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担心新婚的顾云思,因为顾云思心里“酸甜都是他”的那个“他”就是傅敏峥,而傅敏峥也给顾云思准备了画册,他们两人一定能处得好的。
反倒是辛苦赶路的蒋慕渊,更让她牵挂。
新婚的第三日,顾云思带着新姑爷回门了。
单氏催着顾云宴和顾云熙去接女儿,她自己揪着心,想去门口等候,又怕不端庄,只能长着脖子等候,直到听见热闹的脚步声,才赶忙又理了理头。
看到女儿、女婿进来,一道跪下给她磕了个头,单氏的眼眶又红了。
饶是如此,她也不敢让自己的眼睛模糊,单氏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见顾云思面色精神都不错,这才松了一口气,踏实了。
傅家那儿很看重儿媳,回门礼备得周全又丰盛,傅敏峥一一认亲。
迎亲那日没有看仔细,顾云锦也趁机观察起了这位三姐夫。
傅家兄妹的五官有些相像,尤其是眼睛,这叫顾云锦很是亲切。
傅敏峥气质儒雅,说话十分温和,三言两语的,就让身边人也都放松下来。
他身上的书卷气极重,顾云锦只当他就是个书生,可等中午上桌吃饭,他被顾云宴和顾云熙好生一通招待,她才现,傅敏峥的酒量也好得惊人。
毕竟,寻常书生在被自家这两个哥哥灌酒时,是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下桌的。
顾云锦暗暗道了声“佩服佩服”。
姑爷被舅哥们拉着吃酒,顾云思则和两个妹妹凑在一块说话。
“都是极好处的,我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顾云思宽解道,“倒是家里头,我不在母亲身边了,云霖你多陪陪她。”
顾云霖自是应下,又把巧姐儿给单氏塞布老虎的事儿说了,三姐妹笑作一团。
顾云锦好不容易止了笑,到底是好奇,凑过去问道:“姐夫有给你准备礼物吗?”
见顾云思愣怔,顾云锦只好又道:“画啊诗啊什么的…”
说得如此明白了,顾云思那里还会不懂,伸手捶了顾云锦一下:“你早知道了是不是?哪个告诉你的?敏芝说的?”
顾云锦知道答案了,笑弯了眼。
“你是不是我妹妹?怎得不告诉我?”顾云思嗔道。
顾云锦笑道:“我告诉你了,姐夫怎么在花烛夜给你惊喜呀?我和敏芝都不会浪费了姐夫的一片心意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心意
可不就是心意嘛!
顾云思也不由笑出了声,最初还有些羞涩,但渐渐的,剩下的是满心满意的欢喜与感动。
那么一份礼物,一幅幅江南美景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她不止是惊喜,而且想哭。
指尖拂过画纸时,她拼了命一样的控制着,才没有让手指颤抖。
彼时心境,原以为已经珍藏在了心底,只一个人时才会打开来细细品味,哪知道这会儿叫顾云锦一提,一下子又翻涌起来。
顾云霖看着姐姐的神色,捂着嘴,一边笑,一边暗戳戳碰了碰顾云锦的手臂。
顾云锦会意,也笑弯了眼。
笑过后,她低声问道:“我还晓得姐夫为何会准备那份礼物的呢,听说是两家议亲时,三姐姐写了封信给姐夫,里头有一首咏江南的诗词?”
“这你都知道?”顾云思脸上微红。
“我只是好奇,三姐姐怎么会写那么一首诗呢?”顾云锦晶亮着眼睛,“你从未去过江南,是听人提过吗?”
话音落下,顾云思没有立刻,长睫轻轻颤着,她的眼底依旧有笑意,却是越发的温柔。
“听人仔仔细细讲过的。”顾云思柔声道。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柔和了,叫听她说话的姐妹俩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顾云锦有些愣怔,顾云思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语气与表情,上一回这般时,还是她问“酸甜都是他”的“他”是不是傅敏峥的时候。
毫无疑问,顾云思是中意傅敏峥的,那她这会儿为何会是这般情绪?难道与她说江南的是傅敏峥?
