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当时说的,徐家姑娘与表姑娘不睦,指不定里头还有多少糟心事情,徐侍郎风光,可徐家就他这么一个侍郎,连杨家那种风光了几十年的都走了下坡,徐家就更别说了,老爷不看好徐家,就寻了金家,说金大人与平远侯府同宗,娶了金家女,等于是和平远侯府做了亲戚,”王夫人哼了一声,“可金家与平远侯府早出了五服了,两家现在都生疏了!

反倒是徐家那表姑娘定了宁国公府,外头前回不是也说过嘛,徐大姑娘与表姑娘的关系其实极好的,若我们要娶的是徐大姑娘,那才是正儿八经地与皇家做姻亲了呢。

能有小公爷那样的连襟,琅儿能省多少力气?”

他们夫妻想攀高枝,却傻乎乎舍弃了一个最好的高枝,就这一点,让王夫人被人明里暗里笑话了个遍。

她越说越悔,越说越急:“我当时就不赞同搁了徐大姑娘…”

王甫安像被踩了痛脚似的窜起来:“你现在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

夫妻两人吵作一团。

王玟被父母的争吵唬了一跳,急匆匆去寻王琅,把来龙去脉一说:“为了你的事儿吵的。”

王琅抬头,淡淡扫了王玟一眼,道:“不是我拒的徐大姑娘,也不是我要攀的金家,你说是为了我的事儿,可样样不是我拿的主意。”

国子监之中,不乏看好戏的,饶是王琅不掺合那些,他到底还是个局中人。

相比起纪致诚的春风得意,王琅只觉得疲惫,不止是人际上,做学问上也是同样的。

成绩出来之后,纪致诚托了博士寻了纪致诚的文章来品读,读过之后,深知自身不足。

几个月间,纪致诚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而他则是原地踏步,如此下去,功课上被对方反也是迟早的事情。

王琅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不管娶谁不娶谁,他都要认真念书、考取功名,学问是他自己的立身之本,道理他都能明白,可疲惫之感笼罩着他,让他打不起精神来。

王玟被气走了,王琅关上了门,重新翻看书册,读了一会儿,终是觉得索然无味。

夜渐渐深了。

魏氏准备好了隔日徐令意要用的饰,去参加顾云锦的及笄礼,该有的门面还是要有的。

等徐令意练完了字,魏氏仔细叮嘱道:“客人肯定不少,尤其是云锦说了那么一门亲事,但凡能去的肯定都去了。人多嘴杂,若有人奉承你,你客气回应就好,若有不知所谓的想挑事儿,你别理会。”

徐令意勾了勾唇角,照她猜测,当面挑事儿的大抵不多,想起些风浪浑水摸鱼肯定会有。

“您叮嘱我也无用,”徐令意笑道,“要是有那种人,哪怕我不理会,云锦指不定就冲上去了。”

魏氏嗔了女儿一眼,晓得她做事有分寸,也不唠唠叨叨了。

笄礼当日,西林胡同的车马可谓水泄不通。

底下人来禀了,单氏按着眉心,偏过头问徐氏:“我们有送出去这么多帖子吗?”

徐氏好笑地摇了摇头。

客人登门,顾家上下忙碌极了。

单氏要招呼的人多,便让徐氏引着傅太师夫人与傅唐氏、傅敏芝先去顾云锦那儿。

祖母、母亲在前,傅敏芝比平日拘束些,只冲着顾云锦暗悄悄挤眉弄眼的。

等顾云锦问了安,傅太师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通,眯着眼直笑:“老婆子这么些年,给不少姑娘的及笄礼当过正宾,可像六姑娘这样标致的,可还是头一个呢。”

夸完了顾云锦,傅太师夫人又看向顾云思。

之前来顾家相看的都是晚辈,傅太师夫人还是头一次见这个没有过门的孙媳,老人家越看越欢喜,握着顾云思的手,道:“还有几个月,我耐着心思等着。”

顾云思的脸颊烫,垂着眼眸浅浅笑了。

笄礼自有议程,礼数周全,客人虽多,但单氏准备得当,场面热闹,并不慌乱。

顾云锦已经许亲,永王妃作为婆家女眷来观礼,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一次,宁国公府又给顾云锦添了一份怎样的礼单。

礼成之后,客人们去入席吃酒,单氏给姑娘们另安排了席面,让她们自去寻乐。

徐令婕还没有办过笄礼。

十五及笄,若姑娘说了婆家,可以提前办笄礼,若还未说亲,先不办也是可以的。

徐令婕的年纪到了,但她并未说亲,杨氏借口徐砚不在京中,把女儿的笄礼暂且搁下,也好错开这段京里流言蜚语最多的时候。

徐令婕取了块点心,偏头问道:“我办笄礼时,你来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赖与诚意

顾云锦挑眉,认真看着徐令婕,见她不似随口问的,便不与她周旋着说些场面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不去。”

