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宴揉了揉眉心:“功夫好到没有叫护院发现…”

两人谁也下不了定论,可哪怕是下了定论,这事儿又要如何办?

是告诉顾云锦别给蒋慕渊开门,还是去跟蒋慕渊说不要半夜来寻、有什么事情白天登门说明白?

哪个都不合适,哪个都叫人一肚子火气。

“大爷、六爷!”一婆子远远小跑着过来,到了跟前,喘气道,“隔壁秦夫人来了,说是秦家院墙上好几处脚印,跟遭贼了似的,丰哥儿奶娘说咱们府里也有,夫人就让大爷赶紧过去一趟。”

这下,轮到顾云宴和顾云齐面面相觑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是不是你

上一刻,他们两个还在琢磨那脚印是蒋慕渊夜访留下的痕迹,为了如此解决这事儿而头痛,下一刻,别家也出现了印子,生生告诉他们一切都是他们想多了。

顾云齐提到嗓子眼的心上上下下,但总算是放下了。

蒋慕渊是不可能去秦家进进出出留一堆脚印的。

不是蒋慕渊就好,大半夜来找顾云锦,他能安什么好心!指不定怎么哄怎么骗的,就把他那个傻妹妹给弄迷糊了!

可要不是蒋慕渊,又是哪个混账东西半夜里当贼?

顾云齐跟着顾云宴一道去了花厅。

秦夫人与单氏对面坐着,见两人进来,她一脸忐忑道:“我在西林胡同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生过这样的事情,今早上底下人来说,我起先还不信嘞。

我们这条胡同的宅子院墙都算高的,没点儿功夫根本爬不上来的,我自己去看了,哎呦,真有脚印。

不止围墙上,有几个还在屋檐上,亏得那几间屋子没有住人,不然大半夜的岂不是魂儿都吓飞了。

我让人在清点那几间屋子的东西,看看是不是丢了什么。

你们这儿也有?”

顾云宴答道:“后头围墙墙脊上有一处,屋檐上都没有。兴许是翻墙时现我们府里有护院,就离开了。”

秦夫人苦着一着脸:“到底是将军府,各个都有功夫,小贼不敢造次的,跑错了门也立刻就走,我们府里上下就没个厉害的!我再去隔壁几家问问,看看是不是都遭了贼了。”

胡同里进贼,就不仅仅是某一家的事情了。

单氏陪秦夫人出去,道:“我随你一道去吧,各家都问问。”

顾云齐回了四房,直直寻去了东跨院。

顾云锦见他来了,心里极虚,面上还端着,问道:“看出端倪没有?”

顾云齐清了清嗓子:“秦夫人过来了,秦家似是进贼了,大伯娘与她一道去邻居家里打听了,那贼儿胆子不小,在抓到人之前,你们夜里千万警醒些,有什么事情就叫人。”

顾云锦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脚印不是蒋慕渊的,而是进贼了?

她呆呆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一整个早上,单氏把西林胡同的邻居都拜访了一通,有三家寻到了脚印子,另有三家没有现脚印,但都缺了东西,应当是下雪前就遭贼的。

几家坐下来一道说了说,秦家领头去衙门报了官。

衙门里听了也着急,西林胡同里住的都是官家,由不得拖沓敷衍,衙役们很快一家一家来查访。

此处遭贼的事情并没有遮掩,衙役们一来,各处都知道消息了。

酒楼茶馆里的客人们纷纷咋舌,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贼人,竟然有胆子去西林胡同偷鸡摸狗?官家的东西是那么好偷的?等被揪出来了,他们可要好好看看,那人的胆儿是不是长在脑袋后头了。

说书先生们紧追着这一茬,讲起了“来无影去无踪的侠盗”、“前朝时出名的大盗”,但凡与偷儿沾上边又波折起伏的,都能引来一众的听客。

绍府尹上午在忙旁的事儿,直至下午时,才抽空亲自走了一趟西林胡同。

师爷整理个案卷,交由绍府尹过目。

绍府尹正认真看着,就听外头传报说小公爷来了。

经常出入府衙的小公爷,当然是指蒋慕渊了。

绍府尹起身把蒋慕渊迎进来。

“西林胡同失窃的?”蒋慕渊看向桌上摊着的案卷问道,等绍府尹点头,他道,“我看看。”

绍府尹把案卷递给他,奇道:“小公爷还关心偷盗案?”

