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艾靠着宿风艳羡叹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让人羡慕。”

宿风拍一下她脸:“羡慕他们做什么?我们不也游山玩水来了?”

颜斐吃吃笑道:“青艾,他这人,高高在上,动辄家国天下,又极没情趣,做他的娘子,那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青艾笑道:“颜斐很了解你呢。”

宿风没听到一般,这时掌柜带着伙计进来上菜,瞧见四人情状,有躺着的有靠着的,老脸一红轻咳一声,青艾忙坐直了身子,颜斐翘着脚笑道:“吴掌柜,别少见多怪。”

菜上齐了,精致的淮扬菜,不若鲁菜之咸粤菜之甜川菜之辣,口味清淡平和咸甜浓淡适中,青艾胃口大开,连呼过瘾,颜斐瞧着她的吃相,笑对宿风道:“她果真有些独特之处。”

宿风笑道,“那是自然。”一边提醒青艾,“慢些,别噎着。”

木清飏也瞧着青艾笑,三人都是浅尝辄止,等青艾吃得满足,方起身出了富春楼,颜斐笑问青艾:“想要坐船呢?还是逛一逛?”

青艾笑说坐船,四人来到码头登上一座画舫,颜斐笑道:“我家的,愿意坐多久就坐多久,困倦了,船舱里有卧榻。”

青艾惊呼真会享受,笑对颜斐道:“扬州勾栏闻名天下,我也想去看看。”

颜斐笑道:“这有何难,去就去,清飏也去过。”

宿风沉了脸,颜斐就悄悄对青艾道,“夜里施展些手段,将他累得爬不起来,我再带你去。”又看着青艾道,“会使手段吗?我教教你?”

饶是青艾大胆,也有些窘迫起来,宿风一把搂了过去:“夜里带你去瞧瞧,别跟他学坏了。”

坐在画舫边瞧一会儿湖光山色,青艾有些困倦,就进了船舱,刚在榻上躺下,木清飏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坐在她对面绣墩上,也不客套寒暄:“我有事相求青艾。”

青艾忙坐起身:“清飏请讲。”

木清飏道:“这些年我母亲一直在找我,早晚会寻到扬州来,如今我有了牵绊,她若以颜斐和两个孩子相要挟,我只能跟她回去,继承那征东大将军的爵位,在战场上与雍朝刀兵相向,到时候各为其主,我不会手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颜斐和孩子,若我离去,颜斐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敢去想。”

木清飏说着话,双眸浮上水光,青艾叹口气:“等等,清飏,我理一理头绪。”

船舱中一时静谧,过一会儿青艾斟酌问道:“清飏若带颜斐和儿女去卫国居住呢?我估计颜斐也是愿意的。”

木清飏摇摇头:“我父亲为雍人所杀,我母亲恨死了雍人,孩子身上有雍人的血,母亲不会接受,更不会接受颜斐,还有,大王郎堃对颜斐念念不忘,若他知道颜斐还活着,断然不会放过。”

青艾问道:“颜斐知道吗?”

木清飏摇摇头:“我喜欢看他每日高兴快乐,孩子一般。”

青艾诚恳说道:“清飏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

木清飏起身下拜,青艾忙去搀扶,木清飏固执不肯起来,低头说道:“若真有那样一日,他定会到京城求助宿风,青艾帮我将他关起来,护着我的孩子,只要他们能平安活着,我就算战死沙场,也死而无憾。”

青艾扶着她:“清飏,如今卫国公主与安王联姻,宿风说过,两国数年内不会有征战。”

木清飏点头:“我别无他求,只求着我们一家能在一起,将每一日都当做最后一日。”

她面上并无伤感,而是一种豁出去的豪迈,青艾心中叹息。

船舱外宿风问颜斐:“你就不怕你那岳母追来?她可是恨极了雍人。”

颜斐笑道:“我不想让清飏忧心,就假装不知道,这些年四处游玩,一是喜好,二是为了躲避,早晚有一日……”

宿风端起一盏茶:“若真有那样一日,我必尽全力助你。”

颜斐笑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在扬州留恋几日,青艾与宿风启程,二人在码头等着颜斐与木清飏前来,不一会儿,木清飏牵着一双儿女来了,却不见颜斐,青艾正要问,有一个人冲了过来,抱住宿风脖子道:“宿郎宿郎,你又要抛下奴远去了吗?宿郎?”

