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传信兵犹豫地唤了一声,“请王爷速速定夺,以免贼人逃逸。”

无懈沉默地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决心一挥手:“掌灯!我要带一队人,亲去拿人!”

“驾——驾!”

小风扬起鞭,回头看了小蝶一眼:她正在拔拉着小算盘算账。

“本来说是雇车,现在变成了买车!又多支出五两银子…”

终于恢复了守财奴的本色。小风放心地一笑,冲车里静卧的任绯晴柔声道:“师父,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这就离开,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您静养。”

“山清水秀的地方必定人烟稀少,”小蝶嘴里嘀嘀咕咕,“我以后给谁看病?山里的猴子?猴子能付钱给我养家糊口吗?”

“师妹!你能不能别当着师父的面说这些?!”孟小霞一看小蝶这副德性,气就不打一处来,“哦,我忘了:现在该称您为‘掌门师妹’。”

“您就别客气了。”小蝶冲她撇撇嘴,扮个鬼脸,“我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充满铜臭的人,不像师姐您那么清高出尘。”

孟小霞还想说什么,被小风和范小泉严厉的眼神制止,只好铁青着脸独自骑马赶到前头。

小蝶吐吐舌,回头掀开车帘,冲任绯晴大大咧咧地说:“我说娘啊,以后我就是‘药宗掌门易小蝶’了,对吧?您这不是给我找事吗?谁不知道师姐打十五岁起就惦记着这个位子,您突然传给了我,这不是害我俩反目吗?”

“传位给谁,由我决定;你们是不是反目,不由我决定。”任绯晴平淡地说:“这要看你们怎么处理了。难道要我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你来拣现成的?天下哪有那么好当的掌门!”

“我说不过你!”小蝶放下车帘,压低声音自言自语:“你这儿这个掌门比别的更难——一上来就把命搭上不说,就算好不容易保住性命,还得去收罗人心…哎呦!”她指着天空的一角,脸上的郁闷一扫而光,拍手笑道:“哥哥,你的蟑螂药生效了!”

“咳咳咳——咳、咳、咳…”

整个威远王府笼罩在滚滚浓烟当中,五步之外不见人影。

无懈这回信了:这个周小蝶(他还不知道人家刚刚改姓“易”了),一定不简单!否则事情怎么会这样凑巧——就在她说要离开雍州的这一天,忽然来了三个和黑鹰党有牵连的人;就在他要去抓人时,忽然家里的灯笼火把都冒起了浓烟!而且据了解,只有周小风(他也不知道人家刚刚改姓“符”)一个可疑人物靠近过油房—— 错不了!这回错不了!这是一个圈套!

她可真会隐藏!无懈心中又羞又怒。她竟然连堂堂的威远王也骗过了!还让堂堂王爷几次三番受到捉弄。

“周小蝶…你跑吧!跑到天涯海角最好!否则…让你知道本王不会任人捉弄!”

把任绯晴安顿在云罗山修养,小蝶知道,自己艰难的旅途正式开始。

本来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带着大师姐。孟小霞的小心眼、装大方是本门诸人的各种缺点中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谁和她在一起,谁就得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伺候这位大小姐。这次出门,小蝶是去拼命,哪有心思顾忌这位大姐的吹毛求疵?没她,小蝶还能耳根清静、心无杂念,全力以赴迎接挑战;有了她,一路上少不得磕磕绊绊,多打几场嘴仗。更何况,孟小霞那点花花心思,哪能瞒过诡计多端的小蝶?这位大姐刚刚被剥夺了掌门继承权,根本就没打算隐瞒心里的不爽——她倒是个实在人,但却让小蝶又分了一份心思去提防背后有人戳刀子…算了,反正小风会盯着师姐的一举一动。

虽说是件要命的大事,但小蝶心中却一点忐忑也找不到。她也没想到自己竟能这样平静——没想到她易小蝶也能如此临危不惧、处之泰然,颇有一代宗师的气魄,嘿嘿,也许这就是遗传?小蝶得意地在心里自报了一声家门:毕竟她的爹娘也算当年的风云人物。或者,这是老天爷暗示她命不该绝?总之不像什么坏兆头。

任绯晴把自己三年炼成的紫霜丸给了小蝶,让她用这个去和毒宗一较高下。可是别人做的东西,小蝶总是有点不放心,即使这个“别人”是刚刚出现的亲娘。她对照着任绯晴给的清单,一样一样分析紫霜丸的成分,生怕娘老眼昏花,一时弄错了药剂的分量。但一阵折腾下来,却让小蝶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师父兼亲娘:这味丸药炼得无可挑剔,无论配方还是火候都独具匠心。与此同时,小蝶也松了口气,庆幸要服药的不是自己,并对毒宗的宗主深表同情:吃了这味药,不死也得难受三天。

