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风点头,青艾又写,可为难吗?

宿风也写,为难什么?

青艾摇摇头,宿风的手反握住她的,似乎在说,你放心就是。

老太君和老夫人一直瞧着门口的方向,宿槿又换一根鸡腿,薛文奇在她耳边低低笑道:“阿瑾是不是有孕了?胃口这样好?”

宿槿白他一眼:“笨蛋,这种时候,多吃东西少说话。”

薛文奇笑道:“宿风要倒霉了?”

宿槿又白他一眼:“宿风也是你叫的?”

薛文奇瞧一眼宿风:“他是我的妻弟,如何叫不得?他是不是要倒霉了?”

宿槿瞧一眼青艾:“不一定,不说话的人,才是最厉害的,不知道能不能力挽狂澜。”

老太君和老夫人望眼欲穿的时候,吟歌进来了,手中拿着一封书信,红着脸递给老太君,低头对宿风说道:“师兄看了,可别骂我。”

老太君笑道:“名正言顺,他骂你做什么?他巴不得呢。”

唤一声青艾道:“我知道,最不愿意宿风纳妾的,其实是青艾,这信,就由青艾来看吧。”

青艾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这古人最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是师父有遗命,只怕宿风不得不从。

宿风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青艾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笑道:“萍姑,拿过来吧。”

萍姑双手递了过来,青艾打开来,一眼扫过去,笑道:“吟歌,如此好事,怎么不早说?”

吟歌红着脸忸怩不已:“嫂子,我不欲强人所难,何况多年未见了,我也不知道,此人是否还是旧时模样。”

宿风捏一下青艾的手,青艾不理她,只瞧着吟歌笑道:“比旧时还要好,吟歌放心就是。”

老太君拊掌笑道:“青艾如此大度,很好。”

老夫人笑着念一声佛:阿弥陀佛,这下好了。”

宿槿瞧着青艾,对薛文奇道:“怎么会?不可能啊?”

薛文奇道:“师命难违,青艾大概是认清了形势,装也得装作大度。宿槿,你如此了解青艾,是不是想起往事来了?”

宿槿没理他,瞧着青艾笑道:“怎么?我们家要办喜事了?”

青艾过去拉起吟歌,在她耳边说句什么,二人一起来到宿风面前,青艾笑道:“难为了吟歌,一直没有将书信拿出来,公爷,为今之计……”

宿风站起身,瞧着吟歌道:“虽说师命难违,我也只能违背,回头到师父他老人家坟头守孝三年,青艾就负责为吟歌找个好人家,以恕我们违背师命之罪。”

老太君瞧着宿风恼怒道:“青艾都愿意了,你还有什么好别扭的?”

宿风坚决道:“祖母,我对青艾盟誓在前,得知师命在后,再说,我和青艾之间,容不下旁人了,就算是吟歌,也一样。”

众目睽睽之下,青艾握住宿风的双手,笑看着他,目光中饱含着柔情,四目相对,周遭的人和事早已不在。

老太君唤一声宿风:“你敢不遵师命,我,我告到礼部去。”

宿风笑道:“祖母也不想想,我怕礼部,还是礼部怕我?”

老夫人在一旁道:“别人管不住他,找杨监军去。”

青艾瞧着宿风,就见他抿了唇,面上显出一丝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小插曲~

旧人

青艾将信还给吟歌,笑道:“还是让祖母看过。”

老太君接过去就要大声念,吟歌通红着脸阻止:“祖母,只有家里的人知道就行了。”

萍姑忙招呼一应伺候的下人退了出去,老太君一看就啊了一声,招招手道:“淑娴也过来瞧瞧,跟我想的似乎不一样。”

老夫人走过去一瞧:“白霁岩,白霁岩是谁呀?”

宿风飞一般跑了过去,一把夺过来瞧了瞧,不置信问吟歌:“师父他老人家将吟歌托付给师兄,竟然不相信我?”

