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枪头伤着你自个儿,不自禁的,握枪的手势、力道、角度都有些变化了,这才会让这里磨起来,”蒋慕渊细细与她讲解,“你莫要太过谨慎,改明儿再问问你哥哥,让他们给你指点一番。”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

她练习时根本没有意识到的防备和谨慎,在她的手上提现了出来。

这也不怪哥哥们,刚换上手,她动作不比用棍自然,他们只当她小心,等她适应了就会好,也不至于像蒋慕渊似的,来盯着她的掌心瞧。

不曾想,她一个月间不知不觉的,动作就一点点偏了、定型了。

“讲究真多,”顾云锦感概,“你若不指出来,我怕是长年累月都发现不了。”

蒋慕渊继续看她的手,中指第二关节上有些印子,瞧着不似拉弓留下的,他不由思索。

顾云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解释道:“是顶针。”

做女红时,总少不了戴顶针,免得磨手,也能省劲儿。

蒋慕渊很快明白过来,眼底笑意越发浓了:“绣了多少了?”

顾云锦挑眉:“总归是能绣完的。”

他们两人在这儿眉来眼去,虽还称不上紧挨着,但也让念夏没眼看了。

这儿是园子里,可不是半夜三更的屋子里,还有好几个嬷嬷不远不近伺候着呢,小公爷与她们家姑娘,胆儿是真的大。

这哪儿是说说话啊,都执手相望了。

不过,胆儿不大,也不会几次夜访了。

念夏全当什么都看不到。

顾云锦那儿,茧子看完了,手垂下去,依旧是谁也没有松开。

两人说着各种话题,顾云锦却没有再把之前的那丝疑惑提出来。

不是释然,也不是不敢问,而是此刻再揪着蒋慕渊为何会答应杨昔豫赴宴不放,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毕竟,没有人保证,在外界无干扰的状况下,人的选择就一定会一模一样。

谁晓得是不是杨昔豫脑袋抽住了,厚着脸皮硬请的小公爷呢?

若下回还有其他琢磨不透的地方,再问也不迟。

时辰渐渐晚了,天色虽还明亮,但一直闷不做声的嬷嬷们还是有所行动了。

“小公爷,府里要用晚饭了…”一嬷嬷走近,硬着头皮赔笑。

这般讨人厌的活计,她也不想做的。

过了半年一年就是夫妻俩了,还不兴熟悉些、亲近些?

握个小手什么的,她们才不会跳出来惹人嫌呢。

可时间搁在这儿,到点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

蒋慕渊颔首。

嬷嬷自不再催,一溜烟又跑远了。

顾云锦莞尔。

两人一道缓缓往前头去,顾云锦一直送到二门上,蒋慕渊才松开了手。

一直黏糊在掌心的热气一下子就散了,叫风一吹,还有点儿微微凉。

顾云锦垂下眸子看了一眼空空的手。

蒋慕渊看在眼中,以手做拳抵在唇边,笑道:“快些绣完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大伙儿都看到了

顾云锦下意识地点头。

直至蒋慕渊走得没影儿了,顾云锦才回过味来。

成亲的日子又不是照着她的女红进度来定的,与她绣没绣完,有什么关系。

又叫他诓了去了。

这么一点头,倒显得她很急切似的。

顾云锦才不急呢,她还要等她的小侄儿出生,等顾云齐回京,要急,就让蒋慕渊去急好了。

回到徐氏屋里时,顾云锦的唇角还是扬着的。

吴氏打趣道:“瞧瞧这心花怒放的样子!啧啧,真是女大不中留。”

顾云锦才不怕吴氏取笑她:“嫂嫂是过来人,有经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这还真是有理有据。

姑嫂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嘴仗”,逗得徐氏都止不住笑。

徐氏的视线落在吴氏隆起的肚子上。

乌太医说过,吴氏这一胎很安稳,不大也不小,一定能落下来个身子健康的。

徐氏想,孩子不止会健康,还一定爱笑。

这十个月,孩子就是在欢声笑语里度过的。

爱笑些好,爱笑的孩子,福气好。

从西林胡同回到东街上,边上的酒肆茶楼就已经极热闹了。

素香楼下午传出来的消息,这会儿可谓是家家大堂里都在说道。

金老爷的人缘原就不好,此刻一片倒的,都在骂他。

说他也是有儿有女当爹的,却去编排人家符知府的女儿,没点儿人样。

倒是连累了金老大人,一生清明,做人踏实,做官谨慎,却养出个这般不知礼义廉耻的儿子来。

“会做官的,不一定会教养孩子,”素香楼里,小二哥一面给客人上菜,一面讲道,“金老大人为官固然好,教孩子实在是…

就像杨家,几代为官的底蕴,现在不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不说念书如何,杨家二公子,大伙儿提起来时,总不也要…”

小二没说透,给了一个你们意会的眼神。

客人都是明白人,都领会过来,哈哈大笑。

可不是嘛。

杨二公子的丢人事儿,过去一年里说得还少吗?

