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我大将军》作者:丁丁冬

文案:

平凡小女子胡青艾

和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宿风

相遇,相爱,成亲,相知,生儿育女

交朋友护亲人,携手闯关打怪的故事......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艾,宿风 ┃ 配角: ┃ 其它:

无休止的梦

青艾放了学,习惯得低着头贴着胡同墙边往家走,却依然躲不过三姑六婆的指点。

一个说:“那就是老胡家的女儿,总挨老胡打的,有一次老胡喝醉了,一脚将她踹到对面墙上,咚得一声山响,人软软得贴着墙根儿滑了下去,好半天才爬起来,愣是一声没吭,这孩子是不是这儿不太对劲儿?”

胖嫂说着话手指指自己脑门儿,旁边一个大娘说道:“才不是,这孩子聪明着呢,听说在学校成绩数一数二,画画总得奖,写的作文总在广播里当做范文来读。”

还有一位说道:“就是,她写的毛笔字我见过,那叫一个好看,回头让我们孩子跟她学去。”

“可惜啊!”又有一位叹息道,“没生在好人家,瞧瞧那裤腿都短得吊起来了,那帆布鞋,洗得都看不出本色儿了。”

这些或夸赞或同情或好奇的谈话,在青艾听来,都是八卦,她不愿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未进大杂院的门,就听到老胡在唱戏,她在心里不叫爸爸只叫他老胡,老胡一喝多了就在屋里摆开架势,荒腔走板唱样板戏,唱得兴起时,若认为旁人打扰了他,他就会连打带骂,至于怎么算作打扰,全看他的心情。

青艾头皮一麻顿住了脚步,她妈从院子里风风火火出来了,瞧见她两眼一瞪:“磨蹭什么?赶紧回家做晚饭去,做好饭把换下的衣服洗了,对了,动静小些,别打扰你弟弟写作业。”

青艾答应了一声,看着妈妈脚步匆匆的背影,她又打麻将去了,老胡一唱戏,她准躲出去,免得忍不住打起来又得吃亏,青艾很同情妈妈,一辈子不知道爱情的滋味,省吃俭用守着儿女,有时候妈妈跟她诉苦,她就想,她怎么不跟老胡离婚?

进了屋放下书包,弟弟隔窗喊道:“青艾,晚饭木耳炒肉啊,再凉拌金针菇,别放蒜啊。”

弟弟只小她一岁,比她高半个头,从来没叫过姐姐,在学校装作不认识她,青艾叹一口气,再熬半年就该高考了,不在北京上大学,到外地去,离家远远的,她想好了,她喜欢中医,就广州中医药大学吧,以后可以借口路费太贵,寒暑假都不用回来。

做好晚饭匆匆扒了几口,洗完衣服全家人也吃好了,刷锅洗碗收拾了厨房,然后坐下来写作业,写完睡下刚合上眼,就听到妈妈大声喊,青艾青艾,下雨了,赶紧起来收衣服,一骨碌爬起来跳下床跑到院子里,刚开始掉雨点,收了几件雨大了起来,几声滚雷经过,停电了,到处漆黑一片,正抬手摸索,有一道闪电划亮夜空,晾衣绳两头高,她够不着,借着闪电的光跳起来想把衣服扯下来,晾衣绳铁丝做的,跳起来的时候一道惊雷劈头而下,青艾的世界陷入了沉沉黑暗……

醒来的时候,劲烈的风吹在脸上身上刀割一样,青艾缩了缩身子,有手指摁在额头,却是比劲风还要冰冷,青艾哆嗦着,耳边传来低沉浑厚的号声,然后是咚咚咚急促的鼓声,伴随着鼓声,是整齐的脚步声和铁器的撞击声,青艾睁开眼,但见甲胄鲜明刀枪锃亮,青艾闭一下眼,这梦做得太逼真了,这一觉睡得真长,是不是睡过点儿了?