青艾翻个白眼,是他不行,不是他,也不行。

吟歌笑道,“父亲这书信是在母亲临终前写下的,母亲本属意风师兄。”吟歌想说二师兄,想起青艾给她讲的猴子故事,就改了口,“可父亲说风师兄喜欢聪明的,我不够聪明,大师兄性情温和宽厚,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说道最后一句,吟歌脸又红了,宿风无奈瞧着她:“怎么不早些说?也好将大师兄抓回来。”

吟歌摇摇头:“大师兄已然心有所属,我不能强人所难,原本我想着,若是大师兄不愿,我这辈子都不会拿出来,可今日,被逼无奈。”

老太君长叹一口气,手支了额头:“困死了,都散了,睡觉去。”

宿槿嬉笑道:“祖母乱点了鸳鸯谱,这会儿没脸了,困了。”

老太君说声放屁,老夫人也叹口气:“算了,青艾才十八,都是瞎着急。”

吟歌忙笑道:“多谢祖母和母亲厚爱,都是吟歌福薄。”

青艾在旁道:“话说回来,白先生今日可还在安西?”

宿风不理她,青艾打个哈欠起身笑道:“还真是困了,回去了。”

回到屋中,等了一会儿不见宿风,知道他恼怒自己故意捉弄他,洗漱后换了里衣,两肘支着床,两手托着腮,翻看一本唐代传奇,看到有趣处吃吃得笑。

正笑的时候宿风进来了,就见她趴在床上看书,两腿轻摇,绸子的里裤晃得褪在膝盖处,露出玲珑白皙的小腿,站在门口瞧了一会儿,走过去捉住她的赤脚:“怎么罚你?”

青艾翻个身瞧着他笑:“伺候公爷沐浴,然后为公爷针灸。可好?”

宿风说行……

天光微亮的时候,二人方有空说说话,宿风道:“师兄如今不在安西,二月的时候,我们南下吧。”

青艾雀跃道:“好啊好啊,就喜欢出去游玩。”

宿风抚着她的发:“将师兄找回京城,一来跟吟歌相处,二来皇帝该启蒙了。

青艾笑道:“说到皇帝的教养,我为你找了个帮手。伺候褚文鸳的碧莹,我跟你说啊,宫中的太监女官与小皇帝朝夕相处,若他们有意使坏,那是防不胜防,找再好的老师也没有用。”

宿风笑道:“愿闻其详。”

青艾就给他讲起清代倒数三位皇帝的事,宿风安静听着,青艾说完笑道:“我只是以史为鉴,听不听在你。”

宿风笑笑:“那,青艾如何能找到碧莹?”

青艾给他说起医心堂来客的事,宿风支起身子瞧着她:“诡计多端。”

青艾吃吃得笑:“不是我想出来的,都是仰仗先贤。”

宿风捏捏她脸:“有时候,我都怀疑……”

“我真的来自千年之后。”青艾无比诚恳得望着他。

宿风捏捏她脸,手抚上她的眉眼:“我还是觉得你是狐狸精…….”

青艾叹口气,又没空说话了。

因宫中太后生病不出,京中公侯官宦也自觉收敛,青艾少了许多应酬,宿风也每日在府中相伴,惬意得过了十五,青风堂和医心堂开张,医心堂有齐夫人,她不用担心,青风堂的病人们开药的开药,叮嘱的叮嘱,细心为二月南下做准备。

高朗被外派京城外兴昌县令,临行前来跟青艾辞行,没几句话又红了眼圈,许是这个身体还潜藏着记忆,青艾心中发酸,夜里回去责问宿风,宿风坦然道:“我乃公事公办,没有半分挟私。”

青艾还是不痛快,宿风无奈道:“工部尚书孙女待字闺中,上次看上高朗了,回头找人牵个线,让他尽快成亲,免得你惦记。”

青艾这才作罢。

安王得知宿风南下的消息后竭力阻挠,在朝堂之上说英国公不安心正事,去岁因私离京数月,今年又要南下,众所周知成王府就在钱塘,雍朝祖制,大臣不可私交藩王,英国公其心当诛。

朝中拥戴安王的大臣们群起反对,褚相也说不妥,宿风待众人七嘴八舌说完,方笑道:“成王一脉多年占据富庶之地,手中养着几十万兵马,独享赋税,除去每年向皇上请安的公文,与朝廷甚少来往,依本国公看,成王已不再是藩王,而是坐拥国中之国。”

大臣们哗然声中,宿风道:“朝廷应该派员前去勘察,以防成王异心,若听之任之,成王早晚会起兵北上。在场的,哪位想去?”

