猫,他乖巧的低下头颅,任她发落。

她要打要骂,他都心甘情愿受着,甘之如饴,只要她还愿意理会他,呆在他身边,她想对他如何都无所谓。

只要她开心。

然而下一秒的发展,却超出华听风的所有预料。

她踮起脚,在他的左眼眼皮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愕然看住她。

“怨你就不必了,”

夕欢将他从眼皮吻到唇上,轻轻的吻,吻得温柔至极,连声音也含混起来:“接下来的人生,你得听我的,陪我过下去…愿意么?”

华听风简直要不信自己的耳朵,世间有这等好事?他做足了被拒绝痛恨的预备,也要带她走,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嫁给别人,可是近乡情怯,她便是他的乡,他怯得踌躇不已,想将决定权交给她,内心彷徨。此时如获至宝,根本不满足她清浅温柔的吻,叼住她美好的唇,恣意索求——

吻得难舍难缠,下一秒就此死去也在所不惜。

但一想到他们还有很多个日月朝夕,华听风空空落落的心便满足起来,将她细腰圈入怀中,再也不愿撒手。

第22章

夕欢一阵目眩, 坠入梦中, 以为要回到现实里。

但转瞬张眼望去,眼睛所及之处却是一片纯净的,不分方向的白。

这委实吓了她一跳, 简直像意识流恐怖片的场景。

幸好,下一刻,光脑的声音就给出解释。

除去这种诱导她充值黄钻会员的感觉外, 倒是很方便的设定。

心念一动, 《霸道教主爱上我》的大标题便在眼前亮起。

文字投影在眼前的雪白上, 一行又一行的宋体五号字体, 排版也完全依照她平常的习惯来,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她哪本情节已经被遗忘得干干净净的旧作一一她写作多年,虽然懒,但为谋求生计没断过档,一本接一本的, 经常写了这本忘了上本。偶尔有读者找上门一顿狂夸,她只能连连点头, 假装自己还记得。

当自身的经历文字化后, 该是有点羞耻的。

但夕欢耻度高, 脸皮厚, 压根不当回事:不氪金玩家的游戏体验真差!

夕欢倒也随意,没骨头似的往地上一倒,看起稿子来。

从稿子的上帝视角,能看见其他角色的心理活动,也是夕欢作中书中人的时候无法得知的地方。这部份她看得很乐呵,而其中,和风哥少得可怜的台词相反的是,他每次的心理活动都是洋洋洒洒的一大篇,戏比她还足。

刚开始攻略的时候,夕欢假装从树上摔下来,想被他抱抱,结果动作利落的借力牵力,让她安然落到地上时,华听风一脸冷漠,然而实际上,他的内心是这样的一一【“小心!”

看着女孩失足从树枝上摔落时,双眸第一反应是寻往他的方向时,华听风来不及气恼她的冒失,足尖一踩草地,尽量护住重重落下的她。庆幸他功夫练得细致,此时即使不必抱住她,也能让她安稳落地。

然而距离太近,她的一缕幽香无可避免的飘过鼻端,扰乱他的心神。

更让他不安的是,落地后夕姑娘脸上无半点惧色,只冲他笑:“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

你知道?

你知道什么。

为什么可以对着他露出这么信赖的笑容?他明明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她,只把陪她当作差事,不给好脸,就在旁站着看她玩,他是何等无趣,即使大师兄忙着陪小师妹,门派中也有大把懂得玩的外门弟子愿意陪她。

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漂亮的姑娘,眉眼温柔,笑起来尤其动人。

不要再对他笑了。

再对他笑,他会忍不住贪恋她的温柔…

甚至,不想让她对别人笑。】

风哥原来这么早就对她有意思了?看来长得美还是好啊!夕欢感叹着,满眼尽兴,但眸底基调是事不关己的抽离,并不很为此动容。故事结束,就是两人‘分手’的时候,她对前度心态平静,极少怀恋,从不怨恨,。

越看下去,越发现这人实在很能脑补。

如果单看心理活动,简直是个话痨了,神经叨叨的。

不知道读者吃不吃这套,还是算删减一点内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