他们比拼的规矩是:双方将自己炼制的毒药交给对方服用,再各显神通,解开身中的奇毒。若是成功解毒,则互道珍重,就此别过;若是一方不济,不能解毒,则落败为对方的下属…

这毒药是挺成功的,可解毒就难说谁胜谁负了。

小蝶施展平生绝学,战战兢兢配了十七八副解毒剂,估摸着应该能应付毒宗的剧毒。他们一开始送来的那个毒人曲光,不就让她轻易地解了吗?她不停地给自己壮胆:“毒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白了就是江湖上的卖药的,喜欢收罗别的门派、搞个垄断。他们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几次的交锋,我不是轻易解开了他们的招牌毒药?没什么了不起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的水平已经很高很高了,不必如此恐惧,让他们小瞧了可不好。”

她就这样心里打着小鼓,来到了绵州——两派约定的决战地。

在绵州之会以前,“江湖”对于小蝶而言,只是卖药的门派拉帮结伙,相互竞争——她所知门派有限,都是配药的,而且最终结果都是被毒宗兼并,因此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也不稀奇。至于其它门派…在小蝶的心目中,他们早就不是传奇中那些横扫天下的英雄,不过是夸大了的地头蛇。

卖药的根本目的是赚钱,当然不需要以命相搏,所以江湖中传言的什么腥风血雨、不共戴天,对小蝶而言,大概和吵架的泼妇互相憎恨的程度差不多。

直到看到了受伤的任绯晴,小蝶才领悟到一件事:买药的顾客不是用这些奇妙药物来搞治病、行窃这些小把戏。他们是为了要别人的命,才花这份银子。

江湖的残酷,小蝶从任绯晴惨淡的面容上领略了一点点。直到绵州之会的当天,她才知道:江湖不仅有不讲理的杀戮,而且充满了尔虞我诈。

翠霄山是绵州城外一大景致,也是毒宗据点之一——翠霄山庄——的大本营。药宗毒宗就约在翠霄山庄见面。

那天,翠霄山飘荡着绵绵细雨,青山翠涧别有一番风味。药宗宗主易小蝶带着她的三个随从:孟小霞、范小泉和符小风,越过了游人常常流连的外山,直向人迹罕至的崇岭而去。

“你看看人家毒宗,”小蝶一边攀登,一边感叹:“原来不过是关外一个小得不起眼的门派,现在竟然连这么好的地盘都占了。我们却从江南一路退到了边陲山旮旯里——”

“宗主!”孟小霞板着脸,冷冷道:“宗主怎可长他人志气?还说什么‘占地盘’,又不是地痞械斗…只要我们愿意,收服毒宗也是易如反掌。”

小蝶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师姐,你先别讲大道理,从小事做起,把伞打好吧——你看看,我身上都淋湿了!还要见人呢,这成什么样子!”

孟小霞脸色更加阴沉,一声不吭把伞往小蝶身边凑了凑。

小风看她们之间气氛不善,急忙蹭过来,满脸带笑,接过小霞手中的雨伞,“师姐,我来我来!”

孟小霞闷闷地故意落下几步。

“你啊——”小风在小蝶脑门上一戳,“干吗故意跟师姐找茬?你嫌我们之间不够乱吗?”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小蝶耸耸肩,“即便今天我不是掌门,也要和她较这个真——我敬她是师姐,她就抖起来了。还故意害我淋了一身雨。怎么,让别人看到我邋遢,她会很有面子?”

“小孩子脾气!”小风又在小蝶脑门上戳了一下,埋怨道:“我们本来就势单力孤,你能在毒宗面前扮演‘满门上下其乐融融’,把表面功夫做好就不错了。何必添乱呢!”

小蝶撇撇嘴,没了底气,“好好好——我怎么觉得,自从我当上掌门,咱俩之间好像就颠了个儿?以前我说什么,你哪敢说个‘不’字!现在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小风正色道:“现在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你还记得自己是掌门,就得有个掌门的样儿!装也得装出来!”