没人说话,都知道这成王仗着皇太/祖遗训,雄踞一方,连几任皇上都不去招惹,何况是他们这些大臣。

宿风瞧着安王道:“要不王爷去瞧瞧,论起来,成王可是王爷的王叔。”

安王下意识摇头,宿风逮准时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这么定了。”

说着话昂然下朝去了,安王指指他背影,褚相摇摇头:“王爷,也只能这么定了。”

安王没有说话,宿风前去面见成王又如何?他自己,早在一年前就已联络成王世子,世子也允诺,只要扩大封地,让他做闲散王爷,他就愿意交还兵权,如今只盼着成王早薨。

二月的时候,宿风和青艾离开京城,坐船沿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三月中旬抵达扬州,青艾看着两岸柳树如烟繁花似锦,跟宿风笑说前去逛逛,宿风起初有些不愿,耐不住青艾央求,勉强点头道:“逛逛就走。”

并特意加一句:“不住宿。”

青艾就说奇怪,之前路过的地方,只要她提出前往,宿风都会陪她小住几日,为何这扬州就不行?

弃舟登岸,柳絮轻拂水面,流水纯净明和,过了船只如梭的码头,来到热闹的街市,两旁店铺酒楼林立,行人如织,最引青艾注目的是从身边经过的女子,肤色粉白细腻,身段窈窕轻盈,尤其是骨子里散发出的柔媚,举手投足间浅浅的娇羞,让青艾赞叹不已,在宿风耳边低低说道:“都说扬州出美女,果不其然,养眼。”

宿风笑笑:“扬州多美女,与其川泽滋养密不可分,但还与历史一个皇帝有关,青艾可知是谁?”

青艾问是谁,宿风打趣他:“青艾不是熟读史书吗?竟有不知道的?”

青艾瞧瞧拉拉他袖子:“快说快说,不许吊我胃口。”

宿风笑道:“民间流传这样一句话,隋炀帝下扬州,三千美女拉龙州。”

青艾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隋炀帝登基前做过十年扬州总管,对扬州念念不忘,登基后曾三下扬州观赏琼花,对了,我也想看琼花。”

宿风笑道:“后来隋炀帝被宇文化及缢杀于扬州,随行的后宫佳丽流落民间,在此处安家落户。”

青艾笑道,“是了,水土好基因好,自然美女多。”歪头瞧着宿风,“公爷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怎么独独对扬州知道得这样多?”

宿风随口道:“是一个混蛋告诉我的。”

提到这个混蛋,他咬牙切齿起来,对青艾道:“走,回船去。”

青艾反倒生了好奇,笑着央求:“再逛逛,天色还早呢。”

又逛一会儿,青艾问道:“宿风以前可来过扬州?”

宿风点点头,说声来过,再没言语。

青艾越发好奇,他也知道宿风此次南行只是为了寻访白先生,并不打算真的去见成王,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务,故意磨磨蹭蹭逛到傍晚,指着眼前一处依山傍水的精致客栈,悄悄拉住宿风袖子央求:“住一晚,就住一晚。”

宿风耐不住她软磨硬泡,终是点头答应,并说明日一早必须走,又吓唬青艾:“若明日一早还赖着不走,就将你丢在扬州。”

青艾好奇心炽盛,若百爪挠心一般,琢磨道,难道他在扬州有旧情人?嬉笑着问道:“公爷不敢在扬州久呆,难不成此处有被公爷辜负的旧人?”

宿风板了脸不理她,到客栈中住下用过晚饭,有位校尉进来,例行禀报京城朝堂事务,宿风出了客栈,去寻找僻静的茶楼,青艾困意上来,打个哈欠上了楼,阿巧和秋霜早备好了热水,青艾坐进浴桶中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的时候,有丫鬟小双在帷幔外说道:“夫人,有客来访。”

青艾清醒过来,阿巧和秋霜忙为她擦干身子,青艾梳妆穿戴整齐,出了屋门下了楼,大双小双姐妹两个紧握着腰中剑柄,跟在她身后。

窗下圆桌旁站起一位女子,盈盈福身下拜:“奴颜菲儿拜见夫人。”

女子身材高挑容貌美丽,若窗跟下怒放的琼花一般,仙姿绰约韵味淡雅,却又不若寻常女子之柔美,而是另有一番动人的明媚。

青艾说声请坐,笑说道:“颜菲儿,莫非是公爷的旧人吗?”