简单利索的拒绝叫徐令婕瞪大了双眼,下意识要反问一句,还没等她问出口,又被顾云锦赶在了前头。

顾云锦道:“是你办笄礼还是搭擂台?你不怕桌子被掀了,我还嫌费力气呢。老太太和杨家那位太太,早恨不得撕了我了。”

今日徐令婕有此一问,顾云锦听得出来,这是她自己的想法,并不是杨氏授意的。

哪怕私心里,杨氏想要修复与顾云锦的关系,但她不会拿徐令婕的及笄礼开玩笑。

顾云锦上回从徐令意那儿得知,在纪家去徐家放小定时,席面上就有不知趣的说三道四,惹得魏氏、杨氏都极其不快。

彼时在场的胡言乱语的都是外人,人家逞个口舌也就罢了,但顾云锦若去了徐令婕的笄礼…

闵老太太被别人挑几句,劈头盖脑地寻顾云锦麻烦,杨氏夹在中间,无论是拉偏架还是一碗水端平,都是让人看笑话的事情。

即便闵老太太当天念着徐令婕,端起个正儿八经的架子来,杨氏还要防备着贺氏。

嫡亲的两姑嫂,哪怕贺氏不想来,杨家那儿的女眷也会押着人来的。

杨昔豫又是在徐家生活过几年,阮馨这位新嫂嫂亦是不会缺席。

顾云锦往那儿一站,哪怕他们都不愿意起纷争,但架不住有煽风点火的人。

那一旦闹腾起来…

顾云锦是不怕闹的,她敢当众打杨昔豫,就不会怕被人说道长短,也不怕与人争锋。

可这事儿实在没有必要。

她已经脱离了杨氏的安排,也不会再跟杨家扯上干系,井水不犯河水的,她才懒得去费力气。

有那个劲儿,不如在院子里舞棍打拳,神清气爽。

徐令婕闻言也不说话了。

杨昔豫娶亲那天,她亲眼见到贺氏与杨氏的冲突,或者说,是贺氏单方面对杨氏的不满和抱怨。

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的,要不是杨家其他舅娘们周旋,贺氏能念上一两个时辰。

徐令婕为此很不喜欢贺氏,明明杨氏那么照顾杨昔豫,到了贺氏嘴巴里,那些照顾全成了祸害一般。

而且,她还不喜欢阮馨。

要不是词会上阮馨生出来的那些事儿,杨昔豫怎么能被全京城的人当笑话呢。

这两人最后却成了夫妻,徐令婕想想都憋气。

“我其实不希望大舅娘和阮馨来的,”徐令婕撇嘴,“我与你还好些。”

她对阮馨直呼其名,可见是压根没把对方当嫂嫂看,可不管徐令婕自己怎么想,如无意外,贺氏与阮馨是不会缺席她的笄礼,而顾云锦,她压根不想去。

这厢徐令婕拉着顾云锦说话,另一厢徐令意也脱不开身,她的面前,纪致茗笑眯眯地看着她。

纪致茗是跟着傅敏芝来的,刚进来时彼此就介绍了一番,徐令意晓得这位是纪致诚的妹妹。

“我们一旁说话去?”纪致茗指了指角落。

徐令意不好驳她面子。

其他人都各自说着话,一时无人注意她们两个,纪致茗压着声儿,问道:“过年时,嫂嫂定了哪天去道观里拜一拜吗?是去哪一座?”

一声“嫂嫂”让徐令意的脸涨了个通红。

虽说是定个亲,但并未完婚,一般都像寿安叫顾云锦那样唤“姐姐”,直接改口的极少。

徐令意被纪致茗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怔了怔,抿唇定了定神:“还未定下的。”

看她脸红了,纪致茗掩唇直笑:“我今儿个是来传话的。”

小姑娘一张口,来龙去脉说了个全,把纪致诚彻彻底底给卖了。

原来,纪致诚这回月考成绩出众,老尚书高兴之余,就想奖孙儿些东西,希望他明年也能踏踏实实念书。

可纪致诚挑三拣四的什么都不想要,老尚书吹着胡子问他“到底想要什么”,纪致诚直言不讳,他想见徐令意。

自打定亲起,徐令意就几乎没有出过徐家大门,哪怕出府,纪致诚也不知道消息,除了偶尔让人捎封信去,并无其他法子。

既然是奖赏,那他就想见徐令意。

纪尚书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舍不出脸去替纪致诚安排这些事,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纪致诚去鼓动祖母、母亲。

“纪家与将军府之前没有往来,顾姑娘的笄礼,我们也没有帖子,哥哥说动了母亲,最后由我厚着脸皮求芝姐姐带我进来,”纪致茗小眼珠子转了转,“我给芝姐姐说了那么多好话替哥哥传口信,我就把他的无赖状告诉你,不便宜他!”

