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说了几句,画梅起身告辞。
阮馨让人送她,转头又叫陪嫁来的小丫鬟去打听打听,画梅在老太太那儿是不是挨训了。
这事儿一点不难打听,老太太没有给画梅好脸色,汪嬷嬷更是厉声训斥了画梅一番,声音极大,连在院子外头的仆妇都听见了。
阮馨拧眉点了点头。
画梅回了侍郎府,除了瞒下与阮馨的对话外,其他事情都是一五一十说了的。
杨氏听得气闷,歪在引枕上,闭着眼睛不说话。
徐令婕听罢,转头与杨氏道:“亏得母亲您没有去,否则那些话指不定更难听呢!您一心一意为杨家,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杨氏听得直皱眉,冷声道:“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杨家那儿是疏远我,可徐家…”
“我就不高兴了呀!”徐令婕当即把话堵了回来,“父亲虽没有说过,但您一味向着杨家,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您看看父亲回京之后会说什么。再说了,要不是为了表兄,云锦会跟您生分吗?”
一句句的,堵了个严严实实,杨氏哑口无言。
徐砚是靠岳家起步的,因而对杨家十分感激敬重,可若他晓得两家如今的嫌隙,肯定会生心结。
顾云锦那儿就更不用说了,杨氏明白得很,要不是她为了杨昔豫接连出的那些昏招,云锦与她亲着呢。
杨氏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前回就应了不心软的,现在也是一样,我们只管好好等你父亲回京,你哥哥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有那些工夫不如给他相看。”
听杨氏如此说,徐令婕也就闭嘴了。
这几日过生辰的不止是杨家老太太,还有寿安郡主。
寿安不是大生辰,去年皇太后过生时就一切从简,作为皇亲,寿安的生日更是简单为上。
安阳长公主做主,让寿安请个族中姐妹,再请几个要好的姑娘,在府里闹一闹就好了。
寿安写帖子时委屈了好久,挨着长公主道:“不能请顾姐姐了。”
两家有了婚约,除非是姻亲关系的亲上加亲,否则,顾云锦就不方便再随意到宁国公府来了。
长公主揉着寿安大笑,道:“你且忍一时,等她嫁过来了,你日日与她一道耍玩也是可以的。”
寿安鼓着腮帮子嘀咕了一句。
长公主没有听清楚,挑眉道:“说什么呢?”
寿安没有答,倒是廖嬷嬷应话了:“郡主说,等顾姑娘嫁过来了,她在府里也没有多少日子好留了。”
话音一落,寿安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我可没说过,嬷嬷胡乱笑话我!”
屋子里全是笑声,长公主也笑个不停:“对,廖嬷嬷胡说的,不听她的。我可舍不得寿安,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姑娘,定要让寿安多陪我几年。”
生辰那日,长平县主与程家三姐妹来了,族里过来的是蒋慕蕊。
蒋慕蕊极少来国公府,很是拘束,就坐在一旁听长平县主说话。
因着几人相熟,又都是从小不缺好玩意儿的,长平县主她们准备的礼物多是一番心意。
三姐妹收罗了几本市面上不常见的话本,长平县主则给了一荷包蜜饯,平远侯府的老夫人叶氏娘家那儿有做关外生意的,时不时会寻些稀罕糖果蜜饯给老夫人尝尝,最后大半都进了长平的口袋。
听风过来,把蒋慕渊备下的礼给了寿安。
寿安打开来一看,是一对精致的红珊瑚耳坠子,她不由惊喜万分:“哥哥给的?”
长平县主也凑过来看:“我想起来了,我听说年前西番进贡了一块红珊瑚,叫你哥哥要了去,那红珊瑚不小的,就做了一对耳坠子?”
听风道:“做了一对耳坠子,还有一只镯子。”
“镯子呢?”长平县主顺口问道,见听风笑嘻嘻的不回答,她就明白答案了,“给顾姐姐了?”
听风笑着道:“给顾姑娘做及笄礼了。”
长平县主啧啧取笑了几声,寿安却是满心欢喜,一块红珊瑚做出来的两样东西,以后顾云锦戴镯子,她戴耳坠子,旁人一看,就晓得她们感情顶顶好呢。
她都迫不及待想与顾云锦一道出门转转了。
这厢欢喜万分,那厢蒋慕蕊却暗暗摇头。
寿安的生活果真跟她想的是一样的,看着是与侯府、伯府的姑娘一道,但别人拿出来的生辰礼也未免太寒酸了。
话本、蜜饯,这算什么礼物?这不是欺负人吗?