这些动静,自传到了金老爷耳朵里。

他挨了老大人一通训斥,气鼓鼓出府,大摇大摆进了素香楼:“我告诉你,你这是胡说八道!”

东家迎上来,笑眯眯的:“我们素香楼从来不胡说,有消息传过来了,给大伙儿说道说道,您若是气不过,我们多叫几个人来当面对质?”

素香楼流进流出的消息海了去了,不是没有当事人登门来寻事儿过,东家处置起来也有经验。

金老爷再气,也不可能当面对质。

消息已经传开了,真对质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便是把陈七婆拉到大堂里说一番,最终输的那方也能咬死证人被银钱收买了。

没有一个定论。

而百姓心里的那杆子秤,自有他们的评判。

而大伙儿向来相信素香楼更多。

金老爷冷笑:“你们说我编排那符家女儿,那你们说说,小王爷怎么就偏偏看上她、还非她不娶了?

小王爷是什么眼光?什么模样性子才情的姑娘没有见过?

突然之间就非卿不娶了,这还不够说明问题的吗?

说没点儿事情在里头,你们信吗?”

别看说的是同一回事情,但金老爷的这几句话,截然换了个角度,一下又把水给搅浑了。

有心思不坚定的,当即就顺着金老爷的思路去想了。

是啊…

怎么偏偏就看上她了呢?

大堂里突然就静了下来,只余下金老爷洋洋得意地说着“对吧?”、“对吧?”

“我是不知道小王爷瞧上人家姑娘什么了,”一直坐在角落的小个子重重拍了筷子,“我只晓得你刚刚放屁了吧?弄得整个大堂臭气熏天!”

小个子就是施幺。

他下午办妥了事儿,袁二给了他些酒菜钱,他乐呵呵地招呼了两个进京后新认得的消息贩子来吃酒。

既是给自己的打赏,又是拓一拓人脉圈子。

哪里想到,刚好就碰上金老爷来胡说八道呢。

金老爷的脸气得通红:“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说我放屁?大堂里臭,你找东家去!”

“你没有进来之前,里头全是酒香肉香,你刚进来坐下,霎时间臭烘烘的,还说与你无关?”施幺高声道,“小王爷与那符家姑娘有事没事,我们谁也没瞧见,但你,你撅着个腚在这儿跟头猪似的东拱西拱的,还说没放屁?”

话音一落,哄堂大笑。

金老爷顶着猪肝一样的脸,甩着袖子就走:“她那点儿手段糊弄糊弄小王爷,可糊弄不过皇太后,今日进宫还不晓得怎么被皇太后收拾了一通,且看着吧!”

无论金老爷嘴里再说些什么,在大伙儿看来,他都是落荒而逃。

他原是想来找回场子的,那番推断,能动摇不少人,只是没有料到,杀出来一个施幺。

袁二好歹还开蒙念过一年的书,施幺在被袁二收拾老实之前,就是明县的小地痞。

什么混话都会说,什么混事儿也都见过。

若不是今儿坐在素香楼里,施幺在用词上还讲究了些,真让他放开了骂,能让金老爷这样的官家出身被骂得昏过去。

翌日一早,符佩清跟着宫里来的嬷嬷,搬入了清平园,皇太后的赏赐也送进去了,看起来似是挺满意符佩清的。

可京里看热闹的百姓却越云里雾里了。

这是正妃、侧妃,还是寻常侍妾?

清平园是永王妃的园子,就这么搬进去了,与收个侍妾似的。

也就是靠着皇太后的那些赏赐勉强挽尊了。

昨日落荒而逃的金老爷乐颠颠地重出江湖:“瞧瞧!我就说皇太后看不上她吧?别看拿些赏赐当了糖果,皇太后又不缺那些,这一巴掌才是严严实实的呢。”

金老爷再蹦跶,终究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等到了午间,准确的信息就传出来了,礼部开始准备孙恪定亲的事儿了,而女方,正是符佩清。

尘埃落定,大伙儿惊奇归惊奇,但最吸引人眼球和唾沫星子的,无疑还是金老爷。

照昨日施幺骂他的那番话一般。

小王爷与符佩清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谁也不晓得,但你金老爷撅着屁股,大伙儿都看到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哄是本事

程晋之倚着窗沿看了会儿热闹,心中畅快许多。

论亲疏,他与孙恪是好友,论公理,金老爷丝毫不占半分,因而金老爷出丑,程晋之是十分高兴的。

“我就是奇怪,金老爷昨日怎么就会到素香楼来大放厥词?”程晋之坐下,思索道,“当真是他活该倒霉,喝水都塞牙缝了?”