这念头一冒出来,顾云锦自己就先否决了,她可不觉得,在这两人定亲前,傅敏峥有和顾云思“仔仔细细”说过话。
不过,顾云思的喜欢,到底是从何而起的呢?
顾云锦心存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却被顾云霖赶了先。
顾云霖问道:“姐姐何时听说的?”
闻言,顾云思的笑容越发深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大抵是在…做梦的时候吧…”
这个答案让顾云霖扑哧笑了起来。
顾云思继续道:“其中有一副画的是三潭印月,皓月当空,水波粼粼,明明只有一个月亮,印在湖面上,却是一个又一个的,听的时候觉得很不可思议,从画卷上看越发如此,若有一日亲眼看到…”
顾云思柔声讲述着,顾云霖被吸引住了,听得津津有味,还缠着顾云思说旁的江南美景。
而顾云锦却走神了。
她的脑海里想到的是她画的那副中秋圆月。
顾云思看到礼物时,感动万分,那蒋慕渊呢?他在回信里写下的对月色的感触,是否是他看到画作时的全部?
那时候,顾云锦还不知道蒋慕渊的心意,但那人已经将她搁在了心上。
心悦之人送来的礼物,会让人有多少欢喜,只看顾云思就知道了。
这么一想,顾云锦不由遗憾起来,她亲手画的,蒋慕渊却不是在她身边打开的,她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反应,没有感受到他的惊喜…
那下一回呢?
她要再准备一些,等蒋慕渊回来了给他吧。
想让他高兴,想让他欢喜,蒋慕渊笑起来时的样子,顾云锦是喜欢的,很喜欢的。
这一走神,顾云锦就把她想问顾云思的事儿都抛却脑后了。
她们这厢说完了,外头姑爷与舅哥的劝酒还在继续。
单氏打量了,见傅敏峥酒量不错,便不拦着,由着他们喝去,自个儿与徐氏和几个媳妇一道吃些果子。
见她们三人出来,单氏招手让她们坐下。
顾云锦拿了个枣子,就听见顾云熙他们在讲那日拦门的事儿。
彼时热闹,在后面的女眷们忙着待客,自然没有去看,但围出去的宾朋和仆妇们都看了,把有趣的地方与她们说过一回了。
不过,顾云锦此刻听顾云熙他们说,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朱氏听了会儿,凑过来与顾云锦道:“嫂嫂跟你说,你哥哥他呀,就是被我娘家兄弟们拦得差点进不了门,才反过头来欺负姑爷的。”
顾云锦忍俊不禁,与朱氏打听起了细节。
朱氏笑眯眯的,把当时场面描述了一番。
她声音虽压着,但架不住姐妹们爱听,连单氏都凑过来,朱氏只要放开了些声音,免得婆母听不到。
如此一来,顾云熙也听见了,他脸上通红,不晓得是被朱氏拆台燥的,还是吃酒上脸了,急道:“你可别胡说了!我进朱家大门时,你在屋子里蒙着盖头等着呢,你能瞧见什么?”