徐令意忍俊不禁,那点儿羞涩都抛在了脑后,嗔道:“他本就无赖!”

若不是无赖,纪致诚能在大街上跟着她走?能在被肃宁伯府的小厮问话时,愣头来一句中意她,想认得她?

纪致诚无赖到让她无奈,但两家议亲起纪家锁表现出来的诚意也让她知道,纪致诚做了十足的安排与努力。

徐令意轻声问纪致茗:“你哥哥他是怎么说服家里的?”

纪致茗从徐令意的那句“无赖”里听出了亲切味道,正要同仇敌忾地说道说道纪致诚平日里的无赖样,不想徐令意问起了她这一桩,她不由笑弯了眼。

“我好似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认真的样子。”纪致茗道。

纪致茗是很喜欢这个哥哥的,有趣的事儿,好玩的东西,哥哥从来不会落下她。

可长辈们对纪致诚是有些抱怨的,说他吊儿郎当,在国子监里念书却不思进取,尤其是与幼年时的天资聪慧相比,长大后的纪致诚极其平庸。

纪尚书狠狠抓过纪致诚的功课,然而收效甚微,老尚书也算看得开,孙儿读书无所进,但为人还算正派,不给家里惹祸,就随他去了。

直到纪致诚认真地提出他想娶徐令意,所有人都被他唬了一跳。

“我记得那是六月里,祖母生辰的时候。”纪致茗道。

徐令意闻言讶异:“六月?不是七月?”

不说中元那一日,她与魏氏从道观回来被纪致诚跟上的时候,也分明是七月初。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糟蹋人

“是六月呀,”纪致茗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六月刚提起来时,谁也不依他,七月里又说的。”

因着是纪尚书夫人的生辰,纪致茗记得格外清楚。

那夜是家宴,纪夫人饮了两杯酒,说她如今就盼着能早些把孙媳妇们娶回来,再把孙女们嫁出去,一个个平顺安乐,她这个当祖母的就高兴了。

纪致诚顺着这句话,把徐令意的名字说了出来。

纪夫人问他缘由,他说他看过徐令意留在自华书社的那副字,他喜欢能写出那手字的姑娘。

席面上,纪尚书没有当场说什么,第二日亲自去看了徐令意的字,回来后拒绝了纪致诚的提议。

老尚书并非不喜欢徐令意,相反,他十分欣赏那副字,用他的话说,字迹满是风骨,如此有风骨气的姑娘,要是嫁给了混混度日的纪致诚,才是暴殄天物,糟蹋人。

纪致诚被训了一通,回书房蒙头看书去了。

家里只当纪致诚是有一阵没一阵的,一时起了心思罢了。

没想到,七月初,纪致诚拿着新作的文章给纪尚书点评,老尚书一看,进步显而易见。

纪致诚却道,只要能娶得徐令意,他能在学问上更向前行,他不想糟蹋人。

纪尚书啼笑皆非,若是纪致诚能好好做学问,他就去和徐家商议婚事。

这个承诺是激励为主,纪致诚却拿着这鸡毛当令箭,一面努力念书,一面对家里祖母、父母、兄长妹妹,各个击破,力求让他们搭腔说好话。

纪致茗也是被击破的那一人,她对徐令意好奇极了,七夕万寿园里,她还一个劲儿地寻着徐令意看,想知道这位徐大姑娘到底是怎么收服了她的兄长。

纪致诚的认真和努力终是说服了家里人,纪尚书思前想后,觉得孙媳妇早晚要娶的,娶一个让纪致诚踏实念书的,也没有什么不好。

在纪致诚再而三、恳切求到跟前之后,纪尚书点头了。

“后来,祖父就去侍郎府说亲事了呀。”

听纪致茗说完了,徐令意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许多,曾经觉得奇怪的地方,如今看来,倒是叫人暖心极了。

她原本以为,中元之后纪致诚才去说服家里的,以至于这门婚事的进展被顾云锦形容为“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般地迅,可其实,早在那之前,纪致诚就一直在努力了。

而万寿园里,她隐约察觉到的在观察她的视线,是来自于纪致茗的。

轻轻抿了抿唇,徐令意道:“初六吧,就去西山上的那座道观。”

西山上大小道观无数,纪致茗问道:“哪一座?”