她揉揉眼睛爬起来伸手去探床头的闹钟,却抓了个空,睁开眼瞧见几根修长的手指,隔着手指缝隙看见一个大操场,站着排列整齐的士兵,如此多的人鸦雀无声,有种看默片的感觉,寂静不动的背景中,一个身穿黑甲的彪形大汉小步跑了过来,单膝跪地拱手禀报道:“启禀大将军,所有将士集合完毕。”

大将军?他叫我大将军?正觉好笑的时候,头顶有个冰冷的声音说道:“今日尚好,最晚的是半刻,所有晚到的,各领三十军棍。”

彪形大汉应了声是,不一会儿噼里啪啦的棍棒声响起,却无人敢哼一声疼,青艾仰头看去,一个黑袍铁甲的身形映入眼帘,这人很高又仰着头,青艾看不清他的脸。

青艾闭上双眼甩了甩头,又被梦魇住了,快醒醒,胡青艾,快醒醒……

棍棒声停止,又是那个冰冷的声音,说声散了吧,青艾的身子摇晃起来,再睁开眼,眼前是青色的石阶,下了石阶有人牵来一匹黑色骏马,青艾就觉身子一悬,然后上下颠簸起来,马停下的时候,她被带进一所阔大的屋宇,屋宇乃石头砌成,一座木镶白玉围屏隔开里外间,屏风前摆着一张书桌,书桌前是两排四方扶手椅。

青艾无事常逛琉璃厂,两眼盯着这白玉屏风直放光,乖乖,这要拍卖,还不得卖个上千万?正琢磨的时候,有人进来恭敬说道:“老奴伺候公爷更衣。”

又是那个冷淡的声音,嗯了一声转过围屏,青艾也随着进来,感觉自己被头朝下趴着放了下来,她自如翻个身,眼前正对上一面铜镜,青艾朝着铜镜中看一眼,只看到一把短剑,没有自己。

这时有人坐了下来,青艾透过铜镜,那人正看着她,双眸幽深而锋利,青艾避开他的目光从镜中端详着,是个古代装扮的男子,散着黑发只着了白色里衣,身形清瘦文弱,脸上无喜无怒神情漠然,青艾从小为防备老胡突如其来的殴打,察言观色惯了,心想此人性情很难捉摸。

正观察的时候,那人咳嗽几声,她的两眼又被蒙上,她努力睁大双眼透过指尖缝隙向外看,就看到铜镜里男子的手指正敲击着剑柄上的两颗宝石,青艾顾不得眼睛痛痒,呆呆看着铜镜内,那两颗宝石是我的眼睛?男子手指下滑着紧捏在剑身上,青艾就觉身子疼痛难忍,再看看铜镜内,她啊了一声,那是我的身子?

她用力去掐自己,胡青艾,快醒醒,要迟到了,将自己掐得生疼,可睁开眼,眼前依然是一面铜镜,青艾悲叹一声,这梦怎么没完没了?这时屏风外有人说道:“大将军,大事不好了。”

大将军披了外袍,青艾被提溜起来,跟着来到屏风外,被唤做大将军的人坐下说道:“怎么了?邹仝?”

被叫做邹仝的是位青衣男子,拱拱手道:“大将军,刚刚收到京中八百里加急文书,皇上,驾崩了。”

大将军端然坐着没有说话,只手指猛得扣住了剑身,用力捏着,青艾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半天的静默后,听他温和说道:“知道了,号令全军缟素举哀,去吧。”

邹仝站着不动:“皇上驾崩太子登基,只怕要对付大将军。”

大将军轻哼了一声:“眼下他要忙着国丧,登基后要抖一阵皇帝的威风,半年之内顾不上我。”

邹仝有些急:“半年转眼即过,大将军要早日筹谋才是。”

大将军手指轻叩剑身,青艾只觉头疼,听他说道:“何时监军换了,就是他想起我来了,眼下举哀要紧,快去。”

看邹仝不动,叹口气道:“你都急了,俞哙要知道,他那鲁莽性子……”

邹仝拱拱手:“大将军放心,他想不了那么多,我不告诉他就是。”

大将军摆摆手:“不告诉他也不行,他会觉得不受信任,这样,夜里你们两个,再请来白先生和杨监军,我们议一议,去吧。”

邹仝答应着走了,他的手又在敲击着青艾的眼,青艾忙闭了眼睛,心想虽说是做梦,我也会觉得疼,拜托您这位上古的老人家,轻些,要不,你换一柄玉如意什么的,怎么总跟这柄短剑过不去?