朱氏半点不恼,也半点不虚他,笑道:“我是没瞧见,可我娘家的嬷嬷们都瞧见了,全告诉我了。”
“她们就胡说!”顾云熙哼了声。
单氏原本还憋着笑,这会儿是忍不住了,放声笑开了。
她一笑,引得其他人也笑起来。
巧姐儿浑然不知事,身边人笑了,她也挥着小手,一面依依呀呀叫,一面咯咯直笑。
顾云熙拿自个儿媳妇没办法,又不敢说母亲,对上亲闺女更是直接举手投降,起身要从嬷嬷手里把巧姐儿抱过去亲。
他身上酒气大,巧姐儿皱了眉头,伸手往外推。
朱氏忙把女儿抢回来,瞪道:“臭烘烘的,别冲着我们姐儿。”
巧姐儿咧着嘴,“臭”、“臭”的叫,偏咬字不清楚,还顺带吐了两个大泡泡,越发逗得人直不起腰来。
回门宴吃得热闹,笑得也尽兴。
等傅敏峥歇着醒了醒酒,单氏又细细与顾云思交代了一番,这才催着他们小夫妻两人回太师府去。
人送走了,笑容终是一点点凝在了脸上,化作了满满的舍不得。
单氏摆了摆手,道:“都不用来劝我,谁家嫁姑娘都这样,我就是不习惯,过几日就好了。”
当家做主的单氏不得劲,之后几天的事情都是葛氏拿捏着,她跟着单氏学了许多,府里这几日清闲,事儿也简单,因而也能处理得井井有条的。
隔了几日,外头传来了些新消息,其中一桩,王琅与金安雅的婚期确定了,就在下个月中。
第三百二十二章 能耐多了
成亲是大事,即便王家在与金家结亲的过程中,波折不断,但日子敲定下来了,还是叫人欢喜的。
帖子一张张送出去,王琅也少不得给国子监里的博士、同窗好友们送帖。
纪致诚与王琅原就不熟悉,与徐令意定亲后,关系难免微妙。
不过,两个都不是爱添事儿的人,平日里见着了,颔问了安,也就过去了。
当事人如此态度,两方好友各自心领神会,亦不惹事。
剩下两边不亲近的,哪怕想看戏,也不愿意把两边都得罪了,因而国子监之中,除了最初时有过几句流言蜚语,后来都歇了。
直到王琅了帖子,才一个个嘀嘀咕咕的,想看他们会不会交恶。
“王琅给你帖子没有?”有友人过来询问纪致诚。
纪致诚从书卷上抬起头来,笑道:“原就不熟,他给我帖子做什么?我可不想掏份子钱。”
这般直接,反叫问话的人哭笑不得:“有几个等着看戏呢。”
纪致诚闻言,越无奈了,摇头道:“这是什么道理?真要看戏,也该看我娶亲时给不给王琅帖子吧?”
友人一怔,偏着头想了想,好像是那么一个道理,便顺着问了句:“那你们两家定了婚期没有?”
纪致诚叹了一声气:“在定了,大抵是今年六月里。”
六月,离现在也就四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友人不知道纪致诚为何要叹气,这般苦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明年六月呢。
纪致诚对友人的不解嗤之以鼻,六月的不好,他能说出一堆来。
正是炎夏,喜服又厚重,日头当空去迎亲,一头大汗的,连头丝都黏糊在一块了,哪里还能英俊潇洒?
他自己受点罪也就算了,新妇是最最辛苦的。
那么重的凤冠,盖上盖头,小小的花轿里又闷得要命,一整天折腾下来,徐令意还不累坏了、热坏了?
到时候盖头一掀开,只怕脸上的妆都是花的。
纪致诚倒不介意花脸儿,反正徐令意在他眼里就是天仙似的,可那么多来观礼的亲戚宾朋,掀开盖头看到一个花了妆的新娘子,还不晓得会说什么呢。
别人说他什么都行,纪致诚就是不喜欢有人说徐令意不好。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四个月太久了,他恨不得明日里就娶媳妇呢。
这些里头,纪致诚与家里人商议过,央着要把婚期提前,可求了一通,换来了纪尚书的哈哈大笑。
纪尚书说了,既然这般心疼媳妇,那干脆等入秋凉快了之后吧。
就这么一句话,把纪致诚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
春雨都没有下一场,就让他等到暮秋,这真要把他的魂儿都等飞了。
王琅和金安雅要完婚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徐侍郎府。
魏氏已然得了个乘龙快婿,早就把王琅抛却脑后了,听了一嘴,左耳进右耳出的。
不止是她,侍郎府上上下下,从闵老太太到洒扫仆妇,都纪家都是满意极了的。
杨氏这儿,不止听说了,还收到了王夫人的帖子。
徐砚毕竟是王甫安的上峰,哪怕出了之前那些事儿,王夫人理亏又心虚,可不得不硬着头皮来送贴。
杨氏把王夫人的局促看在眼里,也不想与她为难,便道:“我们老爷不在京里,我就不过去吃酒了,帖子我收下,正日子时,我让人送贺礼过去。”
这已经是极其给体面的回复了。
王夫人千恩万谢地告辞了。
邵嬷嬷拟了礼单给杨氏过目,见杨氏颔了,她才试探着又问了一句:“后日老太太生辰,您回去吗?”
