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笑嘻嘻道:“我与寿安跟着哥哥看灯去了,街上当真是好多人呐,可惜,今年的南海寿星灯没有去年给您捎回来那盏好看,我就问哥哥,以后年年寻不到好看的南海寿星灯可怎么办呀?您猜他怎么答的?”

皇太后讶异:“恪儿说什么了?”

“他说,他亲自动手给您扎一盏,哪怕现在手艺不好,等明年上元,肯定能拿得出手了。”长平笑道。

“哎呦你们这两孩子,”皇太后大笑,“这不是让哀家长着脖子等一年嘛!真真要盼死了。”

一时间,伺候的嬷嬷、宫女们少不得夸一通“小王爷孝顺”,乐得皇太后欢喜不已。

皇太后转头问寿安:“你跟着恪儿去的?阿渊呢?”

寿安捂着嘴直笑,指着顾云锦道:“我才不做扫兴的事儿呢!”

皇太后听明白了,抚掌大笑,又问顾云锦状况。

“我起初是和哥哥嫂嫂们去的,他们头一回在京里过上元,都说京中繁华,远非北地能比。”顾云锦张口夸了天子脚下,这才与皇太后说他们看舞龙、套环儿。

皇太后听得入迷,一直挂着笑容。

长平县主听完,与傅敏芝咬耳朵:“我们各个都出去看灯了,那几位,却是没一个出门了的。”

傅敏芝笑弯了眼。

那几位哪里是没有出门,不过是摸不透皇太后的性子,以为端起娴静性子就能脱颖而出,却不知皇太后喜欢的是寿安、长平这样爽利的姑娘。

第三百零四章 上心

皇太后一面笑,一面听顾云锦说话。

向嬷嬷在一旁伺候着,附和逗趣的同时,目光却时不时的,不动声色的落到那几位姑娘身上,暗自比较着她们的言行举止。

不止是向嬷嬷自己,她清楚,别看皇太后一直眯着眼睛笑,好似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顾云锦给吸引走了,可实际上,皇太后对其他人的动静握得牢牢的。

但凡有哪个不机灵的,面上露出半点不该有的情绪,皇太后都收在眼中。

向嬷嬷最能领会皇太后的心思,等顾云锦说完,笑道:“说起来呀,顾姑娘是最招您疼的了,每次进宫来,都能让您大笑开怀。”

“长得好,又说得巧,这么好的丫头,哀家怎么会不喜欢?”皇太后拍拍了顾云锦的手,与向嬷嬷道,“再说了,她可是哀家的外孙媳妇,哀家孙子多,外孙儿却只有阿渊一个,当然要宠着了。”

顾云锦垂着眸子,直笑不说话。

向嬷嬷顺着皇太后又夸了顾云锦几句,果不其然,有人稳不住,露出了些许不屑又嫉妒的神色。

她一眼就瞧见了,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这是给三殿下选侧妃,嫉妒心强的,心思单纯到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这两种人,自然是留不得的。

皇太后也有了评断,叫顾云锦与寿安她们说话去,自己抿了一口茶,把重心放在了那几个人选上。

家里状况如何,兄弟姐妹可有婚嫁,与谁家姑娘往来多些…

皇太后问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一圈问下来,委实让她泄气。

实在是一个有意思的都没有。

顾云锦在与傅敏芝说话。

傅敏峥与顾云锦的婚期进了,两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见过云思姐姐两回,我原总觉得,这门亲事上,她用心更多些,”傅敏芝附耳说着,“准备女红嫁妆,见了我也热情客气,我祖母、母亲回来后一直夸她,反倒是我哥哥,跟无所谓一样似的,可就我这几日的发现,我觉得哥哥其实对云思姐姐可上心了,他就是端着架子,不叫我们知道罢了…”

傅敏芝说着说着,自个儿就笑了。

顾云锦的眼睛一亮。

这门婚事,顾云锦从单氏、顾云思那儿都听过一些,顾云思还提过“酸甜都是他”的那个他就是傅敏峥,可新郎官傅敏峥到底是怎么看待的,顾云锦浑然不知,似乎顾云思都是不晓得的。

此刻听傅敏芝提起,顾云锦好奇极了:“你快与我说说,我好回去告诉姐姐。”