大将军的手终于放开她,捂嘴轻咳几声,有人进来说道:“这是刚蒸好的蛇胆,大将军慢用。”

大将军说声放下吧,来人放下出去了,青艾睁开眼,瞧着大将军微皱了眉头,拿起桌上毛笔蘸了墨汁,在一张纸上划拉两下,拿纸包了蛇胆,往纸篓里一扔,做了坏事的小孩儿一般,靠在太师椅中得意笑了笑,又过一会儿对着外面喊道:“好了。”

安伯端着一盏清水躬身进来,大将军漱了口,拿起盘子上的巾帕擦擦嘴笑道:“安伯,吃了那么多年,还是苦。”

安伯笑道:“如今好多了,公爷刚受伤那会儿,总得夫人捣碎了,捏着鼻子和着蜂蜜往嘴里灌,来到边城后,老奴省心多了”

大将军笑了笑:“瞧安伯说的,我如今不是小孩子了。”

青艾嗤了一声,就听大将军吩咐道:“安伯,吩咐人烧热水,我要沐浴。”

怎么还沐浴上了?青艾咬一下舌头,快醒醒快醒醒,我不要看裸/男。

奋力挣扎着,对自己又拧又掐,直疼得嘶叫不已,睁开眼依然是那个阔大的屋宇,安伯进来垂手说道:“公爷,水备好了。”

青艾又被提溜起来,跟着绕过屏风来到侧室,她被放在浴桶旁的小几上,满室白气氤氲,热浪扑面而来,青艾就觉蒸桑拿一般全身舒畅,她高兴得闭了双眼甩了甩头,又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将军已脱了外袍,背对着她解了里衣褪下里裤,青艾惊得紧闭了嘴巴,却忘了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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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现实

青艾大瞪了双眼,看着大将军背对着她解了里衣褪下里裤,他的身子清瘦,肩臂有些单薄,臀结实而翘挺,青艾舍不得闭上眼睛,心中为自己开脱,反正是做梦,看看怎么了?等他转过身看看再闭眼睛不迟,似乎要顺着她的意,他转过身来,锁骨的弧度优美如蝶翅,胸前小小的两点,含苞的红梅一般点缀着白得象雪一般的身体,肺部有一处约三四厘米的疤痕,青艾看得皱了眉头,这应该是刀伤,又想到他咳嗽和服食蛇胆,大概是伤着了肺部,可惜啊,这样完美的身体上,这样一道疤痕,简直大煞风景。

她感叹着,大将军已抬起长腿跨进浴桶,他的双腿修长笔直,青艾心中又是一阵赞叹。

直到哗哗的水声响起,青艾才从花痴中回过神来,忙闭了双眼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怎么做这样的梦?梦还这样长?

水声不断,青艾又悄悄睁开眼看了一会儿,反正是做梦嘛,浴桶中的人靠着浴桶边沿,头微微后仰,一头墨发披散开来,若洗毛笔时清水中丝丝缕缕蜿蜒散开的墨迹,再看露出水面的身子,润了水汽后白瓷一般,青艾想透过水面向下看,水里放了什么东西,被挡了视线,难道是玫瑰花吗?青艾使劲儿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有,这才想起自己能看见能听见却闻不见,又一想,一个大男人泡什么花瓣澡,估计是要药汤,又是药汤又是蛇胆,这人当年可伤得不轻,肺不好,肺活量不足,这人身子肯定弱,一个病弱的人,怎么会统领千军万马驻守边城,这万一打起来,他都自顾不暇,青艾谨小慎微惯了,遇人遇事几乎强迫症一般琢磨一番。

哗啦一声,大将军起身跨出浴桶,弯腰去拿几上的大巾,青艾对上他胯间直了眼睛,又琢磨道,怎么蔫头耷脑的?瞧他这么瘦弱,大概是伤了身子,青艾叹息一声,这么好看的男人,可惜了。