正是着了女装的颜斐,宿风慌忙躲避,怎奈颜斐纠缠得紧,身后一干随从傻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颜斐的一双儿女指着他叫道:“爹爹,爹爹真好看。”

颜斐松开宿风怏怏说道:“露馅了,扫兴。”

宿风暗暗松一口气,青艾瞧着他额头上的汗,捂嘴一笑,木清飏也笑,笑声中上了船扬帆起航,到了杭州已快五月,青艾仰头瞧着城墙上钱塘两个大字,原来杭州古称钱塘,自己口口声声与白先生说杭州,他是不是颇费了一番周折?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过节过乱了~

遇袭

雍朝的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后,已经年过四旬,因感念发妻辛苦,只立一后,后在发妻竭力劝说下,将居功至伟的郭将军之女纳进宫中,封为贵妃,贵妃只得一子,年长后封为成王,次日贵妃突然自杀,并留遗书云,她与皇后亲如姐妹,太子和几位皇子也是兄友弟恭,但是天家无兄弟,一旦皇上故去太子登基,难保他不会对兄弟不利,就算太子仁爱,难保后辈子孙会永远如此,是以她以命请求皇上,保她的儿子世世代代远离皇权中心。

皇上感念之余,在钱塘修建成王府,并将以钱塘中心的方圆五百里作为成王封地,赋税不用上缴,可以有自己的王府守卫,后来经过几代经营,势力不断壮大,王府守卫也变为实质的军队,历代皇上因有太/祖遗旨,任其发展,方有今日成王之势。

宿风与青艾进了钱塘,因有浮屠寺住持引荐,住入灵隐寺,长须白眉的方丈亲自出山门迎接,言说师弟早就来信,说是来了一位有慧根的施主,青艾双手合十,低了头偷笑,宿风倒是一本正经,二人在书斋院安顿下来,信步出了寺庙,就见西湖边绵延数十里一片宅院,青艾问宿风是何所在,宿风对她讲了成王府的来历。

青艾笑道:“这位贵妃用心良苦,用性命庇护儿孙,是以成国中之国。”

宿风点头:“不错,皇后的子孙尚有自相残杀,但都没有动过成王。”

青艾蹙眉问道:“那,这成王,可会威胁到你?”

宿风搂住她腰笑道:“这一代成王虽有野心,却贪图享乐,下一代更是不值一提。”

青艾笑说:“那就与我们无关了,我们上山顶看看。”

宿风说好,二人登山,青艾今日走得慢,似乎贪看沿途风景,宿风前行一会儿,就站住脚步,回头笑看着她等她。

二人一前一后登山,到了半山腰,渐渐起了薄雾,淡淡的,白烟一般在身边缭绕……

成王尉迟庆此时正在府内端坐,两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下达击杀宿风的命令后,他十分紧张,一直在等待消息。正僵坐着,有人打起竹帘走了进来,是他最喜爱的王妃,青春温顺,手中托盘上两盏茶香气袅袅,来到他面前笑说道:“王爷在书房好几个时辰了,仔细看书伤了眼睛,来,喝盏茶,我陪王爷说说话。”

成王嗯一声,不去接茶,握住她的手腕摩挲着,白皙柔嫩,看着她柔和美丽的笑脸,唤一声羽环,揽她坐在腿上,就着她手喝口茶,接过她手中茶盏放在桌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笑道:“这会儿不想喝茶,想吃点心了,环儿就是那甜心,香甜软糯……”

方羽环咬牙忍着,无助瞧着大敞的房门,房门处竹帘低垂,帘外似乎起了雾,一片白气,她打小受到的教养,使得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更感羞愧,想起太后的叮嘱,她的眼泪都吞到了肚子里,只咬牙忍耐,门外的雾气越来越大,似乎要涌进屋子里来,心头一片空茫,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成王尽情释放着紧张,越来越兴奋,他的父王无限制扩充军营,耗资巨大,为了筹募金银,喜爱结交富商,他从小就要扬州首富之女订亲,十六岁成亲,他的王妃如大多数扬州女子一般,窈窕柔美,性情却极为悍妒,曾当着成王的面,活活打死他宠爱的丫鬟,那丫鬟其时已身怀有孕,成王眼睁睁瞧着那位女子咽气,冲过去质问,他的王妃甜笑道:“没有收房就与她苟且,是你害死了她,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们母子定来向你索命。”