傅敏芝捂着嘴儿直笑。

傅家上下都是极满意这门亲事的,傅唐氏尽心尽力地准备,因而傅敏芝在最初时,就对顾家姑娘们抱有极大的好感,赏花宴上头一次见顾云锦,两人也很快就熟悉了。

等见过顾云思之后,傅敏芝越发满意这位未来的嫂嫂,以至于对哥哥生出了几分不满。

“我还跟我母亲抱怨了,说要娶新娘子是哥哥,怎么不见他有半点举动?”傅敏芝笑道,“我母亲开解了我一回。”

用傅唐氏的话说,姑娘家在婚事上,向来是比男子更先进入角色的。

婚事定下后,姑娘要与娘家商量陪嫁,要自己动手做女红,婆家来放小定时,要见男方的长辈,如此一来,自是认真起来了。

不像男子,各种事情都由家中长辈女眷做好了,他半点不沾手,哪里会有“为人夫”的概念?

大抵要等女方踩花堂来了,或是迎亲之后,才会转过弯来。

傅唐氏打了个比方,说这事儿就跟生孩子一个样,女人十月怀胎,都当了小一年的娘了,男人要直到抱到娃娃了,才知道什么叫当爹了。

“母亲叫我别理会哥哥,等完婚之后,自然而然就好了,”傅敏芝顿了顿,莞尔道,“腊月里云思姐姐生辰,我悄悄问的哥哥,说有没有给备了礼物,他一本正经地反问我,说‘母亲不是给备下了吗’,当时都把我气笑了。

结果,差不多一旬前,他就开始窝在书房里不出来了,我央他上元去看灯都不答应,我就去问伺候书房的小厮了。

那小厮说,哥哥整日里画画呢,画了好几幅,不满意的都撕了,留下来的全是好看的。

而且,他画的全是江南美景。”

顾云锦疑惑极了:“为何是江南?”

“我原也不晓得,还是从那小厮嘴里逼出来的,”傅敏芝道,“当时秦夫人来说亲事时,曾给过哥哥一封云思姐姐的亲笔信,那封信只哥哥看了,看过后跟母亲说应了这门亲,家里祖父母、父母都没有看过,不晓得写了什么。

信被哥哥收在书房里了,那小厮有一次整理信笺时,不小心弄乱了,从里头掉出来一首咏江南的词。”

顾云锦越听越不解:“三姐姐写江南词做什么?她从未去过江南。”

傅敏芝眉梢一扬,她得了小厮的供词,哪里会放过笑话傅敏峥的机会,当即就把人堵在书房里,撒娇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拗不过我,就只好说了,”傅敏芝的眼底里透着小得意,“写词的人没有去过江南,他就画下来给她看。”

傅敏芝是在江南长大的,傅敏峥为了探望妹妹,前些年没少去江南。

他的画技不错,又是记忆之中的美景,用心画出来,就像是把那烟雨江南都搬入了长长画卷之中。

顾云锦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欢喜。

傅敏峥的这份心意,连她都不由自主要笑起来,更不用说是顾云思了。

“我不告诉三姐姐了,”顾云锦想了想,道,“这么大的一份惊喜,她自己拆开来才好,我若先说给她听了,倒辜负你哥哥的一份心了。”

两个姑娘家,一个是小姑子,一个是小姨子,凑在一块描绘着那惊喜展开之时的画面,越说越心暖。

都是最最亲的人,自是盼着他们和和美美的。

两人正说到兴头上,就听皇太后唤了声“云锦丫头”。

第三百零五章 搁置

顾云锦忙停下了与傅敏芝的私语,转身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笑容慈爱,偏过头来问她:“哀家记得,云思丫头是下个月出阁吧?”

“是,下个月十八。”顾云锦答道。

“二月十八,日子挺好的,哀家到时候也给添一份礼,沾沾喜气。”皇太后朝向嬷嬷颔首,示意她记下来。

顾云锦赶忙起身,郑重替顾云思谢过皇太后的赏赐。

皇家添妆,这哪里是皇太后来沾喜气,分明是顾云思和傅敏峥的福气。

傅敏芝亦恭谨谢恩,笑道:“皇太后,以后您叫云思姐姐进宫来说话,就要辛苦公公们走一趟宝山胡同傅宅,再去西林胡同是寻不到人了的。”

“你个鬼机灵!”皇太后指着傅敏芝哈哈大笑,笑过了,嗔了她一眼,“我改明儿先叫你祖母来,你比云锦丫头都大了快一年了,还不把婚事定下来,哀家都替你着急!”