孙恪笑道:“他便是不塞牙缝,也要让他呛一口。”

程晋之恍然大悟。

提起这一连串的安排,小王爷都非常佩服。

蒋慕渊手下的人做事,和他们小公爷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是快准狠,一环套着一环,让金老爷被牵着摔了个大跟头,都摸不清绊脚的石头在那儿。

陈七婆的话岂是好套的?

偏她爱酒,酒后嘴巴就不严实了。

施幺在向小二哥递消息之前,听风早寻了个与陈七婆交好的贩子,拎着酒菜登门,把陈七婆灌倒了。

若小二哥不去找陈七婆,而去寻李快脚,那厢自然也是安排妥当了的。

无论是哪一种,最后的结果都是奔流“东”去,方向是不变的。

一旦素香楼的消息放出去,自会传到金老爷耳朵里。

金老爷那个急切性子,平日里相熟往来的都不是什么端正的,叫人怂上两句,脑袋一热,就冲到素香楼来了。

施幺一面吃酒、一面等他,等到了人,跳起来拱一圈火,最后烧旺的还是金老爷。

孙恪昨儿夜里从听风那里听了经过,好端端的就冒了一身白毛汗。

别说,他不止明着来打不过蒋慕渊,就算是玩阴的,他也玩不过这个表兄弟。

还好,他俩穿一条裤子长大,没有冲突。

蒋慕渊从外头进来,才一坐下,就见孙恪啪的打开了扇子。

“我为顾姑娘感到惶恐,”小王爷摇着扇子,道,“遇上你这般的,就算被算计得团团转,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哎呦太可怕了!”

蒋慕渊挑眉。

不得不说,孙恪完全说中了。

蒋慕渊的确一点一点把顾云锦“骗”到跟前,还收获了许多感谢,但,哄得住媳妇也是本事不是?

“那你往后对符姑娘可别有一丁半点的算计。”蒋慕渊道。

“哪儿的话!”小王爷笑得眉飞色舞,“我是个听话又循规蹈矩的,她说什么,我全照听,我跟你不一样。”

循规蹈矩四个字,从孙恪嘴里说出来,简直让程晋之笑得险些摔下椅子。

小王爷却是大言不惭,兴致极高。

这一桌席面,算是给蒋慕渊践行,他明日一早又要往两湖去了。

救兵走了,救下来的孙恪长着脖子等燕清真人与礼部算日子、排议程。

因着符广致不久后要回任上,小定的时间就格外紧。

好在,因着从去年起就兴致高涨要娶儿媳妇的永王爷的坚持,给女方的各式定礼、要采买的东西,在儿媳妇人选定下来之前,永王妃都备下了。

去岁宁国公府去西林胡同放小定,时间也不宽裕,礼部备过一回,心里有数,这一次越发麻利了。

地点就在清平园。

符家亲戚不在京里,符广致也没有拿永王妃的园子摆宴的道理,打算请几个认得的官员在外头酒楼里摆两桌。

寿安郡主来西林胡同接人,等顾云锦上了马车,她笑道:“长平一个劲儿说,要去给符姑娘撑撑场面,放小定时,哪里能一个姐妹都没有。

她一个男方家的妹妹,与符姑娘算是哪一条路的姐妹呀?

我看她呀,就是想让我们都看看她嫂嫂。”

顾云锦笑弯了眼。

清平园就是去年赏花宴时的园子。

永王妃被长平县主磨了两回,答应让她们来,寻的由头不是观礼,而是赏花。

顾云锦来过一回,不算全然陌生,可她心里还有些许忐忑。

今日来放小定的是安阳长公主,是她未来的婆母。

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况且顾云锦一点不丑,原先也给长公主见过礼,但彼时她只是寿安郡主的友人,如今身份变了,再见长公主,还是会紧张的。

清平园繁花锦簇。

符佩清已经收拾妥当了,坐在罗汉床上,含笑与长平县主说话。

她跟着教养嬷嬷学了几天规矩,一切都算适应,最初的难以相信过后,余下的就是踏实了。