杨氏一怔,神色复杂。
杨家老太太的生辰,作为同在京中的女儿,杨氏年年都去的,可这一次…
徐令婕在边上看书,闻言也抬起了头,见杨氏犹豫了,她急道:“您不会是心软了吧?那天外祖母怎么说的,您都忘了?
她怕死被父亲连累了,干脆连您这个女儿,她都不想要了。
她压根就不想您回去,您觉得您是去贺寿的,在她看来,指不定以为您是去催命的呢!”
这话说得不敬又难听,杨氏下意识地要教训她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实在出不了口。
生气过,委屈过,难受过,可那到底是亲娘,哪有这么容易就割舍下的?
可真的回去了,娘家要赶她,徐令婕要恼她,夹在中间半点不讨好,只会剩下心寒。
杨氏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一口气。
画梅上前来,柔声道:“太太,您回去也是伤心,不如这样,您有什么要给老太太的东西,奴婢送过去,您的心意到了,他们领不领是他们的事儿了。”
杨氏看了徐令婕一眼,颔同意了画梅的提议。
画竹垂手立在一旁,眼珠子在画梅身上转了转,不由轻轻哼笑了声,这还真是长本事了,比去年跟石瑛较劲能耐多了。
杨家老太太生辰那日,画梅去了杨家,礼物送到老太太跟前,果不其然,没得什么好话。
退出来时,画梅遇上了贺氏。
贺氏白了她一眼,一副不与丫鬟计较的神色,汪嬷嬷记恨被邵嬷嬷甩的那一巴掌,狠狠训斥了画梅一通。
画梅也不与她辩,由着汪嬷嬷喝骂,这才慢悠悠地转去了阮馨跟前。
阮馨见了她,奇道:“姑母当真没有回来?年节里,我只当是气头上的事儿,没想到…”
画梅幽幽叹了一口气:“豫二奶奶,我们太太在家里是真的想念老太太的。
说句大不敬的,老太太这个岁数了,还能过几次生辰呐?不是过一年少一年吗?
可上回,老太太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我们太太再是想念老太太,也不敢回来了。
哎,这就是做女儿的,晓得心疼母亲,会退让,不愿意让母亲为难。
儿子就不一样了,母子犟起来,从来都是当娘的让儿子的。
您说呢?”
阮馨正为了杨氏唏嘘,听了画梅这么一番话,不由怔了怔,缓缓饮了一口茶,细细琢磨起来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迫不及待
当娘的都是让着儿子的。
哪怕心里不愿意,儿子磨得久了,终究还是会让步的。
可贺氏从未对杨昔豫退让过…
是杨昔豫磨得不够,还是贺氏就是那么硬心肠?
要阮馨说,贺氏这人眼皮子浅,又无理都要闹三分,但她的心肠是不硬的,尤其是在对着两个儿子的时候。
杨昔豫真的苦求起贺氏来,最后退让的肯定是贺氏。
阮馨是不想主动招惹贺氏的,但如今不止是婆婆,汪嬷嬷仗着那点儿情分,都敢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就叫阮馨忍不住了。
画梅今日这番话也是给她指了条路。
往后,贺氏和汪嬷嬷在拿她撒气,她就甩袖子走,后头所有的麻烦都扔给杨昔豫。
让杨昔豫夹在中间为难,她倒要看看,是她先顶不住,还是贺氏先顶不住!
阮馨拿定了主意,脸上添了几分笑容,柔声与画梅道:“姑娘说得在理,我都替姑母难过呢,像姑母这么好的女儿,没得半句好话,反而还…姑娘劝着姑母些。”
画梅赶忙称是:“奴婢会宽慰太太的。不过,奴婢今日替太太过来,还是叫老太太生气了,只怕下次,奴婢也不好再来了。豫二奶奶有什么事儿,只管去侍郎府说,我们太太最疼的就是豫二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