他想着,那好,以后有瞧上眼的,先收房再说,不想夜里果真有鬼魂从他床前飘过,呜咽哭泣着,夹杂着婴孩的啼哭,他吓得失魂落魄,还是他的王妃过来,将他搂在怀中柔声安慰,他恨她又离不开她,直到又一位美姬上吊自尽,有人告密说是被王妃所逼,他决定将她休离,她哀哭着跪在他身前:“我挚爱王爷,不能容忍旁的女子,尤其是不能让她们生下王爷的孩子。”

她一向强悍,如此凄惨柔弱得求他,他不由心软,她的身子极争气,为他生下四男两女,再以后,世子已经懂事,总是护着母亲,他有一次试穿龙袍被她发现,有把柄在她手中,他只能眼睁睁瞧着她虐杀姬妾为所欲为。

她病逝后,成王哀伤之余,也暗自松一口气,故意在她灵堂前与姬妾厮混,醉生梦死几个月后,迎娶了新的王妃,新王妃美丽温和,在他面前恭谨柔顺,他十分合意,一心爱宠着,若刚入情网的毛头小伙一般,初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她去扬州为妹妹订亲,他不放心,暗自派人保护,谁知卫兵回来禀报,他的王妃与英国公宿风有旧情,在扬州街头偶遇,哭泣不已,英国公似乎也有些唏嘘。

成王咬牙不已,他本就因宿风奉旨前来查探而不满,几代皇上都不来钱塘,你一个英国公偏生多事,图谋江南富庶之地,还觊觎本王的王妃。

成王恼怒不已的时候,方羽环从扬州回来,小别胜新婚,成王夜里将她折腾得恨不得死去,身上疼痛难忍,又加想起自己姐妹受宿槿连累,难遇良人,小时候的美好期许全都成了泡影,她咬了被角偷偷哭泣,被成王听到,以为她思念宿风,怒气更炽。

连夜召来幕僚相商,其中一位道:“他既来到钱塘,就是我们砧板上的鱼肉,不如……”

手在脖子上划拉一下,另外有人出声反对:“他的随从都是特卫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一旦刺杀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又有人道:“听说他对自家夫人极为宠爱,不如对他夫人下手,也好打击他这些年在朝堂上的嚣张气焰。”

有人嗤笑道:“既然宠爱,自然更加护得紧,无从下手。”

幕僚中有一位通天道长,一捋胡须捏个诀道:“无量寿佛,贫道夜观天象,近来杭州有大雾,听说那英国公住在灵隐寺,山中雾气更浓,若是伸手不见五指……”

众人哄笑起来,哄笑声中有人说道:“通天,这个月天天有雾,不用夜观天象。”

哄笑声更大,又有人道:“只闻庐山大雾伸手不见五指,从未听说灵隐山有过如此大雾,地方志上也从无记载。”

幕僚七嘴八舌,成王心一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叮嘱了灵隐寺安插的僧人,暗中观察伺机行动。

青艾走着走着,不觉身旁雾气越来越大,眼前白茫茫一片,伸出手去,瞧不见手指,身后宿风喊着:“青艾,站着别动,我回去迎你。”

青艾答应一声,试探着往上走了一步,就觉脚下一崴,有人扶住了她,惊喜唤一声宿风,笑说道:“怎么这样快……”

说着话就觉身上一凉,有冰冷的铁器刺入身体,她屏住呼吸咬牙从袖中抽出几根银针,根据来人粗重的呼吸判断,快速刺了过去,那人大叫一声,松开了她,青艾坐到地上,两手抻着地,沿台阶向上,只不敢做声。