山间的小径越来越陡峭,顾着打伞就顾不上走路,于是四个人索性把伞收起,任凭横七竖八的雨丝劈头盖脸而来,衣襟上又是泥又是水。

转过一片树林,一个白袍老者正撑着伞等在小路上。他的白袍一尘不染,看不到半点污渍;他的须发也如白袍一般苍白干净——和他一比,小蝶一行人简直像是手脚并用爬过来的…

看到小蝶四人,这白袍老人朗声道:“毒宗姚辉恭迎任…任…”

这“任宗主”三个字,本来是他预备好的台词,但一眼看到小蝶,他却掩饰不住惊讶,任凭“宗主”二字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小蝶走到姚辉面前,不知是该拱拱手,还是该做个揖,索性挥挥袖子,随口道:“省省吧,姚洞主。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宗主换人了——现在管事的是易小蝶,就是我。顺便说一句:我改姓‘易’了。”

“小、小蝶姑娘,”姚辉拼命眨巴着眼睛,好像嘴巴赶不上脑子里纷繁的念头,“你、你不是被逐出药宗了吗?”

小蝶拧了拧裙襦上的泥水,丝毫不介意它们溅到了姚辉干净的衣袍上——多半她是成心的。

“是啊!不过那是老账了。”小蝶不打算细说,亲热地拍了拍姚辉的肩头,顺便在人家肩膀上擦了擦手上的泥巴,“不知怎么的,见到你,我就觉得特别亲切——能在这里遇到一个熟人,实在很有利于放松心情。虽说这不是虚泉子宗主为我安排的,但还是要你替我谢谢他。”

“好说好说。”姚辉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两句。

小蝶看看他惊疑不定的神色,淡淡地问了一句:“姚洞主,说起来,我们当日在徽州的相遇实在很有趣——金光洞主竟然中了自己门中的毒药,这毒竟然让一个药宗的弃徒解了…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是串通好了搞什么花样呢!是不是?”

“是、是。”姚辉诺诺应承了两句,看了看小蝶的衣衫,拱手道:“易宗主,翠霄山庄备有薄宴为宗主洗尘。诸位不妨先与在下去换身行头。”

“好啊!”小蝶挑了挑眉头,“趁着这当儿,你不妨先去告诉你们那个虚泉子,就说本姑娘等着领教他的高术。”

“我早就觉得姚辉去我那里求解药很蹊跷。他给了我两块金子——虽然我不嫌多,但你不觉得他太大方了吗?”小蝶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衫,皱着眉头、叉着腰在大厅里踱步,“可是,他们能从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呢?他们又不知道我今日能当上宗主…奇怪,奇怪!”

小风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发呆,半晌才招招手,道:“小蝶,你别晃悠了!这身衣服在我眼前晃得眼花缭乱!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好衣服往身上一穿,连你这样的黄毛丫头都能变美人…”

“你怎么这么唠叨?连穿衣也要管?你怎么不去管管师姐?让她去换身衣服,这么久也不见人影。”小蝶理了理衣褶,心里对自己满意得不得了,“——没想到这翠霄山庄还有女眷!”

“当然有!”小风挠挠腮,“听师父说,百草门掌门京雪棠,残月山庄庄主李残萼,毒龙川教主余香,还有水镜夫人张忆娘都是女子,你穿的还不定是谁的衣服。”

“什么?!”小蝶皱巴着脸,嘀嘀咕咕:“是毒宗三大女侍和水长老的衣服?!她们…不会动了什么手脚吧?我可真有点心虚——万一浑身的肉掉下来,或者脱一层皮…呃,恶心…还是别把人想得那么坏。话说回来,她们真有钱!这一身衣服,没五两银子做不出来!”

钱啊、钱啊——她就是一时半刻也离不开这个话题…小风叹了口气,不打算接茬。

正这时,孟小霞和范小泉也出来了。

放下他们四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喝茶不说,姚辉也换了干净的衣服,跌跌撞撞直奔景渊的书斋。

景渊一如既往地伫立在窗边,欣赏雨中的丝瀑翠烟,辛祐则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边喝茶。姚辉气喘吁吁闯进这静谧安详的图画时,实在很煞风景。

“报、报宗主。任绯晴…任绯晴…”

景渊莹润的额头浅浅一皱,不疾不徐地问:“她来了?安顿好了?”

姚辉狼狈地回答:“她没来!听说受重伤,活不久了。来的,是她女儿…”

“她还有女儿?!”景渊和辛祐相视一笑,“有意思!你看她女儿本事如何?”

姚辉恭敬地回答:“是个高手。”

景渊沉吟片刻,缓缓说:“那更该一见。祐,这是你的地方,你去会会任宗主的女儿,尽一尽地主之谊。”

辛祐还没搭话,姚辉却抢在前面说:“翠霄使者还是不要见的好。任绯晴的女儿,是周小蝶。不过她现在叫易小蝶。”

“小蝶?她是任绯晴的女儿?”景渊挑挑眉头。难道这是个局中局?难道他算计着小蝶,结果却是被任绯晴母女俩给耍了?难道那看似涉世未深的兄妹,竟会是深藏不露的狐狸?