小公爷虽送了一对红珊瑚耳坠,可却是给顾云锦打镯子余下来的,未过门的媳妇与隔了房的妹妹,哪个更重,一看就知道了。
可这些东西,寿安却还要欢欢喜喜收下。
各个都说待寿安好,蒋慕蕊却是半点没有瞧出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大布老虎
傍晚前,长平郡主与程家三姐妹就告辞离开了。
蒋慕蕊是族亲,又难得来国公府,就被长公主叫去说了会儿话。
等她再回到寿安屋里时,却发现寿安不在这儿,蒋慕蕊偏过头问丫鬟道:“郡主去哪儿了?”
“郡主看望二太太去了,”小丫鬟想了想,又道,“郡主再过一刻钟差不多也就回来了,您等一会儿?”
生辰日是母难日,寿安去看望方氏是理所应当的,依蒋慕蕊所想,该是一道用了晚饭,母女两人再说会儿话,此刻听说寿安很快就回来,她不由诧异极了。
“连今儿个也不在二伯娘那儿用饭吗?”蒋慕蕊问了声。
小丫鬟颔首:“郡主今日应当是去长公主那儿用晚饭。”
蒋慕蕊抿唇,没有再问。
果不其然,等了也就一刻钟的工夫,寿安回来了。
蒋慕蕊抬头看她,寿安的眼角微微有些红,似是险些要哭出来一般,偏那唇角是微微弯着上扬的,看起来跟硬撑着没有两样。
寿安冲她笑了笑,道:“让你久等了。”
“哪儿的话,”蒋慕蕊应道,“我就是来告辞的,差不多也要回去了。”
“我送你出去吧,你稍稍等我会儿,”寿安说完,转头吩咐林嬷嬷,“长平送来的蜜饯和慈心宫送来的枣糕,各装一些给顾姐姐送去,你再与她说,我新得了几本话本,若是看着有趣,我下回拿给她。”
林嬷嬷笑着应了,亲自准备去了。
蒋慕蕊奇道:“你的生辰礼,怎么还要分出去?”
“顾姐姐一直很喜欢枣糕的,她又嗜甜,蜜饯正好给她尝尝,”寿安笑了起来,“我们都喜欢看话本,她着迷,我也着迷的。”
蒋慕蕊上下打量寿安,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明明她们两个岁数一般大,但寿安考量的东西委实太多了。
能让寿安红着眼睛回来,可见在方氏那儿是受了些委屈的,那些不如意无处宣泄不说,还要把生辰礼都给分出去讨好未来的嫂嫂…
蒋慕蕊替寿安难过上了,讪讪道:“你记着顾姑娘,那她呢?今儿个没瞧见她给你送生辰礼来。”
“昨儿就送来了,”寿安眼睛一亮,“我拿给你看。”
寿安起身往内室去,她撩开了床上的幔帐,单脚跪在床沿探身从里头拽出来一只大布老虎,抱在怀里高高兴兴地又出来了。
“我就顾着跟你们说话,都忘了把这个给你们看了,”寿安欢喜极了,眼睛也笑弯了,“顾姐姐亲手做的,那么大一只,我往后不抱枕子,就抱它了。”
寿安是属虎的,比巧姐儿大了一轮,因而小时候还真没有缺过布老虎、虎头鞋这样的玩意儿,可年岁增长了,那些东西就从生活里消失了。
昨儿顾云锦给她送了这么大一只布老虎来,不说寿安,长公主都笑得险些背过气去,直说这姑嫂两人有意思。
“就这个?”蒋慕蕊瞪大了眼睛。
这算哪门子的生辰礼?跟她打发小侄儿似的,这哪里能送的出手?
话本、蜜饯、布老虎,这哪一样是正儿八经的生辰礼?
