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艾忙问:“先生何故如此说?”

白先生道:“自古以来,联姻胜过千军万马,这方羽环怨恨宿风,又得了太后授意,定会一心讨好成王,成王老夫少妻,定会加倍宠爱,到时候枕边风一吹,成王就会与太后为伍,太后实力大增,足以与宿风安王抗衡,如此就成三足鼎立之势。”

青艾叹口气:“宿风不信这些。”

白先生笑道:“他是不屑,他若能将内宅和妇人放在眼里,他就不是他了。青艾适时提醒他些,他有时候嘴硬,却能听得进去。”

青艾说是,又起身斟一盏茶笑问道:“白先生可记得吟歌?”

白先生一愣:“找着了?”

青艾点头:“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找回来的,吟歌总问起白先生。”

白先生道,“有宿风照顾着,她应该很好,我……”说着话一顿,“我无颜见她,算了……”

青艾见他不想多说,试探着问道:“白先生去年可去了孤山?”

白先生摇头:“都望见了杭州城的城墙,被戚贵带人堵了回来。”

青艾站起身来到书案后:“我这里还有一首诗,送给先生。”

白先生兴致满满:“我来研墨。”

青艾挥笔写下林逋的那首《相思令》,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白先生看着看着,眼眸中有水光滑过,忙低头掩饰,青艾道:“这是林逋的另外一首词,之前一直未敢说于先生,今日写下来,是想让先生知道,林逋并非独有梅妻鹤子之高洁,同时也有郎情妾意夫妻恩爱的情肠,先生,不必执着。”

白先生笑笑:“青艾,所谓心结难解,有些事想得通却做不到。”

青艾跺脚:“先生这是何苦?”

白先生笑道:“是我的错,与青艾无关。”

青艾瞧着他:“就因为我的那些话那些诗句,先生闻所未闻,才觉我有什么不同,我这就告诉先生我的来历。”

白先生坐了回去:“青艾说吧,我一直想知道。”

青艾下定决心娓娓道来,从她被雷劈死到附身短剑,直说到被马老七又叛卖到边境大营,说完瞧着白先生,白先生讶异着:“一直知道青艾有些不同,原来如此。”

青艾比白先生还要惊讶:“先生相信我?”

白先生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青艾没必要骗我,且青艾说过的一些事,确实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旁人无法得知。”说着话目光灼灼瞧向青艾,“未来是怎样的?这其后的历史又是怎样的?”

青艾说得简短,白先生却不放过,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活象十万个为什么,青艾笑道:“先生的问题肯定有很多,我们可以慢慢说,不过青艾有两点请求,一是先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二是,先生听了这些话,不再觉得我与众不同了吧?”

白先生不说话,青艾笑道:“我知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皆因我晚生千年,我既不美貌也不聪慧,先生何故如此?”

白先生抬头望着青艾:“开头自然因这些受到吸引,可后来……”

他顿了一下问道:“宿风清高骄傲目中无人,青艾可想过,他为何会喜欢你?”

青艾摇头,白先生一笑:“那,青艾怎么非要问我为何?”

青艾语塞,白先生道:“两情相悦无需问为何,一厢情愿就非得问吗?”

青艾有些无措:“先生,我不是……”

这时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把拉过青艾道:“还有完没完,吃饭去。”

白先生毫不客气横在宿风面前:“我还有许多问题问青艾。”

宿风无奈瞧着他:“师兄,先吃饭去吧。”

白先生道:“吃过饭,我要和青艾秉烛夜谈。”

宿风回两个字,不行。攥着青艾的手走了,晚饭的时候,没搭理青艾,也不瞧她一眼,吃过饭拽着她手就走,白先生追了上来,青艾忙笑道:“白先生,我要在安西呆一些日子,慢慢回答你的问题。”

白先生说好,宿风不说话,进了屋中对青艾道:“明日一早就动身回京城,带上苏芸。”

青艾垂头道:“我本想说服白先生解了心结,给他和吟歌牵个线,不想惹来更大的麻烦,他将我当无字书了,不停得问问题。”

宿风哼了一声:“活该,让你自以为是,编造说来自于千年之后,这世上,也就他信你。”

青艾瞪着他:“你偷听?”