大将军擦干身子换了干净衣衫,拿着短剑来到书案前,青艾看着那一桌子书,头脑清醒过来,这梦怎么没完没了,净顾着看裸男了,又狠狠掐几下自己,睁开眼睛,依然身在梦中。

大将军这一日过得清闲,看会儿书写会儿字,午后还小憩一会儿,青艾又琢磨,这大将军不练兵不打仗,不与幕僚部下商讨作战方略,也太闲了些,又一想他这病弱的身子,也就能做个和平时的将军。

夜里来了四个人,前面两个人白日见过,一位邹仝一位俞哙,后面跟着一位文官打扮的人,大将军站起身恭敬招呼一声杨监军,四人坐下说一会儿话,什么天气寒冷啊,什么军中补给啊,什么军心稳不稳啊,青艾听得有些打瞌睡,这时门又开了,进来一位白衣翩翩的男子,青艾瞧着他不由想起一句话 “有彼公子,温润静雅”,她又来了精神。

白衣公子进来拱手笑道:“来迟了,大将军见谅,各位见谅。”

杨监军笑道:“白先生定是又看到好文章,拔不出来了。”

白先生笑说声惭愧,大将军笑说道:“先生请坐。”

白先生客气就座,大将军说声开始。

邹仝就道:“如今新皇登基,早晚会对大将军不利,末将担忧不已。”

俞哙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他奶奶的,这样的昏君,拥戴他作甚,不如反了。”

大将军眼风扫了过来,俞哙闭了嘴巴低下头嘟囔着什么,白先生笑道:“还不到反那一步,论起来安王强过定王太多,可定王乃嫡长子,即便不争气,这皇位也只能给他。”

杨监军拱手道:“自古以来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此乃继承制度的精髓,否则兄弟纷争天下不稳啊。”

白先生笑道:“这个自然,依我说应来个评定推选制度,纵观各位王子表现,谁最优王位就给谁。”

邹仝在旁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依我看,这天下应该贤能者居之,管他是不是王子。”

俞哙瞪着他道:“依你这样说,那天下热闹了,每死一个皇帝就得打仗。”

众人笑起来,大将军含笑示意大家畅所欲言,青艾心想这不是开会跑题吗?说是共谋对策,怎么就成了乱七八糟的大讨论了?耳边说笑得热闹,兴起处大将军吩咐一声拿酒来,安伯进来放下酒壶酒杯和下酒菜叮嘱道:“公爷可喝不得。”

杨监军在旁笑道:“我替安伯看着。”

几盏酒下肚,几人谈兴更加高昂,邹仝喝高兴了,敲着酒杯唱起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俞哙跳起来道:“奶奶的,唱这等扫兴的歌,我来一个,我给你们舞剑。”

俞哙身形高大魁梧,拿一把剑舞来舞去,青艾瞧着墙上的影子好笑不已,跟小孩儿拿个牙签儿胡乱戳戳似的,他这身形,就该执一把丈八长矛或者青龙偃月刀才搭套,俞哙舞罢,青艾困意全消。

俞哙收了势,几个人鼓掌连声说好,杨监军站起来说要吟一首诗,无非是明月啊飞雪啊胡马啊悲风啊,就是文人的那一套,悲叹岁月之匆匆感慨人生之无常,好象他过得很凄惨似的,白先生端坐不动,脸却也有些红了,大将军笑看着他们,眼眸流光,显见也很高兴。

闹腾了一会儿,俞哙起身道:“今日来了几个营妓,我瞧瞧去,邹仝,你去不去?”

邹仝瞧一眼大将军,大将军说声去吧,邹仝起身拍拍杨监军的肩,杨监军拱拱手道:“一大把年纪了,守着老妻便好。”

邹仝又看一眼白先生,白先生忙拱拱手:“敬谢不敏敬谢不敏。”

俞哙瞧他一眼大喇喇问道:“早就想问白先生,什么都不沾,这兴致上来了,倒是怎么办?”