“我媳妇还在西林胡同住着,不抓到贼人,我怎么放心?”蒋慕渊答道。

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绍府尹汗颜,道:“圣上前几天还使人来说过,小公爷您回京不久,皇太后与长公主都甚是想念,您若一直在府衙里,皇太后与长公主要埋怨圣上的”

“圣上问起来,我也是这么说,”蒋慕渊一面看卷宗,一面道,“晓得皇太后和母亲常常念着我,回来之后,我也没上府衙来,但这桩不同,还不许我替我媳妇家里抓贼吗?”

绍府尹说不过他,又实在不敢留蒋慕渊在府衙里,便让师爷给他抄些了一份卷宗。

蒋慕渊拿着卷宗出来,被永王府的小厮请到了素香楼。

素香楼里也在说着与大盗相关的故事,孙恪听了一下午,等蒋慕渊到了,也就不再听了,反而是凑过来看卷宗。

案卷上写得明明白白的。

哪一家,何处留了脚印,失窃了什么东西,一并列着。

孙恪一眼就瞅到了顾家的部分,后围墙的墙脊上留有一处脚印,其余并未再有印子,府中也不曾失窃。

他啧了一声,打量蒋慕渊道:“真不是你?要不是还有好几家遭了贼,我绝对怀疑这脚印是你的。”

蒋慕渊睨了孙恪一眼,并没有理会他的打趣。

案卷上清楚写了位置,蒋慕渊自己明白,那的确是他的脚印。

好在他离开的时候雪还未停,后续的雪花模糊了印子,叫人分不清脚印的朝向,因此,卷宗上推断这人在翻墙后现是顾家宅子而放弃偷盗,直接离开了。

若是没有模糊,那所有人都会看清楚,这脚印是朝着宅子外的,是有人从里头翻出来时留下的,但边上没有翻进去的印子,足以推断,那人进去时还不曾落雪。

在顾家里头待了那么久,却没有一人现,而顾家亦无失窃,那就太可疑了。

蒋慕渊庆幸之余,又不由担心,能一夜之间偷了数家,这贼人很有本事,他离开之时没有现对方,应该是正巧错过了。

这个人必须尽快揪出来,若不然,岂止是人心惶惶。

他昨夜只图了财物,若往后再起旁的心思,那祸害就越大了。

除了现银,昨夜还丢了不少东西,这些并在一块数量不少,只一人是搬不走的,在胡同口应当有接应。

蒋慕渊自己是从南边口子离开的,彼时没有现不寻常的地方,贼人的接应极有可能是在北边了。

如此,少不人使人在那一处打听,看看昨夜有没有人留心到什么。

这般想着,蒋慕渊把卷宗往孙恪面前又推了推:“若是图钱,这些物件都要出手的,你帮我跟典当行里打声招呼。”

平远侯老夫人手中的德隆典当行是京里数一数二的,他家话,同行都会警醒些,只要东西出现,都会有风声。

孙恪轻轻敲了敲卷面,似笑非笑道:“打招呼简单,但你得告诉我答案,顾家墙脊上的脚印到底是不是你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没个安生

到底是不是?

孙恪好奇心重,没有得到答案总觉得不舒坦。

蒋慕渊斜斜睨着他,身子极其随意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指尖轻点着案卷:“你怎么不干脆猜所有的脚印都是我弄出来的,就是为了掩盖我不小心留在顾家墙脊上的印子?”

话音一摞,孙恪不由一怔,而后他瞪大了眼睛,佯装出一副拧眉沉思、复又难以置信的样子来:“我竟然没有想过,你这人是如此之禽兽!”

小王爷痛心疾首,站起来来回踱步,指着蒋慕渊长吁短叹了一通。

蒋慕渊看着他表演,末了挥了挥手:“行了,你还是留着些劲儿,除夕夜去慈心宫里彩衣娱亲吧。”

唯一的看客不理他的戏,孙恪只好重新在椅子上落座,哼道:“还是皇祖母捧场。”

蒋慕渊勾着唇直笑:“你给她老人家一袋糖果,你便是演得四不像,她都全力给你捧场。”

孙恪哈哈大笑。

表兄弟两人笑了一通,重新回到正事上。

孙恪点着卷宗上那些失窃的物品名字,道:“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那么多东西,功夫很是不错。但他只要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草包,当铺里蹲守他怕是蹲不到。”

蒋慕渊亦是晓得这一点的。

西林胡同报官了,满京城都晓得出了这么一桩偷盗案,而官差们十有八九会盯着大小典当铺子,那贼人应当不会自投罗网。

哪怕是分批送去临近的城镇的当铺出手,也好过在京里换现银。

“多堵他一条路,万一真是个草包呢?”蒋慕渊道,“府衙这阵子有的忙了。”

孙恪颔首应下,见蒋慕渊起身要离开,他忙又追问了一遍:“是不是你?”