宿风不以为耻:“偷听怎么了?头挨着头,一个磨墨一个写字,对坐喝茶清谈好几个时辰,不偷听,我能放心吗?”

青艾道:“偷听就偷听,我问心无愧。”

宿风又哼一声:“给他和吟歌牵线?你以为他能自觉自愿成亲?”

青艾不理他的话茬:“你不信我?”

“不信。”宿风大声道,“你的来历我不是头一个知道的。”

青艾道:“本想再等几年再告诉你,这下好了,你偷听了,也就知道了。”

宿风指指她叫一声胡青艾,半晌嗤笑道:“还不如说是狐狸精,更容易让人相信。”

青艾刮刮脸:“有我这样长相平凡的狐狸精吗?”

宿风瞧着她:“狐狸精长相其次,最大的能耐是能诱惑人心。”

青艾笑道:“我问你,你跟那方羽环有何旧事?怎么就惹得人家多年不嫁人痴心等候?”

宿风躺倒在床:“话不投机半句多,睡觉。”

青艾纠缠上来:“话不投机,别处投机也行。”

宿风恨恨说道:“就说是狐狸精转世,惯会蛊惑人心。”

青艾伸手解他衣带,宿风定定瞧着她:“青艾的来历,头一个知道的,为何不是我?”

青艾手伸了进去,宿风依然定定瞧着她:“为何青艾和师兄就能相谈甚欢,跟我就不能畅所欲言?”

青艾歪头道:“我和白先生有知己之感,跟宿风,嗯,是夫妻嘛,哈哈,是夫妻。”

宿风咬牙翻个身,居高临下瞧着她道:“就知道,你跟祖母说的话,是故意夸大其词。”

青艾啊一声大叫,宿风又问:“为何我不是头一个?”

青艾忙道:“你是头一个啊,洞房的时候,不是流血了吗?”

宿风气得不行,青艾告饶声半宵未停。

作者有话要说:

释前嫌

第二日一早,青艾为宿风梳着头发,在铜镜中对他认真说道:“苏芸若跟去京城……”

宿风漫不经心:“知道,她和邹仝就永远夫妻分离了,算了,先呆着。”

青艾笑嘻嘻亲一下他头顶:“京城中,无事吗?”

宿风笑笑:“有事,时玉有孕三月,安王欣喜若狂,突然就落胎了。”

青艾想起郎歆问她落胎药的事,咬牙道:“这个女人,这样的狠毒,对孩子下手。”

宿风瞧着她,青艾简短说起上次郎歆来访,宿风嗯了一声道:“安王正失落的时候,时明夫妇从武灵关跑到京城,痛斥他对时玉负心在前照顾不周在后,要辞去武灵关守将回乡告老,褚文鸳趁机让自己的情郎齐遇前往武灵关。”

青艾一听有八卦两眼放光:“褚文鸳的情郎?怎么回事?”

宿风说声无聊,接着道,“他们两方起了争执,无暇顾我,我也乐得清闲,另外就是……”宿风叹口气,“薛文奇中了二甲,赐了进士出身后说是回徽州一趟,然后一去不回,宿槿快疯了。”

青艾啊一声:“那你还不快回去?”

宿风摇头:“已经派人去了徽州,得将人找着再回去。当年高季槐惨死,父亲急痛攻心吐血重病,宿槿拿刀逼着我去报仇,我让她暂时忍耐,她再不理我,一年后,我带兵杀死卫国主帅并将卫人向西驱逐百里,卫国大王被刺死,宿槿才又肯认我。

青艾两手搭在他肩头:“你派人刺死的?”

宿风站起身:“不是,我跟宿槿说是。”

青艾笑道:“卑鄙。”

宿风捏捏她肩:“兵不厌诈。对了,青艾跟师兄,就畅所欲言吧。”

青艾歪头道:“怎么?”