宿风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加快脚步沿着石阶往下跑,跑几步就觉脚下一绊,蹲下身去唤一声青艾,青艾紧紧抓住他的手,宿风伸手去搂她,手掌中一片黏湿,心中骇然,正要询问,感觉有人在悄悄靠近,他张开双臂护住青艾,往左是山坡,往右是山崖,他捂住青艾的嘴,屏住呼吸抱着青艾往左一滚,就听到咣当一声,是兵器击在山石上的声音。

他的手紧紧捂住青艾的伤口,想要询问又不能说话,他不知有多少人在浓雾中向他们靠近,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他躺倒在地,将青艾抱在怀中,又缓慢向山上挪动,心中痛悔没有紧紧看着青艾,本来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不想灵隐山会有这样大的雾气,且起得突然瞬间弥漫天地,难道是天亡我们?宿风咬了牙,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挪动着,身子碰到一棵大树,手握着树干,好似心中有了支撑,他紧握一下青艾的手,青艾也回握住他,在他掌心重重写字,我没事……

宿风心头一松,青艾手一软又没了动静,心头突突跳着,摸索着去掐青艾的人中,青艾的手又握住他的,宿风唇贴在她耳边:“乖,清醒些,用针灸先为自己止血,要准、要快……”

青艾狠狠咬住舌头,在短暂的清醒中施针,宿风解下衣袍,紧紧缠在她腰间,山间亮起星星点点黄色的光,不一会儿连成一大片,呈包围之势往山上而来,有人大声喊着公爷,宿风不做声,只静待浓雾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要事

终于,浓雾稍微转淡,宿风已带着青艾挪至山顶,此时眼前依然朦胧,怀中青艾面白如纸,双唇都没了血色,右胸下一大片血迹染红了月白衣衫,宿风颤着手去试她的鼻息,呼吸均匀平稳,心下稍安,不远处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宿风往山下一看,阿河带着一队士兵冲了上来,宿风低声吩咐道:“快速搜山,手中没有灯笼的僧人,全部诛杀。”

阿河应一声是,带领士兵们迅速将宿风和青艾围住,命令大家誓死保护大将军和夫人,然后嘬唇长啸,山腰中有人闻声而动,以长啸相应和,啸声未落,已传来兵刃相击之声,打着灯笼的僧人被人带领着往山脚下退去,远远能瞧见一盏一盏的灯笼次第进了灵隐寺大门。

然后是整齐的跑步声,一大队骑兵冲了过来,将灵隐山围得水泄不通。

这一切宿风都听不到,他解开青艾的衣衫,察看她的伤口,刺客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下手极快极狠,伤口很深,不停有血涌出,宿风闭一下眼,定了神问阿河要金疮药,为青艾洒在伤口处止血,待血止住了,脱下里衣撕成一条一条为青艾包扎好,稳稳将她托了起来,咬牙命令道,下山。

有两名士兵抬了担架过来,宿风说不用,托着青艾缓步下山,走几步就低头观察伤口,没有血迹渗出才继续前行,进了灵隐寺书斋院,将青艾放在榻上,僵直着双臂对早就候着的两位郎中说道:“伤口很深,因浓雾遮蔽,斜插/进肋间,没有伤及骨头和内脏,但是失血很多,她,很疼……”

宿风语调平稳,但语速很快,说到很疼,眼睛望着青艾,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因手臂僵直,十分费力,又对郎中道:“开止血生津祛疼的药方,可有会针灸的?”

两位郎中摇头,宿风在榻边坐下瞧着青艾:“可听过针灸铜人吗?针灸铜人乃我家夫人所思所想所制作,待她好了,让她教你们。”

两位郎中看向青艾,一脸的崇敬得递了药方过来,宿风喊一声阿巧:“和秋霜赶紧煎药去,大双小双呢?”