女子点头:“不错。”又叹一口气,“十多年了,造化弄人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要说:一觉睡到自然醒,就这样了,卿卿们,节日快乐,痛快玩儿痛快睡,吃得别太痛快,稍微收着点~

雌雄莫辨

青艾瞧着她:“那么,你是来见我的?还是来见公爷的?”

颜菲儿也瞧着青艾:“见那个负心薄情郎何用?自然是来见夫人的。”

青艾抿一口茶:“见我何用?”

颜菲儿咬牙道:“就想瞧瞧,这个冷心无情的人,最终会娶怎样一位夫人。”

青艾笑道:“那,见之如何?”

颜菲儿嗤笑道:“他的品味,还真是奇特。”

青艾打量着她:“就是说,我不美?”

颜菲儿重重点头:“不错,太过平凡。”

青艾扬唇道:“也许,我平凡的外貌下,有一颗不平凡的心,不象某些人,徒有其表。”

颜菲儿食指指向自己:“某些人?夫人是说我?”

青艾笑笑:“看来你还有几分聪明,见我何意?想做妾?”

颜菲儿摇头:“夫人小瞧我了,我宁愿独自一生,也不愿为人妾室。”

青艾不解道:“那,我们似乎没有见面的必要,若想要叙旧,大可找他。”

颜菲儿低了头,似乎有些哀伤:“昨日瞧见你们夫妻恩爱,我嫉妒得快要发狂,我也不知为何要来,不知不觉就进来了,这些旧事憋在心中十一年,我想跟夫人说说。”

青艾本就好奇,知道宿风打死也不会说,又觉得这个颜菲儿也不是庸脂俗粉,为她斟一盏茶笑道:“说来听听。”

颜菲儿缓缓叙说,说到一半已是唏嘘,几度哽咽不能言。

因英国公府人丁单薄,老太君日日絮叨,宿风满了十四岁后,杨监军受前英国公委托,带着他南下游历,名为游历实则选妻,谁料宿风眼高于顶,不是说别人庸俗就是说装腔作势,要么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将与宿府私交甚笃的几家全都得罪,杨监军好脾气,只说这终身大事,总得满意才好,不能勉强。

然后到了扬州,遇见颜菲儿,颜菲儿乃是扬州太守的千金,宿风与她一见钟情,可扬州太守是个清高书生,嫌宿氏满门武夫,不愿与之结亲,宿风决意带着颜菲儿私奔。

不幸私奔被人发现,扬州太守带兵将爱女追回,一道奏折弹劾英国公教子无方,宿风被带离扬州,临行前跟菲儿发誓,一定要回来找她。

“他让我等着他,这一等就是十一年,杳无音讯。”颜菲儿滴下泪来。

青艾听着,手指甲掐着掌心,不停劝慰自己,不过是陈年往事,我是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妒忌,妒忌得心中酸疼,咬牙瞧着颜菲儿,他竟然曾与人一见钟情,并带人私奔,还约定让别人等她?

再无半分冷静理智,颤着手指着颜菲儿吩咐大双小双:“将她捆起来,不要让公爷瞧见,待我想好了,再发落她。”

大双小双欺身过来擒住颜菲儿,颜菲儿哈哈笑起来:“他看中的人,不过如此,妒妇,有能耐,你将我杀了。”

青艾不说话,大双小双裹挟着颜菲儿上楼,青艾盯着她的背影发愣,眼瞧着她们上了二楼,突然说声等等,吩咐道:“将她拖下来。”

大双小双依言行事,青艾摆摆手,颜菲儿被放开,青艾走到她跟前,仰头看着她,颜菲儿比青艾高一个头,似乎比宿风还要高些。

青艾盯着她,颜菲儿也不躲闪,青艾低头瞧着她的脚:“你的脚,很大。”

颜菲儿脚一缩,青艾趁她不备迅速出手,捏住他的手腕,搭着他的脉搏指指他的脖颈:“你有喉结。”

颜菲儿愣神间,青艾松开手笑起来:“原来是男扮女装,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伪娘?很好玩儿?”

颜菲儿很快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一揖笑道:“在下颜斐,乃是宿风旧友,特来探望夫人。”

青艾笑道:“你就是他口中那个混蛋?避之唯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