宿风唇角一翘:“师兄很好奇,问题很多,我想听听青艾怎么往下编。”

青艾嗤了一声,这人,还是不信。

出了屋门各自忙碌,青艾忙着照顾苏芸,又要应付白先生层出不穷的问题,一日下来十分疲惫,只是三日后,白先生突然去了渭城。

时令进入五月,天气渐热的时候,苏芸痊愈,青艾准备动身回到京城,月牙儿强留到端午之后。端午这日一早起来,二人来到苏芸房中,为她结五色缕,却不见苏芸的身影,问起伺候的人,说是一早去了白衣庵。

苏芸自打身子好些,隔三差五前往山上的白衣庵敬香,也常与师太喝茶谈佛吃素斋,月牙儿说庵堂太过素净,怕苏芸去多了灰心,本想拦着,青艾道:“庵堂清幽,利于苏姑姑恢复心境,就让她去吧。”

可这大过节的也去庵堂,月牙儿叹口气:“这些日子,一句没提起邹仝,又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越想越觉得不妙。”

青艾笑道:“肚子里有了孩子,怎么四大皆空?过些日子就好了。”

月牙儿啊一声,摇着青艾手臂:“这样的好消息,姐姐怎么瞒着大家伙?”

青艾笑道:“之前苏姑姑身体多有损伤,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万一再没了,苏姑姑就撑不下去了,只能瞒着,如今看来,脉相平稳强健,肚子里的小家伙很争气。”

这时门外小丫鬟一声禀报,说是邹将军来了,正在客堂等候。

二人匆忙迎了出来,邹仝瘦了不少,瞧见出来的人中没有苏芸,失望得抿一下唇。青艾笑道:“苏姑姑全好了,邹将军放心吧。”

月牙儿撇了撇嘴:“就是不想理你,一次也没有提起过。”

邹仝坚定说道:“我想见她。”

青艾吩咐一声上茶,笑说道:“坐下喝口茶,苏姑姑也就回来了。”

尚未坐定,一位小尼姑被带了进来,进来双手合十道:“哪位是俞夫人?师太让小尼知会一声,夫人的姑姑如今跪在大殿,恳求师太要落发出家。”

邹仝一听跳了起来,对小尼姑道:“哪家庵堂?前面带路。”

小尼姑瞧他神情,凶神恶煞的,似乎要去放火烧庵堂,身子一缩躲在月牙儿身后,青艾忙对邹仝道:“我也认识,大家同去就是。”

几个人急火火赶到庵堂,大殿中传来诵经之声,邹仝几步跳上石阶冲进去喊一声苏芸,苏芸身子一颤没有回头,趴到地上磕头道:“求求师太。”

师太瞧一眼邹仝:“六根未净,走吧。”

苏芸又磕头道:“我已无家可归,求师太收留。”

邹仝一听几步过去抱起她扛在肩头,对师太说声对不住,疾步走出大殿,对挣扎的苏芸说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只要你高兴,我在将军府里为你盖个庵堂。”

苏芸咬牙道:“我意已决,你若强逼我,我宁愿一死。”

邹仝一愣放下她来,定定瞧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芸避开他的目光,又往石阶上走去,邹仝瞧着苏芸背影,跨步出去伸了伸手又缩了回来,

两手紧握成拳咯咯直响,额角青筋暴出很高。

月牙儿在旁跺着脚喊道:“你们两个,心里怎么想的,倒是说个清楚,这算什么。”

青艾叹口气,这邹仝平日比俞哙机灵,怎么在男女情/事上,反倒是石头一块?

唤一声苏姑姑说道:“苏姑姑的病,是玲珑害得,她在茶里加了阿芙蓉和西域草乌头,上了药瘾加神智昏聩,邹仝那日在书房,被玲珑下了五石散,这五石散,是催情的药,是以邹仝难以自持。”

苏芸站住回过头来,青艾又道:“苏姑姑已有身孕两月,之前胎像不稳……”

邹仝再忍不住,几步冲了上去,苏芸两腿一软,邹仝及时扶住抱在怀中,急急说道:“我不知是下了药,一直为那日强迫芸儿自责不已,日思夜想不敢来见,如今怕芸儿随着胡军医回到京城,才厚颜来的。”

苏芸不再挣扎,邹仝又道:“我没有碰那玲珑,她解开衣带冲过来时,我拎起她扔了出去,听到芸儿在外面说话,就……”

苏芸趴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月牙儿说一声阿弥陀佛,在院中石凳上坐了下来,青艾扯扯她衣袖:“走吧,总说我没眼色,你就有了?”