耳坠子是好,可那也是边角余料做的。
蒋慕蕊不能理解寿安的欢喜,她想到自己送的礼物,那是一枚东珠掐丝金领口。
虽然比不得国公府平日用的那些金贵,但那颗东珠亦是又大又圆、光洁圆润,绝不是什么随意打发人的玩意儿,而且,这也是蒋慕蕊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而长平也好,程家三姐妹也罢,以她们手里的积攒,本身是能给寿安更好的。
讲到底,就是对寿安没有那么上心吧…
不似她,要给就给最好的。
寿安的脑袋埋在软乎乎的布老虎里,因而她并没有看到蒋慕蕊的神色,只是欢欢喜喜说着她的布老虎:“下回长平来了,我定要给她看,一准叫她羡慕。”
蒋慕蕊笑了笑,心里暗暗念了句“可怜孩子”。
等林嬷嬷把食盒送到西林胡同时,刚巧赶在了晚饭前。
顾云锦让念夏接了食盒,笑着道:“这个点儿了,还劳烦妈妈您来了一趟。”
“蜜饯好保存,枣糕还是当日吃来香。”林嬷嬷说罢,又道,“姑娘送的布老虎,郡主可喜欢了,夜里睡觉都要抱着,不肯松手。奴婢琢磨着,把郡主变成小郡主,大布老虎变成小布老虎,那真的跟郡主两三岁时是一个样的。”
闻言,不止是顾云锦,屋里其他人也都一块笑了起来。
顾云锦笑弯了眼。
她从蒋慕渊那儿得知寿安生辰之后,就一直在琢磨着送个什么礼。
寿安锦衣玉食长大,各种东西都不缺,送的礼物不用名贵,只要心意真,让寿安喜欢的就好。
思前想后的,被巧姐儿启发了,顾云锦就想到了布老虎。
布老虎不难做,她平时陪嫁的女红做烦了,就见缝插针地裁个料子、缝个线,一个月下来也就做得了。
想到寿安今日要招待长平她们,顾云锦便让沈嬷嬷提前一日送去,把她的祝福带到。
“郡主喜欢就好。”顾云锦莞尔。
林嬷嬷离开后,顾云锦就把枣糕都分了。
丰哥儿擦了手,拿了一块,自个儿坐在一边老老实实吃。
巧姐儿的牙长得挺快,近来除了奶和各种糊糊,也会给她添其他吃食,朱氏喂了她一小口枣糕,小丫头眼睛都亮了。
朱氏笑着道:“都是小老虎,我们姐儿吃了郡主的枣糕,以后也要跟郡主一样招人喜欢。”
顾家宅子里是一片欢声笑语,与西林胡同隔得并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袁二踹了踹地上烂泥似的人,三两下把人踹醒了。
那人吃痛,连连叫了几声,这才坐起身来。
屋里没有点灯,只靠着外头那点儿并不明朗的月光,他勉强看出了袁二的模样。
身高体壮,眉毛浓黑,瞪大的眼睛里露出来的全是凶相。
他怪叫一声,往后躲去:“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我、我告诉你!我有功名,我是个举人,我去衙门里告你,官差立刻就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瞪酸了
这人正是钱举人。
之前的案子了结之后,姚大、姚二兄弟跑了,钱举人依旧留在他位于城南的小院子里念书,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
前几日,他得了家里的口信,说他母亲病了,一直在念叨他,叫钱举人回家看看。
他今年过年都没有回家,加之母亲病了,便收拾了行李。
他记得,他租了辆马车出了城,从白日走到天黑,一路顺畅,后来…
后来的事儿,钱举人就想不起来了,更不知道为何他睁开眼睛,人不在马车上了,眼前还有一个凶得要命的大汉。
“山贼?劫匪?”钱举人哆哆嗦嗦的,“你要多少银子能放我过去?”
袁二嗤笑一声,道:“怎么了?不是要报官吗?怎么成了拿银子买命了?你是没胆子报官的,姚家兄弟在我手里,我没把你们三个一块扔进衙门里,已经客气了。”
钱举人一听,背后一凉,嘴上还硬撑着:“伤了姚二,银子我赔了,他俩也不告了,你把我送去衙门,衙门也不管。”
“行了行了,”袁二抬声道,“姚家兄弟比你上道,早交代清楚了,你也赶紧有什么说什么。
爷告诉你,爷不养废人,姚家兄弟给了供词,爷留着他们的命,给口饭吃。
你也是一样,说出有用的,活命,说不出来,死路。”
钱举人双手拽拳,心里七上八下的。
袁二又道:“给你提个醒,那跛子是什么人?”