阿巧答应着去了,大双小双哭着进来,磕下头去,大双道:“公爷吩咐过,让奴婢姐妹两个誓死护卫夫人,今日上山前本来跟着的,可夫人说要到山顶与公爷说要紧的事,让我们不要跟着,我们跟得远了些,大雾一起,就不见了夫人,夫人此次重伤,我们难辞其咎,待杀光行刺的僧人,就自刎谢罪。”

宿风望着青艾,想起她上山时走得极慢,不若以前总是跑到前面,一边跑一边说来追我,且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她向来谨慎,思虑极周全,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防备都松懈了,你要尽快醒来,好告诉我。

摆摆手对大双小双道:“告诉阿河,不用留活口,不用审讯,你们两个一身本领留着上阵杀敌,不用寻死觅活,去吧。”

二人磕头去了,宿风抚着青艾额头,我受伤昏迷的时候,你的心情今方尝到,原来许多事没有亲身经历过,就不会刻骨铭心。

他守着青艾呆坐着,想起与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不起眼的倔强姑娘,就那样猛然撞进他心里,并永久停驻,再也不曾离开。

他的秉性,极少回头去看,永远奋勇向前,应该是第一次,他能这样安静坐下来,守着她,想着与她一起经历过的往事,边境帅帐里的,祁连山上的,武灵关的,分离后的,成亲后家中的,他抚着她的脸,原来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他盯着青艾苍白的面庞,看到青艾的睫毛颤动,忙唤一声青艾,青艾努力睁开眼睛,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声音微弱说道:“孩子,我们的孩子……”

宿风听不太清,又唤一声,青艾又闭上了眼,手依然抓着他的手臂,非常用力,眼角有大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宿风心如刀绞,紧握着她的手道:“乖,很疼吗?有我在,这一刀本来是要刺向我的,你是替我…….”

说着话声音已是发哽,有什么挡住视线,眼前的青艾变得模糊,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伸手为她拭泪。

阿巧端了药汤进来,宿风接过去,用青艾之法一口一口喂哺,阿巧忙退了出去,与秋霜在门前守着。

一碗喂进去,宿风想起青艾此刻应该有意识,便絮絮与她说话,青艾,药苦吗?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腥气很重,因为你失血过多,要尽快补血,难喝也要忍着,等你好了,以后每一年中,我都要拿出半年,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絮絮叨叨,一年说的话也没有这半日多,好几个时辰过去,青艾依然昏迷不醒,傍晚时分方丈大师进来探望,言说找遍了钱塘及周围几个郡县,没有会针灸的郎中,对宿风道:“国公爷稍安勿躁,国夫人福大命大,有黄天护佑,此次大雾起得奇怪,伤了国夫人,却也救了国公爷和国夫人,袭击国夫人的假僧人,都已查明,非我寺院僧众。”

宿风点头不语,他顾不上与方丈客套,方丈笑道:“老衲通些医理,不如为国夫人把把脉。”

出家人出言谨慎,他说通些,应该是精通,宿风起身让开,老方丈指头压住青艾脉搏,脸色变得沉重,宿风心中七上八下,就听老方丈说道:“不好……”

这时有人闯了进来,一把揪住宿风咬牙道:“你说能护她周全,就是这样护着的?”

宿风叫一声师兄,白先生丢开他几步跑到床边,瞧着青艾虚弱苍白,眼睛都红了,回头指着宿风:“来了成王的地盘,竟不知提防,害她如此,你……我……”

白先生气得在青艾床前不停转圈,宿风对方丈道:“大师先请回去。”

方丈双手合十道:“眼下只能如此。”

方丈走后,宿风对白先生道:“师兄再有气,先坐下说话,待青艾好了,要杀要剐由着师兄。”

白先生瞧着青艾气愤难消:“她上山遇袭,你可在身边?”

宿风摇头:“我走在她前面。”

白先生问为何,宿风懊恼道:“青艾今日走得极慢,我也起了顽闹之心,就走走等等,不远处就有守卫,谁想突然起了大雾,伸手不见五指……”

白先生摆摆手:“自己思虑不周,别怪罪大雾,这是什么地方?成王眼皮底下,到处都是他的人,你不该来,既来了,就要全心防备,你来做什么?看风景?”

宿风无奈道:“师兄离开安西后杳无音讯,我是来找师兄回京城的,顺便带着青艾逛一逛。”

宿风说着话,坐在床边为青艾掖了掖被角,白先生总算停止转圈,在窗边坐了下来:“我既答应了你,皇帝满三周岁就会回去,你又何必找我?”