傅敏芝“引火烧身”了,捂着脸怪叫了一声,躲到了顾云锦身后。

这般模样,逗得皇太后越发欢喜。

也越发觉得今日相看的姑娘们索然无味了。

皇太后看得差不多了,便借口疲了,叫向嬷嬷把人都送出去。

一行人鱼贯告退。

顾云锦与寿安、长平几人嘀咕说话,有姑娘想上来攀谈几句,见她们说得热闹,实在插不进来,只好走了。

长平见状,长松了一口气:“我都替她们累。”

顾云锦笑了笑。

慈心宫失了热闹,渐渐就安静下来了。

珠娘手持美人捶,轻柔地给皇太后敲打双腿。

皇太后闭目养神,等向嬷嬷回来了,这才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子:“你看着如何?”

向嬷嬷实话实说道:“那几位姑娘头一次面见皇太后您,多少有些放不开,紧巴巴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实话是实话,但也给留情面了。”皇太后点评了一句。

紧张,说话迟疑,前后三思,这都不奇怪,也没有什么不好,可让皇太后不满的,是有几个没有老实说话。

明明出门看灯了却说没有去,明明眼底掩盖不住对顾云锦、傅敏芝的嫉妒,却还要顺着去夸赞的…

皇太后一辈子见过的人多了,不说火眼金睛,看姑娘的情绪看得尤为准确,在她跟前演戏,实在是班门弄斧。

珠娘柔声道:“奴婢觉得,年前顾家两位姑娘头一次进宫来问安时,说话举止都是进退有度,云锦姑娘虽不及如今大胆活泼,但也没有那么放不开。”

“所以哀家才喜欢她,”皇太后叹气,“这几个都没趣儿,难怪恪儿一直挑不中意媳妇呢。”

向嬷嬷扑哧笑了。

“敏芝挺好的,可就是不合适。”皇太后摇了摇头。

话没有说透,向嬷嬷却是听懂了的。

作为太师孙女,傅敏芝的出身是极好的,可若给小王爷当妻子,傅敏芝的性子是拿捏不住孙恪的。

再者,孙恪认得傅敏芝,但凡他有一丁半点儿的男女好感,早就主动来跟皇太后开口了,既然孙恪只把她当妹妹看,皇太后也不想乱点鸳鸯谱。

至于把傅敏芝说给三皇子,皇太后根本不会动那样的念头。

圣上只想在一二品的官员府中给孙睿挑选侧妃,而正妃之位必须是公候伯府出身的姑娘,可让傅敏芝当侧妃,皇太后可没有那个厚脸皮。

傅太师是三朝元老,傅家祖上也是朝廷重臣,这种底蕴的人家,与孤身爬到大员位子上的贾家是浑然不同的。

“原琢磨着贾佥事府上可以,却出了这种事情…”皇太后揉了揉额头,从荷包里取了颗糖含在嘴里,装作不晓得向嬷嬷在瞅着她,叹道,“哀家真是头痛,这事儿费心思极了,要吃颗糖缓一缓。”

皇太后缓了三五日,都没有缓出个合适的人选来。

圣上亦是操心,来与皇太后商议了一番:“要不然就林尚书府上的吧?”

“圣上说的是琬丫头?”皇太后摆了摆手,“不瞒圣上说,琬丫头有在说亲的,横插一脚,多不像话。”

“说的哪家?”圣上不由接了句。

皇太后笑道:“虽然比不得皇子身份,但府里也是世袭罔替的爵位,想娶了做嫡妻的,怎么能抢来给睿儿当侧妃?”

圣上不好忤逆皇太后的意思,又一连提了几个人选。

皇太后叹气道:“圣上与其让哀家拿主意,不如先问问睿儿自己的意思,他中意谁,哀家再看也不迟。”

圣上只好作罢。

这事儿耽搁下来了,京中关于贾婷的传言,也一日比一日少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傅太师府与镇北将军府结亲的事儿。

两家的喜帖都送出去了,傅太师府所在的宝山胡同在京中东北角,到西林胡同结亲,东街并不是必经之路,而是其中的一个选择。

这叫大伙儿好奇极了,迎亲的队伍到底走不走东街?两家的排场又会如何?

太师府去迎亲的全福夫人,顾家请来梳头的夫人,各自会是什么身份,这足够让人津津乐道上一阵子了。

外头猜归猜,府里头,单氏已经和傅家比算着吉时,确定好了路线。

秦夫人这几日来得勤快,笑容满面的:“这好日子总算就在眼前了,从定下来的那天起,我就一直盼啊盼啊,可算要盼着了。”

单氏哪里不知道秦夫人心思,笑着打起了太极:“你是大媒,媒人酒是少不得你的。是了,我已经请了梳头的夫人了。”

秦夫人的算盘落空了,惊讶极了:“谁呀?”