钱举人原还以为袁二在诈他,姚家兄弟早跑了,此刻听见“跛子”二字,就晓得是真糟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钱举人顾不得多想,心一横,“一方给钱,一方做事,我收银子办事,讲究一个诚信,不会做出卖人的事情。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说的。”
袁二一听这话,乐了,可他不好笑出声,只能硬憋着:“怎得?以为是买凶的来试探试探你?你摆出一副嘴巴严实的样子,他们就能放心了?别傻了,死人才不会说话,活人总有松口的。连贾佥事的姑娘都敢算计,还怕杀你一个小小的举人?”
钱举人心里擂鼓,还是不肯好好说话。
袁二啐了一口:“你自己不惜命,你钱家上下的人命还要不要了?
爷跟你说,爷把你和姚家兄弟扔进大牢,说你们串通了,有没有小茹,使人去你家找找小婉就有答案了。
小婉是不是你娘给你挑的,她是不是给小茹气走的,她有没有回钱家…
一问都知道了。
前脚府衙的人出,后脚,背后掏银子的人就先一步烧了钱家,你信不信?
你钱家上下性命,爷不在乎,爷只要在钱家外头守株待兔就好了,抓到了去灭口的人,还怕不能顺藤摸瓜吗?”
钱举人浑身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袁二,见袁二一脸凶相满不在乎地说着杀人、灭全家之类的话,他再也撑不住了,扑过来抱住了袁二的腿:“祸不及家人!祸不及家人!”
“去你的祸不及家人!”袁二一脚踹开了钱举人,“爷找害贾家的人,你家里人是死是活,关爷屁事!”
钱举人痛哭流涕,想再扑过来又没有那个胆子:“那跛子、那跛子,我也不认得他啊!
年前他自己寻来的,说有这么一桩赚钱的买卖,只好我给他做成了,给我五百两。
他把我祖上五代都查明白了,要是我不听话,我这辈子就别想考中的,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听他的。
所有的事儿都是安排好的,怎么扎姚二一刀还不出人命,也是他教我的,我就想着不背人命,那贾婷也不是我掳的,我连见都没见过…
那跛子是谁,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袁二冷笑道:“你是不是念书念傻了?他吓唬你,你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没有他半点把柄,你还敢给他办事儿?你就是颗弃子,你落到谁手里,他都不用怕,又怎么会管你死活?”
“那我能怎么办?”钱举人颓然。
“他说他能让你考不中,你就信?”袁二反问他。
“信!”钱举人答道,“他是个公公,虽然他黏着胡子,还故意沉声说话,但我听得出来,他就是个不男不女的!”
闻言,袁二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钱举人半点内情不知,那他们就没有线索可追了,眼下,好歹还有个方向。
“你会画画吧?”袁二道,“把那不男不女的给画下来,好好画,留着你的命。”
钱举人忙不迭点头。
袁二从屋里出来,锁了房门,又安排了人手看着钱举人,而后与听风一道往外头走。
一面走,袁二一面拿双手搓着脸,他模样周正,虽身形健硕,但实在不像个恶人,为了吓唬钱举人,他瞪眼睛都瞪酸了。
听风看在眼中,忍俊不禁:“我先查查有没有跛脚的内侍,等画像出来了,也好比对。”
袁二颔应了。
二月末端的清晨,一声惊雷,落了第一场春雨。
吴氏推窗一看,咋舌道:“今年开春可真早。”
雷响了一阵就不响了,可这场雨一直落到了中午还未停,念夏去厨房取饭,回来时身上湿漉漉的。
“打伞都遮不住。”念夏抱怨着,把食盒交给了抚冬,自个儿收拾去了。
顾云锦与吴氏、徐氏一道摆桌吃饭,才用了一半,就听见有人急匆匆踩着雨进了院子。
来的是葛氏身边的妈妈,她一身半湿,也就没有进屋子,站在廊下隔着窗子往里头递话:“六奶奶,您娘家母亲来看您了,刚进了府,正往这儿来呢。”
吴氏闻言愣住了,直到顾云锦轻轻拍了拍她手臂,她才醒过神来,急切地要去迎:“我母亲来了?怎么突然就来了?可说了什么?”
顾云锦赶忙拉住她,道:“外头地上湿,嫂嫂双身子呢,就在屋里待着,我出去瞧瞧。”
吴氏着急,但被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住了,只伸着脖子等着。
顾云锦迎出去,刚出了院子,就见一行人撑着伞,远远的过来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