“辛祐!”景渊神色一凛,厉声问:“你在雍州,可曾将本门中事泄露给周小蝶?”

辛祐急忙答道:“半点没有。直到我们离开,也未曾透露过身份,更别说其他。”

“确实丝毫没有?”景渊追问:“残萼他们也没有说过?”

“没…”辛祐摇着头,脸色微微一变,“只是,只是属下在临走之时,留了一个翠霄山庄的表记在房檐下。雍州那三个老庸医视小蝶为眼中钉,他们和当地的青蛇会有瓜葛,我怕…”

景渊一挥手,打断了他,“这点小事不用说了。只要不涉及本次交锋,其他事情无所谓。只是这个‘易’小蝶,我实在不敢相信:我们竟会都看错了!她们母女玩的是什么把戏?”

“宗主,”辛祐压低声音道:“小蝶毫无心机,这点想看错也不容易。这其中恐怕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宗主不要为这些小事分心,交给我们就好。”

景渊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又挂上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这样也好——比想象的更有趣。”他明亮的眼眸闪烁着快意,“我一直想知道:如果当面告诉她,和她亲密无间的邻里都是我毒宗的人,她会是什么表情。不管她这次来,是不是已经弄清这些,我都要堂而皇之地为她介绍我的左膀右臂——这真是有趣的机会!”

云端吹来若有若无的细雨,山风夹着凉意掠过小蝶的肩头,让她直打冷颤。伫立在碧波崖上,俯瞰着翠霄山连绵的绿海,虽说令人心旷神怡,但绵绵寒意却让衣衫单薄又不经冻的小蝶心中直叫苦。

“这帮人怎么还不来?!”她踮着脚尖四下张望。“哥,是不是你搞错地点?”

小风掸了掸身上细微的水珠,无辜地回答:“没错!那么大的路标,我要还会看错,就从这儿跳下去!”

正说话间,一行衣装素雅的男男女女绕过矮树竹林,自小径上而来。

小蝶咬着牙跺了跺脚,“迟到这么久!他们还真会摆架子!”

为首的年轻男子一身玉白色的长衫,飘飘衣袖和脑后象牙色的逍遥巾在山风里轻摇,宛如仙人天降一般出世绝尘。若有青烟鹤鸣相伴,小蝶真要把他当作清晨来此吸风饮露的天外飞仙。她一时看傻了眼,回过神时,这潇洒的男子已然来到面前。

他的微笑宛如池塘的清影一样浅淡,可在这疏落细雨中却有种朦胧透明的光彩。他的嘴角轻轻上扬,谐谑的声音透过那恶作剧般的笑容,在山涧里带出柔和的回音:“多日不见,易宗主别来无恙?”

小蝶深深吸了口气,让山中的清凉抚慰自己有些昏噩的头脑。她抬起眼睛,使劲眨巴了几下,对这天人一般的角色上下打量,片刻,才尴尬地问了一句话:“你是谁?我们以前见过吗?”

短短十个字,让景渊的笑容僵硬地凝固在脸上。

她、她这是什么记性?!想来雍州一别不过两月,难道一个和她哥哥言谈甚欢的大活人,在她脑中这么快就烟消云散?放下她不说,看那个符小风的神情也是一片迷惘——原来他在他们心目中竟然如此不值得一记!

景渊脸上瞬息万变,一阵白一阵青走了几个过场,才稳住心神,冷冷哼了一声:“易宗主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黑芭蕉案’这样的大事也放不到宗主心上?”

“啊——是你!景、景、景…”小蝶神色一变,指着景渊的鼻子尖,装作气愤地说不出话(其实她是把人家的名字忘了)。小风不失时机凑到她耳边,提醒了一下:“渊!”“景渊!”小蝶一扬头,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原来你就是毒宗的宗主虚泉子?怪不得要陷害我哥哥做那样险而无功的事情!我们什么地方招你惹你了?你竟然唆使良民犯法…”

“易宗主此言差矣!”景渊一扬眉,平平地打断,“在下可从未唆使令兄做违法之事。何况令兄聪明过人,不须在下点拨,就轻而易举得到黑芭蕉…在下想说佩服还来不及呢!”

“废话少说!”小蝶脸一沉,叉着腰凶巴巴瞪着景渊,“以前的老帐我不想细算。今日来的不是雍州那个书生景渊,而是毒宗宗主虚泉子;今日来的也不是泰安堂的掌柜周小蝶,而是药宗宗主易小蝶!我们是来拼命,能活下去再算总账!”