“他知道的。”徐令意答道。

纪致茗的眼睛一亮,这两人还有那等默契?看来是有她不知道的内情了。

她与徐令意并不算熟悉,能向对方说道纪致诚,却不好追问这个问题,她怕徐令意羞恼。

不过,徐令意这儿问不到答案,等回去之后,她一定要从纪致诚那儿听到结果。

在中间传话,也要收些报酬不是?

纪致茗眉开眼笑:“我会转告他的。”

时间、地点都清楚了,至于精准的时辰,纪致茗才不帮纪致诚打听呢,既然有心讨好徐令意,那就让纪致诚天一亮就去道观里等着,把诚意摆出来。

姑娘们这儿各有各的热闹。

长平县主清楚顾云锦不可能做她的嫂嫂了,也接受了现实,这会儿挨着顾云锦说趣事。

外头的席面上,永王妃用了些后,起身告辞先行了。

这位金贵人一走,很多官夫人就把心思落在了傅太师夫人的身上。

老夫人晓得她们奉承的心思,笑眯眯地听了会儿,借口乏了,让单氏给她寻了个屋子小憩,傅唐氏一并躲了。

以老夫人的年纪,做正宾不算轻松,借口小憩,倒也是真的睡着了,等她醒来,将军府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

人少些也好,方便她与单氏说事情。

傅敏芝与顾云思的好日子只有几个月了,两家按部就班认真准备着,今儿既然碰上了,那再细细敲订一番也是好的。

朱氏请了傅太师夫人与傅唐氏到花厅里稍作,使人去唤单氏来,自个儿陪着人说话。

说了几句,小丫鬟寻来,一脸为难道:“姐儿醒了,哭闹个不停,一直寻奶奶嘞。”

傅唐氏与朱氏道:“孩子要紧,我们自己坐会儿,你婆母应当也快到了。”

朱氏告罪再告罪,嘱咐丫鬟婆子们伺候好,起身去了。

不曾想,朱氏前脚刚走,后脚秦夫人就进了花厅,她看到厅中两人,忙道:“我没想到二位在,是我冲撞了。”

“不打紧的。”傅唐氏笑道。

秦夫人眯着眼笑:“好些日子不曾给两位问安了,今日一见,精神气还是那般好。之前替云思来向府上询问亲事,一个太师府邸,一个将门,说实在话,我也没想到最后能成。不过,能撮合这么一对好姻缘,我脸上也光鲜着。”

傅唐氏道:“云思是个好姑娘,我们怎么能错过呢。”

“顾家姑娘都是好的,”秦夫人接了话,“三姑娘到了太师府,六姑娘定了宁国公府,那就是将来的国公夫人了。她今日及笄,也就是太师夫人您这样的身份,才好给她当正宾。我原也想舔脸求这桩事儿,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了。”

这番话话里话外的奉承傅家,把老夫人抬得高高的。

傅唐氏笑盈盈听着秦夫人说话,嘴上谦虚了几句,却没有往心里面去。

顾家请正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旁人不一定知道,傅唐氏却是一清二楚的。

彼时顾云锦与蒋慕渊还未说亲,若秦夫人有心当这个正宾,以她与单氏的关系,一早就定下了。

可偏偏,单氏寻不到合适的正宾,只好厚着脸让葛氏来傅家探探口风,那其中原因,不是单氏与秦夫人起了矛盾,就是秦夫人直接给拒绝了。

依傅唐氏所见,给顾云锦当正宾又不坠身份,就秦夫人这个“圆滑”脾气,直接拒绝是不太可能的,应当是与单氏有矛盾,只是那些矛盾在顾云锦定亲之后就消失了。

捧高踩低,当真是人之常情。

第二百四十九章 脸皮厚

虽是人之常情,但搁在了眼前,傅唐氏心里还是不爽快的,她也不多搭腔,由着秦夫人唱独角戏,只端着茶盏饮着。

好在,单氏与葛氏很快就到了。

宾朋们离开,单氏少不得要送一程。

徐氏底子虚,忙了一个白天后,有些使不上劲儿,吴氏又刚刚怀上,胎还没有坐稳了,单氏干脆催着她们两婆媳早些回去休息,只让朱氏顾着些傅太师夫人与傅唐氏,她带着魏氏一道送客。

今儿个人多,送往迎来间,单氏也不好无时无刻盯着秦夫人,偶尔注意会儿,只瞧见秦夫人与客人们说笑打趣,蝴蝶一样转得厉害。

单氏不怕她转悠,秦夫人素来爱结交人,说话做事也算有分寸,要不然,也不能在京中官家后院里如此吃得开,眼下秦夫人有心讨好他们顾家,不至于在场面上胡说八道、挑顾家人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