白先生轻咳一声:“夹被儿时当奋发,指头儿告了消乏。”

邹仝和杨监军哈哈大笑起来,大将军也轻笑出声,俞哙却听不懂,愤愤瞧他们一眼道:“娘的,又整这些酸词儿,走了走了。”

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一眼大将军,大将军忙摆摆手:“快去快去。”

青艾心想,啊,这个大将军怕俞哙问他要不要,或者怎么解决问题,唉,俞哙啊,你们大将军不是不要,是不能也,这样也好,省得解决了。

余下的三人接着说话,这次却正经多了,什么朝堂格局敌国动态山形地貌,青艾听得昏昏欲睡,不一会儿真睡着了。

睡梦中被冷风吹醒,冷风中夹着零星的雪花,睁眼一看,又是高高在上,地下又是那个大操场,整齐排列的步兵骑兵,战马打着响鼻儿,青艾大喊道,还有完没完了,又是这个梦……

然后是同样的一日,看大将军洗澡,陪大将军看书瞧大将军写字,大将军写得一手柳体,爽利挺透骨力遒劲,青艾也学的柳体,也得过奖,可总觉得缺些什么,看了大将军写的,觉得自己的字秀挺有余遒劲不足。

夜里那几个人又来了,又是谈笑喝酒,俞哙酒劲上来,说一会儿昨夜的那个姑娘,又回头问邹仝,邹仝只说还好还好,被杨监军取笑一番,白先生笑说,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众人又笑起来,笑声中大将军突然说道:“送来的人中若有好的,你们两个也该娶亲了。”

杨监军摆手道:“不妥不妥,做营妓的,可没有良家子。”

大将军道:“昔日良家子,一朝阶下囚,多为家族所累,看准了人就好。”

白先生点头道:“嗯,总好过家里给娶一个,洞房花烛夜一揭盖头,就觉两眼一黑,恨不能晕死过去……”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青艾也笑……

每日都差不多,黑夜白昼大概轮了十几回,青艾慢慢的沉默了,她想起来自己那夜收衣服被雷劈了,双脚离地手握着铁绳,还能有命吗?她不得不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被雷劈死了,她流不出眼泪,只悲哀得想,他们何时才能发现我的尸体,知道我死了?除了妈妈,没人会为我掉眼泪,妈妈说过,为了她才没有离婚,这下妈妈解脱了,可以跟老胡离婚了。

她慢慢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现实,过了好些日子,又接受了另一个事实,她穿了。她忿忿难平,虽然我现世悲催,可是我只想尽力好好活着,我不想穿越,就算穿越,我也想是个人,不想是一把剑。

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青艾觉得自己冤比窦娥,对美男洗澡也没了兴致,总是昏昏欲睡的,那日大将军又敲击她的眼睛,疼得她气性上来,气性一上来血性也回来了,心想穿成短剑,总好过被雷劈死从此魂飞魄散,既然雷能将我劈成短剑,说不定还能将我劈回人形。

有了希望她又神气活现起来,又开始观看美男洗澡,听那几个人海阔天空瞎聊,只是大将军早起校场集合时,隔三差五雪花飘飞,提醒她眼下是寒冬,是不会打雷的。

她想,那就等呗,等着冬去春来。

这日,她正观摩大将军写字,邹仝打门外匆匆进来禀报:“大将军,营门外来了一位女子,说是叫做褚文鸳,专程从京城来见大将军。”

大将军手下的笔重重一顿,宣纸上染了大块墨点,坏了一副好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的支持,鞠躬!

杏花插满头

大将军马骑得飞快,青艾被颠得七荤八素,心想好在如今不用吃饭,不然得吐出来,吐在大将军这斗篷上可就难看了,伸手摸一摸狐白的里子,手下没有触感,看着就细致柔滑,穿上一定暖和。

来到营门外,就见雪地里一位佳人迎风而立,披着大红的斗篷,红色锦缎中嵌着细细的金线,脚蹬羊皮小靴,靴上镶了精致的云纹,全身裹得严实,只暖帽沿下露出一张精致俏丽的脸,瞧见大将军跳下马来,微颤着身子带着丝哭腔喊一声,宿风。

宿风静静站在马前瞧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文鸳怎么来了?”

青艾就觉被他紧紧捏着,生疼,文鸳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一步,声音也颤了起来:“我为何而来?你不知道吗?”

宿风低了头,不看佳人看着手中的剑:“那,文鸳为何而来?”