“说得好!”景渊轻轻拍了拍手,“那就请宗主为我引见贵门高徒。”

小蝶一挥手,指了指身后的三人,“符小风、范小泉、孟小霞——你只需知道这个就够了。至于他们是干什么的…今日我若得胜,自有江湖闲人为我们扬名;我若落败,你也不会把他们记在心上。”

景渊微微一笑,称赞道:“很好!人都说任绯晴当年豪爽不亚于江湖健儿,今天看了她女儿,也知道所言不虚。易宗主容我引见本门随从——这二位想来宗主早就相识,金光使者姚辉,白虹使者曲光。”

小蝶点了点头,颔首一笑,“若没有解了曲使者的毒,我今日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她特意在前半句上加了重音,似乎想让曲光良心发现、心怀愧疚。而这个战略战术确有成效:曲光垂下头,不敢和小蝶的目光对视。

景渊白了金、曲二人一眼,他们立刻退到一边,后面现出一个魁梧的青衫男子。景渊的笑容更加狡猾,不慌不忙地说:“这是本门翠霄使者,他和宗主也是老相识。”

景渊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喀吧”一声,似乎是有人的下巴脱臼了…“阿——牛哥——?!”山涧里传来小蝶声嘶力竭的回音:“牛哥…牛哥…牛哥…”

在她身子后仰的一刹那,小风从后面抵住小蝶的腰,没让她晕倒。

“哥,这是怎么回事?”小蝶低低地在小风耳边问。她的头脑空空荡荡,一时想不出眼前的情景是什么道理。却听小风笑了一声,说道:“我就猜到所谓的翠霄使者不是你就是骏哥。房檐下那个用兽骨磷粉画的标识,还真帮了我们一次,符小风在这儿给你道个谢。”

辛祐抱拳一笑,大大方方地回答:“何必说‘谢’?相见既是有缘。”

“什么兽骨磷粉?什么标识?”小蝶拉了拉小风的衣袖,一点都不明白哥哥在说什么。

小风一托小蝶的腰,让她稳稳站住,缓步来到辛祐面前,淡漠地说:“毒宗真是看得上我们兄妹,不仅翠霄使者现身,连三大长老和景宗主都亲自出马…”他绕过辛祐身后,冲毒宗雷、水、云三位长老一拱手,“赵大叔、张婶、冯大哥,别来无恙?”

冰雷堂主赵兴,水镜夫人张忆娘,藏云楼主人冯骏都神色尴尬,垂下头,连招呼也没打。

“啊!小萼妹妹!”小风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地叫了一声,“我想,你身边这二位就是百草门的京掌门和毒龙川的余教主吧?失敬失敬!我妹妹不懂事,竟然使唤您堂堂的残月山庄庄主,还望您多多包涵。”

“符、符公子,何必把人都说得那么险恶!”李残萼脸色苍白。她的相貌身材本来就像十来岁的女童,娇小玲珑的身躯在这山风中微微颤抖,更像是随时都会随风飘去一般惹人怜爱。

小风好像也不忍心再讽刺她,只是斜睨着眼叹了口气,“是啊,人家是不险恶,只是我们太天真了。”

“原来如此…”小蝶双手拧着衣带,静静地看了景渊一眼,问:“我兄妹何德何能?竟能劳动诸位大驾?”

景渊一笑,仿佛等着看她失态,平淡地回答:“无德无能,只是有些有趣。而且越来越有趣——我本来以为你哥哥是个草包,没想到这个草包却比你先看穿端倪。我本来以为你自大无知,没想到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准宗主!”

“人心未必都像你一样险恶!”小蝶的声音既没有愤慨,也没有恼怒,越发镇定起来,“既然今日变故,我们不妨把话都说开,免得有人死了还是糊涂鬼。你为什么要在我身边插这些人?”

景渊看她神色愈庄,也收敛了笑容,不紧不慢地回答:“你轻易解开了三大长老精心在曲光身上设下的毒,他们不服气,想寻你晦气,才一路打听你的行踪,赶在你前头设局。后来,本宗主看你是个人才,想收你入我门下,才让他们在你身边多观察些时日。没想到他们竟然…不说了。我也要问你:你被你娘赶出师门是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诡计?”

小蝶苦苦一笑,“你费了这些心机,就以为别人也像你一样闲得发闷?我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她是我娘。我是真的被赶出师门。我也是真的以为别人都和我一样,虽然小毛病多,但不至于阴谋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