这般不依不饶,蒋慕渊嗤笑一声,堵了回去:“反正谁信谁傻,你再问也无用。”

小王爷被堵了个正着,只能摸了摸鼻尖,扫落那看不见的灰:“那事儿过不去了还是怎么的?我信,信还不成吗?”

“成啊,”蒋慕渊拿着卷宗往外走,踏过门槛,他回头应道,“那就是我的。”

说完,他也不等孙恪反应,快步穿过走廊,往楼下去了。

听风恭恭敬敬行了礼,把雅间的门带上了。

孙恪端坐着身子,望着那阖上的门板深吸了一口气,蒋慕渊承认得那么大方,他反倒是不信了。

夜色渐渐深了。

整条西林胡同却是灯火通明的。

昨夜遭了贼,今夜各家都打起了十成十的精神,有护院的加紧了护院的巡查,没有护院的就让婆子们盯紧些,大伙儿心里都没有底,就怕那贼人去而复返,哪怕胡同两端添了衙役,也依旧紧张。

顾家里头,单氏重新安排了护院巡查的时间与路线,她倒是不怕遭贼偷,东西银钱都是身外之物,人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尤其是府里三个小姑娘,那是半点儿损伤都不能有的。

单氏让顾云思和顾云霖先搬一屋住去,也不许顾云锦单独住东跨院了。

顾云锦寻思着,就挪去徐氏的屋里,在碧纱橱中先将就几天,沈嬷嬷守着中屋,抚冬和念夏轮流守着她。

对此,顾云锦并不觉得是多此一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遇不上万事大吉,一旦遇上了,甭管她是不是靠着拳脚功夫没有吃亏,一旦传出去就是大事情。

这般安排的也不独独是顾家,左邻右舍的,只要家里有姑娘的都格外上心。

毕竟,那贼人也是一身好功夫的,寻常小贼,压根不能翻上宅子高高的围墙。

这一夜,西林胡同严防密守的,等天蒙蒙亮时,各家确定一切无碍,都长松了一口气。

松气之余,秦家又使人去催府衙,盼着他们早日把贼人寻出来。

午前,秦夫人又急匆匆地来寻单氏。

单氏抬眸看她,只觉得秦夫人的脸色比昨日还要难看,便问道:“不是说咱们胡同昨夜一切寻常吗?那你怎么还…”

“你是不知道!”秦夫人绷紧了脸,“我们胡同是没出事儿,但我家去衙门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说,昨夜,青柳胡同,就是你妯娌娘家侍郎府的那条胡同,进贼了!

跟我们这儿是一模一样的!没惊搅一个人,偷了不少东西。

夜里没积雪,起先谁也没注意到,但黎家今儿个正好清点年货,这就点出问题来了,当即就往胡同各家报信,各家各自点了,失窃的有五家,好像徐侍郎府也丢了点东西。”

黎家指的是光禄寺左少卿黎大人家里,黎大人是秦大人的下属,黎夫人前回跟着秦夫人来过顾家。

因此两人丈夫的上下级关系,黎夫人唯秦夫人马首是瞻,当时说的那些话,让单氏对她印象不大好。

不管好不好,人家遭贼了,总不是什么好事。

若那贼人真的前日西林胡同,昨夜青柳胡同,那接下去,整个京城都要人心惶惶了,谁晓得哪天就偷到自家头上了。

秦夫人心里着急,她一面往里间探头探脑的,一面道:“你说,他还会不会掉转头再来咱们这儿?”

“这可说不好,”单氏皱眉,“你寻什么呢?”

秦夫人讪讪笑了笑:“你那侄女儿在你这儿吗?衙门里说,昨日小公爷拿了一份案卷走,这偷盗案他盯着了,你不如问问小公爷,眼下到底有没有线索、有没有进展?”

单氏挑眉,皮笑肉不笑。

蒋慕渊盯着案子,秦夫人问顾云锦做什么?难道让顾云锦去打听吗?

府里又不是没有人做事儿了!