文鸳盯着他,“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国丧一过,我就得进宫,可是你……”文鸳落下泪来,“我拼死也要来见你一面。”

宿风抬头瞧着她,只不说话,手下却扣得死紧。

青艾瞧瞧宿风,又瞧瞧文鸳,雪地里一对璧人两两相望,文鸳泪落如雨,青艾看了都心疼,心里骂道,原来你叫宿风啊,人家姑娘都哭成那样了,你倒是安慰安慰呀,这姑娘也是,忒矫情,你就说你喜欢他,等着他救你于水火,行不行他给个话,这期期艾艾,说得又隐晦,他能听明白吗?

疼痛传来,再一看,宿风手指关节都泛了白,青艾心想,你既然也喜欢人家,就别矫情了,该私奔还是该谋反,倒是给个话啊,又一想,对啊,姑娘,不是他不愿意,他不行啊,你嫁给他就得守活寡,他若是真心喜欢你,他只能放手。

文鸳哭了一阵,看宿风无动于衷,收了眼泪低下头去,好半天抬起头来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气道:“既如此,那柄短剑,还我吧。”

宿风犹豫了一下,这柄短剑近日似乎有了灵性,他沐浴的时候,他无聊敲击剑柄上两颗宝石的时候,或者他伤口疼痛难忍用力握着剑柄的时候,剑身就会发出隐隐的红光,宿风相信,若有朝一日遭遇敌情,这柄短剑定会发光示警。

犹豫稍纵即逝,他将短剑递了过去,温和说道:“近日会有暴风雪,文鸳到监军府住几日,待暴风雪过了,再回京城,我会派人护送。”

文鸳说声不用,转身决然而走,远处有婆子迎过来扶住了她,她眼泪一滴滴落在短剑上,身后宿风说声好走,转身打马回营。

文鸳一声冷笑,抚着婆子的手上了马车,靠着锦垫坐着,手紧紧握住了剑柄,青艾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离了军营要前往京城,京城好啊,她雀跃起来,京城人多,自己重新为人的机会就多。

文鸳泣不成声,青艾看着文鸳流泪的脸,心中感叹,姑娘,宿风不是不爱你,是不能爱啊,他每天拿着这剑,爱不释手……

正胡乱琢磨的时候,又一阵痛楚传来,青艾咬牙道,你们两个吃饱了撑得,每天捏着柄短剑把玩,可知道我受了多少苦?过一会儿疼痛轻了些,文鸳掀起车帘问声何事,有人在外说道:“大姑娘,云越来越厚了,怕是要下雪,离下一座城池还有很远,也没有村庄,我们要不要折返?”

文鸳咬牙道:“加快车速,下雪也照常赶路。”

马车快了起来,青艾在颠簸中渐渐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马车已停住不动,文鸳掀开车帘站在车头,此时天已黑透,借着灯笼的光,看到冷风夹裹着一团一团的雪花扑面而来,再一看车轮已经大半陷进雪中,家丁中有个领头的过来说道:“这雪越来越大,我们寸步难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如何是好?请大姑娘示下。”

文鸳镇定说道:“找背风之处支起帐篷,待雪停了再走。”

家丁答应一声传令下去,就看到远远有人打着灯笼而来,走得近了,原来是几匹马拉着雪橇,领头的正是邹仝,冲文鸳一揖说道:“大将军派末将来护送褚姑娘。”

文鸳手紧紧扣住剑柄不说话,邹仝说道:“大将军说了,若褚姑娘在他的地盘上有个三长两短,他吃罪不起。”

剑柄上的手松开来,文鸳冷声说不劳费心,邹仝也不与她纠缠,朝后面一招手,雪橇上的士兵下来,将几辆马车上的东西悉数搬了下去,片刻功夫搬得干净,邹仝朝文鸳做个请的姿势,笑嘻嘻道:“褚姑娘容禀,这暴风雪一来就是几日,就算雪停了,没有雪橇你们寸步难行,只能困死在这荒郊野外,末将会将你们送到前面的城池,自会有人招待,雪停后他们会设法送你们走,只是这马车,只能丢弃了,褚姑娘请。”