吟歌说过,她不想逼着师兄,是以师父遗命的事,还不能说,宿风沉吟道:“我怕师兄中了魔障,学那什么林逋,清心寡欲,在孤山植梅养鹤不问世事,想着早些接了师兄回去。”

白先生摆摆手:“在孤山呆了些日子,烦闷了,想来我终归无法超脱尘世,就进成王府,教授小王爷读书写字,知道你想拉拢成王,他的性情,军事部署,实力才能,趁机都打探了一番,此人有野心没胆魄,也就是常常穿上龙袍假扮皇上,只是其军事实力经过几代积累,不容小觑。”

宿风瞧着青艾:“怪不得师兄这么快就知道了青艾受伤的事,我就知道,是成王谋划的。”

说到这儿,白先生又跳了起来,指着宿风道:“单是来钱塘探查,成王还不会将你如何,可你偏要招惹他最宠爱的王妃。”

宿风刚说我没有,白先生逼到他面前:“还说没有,你和那方羽环在扬州街头偶遇,是也不是?”

这时青艾在梦中蹙眉喊一声疼,宿风忙轻声安抚,白先生更加暴躁:“小风子,你就是死性不改,十年前去到扬州,男女都招惹,害得国公府名声扫地,也连累了师父清名,这次来又是,招惹方羽环,又招惹什么颜菲儿……”

若小时候在山上一般,师兄开始对他说教,宿风皱了眉头,心想,青艾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受师兄荼毒,他知道我最厌烦别人唠叨,他想让我做什么,就会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得说,我只能答应,这天底下,就他敢这么对我,青艾你快醒来,救救我,青艾救命。

白先生怒斥宿风一番,坐下喝一口茶:“这京城,我不去了,这帝师,我也不做了,等青艾好了,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去云游天下。”

宿风摇头,“师兄就算能带她到月亮上,她也不会去的,她只愿守着我。”说着又恳切瞧着白先生道,“我心中已是万般自责,师兄就不要……”

这时方丈在门外喧声佛号:“阿弥陀佛,二位可叙过旧了?老衲这儿,还有重要的事,要说于国公爷。”

……

作者有话要说:要有包子了~

唯恐天下不乱

宿风忙说请进,白先生瞧见方丈进来,也不做声了,只关切瞧着青艾。

方丈神情凝重:“国夫人脉相如珠滚玉盘,乃滑脉,国夫人这身孕,依老衲看,有两个多月了。已经嘱咐了,药方中加了安胎药。”

白先生又跳了起来,宿风愣愣瞧着青艾,半天不说话,方丈笑笑,转身走了。

白先生瞧瞧青艾又瞧瞧宿风:“没听到吗?方丈说,青艾有了身孕。”

宿风只说三个字,听到了,声音嘶哑而颤抖,白先生说一声你,再看宿风不由一惊,就见他的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瞬间淌了满脸,矮下身跪坐在青艾床前,脸埋在她盖的被子上,双肩微微抽动着,两手紧紧攥着青艾的手。

白先生叹口气走了出去,吩咐阿巧和秋霜:“公爷若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准进去。”

宿风三岁时被送到山上,那是一个冬日,小小的人儿紧裹了狐裘,粉嫩润白的脸蛋儿藏在暖帽沿下,晶亮的双眸戒备看着他,软糯糯唤一声师兄。

自己当时八岁,是被师父捡来的,当做儿子一样养着,大胆而野性,翘唇讥笑道:“娇滴滴的,小姑娘一般,这山上冷,没好吃的没好穿的,过不了明日,就该哭鼻子想家了。”

不曾想这个看着娇气的小家伙,性子十分倔强,夜里拒绝与他同睡,要一个人睡,第二日鸡叫就起,读书识字生怕落后。

二十多年过去,经过许多风浪,从未见他流过一滴眼泪,白先生负手瞧着山间明月,他对青艾能做到如此,我也该放下了,为了自己,也为了青艾。

过了很久,阿巧过来说宿风请他进去,白先生进去瞧着宿风通红的双眸:“要发兵攻打成王吗?”

宿风摇头:“不,我要象猫抓耗子一样,玩儿死他。”

白先生说随你。

夜半的时候青艾醒来,宿风正坐在床边,低着头,一下一下认真抚着她的掌心,青艾笑着唤他一声,宿风抬起头来,手抚到她脸上,温和笑着:“孩子没事,青艾放心吧。青艾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热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