单氏淡淡道:“云齐与小公爷熟的,我让他去问问。”

秦夫人满心担忧,因而并未听出单氏话里的意思来,对她而言,只要能得到讯息,谁去问都一样。

闻言,她点了点头,道:“那敢情好,有什么消息,你使人来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有个底。那我这就回去了,一会儿青柳胡同的事情传开,我们胡同邻居肯定要来我那儿打听的,我去府里等她们,也免得他们跑空。这眼瞅着要过年了,怎么就没有个安生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老妪

秦大人的官职在西林胡同里数一数二,秦夫人又长袖善舞,与各家关系都极好,因而昨日报官,也是他家打头。

顾家新搬来的,单氏自家事情一桩接一桩,也无意跟秦夫人别苗头,自不会抢她威风。

送人出了门,单氏先把消息告知了长房众人,又往四房去。

徐氏屋里,顾云锦翻着寿安郡主手抄给她的话本,她读得津津有味,得趣处,还与徐氏交流一番。

徐氏也拿了一本看。

十年前这套话本面世时,徐氏还不曾嫁去北地。

彼时,徐砚还不是工部侍郎,只是一个员外郎,但徐家几代经商,家里的银钱是不缺的。

闵老太太虽然大小事情上打压徐氏,但却不拘她看书,徐氏当时看过那套话本,可惜时间久了,很多情节都不记得了,也就是顾云锦提起来,让她生了重新翻看的念头。

能与顾云锦一道看书品读,对徐氏而来,也是全新的经历与体会。

单氏进来的时候,那两人各坐在木炕一边,看得出来,气氛极其融洽。

“母女两人一道看书呢?”单氏笑着问道。

顾云锦闻声回头,见了来人,起身让单氏坐下,自个儿搬了把绣墩坐到一旁。

她动作自然,听见“母女”两字也没有任何不满情绪,单氏看在眼里,不由再一次想,小姑娘是长大了。

单氏从前是亲眼见过顾云锦与徐氏的矛盾的,进京之后,她也见到了顾云锦的改变,几个月下来,这种改变依旧让她很是感慨。

作为家中长媳,如今有一道住着西林胡同,单氏自然希望家里人人都和睦齐心,若是有隔阂有矛盾,她不能甩手不管,那日子真是愁也愁死了。

单氏端起茶抿了一口,先问了顾云锦:“昨夜睡得还好吗?”

这个问题,一早起来时徐氏已经问过她了,顾云锦笑道:“我不认床的,睡得挺好。”

虽是碧纱橱里,但床褥被子都是干净绵软,舒服极了,火盆热气也够,一觉睡醒并无不舒坦的地方,比起她曾经住过几年的岭北庄子,那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单氏仔细观察,见她气色好,脸上也没有疲态,便放下心来,与她们说起了秦夫人带来的消息:“不晓得方不方便让云齐问问小公爷?”

徐氏听闻侍郎府遭贼,待确定只丢了东西之后,放心了些,便让人去叫了顾云齐来。

顾云齐一听,满口应下,出门寻蒋慕渊去了。

既然在查贼人,蒋慕渊应当不在宁国公府,顾云齐也就没有让人去递帖子,而是径直去了府衙打听。

果不其然,蒋慕渊就在府衙里,他让顾云齐先去素香楼里等他。

书房内,除了西林胡同的卷宗,又添了一份青柳胡同的,蒋慕渊神色凝重。

周五爷还留在两湖,京城里的大小事情,交由了袁二打理。

昨日,蒋慕渊就让寒雷寻了袁二,让他去打听打听夜间西林胡同的北口有没有人见过贼人的接应。

可惜,当时夜色太重,伸手不见五指,又是雪天,寒冷得不行,住在附近的居民早就闭门歇息了,谁也没有在街上转悠,而城中巡夜的官兵、更夫,亦是回想不出什么来,这条线暂时没有进展。

这也就罢了,偏偏青柳胡同又紧接着出了状况。

蒋慕渊往素香楼去,见了顾云齐。

两人刚一落座,还未细说什么,底下大堂里的议论声就断断续续传了上来。

“西林、青柳,这两胡同住的全是官老爷,你们说那贼儿莫不是…”

“你是昨日听说书听傻了?真以为如今还有什么劫富济贫的侠盗?”

“怎么就不能有了?官老爷们富不富的先不说,城里百姓贫的是真的贫,远的不说,就前头北一、北二两个胡同,烧成那样了,哪家缓过气来了?”

火情之后的惨状,大伙儿都看在眼中。

虽说衙门里有了补助,也赶出了新宅子,但毕竟大伤元气,补来的那点儿银子当真不够好好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