月牙儿指指两个人笑道:“这样的热闹不瞧白不瞧,再说了,这会儿我们在与不在,都一样。”

邹仝与苏芸这会儿眼里只剩了彼此,只怕天地都不在了,何况是她们,青艾说声也是,坐在月牙儿身旁,就听邹仝对苏芸道:“我查过了玲珑的来历,原来是彭耀祖府里的人,我一气之下冲到太守府将他斩杀,渭城大乱,白先生赶过去平乱后上奏朝廷,说彭耀祖乃是被卫人所害,才平息纷争。大将军调了杨监军之子杨太守前来赴任,此时正在上任路上,我闯了祸,又加此次私自离营,只怕要遭大将军责罚。”

苏芸泪眼朦胧瞧着他:“是死是活,我都陪着你。”

青艾一笑,宿风这人护短,不过是一个彭耀祖,那里就会将邹仝如何,此番邹仝渡过难关,日后定会倍加小心,俞哙也是一样,宿风说他长进许多,只是那薛文奇无故失踪,青艾心中更加猜疑。

回京前嘱咐月牙儿和苏芸严谨治家,保证内宅万无一失,枕边风勤吹着点,让俞哙邹仝防范小人,二人答应下来,瞧着青艾的马车远走,都滴下泪来。

月牙儿含泪笑对苏芸道:“苏姑姑腹中若是女儿,许给我们家吧。”

苏芸说行,当下就一个摘了玉佩一个拿下项圈做了交换,算作信物。月牙儿回到府中,高兴得给青艾写信告知此事,青艾尚未回京,信先到了国公府,老太君瞧见月牙儿来的,高兴说道:“拆开来瞧瞧。”

这一瞧,老太君沉了脸,人家两个都结娃娃亲了,她怎么还不见动静?

马车中青艾对宿风笑道:“以为你特意将白先生调去渭城的,不想冤枉了你。”

宿风枕着她腿唇角一翘道:“以为你一日就编不下去了,谁知过了三日,师兄一日比一日眉飞色舞,我瞧不下去,正琢磨呢,渭城那边就来了信。邹仝斩杀彭耀祖,很及时,是以这次没有罚他。”

青艾手抚着他的眉,笑说道“你呀,连自己的师兄也要算计。”

宿风笑道:“我要算计他彻底些,青艾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青艾听了迟疑道:“不太好吧,还是让他到京城来,既有小时候的情分,日久生情不是难事。对了,吟歌小时候,喜欢你多些?还是喜欢白先生多些?”

宿风轻捏着她耳垂,不让她起来:“师父师娘偏心我,吟歌偏心他。

青艾耳朵麻麻痒痒的,索性也仰面躺下来,笑说道:“薛文奇,可找着了?”

宿风懒懒说道:“找着了,他倒是个孝子,他的娘亲来了京城后,没几日他就出现了。”

青艾侧过身子,手指上缠一绺他的头发:“他为何一去不回?”

宿风打个哈欠:“宿槿护着呢,一句也不让问。”

说着话也侧个身,和青艾两两相对,搂住她腰道:“睡会儿吧。”

青艾嗯一声靠在他怀中,心想此次回去,头一桩要事,就是与宿槿恳谈一次,将自己的忧心告诉她,她翻脸也好打人也罢,都要将心中疑问说出。

不想回到国公府拜见过老太君和老夫人,宿风刚走,老太君一声吩咐,喜姑带出一位女子,笑说道:“夫人,这是许姬,许姬,拜见夫人吧。”

青艾瞧着这女子,容貌娇艳体态丰盈,老太君在旁笑道:“千挑万选来的,青艾待她好些。”

青艾心里咬着牙,面上恭敬说一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过敏

见过许姬,老太君起了兴致说要打牌,青艾问一声怎么不见吟歌,喜姑说声病了,青艾忙起身说去瞧瞧,老太君笑道:“夜里贪凉着了风寒,躺了三日了,有御医每日来看,青艾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