依她来看,单氏进京这小半年,认得的人都是泛泛之交,并无关系极好的,要不然,前回能为了顾云锦及笄的正宾而苦恼?

前次是傅太师夫人解围的,这次傅家的人不可能来梳头,那请的会是谁?

单氏笑眯眯道:“林尚书夫人的儿媳妇,之前胡同里进贼时,我与她往来了几回,还真是挺合得来的。她家姑娘林琬,跟我们云锦也是好姐妹。”

秦夫人听了之后,笑容干巴巴的。

她压根没想到,同住一条西林胡同,沿途就杀出了这么一个程咬金来。

第三百零六章 佩服

秦夫人脸上的笑容都要端不住了。

她是个活络性子,京中其他大门大户的,秦夫人与他们的后宅女眷们也十分熟悉,各处关系都不错,更不用说是西林胡同里的。

自打秦家住进西林胡同起,左邻右舍的,她早就走通了的。

要不然,去岁胡同里进贼,大伙儿凑在一块去报官时,也不会是她秦夫人打头了。

因此,秦夫人自认对胡同里的人际关系是极熟悉的,全在掌握之中。

却是不想,单氏越过了她,直接与林尚书府接上头了。

秦夫人心里自是不舒坦的,这种事情在她看来,就是卸磨杀驴,踢开了她这个中间人。

换作从前,她大抵已经站起来绷着脸与单氏说话了,但转念想到如今状况,到底还是按捺住了脾气。

不说给单氏面子,也要给小公爷面子的。

毕竟,胡同里住着的乌太医都给将军府的人看诊,其中定然有小公爷的手笔,那秦夫人又怎么会硬扭呢。

“这样啊…”秦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让自个儿的笑容真切些,“你说的是琬丫头的母亲吧?她确实人好,邻居们但凡跟她打过交道的,都喜欢她。

全福、模样端正、说话做事都亮堂极了,就是进来她操心的事情多,年节里还跟我提呢,说是为了琬丫头的婚事操心呢。”

单氏见秦夫人转了口风,没有一味胡搅蛮缠,反而夸起了林柳氏,便也顺口说了几句。

葛氏从外头进来,笑着与秦夫人问了安,转头去单氏道:“母亲,去北地送年礼的人回来了,府里还捎了不少东西来。”

单氏听完,顺着杆子端茶送客。

秦夫人见状,也只好告辞了。

一道走出来,只见二门外排了数量马车,十几抬箱笼搁在过道上,还有不少不曾搬下来。

秦夫人咋舌:“呦,将军府这是要全往京里搬了?”

单氏笑了笑,解释道:“云思要嫁人了,我们将军驻守北地不能看女儿出阁,又是愧疚又是舍不得的,全拿东西补云思呢。

我们进京时还没定好宅子,怕都运来了放不下,才没有一道带来。

还有不少是云锦的嫁妆,老太太这些年给她攒的,我们进京时没有带来。

去年我送年礼回去,信上提了一句,说是云锦的婚事也定了,让老太太干脆一并送来。

到底路远,早送来早准备不是?”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秦夫人附和了几句,没有打搅单氏清点,便离开了。

葛氏性子活些,见人走远了,与单氏道:“我挺佩服秦夫人的。”

单氏啼笑皆非,拍了拍葛氏的手,叹道:“毕竟是闺中的情谊,她若是继续胡说八道、讲些混话,我还能借口发作,径直赶人了,可她现在好言好语的,我反倒是进退不是,只能如此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再说了,家里要办喜事,单氏也不愿意与人起纷争,反而坏了气运。

“不说她了,我们把东西理了。”

这么多箱笼抬进长房院子,在顾云思屋里说话的三姐妹都惊动了。

顾云锦出来一瞧,不由也睁大了眼睛:“这么多东西?”

因着是清点,箱笼都打开了,顾云锦一看里头装的满满当当的,就琢磨着册子都要厚厚一叠了。

单氏过来揽住了顾云锦,笑着道:“里头有我的陪嫁,有云思的嫁妆,还有不少你们四房的东西,现在宅子大了,够摆放了。”

还有四房的?

顾云锦抬眸看单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