褚文鸳面无表情上了雪橇,雪橇飞快行进,第二日傍晚方到达一座城池,城门上高悬两个字,渭城。邹仝让手下停驻,只身带着众人进了城门,邹仝直接找到太守府,递了名帖,不一会儿府门大开,太守亲自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对邹仝拱手道:“将军辛苦了,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邹仝点点头, “不敢,末将未奉召而擅离军营,还望彭太守代为遮掩。”言辞间轻描淡写,似乎在说,我这只是客气,你爱遮掩不遮掩,我无所谓,又指指褚文鸳,“这位乃褚相国家的千金,前一阵起了游兴,来到祁连山游玩,碰上了大雪,我们大将军吩咐,请彭太守多加关照,待雪停了,设法将褚姑娘安全送回京城,回头大将军必重谢。”

彭太守瞧着褚文鸳,魂儿飞到了九天之外,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美啊,如濯濯清莲,媚而不妖,又如山间明月,遗世独立,褚文鸳不悦得蹙了眉头,邹仝重重咳了一声,彭太守回过神来:“一定一定,下官乃相国大人门生,请大将军放心。”

邹仝点点头,转身大步走了。青艾瞧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默默说道,永别了,邹仝,俞哙,杨监军,白先生,安伯,感谢你们曾经带给我的快乐,我要去京城了,而你们远在千里之外,此生应是不会再见。还有宿风大将军,你总敲打我的眼睛,我不会想念你的,看在每日让我看美男出浴的份上,我也谢谢你,

彭太守对褚文鸳毕恭毕敬,好吃好喝招待十来日,备了车马,请她和她的仆从家丁上路,另安排一队官兵护送,褚文鸳被上次的暴风雪惊着了,也没有拒绝。

马车比原来的还要宽阔奢华,褚文鸳上了马车,就将短剑挂在车厢壁上,正好对着另一侧车壁上的帷帘,褚文鸳大概气闷,总将帷帘揭起一角,方便了青艾沿途欣赏外面风光,看景色渐渐去了阔大苍凉变得可亲,荒野渐少庄稼地渐多,沿路不时可见村庄城镇,两月后,一行人回到京城。

进了顺承门,沿着宽阔的街市,走不多远就是安富坊,相国府就在安富坊一处小巷中,窄巷只能容两顶轿子擦身而过,褚文鸳在巷口换乘花轿,进了曲折小巷,进到最深处,复变得开阔,高台阶儿石门墩儿红门楼,青砖灰瓦博风头,是青艾无比熟悉的四合院,只是此四合院不比民家小院,布局考究气派,阔大的广亮门居高临下,进去是五进院落,主院带着东跨院,东跨院后是一处引了活水的花园,褚文鸳回来后,闲暇时最喜去湖边花亭,或独坐或弹琴,伺候的丫鬟婆子只敢在花园外候着,陪伴她的只有那柄短剑。

这日褚文鸳正在花亭闲坐,看院中杏花开满枝头,身后有人笑道,春日游,杏花插满头,亭中谁家女娇独自愁……褚文鸳身子一颤,连忙站起转身福身下去:“文鸳拜见皇上。”

皇上?青艾兴致满满看了过去,皇上长得不赖,身高腿长五官深邃,只双眸中欠缺些神采,没睡醒一般,他笑着去扶文鸳,趁机捏住了她的小手,文鸳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又抽一下,皇上脸色添了愠色:“怎么?文鸳见着宿风,就对朕厌烦了?”

文鸳低了头,神色有些惶恐,半晌抬起头来,已换了一脸娇羞,燕语莺声唤一声皇上,皇上捏紧她双手,将她身子拉近了些,文鸳声音更娇柔了些:“皇上,我见宿风只不过想跟他说清楚,让他断了痴心妄想。”

皇上点点头脸上带了微笑,又拉一下文鸳,文鸳欲迎还拒:“皇上,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皇上不会弃下文鸳的,是吧?皇上……”

皇上哈哈一笑,手捏住她下巴逼她微仰起脸,瞧着她清丽的容颜眯了双眼,想起五年前的上巳节,他与几名王孙公子坐在宫中太液池旁,笑看曲水流觞,半醉中,他的意中人折了柳枝走了过来,身旁众人唿哨尖啸起哄,他起身去迎,她却径直越过他的身旁,走向了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